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七只狸子头也是用的此种方法。
而且明朝开国以后,有南疆来的术师将一种本命蛊咒的方法融汇其中。当然,这也是一种邪术,它是将一个人的本命生辰以及血、发等物化作一符与意蛊一同注入宝贝,那么这宝贝的能量大小便与这个人的意念、体力以及血息密切相关,也可以说他的生命和宝贝的能量已经融为一体。
鲁天柳知道自己要想逃出生天就必须避开这石壁,而且是和移茔一起避开。要没了牵引移茔的落水鬼领路,她逃出的希望便破灭了。但那些拖拉移茔的落水鬼显然也非常惧怕这石壁,和刚才躲避寒冷一样都远远地逃开了,不再过来拖拉移茔。所以鲁天柳只能采用另一个办法——破掉七只狸子头。
石雕的狸子头如何会有这样的能量?鲁天柳知道这完全有可能,她在龙虎山上就曾经听已经闭关的祖天师说过一种技法,就是借用前辈高人开光注符用以压镇某些恶物的宝贝,用意蛊驱动,就能发挥出极大能量。但这种方法很难控制,因为前者是用的道法,后者却是用的邪术。
破这样能量极大的狸子头,必须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靠近那石壁。这就需要了解七只狸子头的能量发挥是怎样的一个范围和途径,然后从中找出空隙。这一点对于鲁天柳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她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全身心地去感觉水域中旋流的方向和状态。
石壁在轻微地颤抖,是因为驱动暗流的动力就来自那个石壁。不,准确说应该来自那七个狸子头。这七个狸子头竟然蕴含了极大的能量,搅动水流急速旋转。
她发现了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其中一只狸子头的能量在迅速下降,给鲁天柳让出一条接近石壁的路径。可这狸子头的能量怎么会突然下降?别是对家给自己放的什么诱饵。
看来画上的七只鲤头金鱼就是代表的七狸,而小虾代表了一条龙,却不知是否指的山塘。于是,在土生土长的陆先生带领下,鲁家人多次探访。终于寻到龙形山塘龙胆位置的这个园子,却没有找到也许可以克制对家的那七只狸头。
很快,那狸子头就彻底丧失了能量,周围的旋流消失了,甚至连一点微微的波动都没有了。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鲁天柳曾听龙虎山的祖天师说过。本命蛊咒是将人与宝连作一体,人亡则宝息,宝毁则人丧。现在这狸子头不再有能量了,说明与这狸子头性命相连的本命人已经死了。
相传,元末时刘伯温来苏州,感到山塘河长贯卧伏在白堤前,状如巨龙,善于阴阳占卜的刘伯温预感到天下要重整,而这得天下之人必须驭龙才可成龙。于是他顺应天意,就施法在山塘桥至西山庙桥沿途的七座石级拱桥对直处分别设置了七只青石狸头,并赋予美名。“美仁狸”,在山塘桥畔;“通贵狸”,在通贵桥畔;“文星狸”,在星桥畔;“彩云狸”,在彩云桥畔;“海涌狸”,在青山桥畔;“分水狸”,在西山庙桥畔;“白公狸”,在普济桥畔。据说这七只狸有千斤巨锁功能,能牢固地锁住龙身。刘伯温破风水,锁死龙形,以便驭龙之人得手。这就是“七狸锁山塘”的传说。
鲁天柳一先一后抖开缠住链条的飞絮帕,这样她的身体便在旋流的吸力下,迅速往石壁的旋流冲了过去。
前些日子,鲁天柳和关五郎得到消息从无锡蠡湖边的一座小院中盗出画卷一幅。此画画的是七只鲤头金鱼和一只小虾,其他也就是几块石头几叶水草。这画鲁盛义才琢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又被人盗抢走大半张。幸亏陆先生在余下小半张的水草上发现了似是而非的几个字“山塘,龙胆”。于是这几个字让陆先生想起一个传说,讲述了一个典故。
鲁天柳是不会冲到旋流的中心里去的,她的身体在两段力量的作用下产生翻转,再加上拼尽全力地划动和挣扎,就会侧向冲出。结果就和预计的一样,鲁天柳闯出了吸力奇大的旋流水道。
啊!在这里!自己在山塘河的那七座桥上没有找到的狸子头都在这里呢。可是对家要这狸子头干什么,他们如果也悟出那张画暗藏的玄妙,那就应该将这些狸子头毁掉才是呀。这些是我们鲁家想拿来对付他们龙脉后裔的物什,他们又想用来对付什么?看来陆先生说的没错,这家布局是驭龙格,可这是否说明对家是假冒的龙脉后裔?
可出来后的情形却出乎她的意料。鲁天柳没有能够落入没有能量了的狸子头的范围,而是落在这范围上方的一团旋流之中。这是由两股暗流结合成的一个更大能量、更为强劲的旋流。
鲁天柳在巨大吸力中尽力将自己的脖子勾起,往前面看去。她看到了一面石壁,满是青苔的石壁。看不出石壁上有什么东西,而石壁的左右和顶上不规则地排列着的七只石雕狸子头却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说实话,凭鲁天柳的能力她是万万逃不出这种境地的,但是就像老天在护佑着她一样,这两股合力的旋流突然间减弱,其中一股力量又消失了。鲁天柳的反应是极快的,她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时机,顺着力量快速消失的趋势再次奋力冲出旋流。
一大片的石块泥土从上面落了下来,四水归一的天井面全都塌了。大片的光线投落下来,暗绿浑浊的水域变得隐约可见。
冲出旋流后的鲁天柳落脚在第一只失去能量的狸子头边,这只狸子头旁边紧靠着的是第二只失去能量的狸子头。
两根飞絮帕绷拉得紧紧地,整个移茔微微颤了颤。鲁天柳脱出了那道剪形暗流,却落入了另一个吸力更大的旋流之中,旋流的吸力几乎要把鲁天柳的手臂扯断,但是鲁天柳至少是固定住了自己的身体。
鲁天柳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往周围望去,这是要先估算一下采取行动后会出现什么后果,会不会对自己不利。虽然这水下看不太清楚,但目光所及还是可以用壮观来形容,余下的几只狸子头都分别放出数道漩涡,在这地下水域中化作许多巨大的暗流,交织在一起。
鲁天柳的身体还是继续往前,因为链条被缓缓拉直,并没有能立刻拉住鲁天柳的身体。鲁天柳牵住飞絮帕的手臂一用力,身体猛然前进一些,随即左手飞絮帕撒出,缠住了链子的上面一段。然后右手飞絮帕松脱,甩手往旁边的一根链条缠去。随后双手一起用力,硬是将自己身体从暗流中拔出。
鲁天柳觉得目前的状况应该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伤害,但她仍不敢离那些狸子头太近,她只是远远地将飞絮帕撒出,缠绕住一只充满能量的狸子头的根部,然后用力往自己这边拽拉。
一条飞絮帕从鲁天柳袖口中飞出,速度不快,就像是个在水面飘扬的柳枝倒影。飞絮帕缠住的是一根链条,拖拉水中移茔的链条。
仿佛听到一个女人的惨叫,仿佛看到一个女人在挣扎,仿佛可以闻到狸子口里冒出的血腥味道。
必须想办法稳住自己旋转的身形,阻止住继续滑向前面水域的势头,要不然就死定了。
狸子头本是在山塘河的七座桥上,所以不是直接在这石壁上雕出来的,安放在这里肯定是采用了其他的固定方式,牢固度肯定是比不过直接雕刻的。
鲁天柳斜向朝前,被暗流的吸力渐渐拉向那个剪形水流,她的脚底已经能感觉到水流的冲击。她的身体旋转得也越发快了。
于是那只狸子头掉了,掉入黑色的池底,没入翻腾着的黑色淤泥中。那只狸子头带动的旋流瞬间消失不见了。
不对,暗流有改变。鲁天柳听到了不一般的水声,同时她也看到了两股暗流交叉处的白亮水流,就像一把剪刀,对着鲁天柳剪切过来。这种交叉暗流的冲击力极大,鲁天柳难以抵抗,但水流的冲击还是其次,在这里“尸茧蠨蛸”搅成了一团,怎样盘旋的都有,而且还有许多的尸茧都被剪形水流铰破。这区域的水已经含有剧毒,剧毒的水里还有挟带剧毒的蠨蛸在兀自疯狂。
鲁天柳准备再次撒飞絮帕拉掉另一个狸子头的时候,她感觉脚下剧烈抖动起来,整个石壁开始慢慢倾斜起来。
鲁天柳的身体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她连躲避“尸茧蠨蛸”的力量都丧失了,幸好在这暗流中,“尸茧蠨蛸”和鲁天柳是按同一个方向同时盘旋,不容易相互撞击。
七只狸子头不规则的排列,有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保证力量释放时各部位的均衡。所以根据各个狸头的能量大小,按不同的位置和距离布置七个狸头。现在只余下四只狸子头,狸头的巨大能量不再均衡,于是推动了整个石壁摇摇欲坠。
鲁天柳清明的三觉能感觉到,真正的危险是来自那一股股的暗流。在暗流的作用下,她的身体开始随着那些“尸茧蠨蛸”一起盘旋起来。而且这应该才刚刚开始,她靠听觉搜索到前方湍急猛烈的水流声,触觉也强烈地感应到水流处极其强大的力量。前方暗流的中心就像一个满是刀锋的绞盘,急切地想把鲁天柳吸进去绞碎。
