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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寻踪

“奶奶,我都明白的。我很爱他!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样清楚地表达,有时也不敢,不得不说那些在身边发生的不幸例子只怕会让他裹足不前……”

“小影,云峰他……你就是太犟!又太过坚强独立。其实你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刚强,只是云峰居然看不懂。”

“影影,奶奶年纪也大了,哪天会走都不知道,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一直都觉得云峰虽好,但不是特别适合你,你需要一个年纪大些会疼人的男人来照顾你。云峰跟你年纪相仿,又有些家底,从小就是被宠着长大的,虽然平时也还算绅士体贴,但是做夫妻的话,总还是有些让人不放心。”

躲开她的目光,我低声说:“奶奶,我发现,我现在跟云峰越走越远了……也许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吧。再说,我也不希望他卷进来,越少人卷进来越好。”

“好了,奶奶,我们不说这些了好吗?”我爱云峰,同样也爱她,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方否认对方。

“云峰知道这些事吗?”她问。她知道我跟云峰在一起的不易之处,围绕着旗袍发生的事,无疑是季家最忌讳的死穴。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儿女都是花喜鹊,更别说孙女了。你再去盛点粥喝。”奶奶自己收拾药盒,把我往外推。

“奶奶,我今天会出去一趟。我一个朋友懂点这方面的事,也许他能帮到我们。奶奶,您放心,我会没事的。”

“奶奶又取笑我!罚你今天不能出门,乖乖给我在家躺着。”

“嗯,奶奶还有你。”她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生气。见她不再追问那件旗袍的事情,我暗自松了口气。

“唉!现在孙女管起奶奶来了。”

“奶奶,您不是还有我吗?”我把药膏放下,坐在奶奶身边,轻轻搂着她安慰着。

“谁让你自己不小心呢。”

“我送了几度?”

下午3点左右,我才动身去唐朝的店里,临走时,我把那件旗袍放进包里一并带了去。

我低下头继续给她擦药:“我骗你做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奶奶,安家答应让蔚彬回李家了。昨天我见了他们,也怪可怜的,两度白发人送黑发人。”

走到门口,我不经意地回头,看到奶奶满脸慌乱地站在那里。我正欲开口,她忙转过身背对着我,因为急着出去,我也没再多问,只是心里有些疑惑。

“影影,别骗奶奶。”奶奶望着我,那双不似从前晶亮甚至已有些浑浊的眼睛像是要把我看穿。

来到唐朝店里,他正在泡茶,这次泡的是花叶茶。在缭绕的茶香里,我闻到了薄荷叶清凉的味道。他眼睛微微有些浮肿,可见挂了电话后他也没有睡安稳。

“奶奶,是我记错了!扔掉的不是这件旗袍,是以前我仿的一件,可能是当时太慌张了没留意,昨天晚上还是翻蔚彬包里的东西翻出来的。”她恍惚的模样让我心痛,我不忍她再担心,就对她撒了个谎。

“来了?坐。”见到我,他拿出茶盅倒茶给我,“喝一杯,宁神醒脑的。”

“影影,你不是说已经把它扔了吗?”奶奶总算开口了,一开口就问关于那件旗袍的事。

“我已经闻到了薄荷的味道。”接过喝下,茶还有些烫,稍稍影响了薄荷叶的清凉。

奶奶没有搭腔,木然地坐在那里。我找到烫伤膏,用棉棒蘸了些小心翼翼地涂在烫伤处,边涂边吹气:“痛吗?痛吗?”

“你喝得太急了,说明你的心不够静。”他自己也拈了一盅茶,轻轻地吹了一会儿,等不再有热气冒出,才一口饮尽。

地上打翻的小米粥还冒着热气,有不少溅在她裸露在拖鞋外的脚趾上,她也没反应。我忙跑过去把她脚趾上的粥擦净,粥还有些烫人。我边吹边擦,等擦干净后才发现,奶奶的几个脚趾上已经起了水泡。我把她扶到客厅的沙发上,边找烫伤膏边责怪她:“奶奶,你也太不小心了,那么烫的粥,你叫我起来吃不就好了!看看,都烫成什么样了。”

“我觉得你还应该开一家心理诊所。”我笑。跟他相处,让人觉得莫名地心安,虽然我们不是很熟悉,可他的气息,他举手投足的悠闲以及风趣而不失风度的言谈,比这花叶茶更能让人心静。

“奶奶——”

