“他对你而言是个祸害,”她说,“一直以来你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弗朗西斯卡。你要复仇,你要平衡利益,你的贪婪。好了,你赢了。现在没有人再挡你的路了。”
卡拉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她鄙夷地看了一眼弗朗西斯卡。她挺直身子。她的身体仿佛不一样了,更加硬直,更加坚定。可能她压抑了二十年,但奇怪的是,她觉得这才是真我,这是她到芝加哥以来最自我的一次。
弗朗西斯卡反击道,“告诉我,卡拉。维护家族的未来平平安安难道有错吗?让你女儿不像你一样——做个穷鬼,有错吗?”
“留着他也是个祸害。”弗朗西斯卡说。
“我宁愿生活贫困也不要像你一样,”卡拉回击,“你利用了拉蒙。你知道他想救赎,于是让他如愿以偿。”她突然爆出一声忧郁的笑,“你把他的美国梦变成了一个噩梦。”
路易莎打断她们的话,“奶奶,他想跟我说话。我……我,那时我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没有开窗。”她看起来又要哭了,“我当时应该开窗的。”
“我救了你女儿。她现在回家了。她的男朋友也还活着。”
“他是一个老人,腿上还有枪伤,怎么可能会伤她?”
“汉密还活着?”路易莎的下巴快要掉下来了。
“他准备攻击路易莎!”
“他活着。医生们正在给他动手术。”
“根本没有必要杀拉蒙。他只是想帮忙而已。”
“妈妈……我们快去医院。”
“我救了你女儿!要我任由她死你才开心吗?”
弗朗西打断她的话,“现在不能去,路易莎……你现在身体……”
“我知道,每个人都曾经高贵善良纯洁,但现在他们身上都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奶奶,”路易莎说道,“闭嘴。”她转头看向母亲,“我们走。”
“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弗朗西斯卡的脸红了,她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卡拉看着弗朗西,“我再也不能待在这个宅子里。你背叛了我们,不只是路易莎,还有迈克尔和路易斯。”
卡拉仿佛没听到女儿说的话,继续说道,“叫她调查地图的人是你,因为你明知道她会不惜一切取悦你。然后你还要去偷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变成了一个怪物,就跟你的父亲一样。”
弗朗西斯卡打断她的话,“你不能走。你比我更明白她不能乱动。”
“你说对了一件事,”弗朗西心平气和地说,“它不是我的。它从来都不是我的。它是属于她的。”
“来,路易莎。该回家了。”
卡拉看向路易莎,“现在地图上不仅沾上了你父亲和你爷爷的鲜血,还有其他人的鲜血。有汉密的,有那个来自多伦多的人的,还有拉蒙的。”
弗朗西斯卡仿佛窒息了一般,她颌下的肌肉痉挛了一下。那一瞬间,卡拉明白了,但她还是竭力保持镇静。
路易莎从她坐着的沙发抬头往上看,脸上满布恐惧,“是真的吗,奶奶?”
“不是的,奶奶。他想透过车窗跟我说话。他说他认识路易斯爷爷。”
“亲爱的,我必须这样做。”她恳求着看了一眼路易莎,“我知道你肯定会理解我。”
弗朗西斯卡一时间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她开口道,“你一定搞错了,路易莎。那时候天那么黑,你又受了惊吓,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
路易莎疑惑地看着她的祖母,仿佛她还在努力理清头绪。然后她眯起了双眼。她明白了,卡拉心里想。经历了这些苦难,她还是明白了。
路易莎转过身,“他没有攻击我,但是吉诺以为他要攻击我,于是开了枪。我亲眼看到的。”
弗朗西斯卡继续摆布,“你还年轻,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你会接掌生意。”她笑着说道,“你一直都知道。”
卡拉点点头,抬头盯着弗朗西斯卡。她终于不再摆弄路易莎的头发了。
“可我不想要,”路易莎大喊,“我不想要参与这些事。一辈子都不要。”
路易莎皱了皱眉,她把头撑在手肘上,“你是说那个古巴人吗?”
那一瞬间静得吓人。
弗朗西斯卡犹豫了一下,舔了舔舌头说道,“很不幸。根据吉诺回报,他想攻击路易莎。吉诺只好阻止他。”
卡拉看向弗朗西斯卡,“要是你儿子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弗朗西斯卡,”卡拉重复了一遍,“他怎么样了?”