石壁的倾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石壁似乎也突然具备了能量,这能量让它抖动起来,而且越来越强劲猛烈。石壁表面的青苔大片地掉落下来,露出雪白的石体,发出青幽幽的光泽。
远处那一堆黑乎乎的活物不知道是什么,它们在渐渐往这里靠近,并且不间断地发出诡异可怕的咕咕声。
石壁倾倒的趋势没能停住,它在池水的托扶下缓缓倒下。
“尸茧蠨蛸”和百毒尸偶是可怕的,但鲁天柳凭着灵活的动作和轻巧的“辟尘”手法还能应付。
鲁天柳没有随着石壁往下,她踩水将身体稳在原处。石壁缓缓倒下时,鲁天柳看到倒下的石壁背面有一个发出青白光泽的龙形石刻,在水波的映衬下如同活了一般。
鲁天柳不仅要在这暗流中克服各种方向的力道极力加速下沉,还要不断挣扎着避让那些“尸茧蠨蛸”。
原来这真是个“锁龙壁”,七只狸头锁住一条真龙。而现在,“七狸锁真龙”变成了龙、狸同归。
她拢紧双腿急速地往水底下沉,但此时的下沉已经变得很吃力、很艰难。因为水下莫名地旋起一股股暗流,这些暗流来自周围的水域中多种怪异的力道。
刚才四散躲开不知藏到什么地方的落水鬼突然又都鬼魅般地出现了,拉起移茔就往前游。
鲁天柳从正厅天井再次潜入水中,眼前出现的情形突兀可怕,让她只能下意识地采取一种策略——逃避。
顶上又一大片石块砸下,不知道又是园子的什么地方塌了。泥土砖石虽然浑浊了池水,但透下的光线却也照亮了大片水域。
七狸破
借着这光线,鲁天柳看清那群黑色的堆在一起并且激烈运动着的东西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群体型巨大的泥鳅。她曾听渔夫“带刺鼋鳖”余有刺说过,鳅鱼在一尺以下为泥鳅,在三尺以下为浪鳅,在一丈以下为天鳅,过丈则为龙鳅。这里的是一群龙鳅,一群大得罕见、绝非凡物的龙鳅。
那个方向没有生路,不止那个方向,所有方向都没有生路,一道精钢制成的栅栏挡在他们面前。栅栏是用酒盅粗细的钢条做成,掰不弯扭不断。就如同是索魂夜叉手中钢叉的叉条,蛮横无情地将人们带入水下的鬼域。
清《水物说》有:“龙鳅具灵气,喜阴寒,喜钻啄泥石,声若牯,动若闪。”这就是说龙鳅动作很快,喜欢生活在有阴寒气息的水中,喜欢在泥石中打洞,而且还能发出牛鸣般的声响。
于是五郎辨别了一下园子后门的大概方向,然后两人同时大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里。在墨绿的、漂浮着许多杂物的水下,在不断有土石落下的水下,五郎携着鲁恩往后门方向潜游过去。
园子里大面积的坍塌就是这龙鳅所为。可是怎么就凑得那么好,前不塌后不塌,偏偏就在鲁天柳他们闯进这园子就开始塌了,是否这也是天意?
鲁恩随着那声吸气的声响也醒了过来。铁血刀客的生命力是极强的,只是寒劲未过,手脚还是僵硬不能动弹。稍稍转头,鲁恩也看清了面前这些情形,他没有表现出太多慌乱,而是艰难且急切地喘着气,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我们从水下往后门方向逃!”
移茔往前移动的速度很快,但只移动了一小段就停了下来。前面的水域是浑浊的,水色是暗绿的,这一切却阻止不了鲁天柳对那里情形的感知。她伸出的手掌感觉到水流的阻力,面积不大,却有很多密集竖道。鲁天柳的第一反应就是网,但随即就否定了自己,因为她听到落水鬼们摇动那东西的声音,应该是一道栅栏,一道精钢打制的栅栏。
上面的两层小楼全塌了,石头平台已经踪迹全无。池塘中可以看见的房屋、墙壁、亭轩、长廊、假山也都塌了,坍塌了的废墟中有和池塘里一样墨绿的水泛漫上来。池塘周围的花草树木也全倒了,横七竖八地浮在废墟和水面上。
栅栏肯定是结实的,否则也不可能将这么多水中神力的落水鬼关在这难见天日的水下。
五郎惊呆了,不是被鲁恩吓了,而是被池塘上的情形吓了。
上面的砖石泥土在大量落下,鲁天柳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里,要不就可能被埋在这水下。而且,五郎给她的猪尿泡已经瘪得贴在一起,里面没有可换的气了。
浮出水面时,鲁恩猛然倒吸一口气,发出一声悚然的声响。
但鲁天柳不敢从这里钻到上面的园子里逃走,因为那里肯定还有好多坎面没散。如果此时爬上去,就相当于园子没塌时挖地钻出,自找的路就是死路,遇到的肯定是死坎。
鲁恩虽然下沉得很快,但五郎的游速更快,一下子就捞住了他的身躯,并踩着水带他往水面浮出。
只有想办法弄开这钢制的栅栏,和这移茔一起出去,这样既是最可靠的一条脱出途径,同时也算自己没有白拿坟帽里的那只玉盒。
那些坛子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但五郎很明显地感到那个方向有大片的土石落下。他管不了这些,吐掉已经无气可换的猪尿泡,大幅度运转开手脚,快速游向师父。
正想着呢,那水下移茔整个墓面发出一阵白色雾气,并且越来越浓,鲁天柳在雾气中听到沙沙的响动。这情形她在上面见过,是菟丝藤又开始了一轮生长。
五郎只做了一、二步,下面其他步骤没做,这就让整个坎面的寒劲力道运转得不均衡了,同时力道方向发生改变,导致设置拖拉缠裹成团。坎面只是破了,而不是解了。其实就算鲁家人知道解法,凭五郎一个人也是完不成的,因为此坎需要两处同时下手封口。
长长的菟丝藤极快地冒出来,比鲁天柳前两次见到的速度都要快。这次那些藤条没袭向鲁天柳,也没有袭向龙鳅和落水鬼,而是往黑暗中伸去。
就在此时,这些链条连接的七只坛子剧烈抖动起来,接着整张脸慢慢扭曲翻转。链条一段段纠缠在一起,坛子相互碰撞推挤。脸越收缩越小,翻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扭结成一个大团,往一旁的黑暗中极速撞入。
鲁天柳也跟在藤条的后面往那方向游去,远远地她就已经知道,那里有个柱子,一根圆形水缸般粗细的巨柱。
鲁恩如一个粗重的石条一般快速地往下沉。虽然摆脱了“冰精吐寒”的束缚,但如果像这样直沉入深不可测的水底,照样没有生还机会。五郎身体翻转往下潜游,他要尽快靠近师父拉住他。下潜过程中,五郎顺手又在一根短链条上砍了一刀,短链条连接的是充当两眼的寒坛。可这一砍,却让充当鼻孔的两只“冰精吐寒”阖上了坛口。是的,五郎误打误撞竟找对顺序和扣点。对家的布置真的是绝顶巧妙,他们没有将“冰精吐寒”的封口弦节放在坛子上,反而将它们放在连接的链子上。而且解这道坎面也不是从七窍下手,而是从天灵、眉心、山根、人中、双颊、双贯太阳穴依次下手。五郎恰好做对了一、二两步。
这柱子有什么用?鲁天柳是工匠家的女儿,她一眼就看出这柱子不同与水下其他的方形立柱,它应该是这所宅子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支点。鲁天柳同时也一眼就看出这柱子倒下的角度如果正确,就可以利用它砸开栅栏。
朴刀砍在链条上,链条当然没有断,但是制住鲁恩的那两只“冰精吐寒”的坛子突然自己封了口。
都说菟丝藤具备坟墓里人的灵性,这传说也许是真的。那菟丝藤缠在柱子上,而且越收越紧,都将移茔拉回了一点距离,落水鬼们肯定不允许出现移茔回头的事情,它们再次将移茔往前拉,这就变成一群落水鬼在拖拉这柱子。
入水后的五郎第一眼就看到鲁恩被坎面制住,于是他全都不顾了,什么寒气、寒劲,什么链条、坛子,什么坎面、扣子,全在他脑子里丢个精光,只是挥刀往那连接的链条砍去。他认为只要砍开链条散了连接,就可以救出师父。
那一大群龙鳅也都游了过来,继续在柱子上方的泥石中啄钻。柱子下方鲁天柳没去看也看不到,因为那里是浑浊一片。刚才倒下的锁龙壁就在这柱子根部的不远处,数道仍在旋动的暗流搅起的淤泥让这片水域像开了锅一般。
血喷在了猪尿泡里,但五郎没有吐掉猪尿泡,因为里面还存着一两口气。下面的坎子厉害,自己刚刚飘上来时看到师父再次入水,不能让师父再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淤血刚一吐出,五郎便头颈一扭,重新钻进水中。
柱子在一声巨响之后缓缓倒下。巨响来自柱子根部的那团混沌,鲁天柳清明的听觉感应到那是石头爆裂的声响。锁龙壁碎了,龙、狸真的一同归去了。
鲁盛义看到五郎,出声唤他。五郎没有回答,只是朝着鲁盛义直直地看了一眼,随即喉咙间猛哼一声,嘴里衔着的白色猪尿泡一下变得黑红黑红的。
柱子砸在栅栏上,将栅栏扯出了一个狭长的口子。这口子鲁天柳能够钻过去,那些落水鬼也钻得过去,只是移茔依旧无法通过。
关五郎被“冰精吐寒”击中后,失去了知觉,幸亏是嘴里衔着气泡呢,不然这命就没了。他是最早受的伤,却在鲁恩后面漂上水面的。
鲁天柳游到那个口子前面,回头看看,那些落水鬼也都扑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对她的离去没有一点跟从的意思。