“呵呵……要真开了,准有人投诉我招摇撞骗,没准儿你就是第一个。”他笑,嘴角刻出一道深深的笑纹。

定下心来,我就去寻找刚才响声的源头。只见奶奶僵立在门口,双手还保持着端碗的姿态。顺着她的目光,我发现她正死死盯着书桌上的那件旗袍。

“有这可能,在金钱的利诱下。”我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跟他调侃。

一声巨响把我惊醒,我鲤鱼打挺似的坐起来,心想会不会是那件恼人的旗袍又出了什么状况。望向书桌,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件旗袍还在。这一刻我是希望它在的,因为有唐朝,他就像一个令人安心的护身符,也许可以帮我解开一切。它在,我最多有点发憷,但总比时不时冒出来要好得多。

“那你先别,我们五五分成算了,绝对比你举报我拿得要多。”他放下茶盅,从茶橱里拿出一个玻璃球。奇怪的是,玻璃球里面有一根银针随着他的动作而轻颤着,银针的轴心呈黑色。玻璃球的中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分割成两半,交接面是一个道家常见的阴阳图案。

哐当!

“现在你的心情放松了吧?我们该切入主题了。”他把那个玻璃球放到我手里,看着我的眼睛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联想到梦里的一切,我想睡又不敢睡,最后斜倚在床头,望着它直到天色微微泛白,在即将天亮的时候终于抵不过睡意,沉沉地睡去。

这个男人很细心体贴,如果云峰也是这样,奶奶应该就会给他打满分了。

我的每个动作都很轻,生怕惊醒了它。在轻触它光滑的缎面时,那带着淡淡凉意的丝滑触感不禁让我头皮发麻。

“当然——”和他相处让人轻松,连平时寡言少语的我都幽默风趣多了,“不知道。”

挂了电话,我靠在床头怎么都不能入眠,我想可能没有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睡着,便起床把躺在地上的旗袍拾起来,摊在书桌上。

“哈哈!看不出你也有幽默细胞。这是测踪仪,我师父做的,他对它做过法事,可以专门用来测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的踪迹,很灵!”

“嗯,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帮我出主意。”我故作轻松地说。

我一惊:“测脏东西的踪迹?”

他真是个很细心且热情的人,这么懂得关心人。

“这是我们现在要做的。我们现在最先要找到的是那位骆太太,这样才能找出根源,然后再想解决的办法。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件旗袍曾被封过,不祥之物被封过再现世怨气才会更重。我们暂时以这个理由作为骆太太报复的根源吧。”

“小影,真的没事了?你也别想太多,把灯开着就没事。你先休息一会儿,明天我会想办法的!”唐朝的声线里充满了安慰。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她?”

“唐朝,我没事了,你先休息吧!”我很是有些惊诧自己的镇定。其实静下来的时候我一直都不敢去深想这些事情,生怕摧毁自己心中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坚强。现在的镇定,可能是因为被它数番惊吓后产生了免疫。

“旗袍带来了吗?”他又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录音机。

我依言把断开的护身符打一个活结挂在脖子上。

“带来了。”我把旗袍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他。

“难怪了,护身符离身就不那么灵验了。绳子怎么会断?平时都很牢的。小影,你先把绳子接起来戴好,等天亮了你来我店里。”

他起身拿了一个小小的香炉放在案桌中间,点上三支香插上,把旗袍摆在香前,再打开录音机,调成录音状态,然后把右手食指放唇上示意我噤声。

“不知道怎么搞的,护身符的绳子断了!我醒来的时候落在床头。”

等香燃尽,他把那录音机关掉,收起旗袍,拿起玻璃球念念叨叨些什么。

我摊开手心里的护身符,浅红的绸面已经被汗水浸成深红,图形分明,两截断开的红绳荡在空中。我不禁怀疑,这小小的东西真的可以帮到我?

“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吗?”他收起玻璃球问我,见我摇头他接着说,“录音。”

“小影,你别怕,有我在。这不算是梦,也不能说不是梦,就是被魇住了,跟梦魇又有些不同,不说这个,我给你的护身符呢?有了它,脏东西就不敢靠近你的呀。”

“录音?”