弗朗西斯卡打断她的话,“他会理解我。怎么都好过你……你这个……”
她婆婆毫无反应,继续帮路易莎梳头发。
卡拉本以为弗朗西斯卡口里会吐出“妓女”这个词,但是她没有。
突然卡拉环顾了四周,“拉蒙呢?”
“我想见汉密,”路易莎说,“妈妈,带我去见他吧。”
路易莎紧闭双眼,由着奶奶摩挲。
“路易莎·米歇尔,你哪里都不能去。你需要休息。”弗朗西斯卡下令道。
然后她往路易莎走去,坐在沙发的尾端。她抚摸着路易莎的头发,“但是最重要的是你回家了。”
“妈妈?”路易莎说,“拜托。”
弗朗西斯卡的参谋和另外几个人还在宅子里。弗朗西斯卡解释道,吉诺的人把谢佛尔的尸体丢到了南边的一片空地,旁边还放着一包海洛因。“警察来的时候,他们会以为这只是一场黑帮枪战。一次毒品交易谈崩了。谢佛尔的妻子没事。她还活着。他们在波士顿的兄弟把她放了。”
“来吧。”卡拉点点头,“我们走。”
吉诺点点头,仿佛小事一桩,不过是又一天的日常工作。卡拉一想到这点就不寒而栗。然后他集结他的手下离开了。
卡拉搀扶着路易莎,她们肩并肩走出了弗朗西斯卡的房子。
“再次表示感谢,”她柔声说道,“现在都结束了。”
***
弗朗西斯卡从办公室走了出来,她刚才在里面和吉诺密谈。她慈祥地笑对每个人,然后拥抱了吉诺。
数团玫瑰色的云朵飘过浅灰色的天空,黎明即将来临。弗朗西孤身一人,神经紧张。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也惊慌失措,她怀疑调查地图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还有杀拉蒙,跟卡拉和路易莎争吵。然后她按捺下那些念头。她不是怪物,她只是过度紧张。她不是一整天都在不停地喝咖啡吗?
卡拉努力不表现出忧虑。她发现往往是苦难结束之后,人们回想起来才会后怕。她舀了一口汤喂女儿。作为医生,她知道女儿可能会好多天反应不正常;但是作为母亲,她却深感担忧,只好不断安慰自己,路易莎安全就是万幸了。
路易莎需要成长,就像弗朗西自己自己一样。就是这样,不过如此。一旦她的孙女懂得了事情轻重,她就会明白这事别无他法。这会是一个很奇怪,甚至很痛苦的过程,但是路易莎会明白的,总有一天会明白。
“好奇怪,”她在卡拉耳边低语,“他们劫持我的时候,我真心饿坏了。我一直能闻到他们的汉堡包和薯条的味道。那时候只要让我咬一小口,我什么都愿意给。但是现在……”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毕竟,路易莎才是未来。不然为什么弗朗西要忍受路易斯和迈克尔的牺牲?为了家族,为了下一代。她已经做好了安排。路易莎聪明有天赋,她什么都可以做到。如果卡拉坚决反对,也有办法搞定她。
至于路易莎,她一直不停地颤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不肯去洗澡,说她不想跟家里的其他人分开。卡拉保证陪她洗澡,然后把她带下楼,可她还是不肯。无奈之下,卡拉只好把她安置在沙发上,给她拿来毛毯和枕头。有人端上餐盘,里面放着卡拉热好的汤和一个三明治,但是路易莎不饿。
弗朗西看着天渐渐变亮。她该上去休息一会儿了,然后再给马其顿金属集团打电话,告诉他们矿产的事。她会提出一个公平的交易,这是她的一贯风格。他们不会拒绝的。然后她会想办法赢回路易莎。她笑了,感觉胃里的抽痛也稍稍舒缓了。她关了灯,上了楼。
看到路易莎穿过巴灵顿的大门,卡拉飞奔过去,紧紧抱住她,眼泪瞬间决了堤。路易莎也哭了。实际上,她的回归引发了她们的情绪狂风暴雨。卡拉像直升机般盘旋在女儿四周,不让她离开自己超过30公分。她把自己沉浸在各种琐事中,一会儿热汤——除了她自己,谁都不会做;一会又要放洗澡水——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合适温度的人。她无微不至地照顾路易莎,就像女儿刚病愈出院一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