看来是顺序错了,第一只结扣的解除不应该由口入手,但是知道这个信息已经晚了,在坎面之中,一个错误的选择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看来这些落水鬼和移茔是同去同归的,移茔无法脱出,它们也不会逃出。它们都不走,鲁天柳也就无法辨别水下的途径。她看看自己嘴中漂浮着的猪尿泡,也许还够一口气,也许是半口气。那就再找找,找找有没有其他出路。
鲁恩动不了了,他的身体像被压上了千钧的重物,四肢全都僵硬得无法动弹,身上迅速蒙起一层薄冰,因为那两只坛子口同时对准了他,两股对称而来的寒劲定住了他,两股极度的寒气冰住了他。
水自流
变脸了,嘴巴的大幅度动作,一般会牵动两只耳朵,这张巨脸的变动也是如此。其实这么大的一张脸,真要有太大变化并不太容易。嘴巴动了,那对耳朵也就只是被牵着微微转动了一下,两只“冰精吐寒”的坛子口稍稍改变了一下方向。
陆先生坐在花岗岩的圆鼓形石凳上,和他面对面的是他倾心了二十年的女人,那女人依旧戴着金色的狸子面具。
他的手刚抚到“冰精吐寒”的坛子,身后恰好有一根黑色巨型方柱斜斜倒下。倒下的黑柱推开一道暗流往两边涌了过来,直撞在鲁恩的后背上。人在水下暗流中,身形是最难控制的,因为没有立足点和借力的依靠。所以鲁恩连同坛子一起被推移开了两三尺。
陆先生要坐到这个位置非常非常不容易,这里是驭龙格局的龙额,实际布置是一座假山亭。陆先生为了到达这里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鲁恩对自己的判断充满自信,但仍是非常地谨慎小心。在选择了一个极好的角度后,他身形舒展,如一条轻巧的鱼快速接近了那只充当口的“冰精吐寒”坛子。
出龙须长廊,他就遇到一个巨人,高大粗壮的巨人,一只手就将他整个脑袋握在手中。然后握着脑袋的手臂往起一提,陆先生便离地而起。巨人本准备随手将陆先生摔死在旁边假山石上,幸亏陆先生迅捷隐蔽地从袖口中探出一支笔,坚决有力地将笔尖从巨人的左耳穿入右耳穿出,那是一支用来“天师点魂归阴府”的铜笔……
按传统中医面脉来论,眼观鼻,鼻观口,双耳通口喉。此七窍皆须气行,气之源皆由口喉出。从此道理上看,须是从“口”入手。
到达两汪龙眼水潭时,龙眼突射精光。射出的精光是许多枚“圆瞳形切镖”,让陆先生的四肢、两肋受伤无数,并且许多的镖叶都还留在他的身体上。幸亏是他用双臂护住脖颈面门,怀中的遁甲盘护住了心脉,这才能留下一口气继续前行……
“叠覆计数结索”,对,如果真和“叠覆计数结索”原理相通的话,那就是要在这七窍中找出顺序来。
爬到龙额亭前怪石小桥时,触动桥头机括,坎面动作,桥栏柱上四只兽头口中飞出四条簧尾蛇,他勉力躲避,还是有三条咬中他的脖颈,并且没再松口,蛇身直直地僵挺在那里。
到了水里,鲁恩连续变换了好几个方位对七只悬浮的坛子进行察看。突然间,他看到了一张人脸,一张巨大的人脸。这张人脸是由连接那些坛子的链条勾勒而成,而这七只大小不一的“冰精吐寒”正好充当了眼鼻耳嘴这七窍。
现在他终于离狸子女人那么近了。女人看着陆先生,心中满是诧异,这样一把瘦弱的老骨头,生命力怎么如此顽强。
于是鲁恩深吸一口气再次沉入水中。
陆先生没有看那女人,他看的是旁边一张石桌。石桌上面摆放了一个大大的平底盘子,盘子里竖立着许多的裁切得很是方整的石条,从石条的润泽程度和颜色可以看出,这些都是很难寻到的上好田黄石。盘子的中间还竖立着一根圆柱形鸡血石,其红鲜润欲滴。
“叠覆计数结索”,是鲁恩在一部古籍中见到的。他和鲁盛义在金华一所古宅里点出了一部叫《数道》的古籍,其中讲解的是从远古到明末各种奇特的数学计算方法。鲁恩记得有种最古老的计数方法叫“叠覆计数结索”,是通过结绳扣的方法达到计数的目的。但这“叠覆计数结索”是按一定顺序进行系扣和解扣的,如果解的时候乱了顺序,还没等解开错误的绳扣,绳索的其他部位就会又纠缠出几个绳扣。这是防止交易中遇到小人和自己记忆失误的最佳计数方式。那么下面链条连接的“冰精吐寒”是不是有和这种结索计数方式相通的原理呢?
这只平底盘子,就是风水学里的“意形盘”,是用一盘珍奇的宝贝,按园子的主点要穴摆置,并将这些宝贝和实际的构筑都注入意形符咒,这样可以从意形盘上看出实际构筑的状态,也可以在意形盘上对实际构筑进行控制和调整。
鲁恩上来换气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很自然地看了一下自己打在石栏上的回头绳。那绳扣已经松了,这让鲁恩脑中一个激灵,于是一下想到了许多,也切实地意识到些什么。
中间那根鸡血石的石条,就是陆先生要找的盘龙柱,旁边有许多根方形田黄石柱一根压一根地倒下了,这意味着这所宅子已经有好多重要的主构已经倒塌。陆先生眯着眼盯视了一下,他看出压在最上面的这块田黄大概是在龙骨墙旁圆月门的位置,应该会被暗藏的炸药震倒的。
等他快浮上水面的时候,发现水下的冰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极薄,有些地方都没有了。大概是因为那些“冰精吐寒”变化了位置,没有东西来维持冰层的冻结,冰面迅速融化了。没了冰层,让他不用多费周折就浮上水面,而水面上缓解了的温度也让他迅速从难以承受的寒冷中恢复过来,正巧遇上银色狸子面具的女人从池面踏水而过,便挥刀出水,轻松劈开了她的裆部。
陆先生现在最渴望做到的一件事情是推倒那根鸡血石,这样的话这园子就彻底毁了,柱上的盘龙重出生天,鲁家的那几个人就有逃出机会了。但是他目前已经不具备那样的能力,这次他不是使诈,身体剩余的力量要保证自己还能坐在那里不倒已经非常艰难,摇摇欲坠的身体随时会从那石凳上滑落或摔倒。
即便是这样,鲁恩受的伤还是要比五郎轻得多。因为他看到五郎吃亏的经过了,所以有所准备。他的手指刚一触碰到凸沿,就立刻弓背缩脖,等到那力道撞到他背部时,他马上挺胸收背,这样就卸去了一部分力道。所以他受的伤害还是寒冷多过撞击。
女人说话了,声音依旧甜得腻人,但陆先生喜欢,这让他找到了二十年前的感觉。
鲁恩觉得一股极度的寒冷挟带着一股大力猛击在他的后背上。他的身体顿时在一瞬之间便寒冷僵硬,如同死尸。僵直的身体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忽忽悠悠地就往水面上浮去。
“我们家是哪根皇脉你应该晓得吧?”女人的语气中很有些自傲。
总之,不管是寒气还是寒劲,鲁恩只有一个应付的办法,就是不让它碰到。他是轻轻地摸到坛子底下,然后紧贴着坛子轻轻地摸向坛子口。为什么要贴紧坛子?这样被其他坛子套扣子的可能就会非常小,因为坎面的设置一般不会将一个扣子的力道施加到另一个扣子上,也就是说,其他六只坛子不应该朝着鲁恩贴紧的坛子这边发寒劲。但是真实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像他预料的那样,他沿着坛子外壁摸向坛口的手指尖稍稍撞了一下坛子颈部的凸沿,这坛子倒是纹丝没动,但是它的斜下方一只“冰精吐寒”却一个咕噜翻了身。
陆先生重重地吸了口气,微点了下低垂的头。
那只翻转了的坛子恢复了原样。鲁恩再次细致考虑一番,最后选择了一个个头较大的坛子,贴着水底快速接近了那只“冰精吐寒”。他非常地小心,因为从刚才五郎被击出的情形来看,这“冰精吐寒”不仅是散发寒气,它还具有很大的力道,这力道也许是一种自然现象,相当于电、磁之类的。
“我们家建这园子是为了得一件重兴皇脉的宝贝。这你也晓得吧?”女人继续她甜腻的发问。
肯定不是善茬子。这样看似毫无奇妙其实充满神奇的摆置,不是瞬间就给五郎套了个狠扣儿吗?再说这坎面的七个扣子都是用世上绝无仅有的“冰精吐寒”做成,这其中的玄机肯定非同小可,说不定当年瀑布里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其中。
陆先生再次重重吸口气,却轻轻地摇了下头。
这一切旁边的鲁恩看得很明白,那几个坛子的摆布有些像一个阵法,可是是什么阵法却又看不出。这么几个坛子模样的“冰精吐寒”,大小不一,悬浮排列毫无规则。相互间似乎没什么相干,偏又有链条将它们相连在一起。
“哦,那我给你说说。我们家的老祖宗千辛万苦历尽磨难得了二件宝贝,有得道高人推算说凭此二宝子孙可屠龙成龙,但老祖宗并没有将这话明示子孙。只留下二宝和一部祖训让子孙们自己揣摩。所以几千年来虽然我家姓氏中多出能人名士,却无成就霸业者。”
五郎到底是被撞昏的还是被冷昏的没人搞得清楚,反正是没了知觉,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陆先生的呼吸仍然是重重的,始终低垂着头,但女人说的话他没漏掉一个字。他的脑筋飞快地在转动,他又想起正屋中堂上挂的那幅画,那画上之人就是他家老祖宗?如果真是对家老祖宗,有一宝是应该的,可女人说的另外一宝是什么呢?