“不会看错,是真的。它这会儿就躺在地上呢。在丽江时我明明把它丢到河里的……在蔚彬出事前我也有看到过它。蔚彬明明说是他挂在衣架上的,可我们回去时又没有了。现在,它真的又回来了!”我盯着那件旗袍,真的想如唐朝所说的只是看错,可为什么蔚彬死后怎么找都找不着呢?现在,在灯光下,它是那么清晰,墨绿的色泽,七分袖,特别是领口的珍珠……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珍珠,千真万确——就是它!

“是的,录了她专属的声音,这个测踪仪就会跟踪她的声音的方向带我们去找到她。”

“啊?!是那件旗袍回来了?你确定吗?会不会看错?”唐朝急急地问。

“可是,还有小贾、蔚彬,甚至是第一个死的人!那我们要查到什么时候?”

也许刚才发生的一切,唐朝可以帮我解开谜团,于是我便问:“唐朝,那件旗袍回来了。刚才我梦到了爷爷,还有骆太太、小贾和蔚彬。更可怕的是,那件旗袍回来了!我梦见有人掐我的脖子,醒来时脖子还隐隐作痛。其实我也不清楚是梦还是真的,说是梦吧,太真实了,说是真的吧,现在清醒过来又什么都没有。”

“你第一个看到的是谁?她找你,一定与你有些关联,至于之前的那些人,最多只是怨气,能伤人的却是你第一个见到的人。小贾是做了你的替身,而蔚彬又是被小贾喊走的,他们两个都不会伤害你。”

“什么?你说什么?”唐朝在那边问。

“可是,昨晚我梦到他们了,他们还朝我扔旗袍。”

“为什么能感应到的只是你?”我呢喃着。

“只是连带出现的,他们与这旗袍的渊源并不深,只是受了牵制,所以才会出现。相对骆太太而言,他们只能算是幻象,并不会实质伤人。也许他们是由于某些特别的原因才能成为个体,但是,小贾与蔚彬虽然都因旗袍而死,可他们有什么怨恨你的?特别是蔚彬,就算会伤人,但像你说的,他从小对你那么好,是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的。如果他会伤你,那么,他以往对你的好就都只是假象了。”唐朝说得郑重其事。

听了他的话,我有一瞬间的恍惚及感动。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我睡到半夜心烦躁得慌,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头针扎似的痛了几下,一向没有这样的毛病。我也没多想,直觉也许是你有事,就打电话过来。打了三遍还没有人接,你要再不接我都打算报警查你家地址然后冲过来了。”

“现在我们来听听。”他把玻璃球放在录音机边,按下了播放钮。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难道会有感应?如果真有,那为什么云峰不会感应到?我心里感到一丝安慰还有些落寞,又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的神经质。

“滋滋……滋滋……”录音机里传出一阵卡带摩擦磁头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果然传出“咯咯咯”阴森的笑声,就像我昨天梦里听到的笑声,我不禁汗毛又竖立起来。

“嗯,小影,你没事吧?”

唐朝用手碰了碰我的胳膊肘,指了指玻璃球。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发现玻璃球里的指针开始随着声音转动起来,转了几圈后,指向西南方时轻颤不已,但不再转动。

手机里又重新唱起周杰伦的《东风破》,我缓过一口气,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唐朝打过来的电话:“喂,唐朝吗?”

“好了,找到了!”唐朝关掉录音机,拿起玻璃球,看到指针的方向时又皱起了眉头,“咦?不对啊!西南方应该没有墓地……怎么会是这样?”

同时,我心里忐忑不安,生怕梦境里的一切随时都会出现在现实里。

“啊?”我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想到蔚彬,我不禁想到似假还真的景象里那双卡在脖子上冰凉的手来自谁。我茫然不知所措,浑身冷汗如同泉涌,睡衣湿答答地贴在身上,风从没有关死的窗户里钻进来,吹得人背脊发凉。我很想去换一件衣服,动了一下,却发现腿软得像面条似的,木木的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师父说测踪仪绝对不会出错的。如果三天后指针的方向不变,那么我们就可以顺着方向去找。一般来说,阴气最盛的地方就是墓地了,现在指向西南方,但我记忆里那边好像没有墓地才对。也许现在还没有找对,我们等三天后看结果再说吧。”

确实是那件“秦淮灯影清旗袍”!它以一种舒展的姿态躺在那里,像在讽刺着我。我捏紧手里的护身符,眼都不敢眨一下,只怕它会忽然飞起来,或是幻化出骆太太及死去的小贾与蔚彬。我与它,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就这么对峙着。我希望它忽然间消失,像它的出现一样诡谲,愿所有的一切全都只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