五郎怔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误,但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却不清楚。他将手中倾斜的坛子慢慢放正。可是突然间,坛子背后牵着的链条一晃,另外六只坛子中有一只轻飘飘地一晃翻了个身。五郎顿时觉得一股大力的寒流朝自己撞来,范围很大,他无法躲避,只能被重重撞出。是的,不止是寒冷,还有力道,五郎被撞出的身体在池底的淤泥中滑过很长一段距离才浮了起来。
女人看不到陆先生的面目,所以她还是继续她甜腻的语气,继续她惊人的叙述:“虽然子孙后人脉系分支很广,但那二宝和祖训却一直没丢,始终保存完好。直至元末,我家终出一位皇祖,那是幸亏他将二宝和祖训给一位高人看了,看出其中奥妙,并扶助我家皇祖得到天下。”
六个,又出现了六个坛子,有高有低地浮在水中。可以模糊地看到,这些坛子之间有东西连着,像是根粗粗的链子。
陆先生的呼吸越发重了,他的思绪也更加急促地运转起来。脑子里所知的一切信息在女人的话语中连接起来,汇集成片,鲁盛义曾经告诉过他的,他认为是传奇和杜撰的一切,女人正在给他一一证实。女人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了他,那个皇祖是朱元璋,高人肯定是刘伯温无疑,否则这园子不会出现在和刘伯温有许多渊源的山塘古河道,而且是龙形山塘的龙胆位。这番言语将陆先生震惊了。
这么一个倾斜,五郎好像听到一点“哗啦啦”的链条抖动声音。他也没在意,只顾自己仔细查看坛子底面。依旧什么也没发现,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才发现眼前多了好几个形状相似、大小不一的坛子。
对家是朱家,和鲁盛义所告知的一样;对家是明皇室后裔,也和鲁盛义所告知的一样;朱家是凭借宝物才登上九五之尊的,这些都和鲁盛义告知的一样。
粗人就是粗人,他只知道做事,却很少琢磨事。于是五郎想都没想就将坛子倾斜了一些,往坛子底看去。
鲁家人曾经告诉陆先生,与朱家做对头就是因为那些有大用处的宝贝,鲁家人要夺取朱家手中的宝贝破凶穴定凡疆,为世人、子孙造福。可是鲁家目前有这样的能力吗?陆先生不知道;他们鲁家人能从容面对这位及人尊的诱惑吗?陆先生也不知道。
他围着坛子口转了几圈,没有发现盖坛子的机括。于是他在坛子身上寻找起来,也没有发现什么。五郎只有一个地方好查找了,那就是坛子底。
被骗怕了的陆先生,现在对一切事情都持怀疑态度,对鲁家的动机和能力也不例外。但有些事情却是很明白很清楚的,鲁家人到目前为止,没有欺骗过他什么,也没有刻意隐瞒过他什么。
他们再次潜入水中,五郎对师父的吩咐也是死不回头的,他先转到那个方形大柱后面,然后紧贴水底向那东西靠近。“冰精吐寒”看起来像个坛子,那么是坛子就肯定有坛子口。五郎清楚自己就是来盖坛子口的,可是用什么盖呢?
陆先生知道现在那女人说的话也没欺骗他,因为在女人眼里,他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对死人是没必要说谎的。
直到现在,鲁恩其实还是不确定那东西是什么。如果真是“冰精吐寒”的话,自己的方法也不知道行不行,但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用这样的蠢招勉力一试。
金色的狸子面具散发着淡淡的暗金色光泽,天已经快黑了。戴面具的女人依旧姿态优雅地坐着,继续用她甜腻的语调讲述着:“我家皇祖果然凭宝得天下,凭宝坐天下。只是高人依凭祖训和宝物本身,悟出其中玄机,告知我家凭借的宝贝,其中蕴含的宝气和能量已不足,渐呈衰态。要重新蕴足宝气须寻吉地祭藏百年。可我家天下怎可让与别人坐上百年,于是必须另觅他法。那异士高人遍查典籍,寻访天下,耗尽全部精气神终悟出一个法子,并将此法藏在一只玉盒之中,由我家在位之人代代相传,待气运不济时依法而施。”
鲁恩是定海人氏,从小就生活在海边,早就听航海人讲过这样的传说,可是他一直都不信。直到六年前与鲁盛义到浙江天邛山落石瀑与对家争夺瀑布下的“镜石天书”,他们比对家先寻到点儿。可是百尺高的瀑布,不止有急流直冲而下,更不断有石头随水落下,另外更加可怕的是水中还有一种剧毒的水虱,沾肤见血人即亡。他们在那里想了许多办法都掏不出宝贝。于是回头到太湖边找渔夫“带刺鼋鳖”俞有刺借“刺水铜甲”再来取宝。可是等他们重新来到时,“镜石天书”已经被人取走,只留下百尺的瀑布还稀稀落落地流着,瀑布和下面水潭结的冰还没有全化。当时是五月天气,能将这瀑布和水潭都结成冰,除非是神仙。鲁盛义觉得也许真的是天不助我,黯然回头。鲁恩当时曾想到“冰精吐寒”,却没有说出来,他始终觉得那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陆先生的气息越来越长,越来越重,但吸与呼都很不均匀,像是随时都会停止,但此时他的思维却越发变得敏捷。
“冰精吐寒”,是域外海客带来的一个传说。说是在大海的南边,有一个极热之地,时常山顶吐火,喷出血红火石,能将大片海域煮开。将此石携带至北方极寒之地,此石能吐尽灼热尽吸寒气,等它寒气吸足,石头便不再僵硬,入手如棉。但只是传说,没有人摸过是硬是软,就是摸过,也都在瞬间变作一块冰块。这石头叫做“冰精棉石”,其寒气只有用冰魄寒玉可以封住,因为冰魄寒玉的密度可以阻碍寒气的散发。在冰魄寒玉做的密封容器上设个可开启的口子,让寒气按需要的角度方位和范围射出,这就是“冰精吐寒”。
他了解明史,那是个纷乱怪异的朝代,这个朝代的种种怪异现象和最终的结局正是应验了朱家凭依的宝物衰萎之说,同时也显示了那高人的法子没能实现或者根本就不灵验。
“那现在你记住我说的,刚才喷冷气的东西叫‘冰精吐寒’,要破它就必须封它的吐寒口,你想办法从侧面靠近它,将它的封口给盖住了。”鲁恩说话时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这井口的水也真的很冷。他尽量踩着水将身体往水面上拔,因为下面有一段水层更加寒冷,应该尽量离那里远些。
“成祖帝夺建文帝之位,史书说建文帝靖难之役后不知所终,其实并非传言中入火海自绝,他是潜逃而出。
“不知道,柳儿先下的,我一下来就光和那些怪物打架了。”五郎说的都是实话,这一点鲁恩是不会怀疑的。
“在成祖帝打入南京城时,奉先殿的王越给建文帝献上一只箱子,是太祖皇帝给自己这个宝贝孙子留下的,箱子中有度牒三张,为‘应文’、‘应贤’、‘应能’,是指建文帝朱允炆、监察御史叶希贤、吴王教授杨应能。另有僧衣三套,白金十锭,玉盒一只,还有遗书一封,遗书上写的是‘应文从鬼门出,余人从水关御沟走,晚于神乐观西访会集’。”女人甜腻的话语很是清楚,似乎她亲眼所见一般,“建文帝由九人护送,登上在鬼门水道接应的神乐观住持王升准备好的船只,从此龙入大海,云游水天,一直活到46岁才仙归。逝后他手下能人集取稀世玉木,给他造一水下移茔,让他如同生前一般,依旧随流水游逸。”
“五郎,在下面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鲁恩有些急切地问道。
陆先生又重重吁出一口气,仿佛是在表示自己明白了,可是他心中还有太多疑惑,这些秘史女人又如何知道的?
当鲁恩拉着五郎再次钻出水面换气时,是在一个井里。鲁恩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五郎却知道,是龙鼻,只是他一时分辨不出这里是左鼻孔还是右鼻孔。
“建文帝带走了那只玉盒,其中便藏有应付宝气殆尽之法,他这一带走,朱家皇朝衰败之势就没有回转的机会了。但历代继位皇祖对重启宝气也是想尽法子。其中最具灵犀的是宣宗帝,他遍览太祖和刘基手记,从中找出玄妙,但他寻到法子后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便患不明疾病,突然撒手人寰。临逝的辰光,留下金鱼画卷一幅和遗言一句,遗言只有两字——寻水。”女人顿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的神情突然间变得有些焦躁不安。“此后,继位的帝爷们都从水上下手,后来以水属阴可为女,甚至还从女人身上寻线索,却都无所得。到最后,熹宗皇祖都从祖训上寻找与祖先有关的木工活计来研究,病急乱投医了。”
那东西发出的暗白色寒光让鲁恩看清楚了快冻僵的人是五郎。但他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先谨慎地目测了一下自己、五郎、放寒气的东西以及落水鬼们之间的距离,这才选择了一个合适角度快速行动。
陆先生又长吁一口气,难怪明代那些事情这么奇怪。明宣宗喜欢画水中鱼族,尤其是画了许多的金鱼,而且他画的金鱼外形又与众不同,很是另类。明武宗建豹房收罗各色各形女子,手下八虎搜罗各种奇珍典籍,喜外出巡游,最后是江上打鱼落水得病而死。明世宗驱宫女采集露水,结果“壬寅宫变”,差点死在女人手里。明熹宗不问朝事,专心木工,建东西二厂,收集古籍经典,研究天下各种巧妙技艺和奇珍异宝,最后也是外出泛舟落水得病而亡。这些巧合绝非那么简单,其中到底是何玄奥,只有那死去的人们自己知道。但今天从这女人口中知晓,他们至少都有同一个目的,“寻水”。
这晶莹剔透的东西就是所有寒气的来源。
女人的语调显得更加烦躁,优雅的坐势也有点变形:“十年前,我们偶然找到与建文帝一同逃出的叶希贤的后人,从他们家的祖宅里掏出镇宅三宝,找到了建文帝移茔的线索。这才在此处建下园子,困住建文帝移茔。可是没想到,其移茔竟然有落水鬼、巨型龙鳅、吸血菟丝藤三种奇异怪种护住,花费了我家多少工夫精力都没有能掏开那个移茔,寻到玉盒。
鲁恩随手将嘴里咬着的回头绳扣在方形大柱的一个凸块上,他知道,如果要打斗、要挣扎,这回头绳终归是累赘的。假如自己应付不来了,到时可以借助这绳子逃到岸上。他从大柱背后偷偷查看那群落水鬼要干什么,看到的却是一个人在靠近那晶莹剔透的东西,而且转瞬间就被冻僵,快要死了。
“后来经高人指点,上布驭龙格,下设囚龙局,用盘龙柱压龙尾,用七只‘冰精吐寒’封龙七窍,盗来七只石狸注本命咒做成七狸锁龙壁,要让这条死龙的龙气耗尽,然后再取龙宝。”女人喘了口气,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胸口怎么会如此压抑,喉咙口发干,连憋出的甜腻声调中都带有一些怪腔调发出。
他是斜着落下水底的,位置离那个晶莹剔透的东西很近。本来早就应该看到那东西,因为感觉到寒冷一时反而未能看清。但是他与那东西之间隔着一个黑色的方形大柱,阻碍了视线,也挡住了寒气的传递。
听到此处,陆先生心中那是真叫得意啊!虽然他是听面前这女人传消息后才带鲁家几人来到这个园子,但来之前他对鲁家手中那小半张画的分析和判断,经刚才那女人一番讲叙的验证,却是十分准确的。
一大群黑乎乎的东西往他这边快速移动过来,由于是在很深的地方,池塘上落下的光线亮度不够,很难看清楚那是什么,但鲁恩猜测是和荷叶缸中出来的落水鬼差不多的东西,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于是收起四肢的动作,悄没声息地往水底滑去。
但这宅子也真是不简单,其中还有许多相格布局他都没能测算推理出来。原来在驭龙格下面还有个囚龙局,七狸锁龙身,七寒封七窍,一柱压龙尾。如此精妙的布置,却这么多年都没掏出移茔龙坟里的一点小东西。看来那条死龙如此强劲,龙气不散,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贴在冰面下游动,让他感觉到水温的很大差别,贴近冰面的水温和下面的水温好像有个隔断带,但这隔断带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条辐射状的斜线,所以这里的冰层有厚有薄。薄的地方可以一拳破开,厚的地方就是石砸斧砍都不会破裂,难怪那水中人坎可以借助冰面蹿纵跳跃。
“我将自家这些秘密都告诉你,是想你帮我理一理。现在这场面控制不住了,落水鬼上岸,菟丝藤冒头,龙鳅钻洞,冰层融裂,土石崩塌,这些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鲁家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一直不知道的绝妙高招,今天才施展出来?”女人看着陆先生,期待一个答案。
于是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贴着冰面移动自己的位置,看看那东西到底还在不在。
陆先生不是傻子,也许以前有人把他当傻子,但现在坐在这里的他绝不是傻子。他知道那女人之所以告诉他这些秘密,就是因为他已经快死了。就算进了园子后所有受的伤害不能让他死,面前这个女人也会亲手杀了他。
等鲁恩再次悄然沉没水中时,他又发现弯月中的“圆太阳”不见了。是自己现在所处位置看不到了,还是那东西已经移走了?
但是陆先生现在迫切地想说话,说出自己的推断和结论。面前可能是他有生之年破解的一个最大的局,这将会成为他一生的骄傲。欲望与冲动让陆先生胸口气息猛地一提,随着喷出喉咙口的气流,一连呕出十几口紫黑淤血,腥臭无比。
鲁恩的换气方法和别人不大一样,他是仰面平躺,只将鼻子露出水面,这样不容易让岸上人的发现,是水下埋伏偷袭的最佳方法。
对面的女人在尽量掩饰自己的神色,一双狐狸般的媚目微眯着盯视陆先生,只是目光中的一些东西总是无法掩藏的。
鲁恩是在准备升到上面换气时发现水面下的冰层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平台上看到的水下闪电,其实是这冰面裂开后延伸的裂纹,自己原来是从一个冰面裂开后的水道下的水。难怪在池塘边与那三个怪形人坎一战,那藏在水中的人坎可以沾水即起,根本不会沉入水中,原来这水下有冰层实面。
缓缓抬起头的陆先生看到了,他浑浊的目光轻易就看出女人眼中的困惑、痛苦、艰辛。
水中的等待不同于陆地上,不可以用耐心来衡量。因为还有生存的条件,他必须换气,要不然这样的等待就意味着淹死。
呕出了淤血,陆先生反倒觉得喉咙口一松,嗓道变得通畅许多。他试着轻咳一声,竟然能够发出声音来了。
那人真是鲁恩。他下水有好一阵了,但这么长时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碰到什么可怕的玩意。正准备上去时发现右前方远远的水域中一团骚乱,但他没有敢往那里靠近,他想等一会儿再说,等待有时就意味着渔翁得利。
他眼睛瞟了一下咬住自己脖颈的簧尾蛇,那些蛇挺得直直的,早已僵死,看来是因为瞿雎鸟屎的毒性大过了簧尾蛇,这蛇被毒死了。但簧尾蛇的毒素也极强,这对陆先生原先中的瞿雎鸟屎的毒性起了以毒攻毒的效果,所以他喉咙处淤积的毒血松了窍。
冰精寒
“你家没有了镇物!”这是陆先生能说话后的第一句话,用的是不太纯正的北腔官话。这话说得有些激动,有些洋洋自得。
关五郎毕竟体能好,恢复得快,没多久就从寒冷里恢复过来。他定睛看看水中隐约的深色人影,觉得有些像师父,但又不敢肯定,因为他从没见过师父在水中是怎样的形象。
“你家这园子取驭龙格压囚龙局,中立盘龙柱钉龙尾固龙身。这样的布局不知是什么人所摆,但真是绝妙无双,真可称得古今第一局。这里要是用来伏困一个命相为蛟、为蟒之人,那人就算成仙成魔也万难翻身,但如果是用来伏困一条真龙,那就还要有一个让真龙害怕的镇物。”陆先生的身躯还是那样颤颤巍巍,但话语却是极其清晰流畅。
白色东西发出的寒气是放射状的,随着五郎的身体不断靠近,那东西发出的极度寒冷的范围也就越来越小,所以落水鬼活动的范围也才会越来越大。可现在五郎突然改变了方向,这里原有的寒冷又回来了。落水鬼们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傻了,只得马上掉头四散逃走。
“刚才闻你所言,好久以前就围住移茔,一直没有出现目前这样的情形,说明原来你这里有镇物,你们家这两天是否丢失什么珍奇宝贝?”陆先生又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就在五郎快要确定自己的呼吸也被冻住的瞬间,一个深色的人影直冲过来,脚在他身上用力一踹,然后借这一踹之力马上倒游回去,而五郎在这一踹之力的作用下往旁边飘去,他立时感觉到温暖。其实这冬天的池水怎么可能温暖,只是刚才太过寒冷,相比之下让脱离那寒冰之苦的五郎觉着了温暖。
“你刚说朱家有两宝,子孙凭宝屠龙成龙,我猜想着朱家祖宗与屠龙有关,那么有一宝应该是屠龙之物,这一宝可以镇住真龙。你们家是不是丢了这宝贝?”
而那些落水鬼将他掷出以后,随着他身体往那发白光的东西不断接近,它们也就变得活泛起来,上下左右巡游窜行的范围越来越大。看来它们是利用五郎的身体阻挡些什么,然后它们可以快活地游动。
陆先生的分析很到位,语调很清亮,气息很悠长。但这样一个现象女人没有注意到,因为她正在思考陆先生说的话,同时也在忍受身体的不适。
身体在一直往下落,但五郎没有一点办法阻止,他再笨都知道自己马上要被冻死了。
哦,原来是这样。女人心里有底了。宝贝没丢,是她儿子带走了,带了去对付破了北平宅子的那个年轻高手。既然是少了那宝贝做镇物,那这里看来是保不住了,自己便也走吧,来日方长,改日卷土重来,只需让人跟住那个移茔就是了。
五郎被掷出的前后竟然没有一点可挣扎的余地,直往那东西上漂去。距离其实还很远,五郎的关节就已经全部僵硬,无法伸展。眼见着手中的刀凝起了一层薄冰,手掌和刀杆牢牢粘在一起。
“没了镇物,龙气升腾欲突,那就肯定会出现落水鬼上岸、菟丝藤出土、龙鳅钻洞等现象,下层土石被龙鳅、菟丝藤钻落,才会有暗藏火药反向爆破,炸倒撑园立柱。你这园子现在这番光景也属意料之中了。”陆先生继续他的分析推断,虽然他的手脚无力动弹,但嗓音倒越发响亮了些。
抓住他身体的那些手突然一齐用力,动作很是一致,同时将他身体掷向那个发光的东西。
女人知道自己下面要做什么,就是让面前这个已经快死的人带着听到的秘密永远沉默,和死人一样的沉默。她看了看周围,为了这番交谈她遣走了周围所有的人,看来这事情必须自己亲手去做。
水面上隐约出现了一道宽宽的光带,在这光带的映照下,五郎看见下方有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淡淡的白光一闪一闪的,非常美。可距离那东西还有一段距离,五郎就已经感觉到刺骨的寒气,和他初下到井下时的感觉一样。
陆先生从女人焦躁、不安、痛苦的眼神中看出了杀意,他知道女人的痛苦和不安不会是因为自己将要死去,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心甘情愿去死。
这一群落水鬼带着五郎是往斜下方游过去的,看来它们的意图还是要将五郎掩入淤泥之中。
死对陆先生来说并不可怕,往这龙额亭来时,他就没准备活着出园子,但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缓过一把劲来,想法子把那意形盘里的盘龙柱给推了。
五郎本来也想松手丢刀脱身而逃,可马上就发现已经来不及了。自己的背后竟然有一群落水鬼簇拥着,好多只带鳞甲的手轻握着他身体的各个部位,随时可以将他撕成许多块。
“本命蛊咒,这种邪法强过对头则盛,弱过对头就会自取其害。那七只狸头中不会也有你的本命符咒注入吧?”陆先生说这话本来是要拖延时间,但这话一说完,他自己就一愣,为什么不会有这女人的本命符注入?那被困的不管怎么样都是条真龙,虽然已经是阴龙,但那不散的龙气却是需要圣阴灵气牵制。七只狸头中注入的肯定都是女人的本命符,而且绝不是普通的女人。这个太后肯定也在其中,不管是真是假,她多少搭点边算是凤体圣阴。
五郎只能紧紧地抓住刀杆,现在他所有力量中只有这握力在水中没打折扣,于是五郎连刀带人被拖了出去。
女人对陆先生的话没有任何表示,她的表情更加痛苦。
刀离着劈砍的目标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就已经有两只长鳞片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抓住了他的刀背,刀竟然在一抓之下就停住了。不知什么是怕的五郎害怕了,自己最有信心的一把子力气在对手面前竟然变得如此乏弱。
女人的情况确实不妙,这一点她也知道;她还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让杀死陆先生这件事变得困难和迫切。
水猴子、落水鬼,要是在岸上它们可能还真不是五郎的对手。可这是在水里,落水鬼的力量入水才能得以发挥,而且是陆地上的十几倍。五郎却恰恰相反,在水里的力道要大打折扣,单是水的阻力就让他劈砍的速度变得迟缓。而且还有一点,水中五郎的身体旋转不起来,无法累积砍杀力道。这次,天生神力的五郎遇到了比自己力量大出许多的对手,而且是一群。
陆先生的情况更不妙,刚才断断续续的大换气让他提起些精神。但练气的人是很了解自己的身体的,陆先生也一样,他现在的状态只是回光返照。
关五郎在水下把一个换气的猪尿泡给了鲁天柳,自己随即便挥刀朝那群水猴子杀去。
女人的杀意渐渐浓了,这样的杀意是慢慢积攒起来的,这对于她来说很不正常。这女人杀人本来是极其轻松的事情,但杀人除了意愿还需要能力,她现在更多的是在积攒杀人的能力。
从水里冒出的人,打进这园子以后,鲁盛义就没见过他,现在他忽然莫名其妙地从水里钻出来,怎么不叫鲁盛义惊讶。谁呀?关五郎。
陆先生也在挪动身体,极力地往“意形盘”那边靠拢。他为了移动将呼吸变得急促,但口鼻间并没有白色气息凝结。底气散了,陆先生知道自己只剩这一口气在维持着自己不死。
鲁盛义定睛一看,惊讶地高声叫道:“你怎么也在底下?”
女人想站起身来,她从陆先生艰难的动作中看出了他的意图,可只往前探了个身就止住了,变作半站半蹲在那里。此刻的她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嘴巴半张着,嘴唇变得干涸,额头和面颊倒是极其湿润,因为上面布满了冷汗。
没容他思考太多,就听到身后水面浪花一翻。鲁盛义赶忙回头,见水里又冒出个人来。和鲁恩一样,面色外形也如同归魂尸。
两个人对视着,这一瞬间他们彼此是那么了解对方,完全清楚对方的企图和打算。他们是真正的知己,不管以前他们之间所谓的知己是真是假,此刻,他们的确是真正的知己。
但在他肯定自己的同时心中涌出百分的疑惑,对家自己就是皇脉,园子摆的又是龙相,怎么会不合情理地使用这道布局?这地下又有什么东西需要锁拦?
女人肯定后悔了,面前这个人曾经被她掌握在手,却没好好利用,要不然今天也不是这样一个结局。而陆先生肯定有太多感慨,没有面前这样一个女人,自己还是个市井中无处施展才能的低劣风水匠。
鲁盛义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锁龙栅”是一道用来锁拦的坎面。因为其他那些龙角、龙额也都是暗藏杀扣的坎面儿。于是他扒开碎砖看了一下残余的墙角,交叠砖中间有滑道,而上面倒塌的碎砖中却没有破残的装置。这是个倒置“锁龙栅”,坎面装置是朝下的,它要锁拦的东西在地底下。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低吼,便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鲁盛义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远近的布局,龙角柏、龙额亭、龙须廊、龙鼻轩,应该还有两个龙眼潭,只是由于屋楼廊墙的遮掩,从这里看不到。他曾经仔细研究过这样的布局,指望能在和对家的对抗中派上用场。他更仔细研究过这些构筑的建筑特点,远远地从外形上他就能看出到底是风水布置还是消息坎面。
陆先生的双手死死搂住女人的后脖颈,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脖颈间,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所不同的是今天他颈部处叮咬着三条簧尾蛇,簧尾蛇坚硬如钢的尾部深深刺入了女人面具无法遮盖的眼睛,并从左眼直刺入脑中。女人的眼中是一片血红,血红渐渐变作暗红,最后变作一片黑暗。
可鲁盛义心里却觉得这绝不止是一道风水墙那么简单,它应该还起到其他什么作用,但除了风水,它还能用来锁拦些什么呢?
女人的左手牢牢圈住陆先生的后背,右手拇指呈钻形抵在陆先生心脉之上。陆先生感觉到心脏破裂的疼痛,他感觉到身体中血流往浑身毛孔散去,不再流回心脏。
从这方面看,它不是坎面,只是个局相而已。
陆先生所有的力量耗尽了,右肩一松,手臂从女人脖颈处甩落下来。而他最后的一点心火还在那“意形盘”上,顺着手臂落下的惯性,往“意形盘”那边伸了伸,一带而过的手指尖让鸡血石柱“叮当”一声倒下。
这道倒塌的墙在园子的布局上确实是个“锁龙栅”,是个可以藏瑞防乱的风水墙。
盘龙柱倒了,随之而来的是地动山摇,园子全塌了。
鲁盛义没有清楚地看到鲁恩,却清楚地看到了鲁恩的眼睛,那眼睛里藏带着些什么也多少看出一些,但是他没有理会这些,也没有时间理会这些,因为突然间他想到自己屁股下坐着的这堆碎砖叫什么了——“锁龙栅”。
房屋倒塌了,树木倾折了,土石下陷了。园子和园子周围的屋宅、桥道都慢慢地沉没。
水下的“死尸”冒出了水面,是鲁恩。他真的像是个鬼魂归来,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体也是僵僵的,水珠顺着他的发角和胡须不断滴下。鲁恩狠狠盯视了一下跌坐在碎石堆上的鲁盛义,然后猛然张大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
五郎和鲁恩在水下,他们的头顶上一大方巨大的土石黑压压地覆盖下来。前面是牢不可破的精钢栅栏,身后漫长水道不知道是否已经被土石填满。这两人进退都是死路。
于是热血让女人感觉到暖暖的温度,于是女人感觉到跨出的步子变大,于是女人的脚掌突然无力踩下,只能摔趴在河岸边的石沿上,任由下半身的鲜血染红了墨绿的池水。
鲁天柳虽然已经钻出了栅栏,但是前面是黑茫茫的漆黑水域,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而去。移茔出不来栅栏,落水鬼也就不愿出来。没落水鬼给她领路,也就意味着鲁天柳没有活路。
刀形水花从女人的两腿中间划过,劈开了女人的裆部。
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那就是还在上面园子里的鲁盛义。鲁盛义的一只膝骨已经碎了,所以他只能手脚并用着前行。面前倒塌的墙是“断龙栅”已经确定无疑了,这地面上没有可断之龙,这也是确定无疑的。那这个“断龙栅”到底起什么作用?墙尽倒,栅不见,只有一个可能,这栅栏往下去了,它要断的是下面的龙。
女人的纤足带起的水花并不多,只溅湿了她的小腿。可水中突然冒出的一道刀形水花,溅湿了她的下半身。
不管怎么样,得起了这道栅,解了这道坎,不能再让对家的任何一个手段得逞。自家至少有个五郎在下面,不知道为何,他的意识中似乎遗忘了鲁恩的存在。
死人,尸体,这些都只是女人一瞬间的想法。等到她刚踩踏到那浮尸,还没完全借到力的时候,尸体的眼睛眨了一下,嘴角也冒出小小的两个气泡。浮尸动了,扬起了他的右臂。
这是个痛苦的过程,他的膝盖一动就剧烈疼痛,这疼痛像是根巨大的尖刺,刺入他的心,刺入他的脑。他爬过四五十步,在碎砖堆中找到一根紧贴住院墙而立的花岗石六檐亭顶灯柱。此时他已经被膝盖的疼痛折磨得快昏厥过去,但还是极力保持清醒,在灯柱上踅摸起来。
行动中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女人发出一声高亢的呼叫,音腔长长的脆脆的,就如同船娘哼唱的小调,但她身体重重的摔落声和溅起的水花声断然将她好听的呼叫掐断。
他没有找到一点坎面的弦口,难道这灯柱不是“断龙栅”的栅栓?不会呀,一般的栅形坎面都会有几处栓位,这是因为栅坎的范围较大,距离较长,不可能及时跑到一个特定位置,所以会设置多处栓位,而且是一栓动,全坎俱动。他没往这边爬行之前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至少在二十步内没发现栓位。而他往这边爬出有四五十步,两边加起来有六七十步了,这距离应该设个栓位。
银色面具的女人再次跃起时,她觉得自己这一步带起的水花大了些,搞得下半身都有些湿了。池水有些凉又有些热,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现象。另一个奇怪的事情是,女人这次往池岸上跨去的步子变大了,可是跃出距离却变小了,堪堪要够到池边石沿,脚掌却往下直落,紧贴着石沿踏了空。于是为了不掉入水中,她就只有身体往前,将上半身摔趴在河岸之上。
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整个灯柱,突然注意到亭顶下的蜡烛,于是一把将蜡烛从亭顶下扯出。灯柱没有反应,坎面也没有反应。
女人已经来不及有更多想法,更来不及变换动作,她只能在这具“浮尸”上点踏一下,借个力跃上对岸。
对,这坎面布设不会这么简单,鲁盛义再次凑近灯柱的六檐亭顶,他有了发现,放置蜡烛的位置上有一个小孔,刚才蜡烛竖在上面将这孔遮住,无法看到。弦口应该就在这孔中!
可就是这第二步借力她发现彻底不对了,因为水面下没有了可踩踏的冰实面,只有一个半沉于水中的人,像是半浮于水面的尸体。那尸体显然是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平躺在水面下一点。
鲁盛义从木提箱暗屉中掏出一支竹管,拔开管帽,倒出几支钢针。这些钢针粗、细、长、短、硬、软、弯、直、滑、勾俱全,这是一套坎子家布坎穿弦的专制工具。鲁盛义选出一根韧性十足的细软钢针,往那小孔中间插下去。
女人的脚踩到水中,在冰实面儿上借力继续往前纵跃。可是这次感觉踩得跟以前不大一样,冰实面儿好像在自己的踩踏下破裂了。女人本来纵跃就很远,但一次水中的踩踏仍是无法到达池塘对面的,她还需要在水中再借一脚力。
针只下去了一点,鲁盛义轻轻捻动针杆,改变插入方向,针又稍下去一点,但此后无论他怎么努力,针都下不去了。
池塘的水下有冰层实面儿,这一点女人当然是知道的,所以她要直接从池塘中间过去。于是脚尖在池边的石沿上一点,毫不犹豫往池塘中纵身而去。
鲁盛义长叹一口气,把针拔了出来。“九曲盘折孔”,这种弦口设计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鲁家这套钢针的。针下不去,弦口压不住,坎面是没有可能解开的。
戴银色狸子面具的女人不知道这些,所以她要急急地赶到池塘的另一边,找到能帮助她的人。
这时候,整个园子都抖跳起来,不时有树木、廊架轰然倒下。旁边的房屋渐渐倾斜了,屋顶上大片的瓦片滑落下来。
这些银线没有毒,它们只是一些普通的钉针。木刻时用它们将画样固定在木板上,然后可以依照画样刻出图案初形。像班门这样的忠厚匠人家,就算设计出再巧妙的暗器机关,都是不可能给暗器淬毒衣的。
鲁盛义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个孔。自己的针抵不开弦口,那么有什么重物可以转九曲之弯抵开弦口?
女人逃得很急,不是那些银线对她造成了多大伤害,是因为她害怕那些银线会对她继续造成伤害。她要找人看看针上有什么毒,她要抓紧时间想办法解毒。
一棵香樟在鲁盛义旁边倒下,枝条撞到他的膝盖,他疼得一个激灵,回身用手将自己那条受伤的腿从枝条下拉出。这一回身,一只球从鲁盛义的怀中掉出。一见到这球,鲁盛义便完全忘记了所有的疼痛,开心得恨不得蹦起来。
女人逃走了,身中这么多银线她竟然还能逃走。
“循坡球”,球是没用的,球里灌的水银却正是可以转过九曲之弯的重物。
女人的脚落在了鲁盛义的膝盖上。一声脆响,鲁盛义和那银狸子面具的女人都清楚听到。女人知道踩到的不是小腹,这不需要眼睛看,从自己身形的高度和脚下的硬度就可以知道,从她自己踩踏出的声响也可以知道。于是她借助这踏实的一脚回弹,倒纵而去。
鲁盛义想都没想,拿刻刀敲开磁烧的“循坡球”,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开口了的球,往那孔上凑去。
女人的脚本来是对准鲁盛义小腹下去的,鲁盛义不是真正的练家子,没有反击和躲闪的技击招法。所以他只能下意识地保护自己,蜷起双腿,尽量护住小腹。
又一棵泡桐砸下,粗大的枝条砸在鲁盛义的大腿上。鲁盛义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撕心裂肺般,在刚刚降临的夜幕里久久回荡。但是,他握住“循坡球”的手没有一丝抖动,水银毫无偏移地注入那孔中。
那些银线刺透衣服,刺破皮肉,虽然不是太疼,可是让人心怯。江湖上这样细小的武器要想伤人必须淬毒,这银线会例外吗?
“断龙栅”升了上来,鲁盛义挺立着的上半身颓然倒下。泡桐宽大的树叶将他轻轻掩上。
女人无法躲让了,虽然那些银线的准头并不好,甚至有些四散乱飞,可是太多了,太密了。她只能用宽大的袍袖遮住面部,而身形依旧不变地落下。
水自流
鲁盛义目前还不想死,所以他果然出手了,出的是他握住木提箱拎把的左手。左手将拎把提高了一点,同时拇指按动机括,端头飞出和银色身影一样华丽光彩的银线。
落水鬼拉着移茔,龙鳅在移茔后簇拥着,速度极快地往黑色的水域中游去。站在移茔上的鲁天柳很快就听到上面水流的声音,也从水中闻到了清新的味道,于是她脚下一蹬,往水面上浮去。
必须出手了,防守或者攻击,除非鲁盛义自己想死。
鲁天柳从水中钻出时,天色已经快黑透了。她的面前已经没有了园子的踪影,只看到一道窄窄的墨绿水道在废墟中流过。
九道闪电一点都没能阻止那女人扑出的速度,也没能改变女人的扑出路径。这给了那女人一点意外惊喜,鲁家做出的攻击武器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威力,而这一切都在鲁盛义的意料之中,他发射前微微改变了刨把的角度,刨子的发射力度减小了,他也稍稍放歪了刨子的方向,这样飞出的刨刃才可以被轻易躲过,而女人扑杀的势头也才能够不减。
远处有半截假山还支棱在水面上,假山顶上的亭子顶都没了,就剩亭柱还歪扭着竖立在那里。和亭柱一起立在那里的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紧紧依靠在一起,就像分不开了一样。
现在虽然鲁盛义毫无征兆把刨子里剩下的九张刨刃飞出,但九道形状不一的闪电全被银色狸子面具的女人一一躲过。
天色虽然很暗,鲁天柳还是看出其中一个是陆先生,她高声叫了几声,可陆先生却没有丝毫反应。
可是银色狸子面具的女人是有防备的,而且鲁盛义右手一直握着的“十形碎身刨”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刚才对红狸子面具女人的偷袭如果不是躲在水里,加上有突然出水的鲁天柳让那女子分神,鲁盛义很难有机会。
一只小舟顺着水道划来,鲁天柳看到划船的是五郎,便靠拢过去,搭住船沿翻身上船。船舱中已经点着了一只炭炉,鲁恩袒露着满是伤痕的上身,坐在碳炉旁边发抖。
鲁盛义在这江湖上学到的并不多,是因为自从接受了鲁家流传下的使命就不适合交太多江湖朋友。鲁盛义现在用的伎俩还真算不上是什么江湖手段,只是耍了一点小聪明,演戏装样子而已,这些连小孩子都会做。但是和一些小孩子不同的是,当一块深褐色的铁蚁木块,在一个高手的投掷下,有棱有角地砸在小腿迎面骨上,鲁盛义竟然哼都没哼,只是恰到好处地抖动了几下,这才是让小伎俩得逞的关键。
鲁天柳上了船,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但她没有进船舱,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换了两口气,口鼻间凝结起一团淡淡的雾气。她清明的三觉再次进入忘我的境界。
江湖是个大学堂,这里学的东西是一些人难以想象的。而且这里可以学习的范围也很广,从最崇高的血性义气到最低下的卑鄙下流,无所不含。
亭子上的两个人已经没了声息,鲁天柳两行热泪流下,将陆先生好好留在了心里。
落水鬼入水了,女人也就不见了。鲁盛义刚才在这里寻查了一遍,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可藏身的地方。这样的结果反而让他更坚定地认为那女人就躲在这小楼里。坎子家搜寻敌人藏身之处时,如果无法寻到,一般就将正点定在可能性大的地方。在这里,正点除了小楼真没有第二处。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观明阁暗合日月,红色为日,银色为月,既然红狸子面具的女人出现了,那银色狸子面具的女人肯定还在这里。
废墟中到处都有呻吟声。这些虽然在废墟的持续倒塌声和水流的喷涌声中很难听清,但鲁天柳没有漏掉任何一处。
鲁盛义知道这里有个戴银色狸子面具的女人,他从炸鬼嚎中脱出后,站在花荫小道那里曾看到这女人站在石头平台上。虽然当时他的大多数注意力都被那个上了岸藏在荷叶缸里的落水鬼吸引了、恶心了,但这女子的模样也是不容他忘却的。
左前方一棵倒折的泡桐树枝叶下传来的呻吟声很熟悉,应该是自家老爹。于是鲁天柳一个纵身跳上了废墟堆,掀开了泡桐的枝叶。船上的五郎也看到了,他马上停住船,也纵身跃上废墟。
鲁盛义没有动,眼睛依旧闭着,但是他的右手却也飞出了闪电,好多道闪电。
枝叶已经将鲁盛义刮刺得血肉模糊,最严重的是一根粗大的枝干压住了大腿,无法动弹。
接着二层窗户里飞落出一个银色身影。这身影是华丽的,光彩夺目的,就像是空中落下的闪电,直对着鲁盛义射下。
五郎砍开枝干,将鲁盛义背到船上,放在船舱里。
眼皮才刚刚阖上,那塌下小楼的二层窗户里再次闪出一个戴面具的脸,戴着银色狸子面具的女人脸。脸一出,一块黑色的东西就往鲁盛义这边飞来。鲁盛义一动不动,直到那东西落在他的小腿迎面骨上,他才稍微抖动了几下。
船在河道上行驶,躺在鲁恩旁边的鲁盛义却一直昏迷着,如同死人一般。鲁天柳试了试他的鼻息,气息很稳,于是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他仰面倒在碎砖堆上,闭上了眼睛。
船很快,转眼间驶出支流,进入山塘河,直往姑苏城外驶去。
一晃间,鬼魂样的人消失在了长廊里。于是鲁盛义觉得自己真的迷离了,视线迷离了,感觉也迷离了。他感觉自己应该先睡一会儿,把自己的脑子理理清楚,然后再将面前发生的一切细细分析下。
这时才远远地传来一些人的呼号声,是周围的居民邻里赶到这里来扒墟救人。
左侧的长廊有个人在蹒跚而行,看身影和陆先生很像,只是背上、腿上多了些疙里疙瘩的东西,头顶发髻变作了一团血汪,浑身上下一片烟熏火燎。说实话,在鲁盛义眼里那人更像个鬼魂,陆先生的鬼魂。
在废墟中的一处水洼边,一只石头雕刻的狸子头歪扭着望向天空,如此地专注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这些园林布置是一个不多见的至高规格的局相,亭子是龙额,古柏是龙角,长廊是龙须,从位置上看,龙鼻应该在书轩的前后。真的不多见,要不是知道对家是怎样的身世背景,怎么都不敢往这类局相上去想。以前虽然他也见过这局相的描图,但今天真的处身实局之中,尤其觉得震撼。
水下移茔由于在园子坍塌中遭砖石砸击,茔上玉木松动剥落,逐渐露出水面,后在吴县一河道边搁住,被人发现后将其移至穹窿山皇驾庵后的小山坡重新安葬。
鲁盛义所在之处能看到的院墙全都不见了,所有被院墙遮挡的景象都能见到了,一座书轩出现在他面前。书轩连接两条对称长廊,后面远远可以看到一座不高的假山。假山顶上有座琉璃瓦的亭子,两侧是对称的两棵巨大古柏。
这一天,《姑苏城志》记下:“山塘河支道突涌怪流,伴地裂,疑为地下泉突。毁豪园一座,邻屋无数。”
他扶着碎砖堆坐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许是进入了迷离的状态,眼前的情景全变了。
乘夜,一叶小舟冲入了太湖水域,往无锡方向而去。
鲁盛义还是倒下了,不是他支持不住,是因为他扶了个空。面前的院墙突然之间“轰”然变作一堆碎砖,鲁盛义重重摔在碎砖堆上。
鲁盛义始终没有醒来,就是五郎给他换上干衣,鲁恩给他固定伤骨,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脚下的疲软让他脚步一阵踉跄,于是他索性扔下木提箱,往前跌走几步,伸手扶住面前已经发黄的院墙。
鲁天柳坐在船头,她已经换了一身酱红色的棉袄棉裤。冬夜的寒风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寒冷,大概是因为在寒水中泡了太长时间的原因,她的双颊反倒是有些发烫。
刚刚踏上岸边,鲁盛义又一口紫黑的淤血从口中喷出,眼前金星飞舞,腿脚发软,差点就晕厥过去,但是他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现在还不能倒下,该做的事还没做成,柳儿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的手中捏着从移茔坟帽中取出的那只玉盒,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阿爹要的东西,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场,但是那温润的玉盒捏在手中感觉很舒服。
鲁盛义中了女人一掌,受了不轻的内伤。他现在觉得气喘不出、痰咳不出,整个肩背部无法用力,只能一手扶着木提箱,另一只手钩住石头栏杆,慢慢往岸边移动。移动中,他的手经过鲁恩系在栏杆上的回头绳。等他人移过去后,那回头绳的绳扣悄然松脱了。
有人在看她手中的玉盒,而且还不止一个人,鲁天柳清明的三觉能感觉到这些。这样的窥视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石头平台的另一侧也有冰,不过是碎冰,因为这里的冰面被刚才平台断开、小楼陷下的大动作震碎了。
此处已经是太湖十八湾水域,夜色中隐约可以看到岸边的龙山。离家很近了,这里再过去一点就是阳山地界。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种设置到底能派什么用场?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鲁盛义害怕了。他决定放弃原来的计划,绕到石头平台的另一侧上去。
忽然,一声刺耳悠长的唿哨声响起,远处枯黄的芦苇丛里出来一条不大的渔船,迎着他们的船头直冲过来。
他原打算是从池塘对面上去。因为目前为止,这水中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可是在他往岸边游动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他摸到了冰面,在水面下两尺左右是一层冰面。自己游动的墨绿色水道是冰面裂开后呈现出的水道,要是没这裂开的水道,刚才鲁恩想要潜入水中就必须先砸破冰面才能下去。
几乎是同时,旁边又一条较大的渔船从水雾中闯出,闷声不响地从侧面向着他们冲过来。
鲁盛义没有马上爬上岸,而是趴伏在木提箱上往池塘中间游过去,他这是想找个更安全的地方上岸。自己虽然射中那个红狸子面具的女人,但这些高手往往都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不定临死的一个挣扎就会毁了自己。而且凭自己几十年来和对家打交道的经验,对家人都是些诡招百出、惑诈无不用其极的狡狯之徒。
鲁天柳迅速站起身来,露出一股从生死瞬间的大阵仗中闯出的人才有的镇定。
锁龙栅
可是又一声唿哨声让鲁天柳的心猛然收紧,这唿哨声离得太近了,就在自己的船上,就在自己的身后……
相传,元末时刘伯温来苏州,感到山塘河长贯卧伏在白堤前,状如巨龙,善于阴阳占卜的刘伯温预感到天下要重整,而这得天下之人必须驭龙才可成龙。于是他顺应天意,就施法在山塘桥至西山庙桥沿途的七座石级拱桥对直处分别设置了七只青石狸头,并赋予美名……据说这七只狸有千斤巨锁功能,能牢固地锁住龙身。刘伯温破风水,锁死龙形,以便驭龙之人得手。这就是“七狸锁山塘”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