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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五妇岭

大概半个小时后,我们走到这个小山谷的尽头。看看四周布满藤蔓的山包,一时间有些疑惑了。

一旁的秦峰翻了翻白眼,忍不住干咳了几声,转过身去装作没有看见。两个人的手重新放开,很快那丝涟漪又被理性所埋没,只是默默地按照图纸上模糊的标记路线继续赶路。

在周围查探了半天,也没有结果。我禁不住想,或许这张草图和古籍上的绘本重合的差异显现出来的地图路径并不完全正确,以至于让我们走入一条死路。

不过很快,我的手重新被叶凌菲握住。她的手有些冰凉,但手心却有汗水,看来她真的有些害怕。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原本还是大晴天的天色,却开始变了。太阳渐渐被乌云所遮盖,闷热的天气也因为起风有了一丝凉意。仅仅是几分钟后,豆大的雨点开始不停落下,我们三人很快就成了落汤鸡。

我尴尬地笑笑,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想看到她紧张而已。 

“必须找个地方避雨,不然这样下去就算我们几个血脉特殊也要感冒。”秦峰在风雨中大声说,声音小了就算人在对面也听不见。

她先是一惊,继而感觉到双手交握传过去的温暖,白皙的脸上稍微一红,轻轻挣脱。 

“好,我记得先前我们过来的路上,有一个凹进去的石槽,勉强能够容纳三个人。”叶凌菲显现出自身不俗的记忆力。

我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说:“没事的,别怕。” 

打定主意后,我们开始加快返程的速度。 

叶凌菲见无法说服我,也就没有多言。只是我能看出她心中似乎有些害怕,连手也在微微颤抖。 

只可惜这里虽然是金牛古道,可数千年的时光,早让大自然的力量将植被占据了古道,就算是晴天要前行都比较困难,何况是在风雨之中,因此我们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对之前自己被人绑架这件事一直闭口不谈。我们和秦峰之间也因此有了些隔阂,只是现在有着共同的目标,才没有最终反目。

六七分钟后,我们终于到了叶凌菲所说的凹陷的石槽。这个石槽凹下去的地方有二三平方米,高度也差不多有两米,能够容纳三四个人。

秦峰倒是无所谓,他脸上的瘀青已经消退了不少,现在看起来稍微正常了些。 

不过石槽下方已经有一层两三厘米深的积水,没法坐着休息,只能站着。而且按照这下雨的速度,这一摊积水只会越来越高,最终甚至有可能完全淹没脚面。

“算了,或许那两个乡民是自己吓唬自己。双头蛇本来就稀少,何况是这种首尾两端长着蛇头,还奇毒无比的双头怪蛇。这样的东西应该是变异而来,数量怎么可能太多?我们赶在天黑之前继续前进,看看地图所指的尽头到底有什么东西。”我咬牙坚持道。 

站了一阵,虽然淋不到雨了,但是站在积水之中的感觉却不好受,而且先前的大雨更是让我们几人浑身上下都完全湿透。在大雨中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有了避雨的地方,反而感觉湿衣服紧贴着皮肤十分难受。

我看看手中的草图和古籍摹本重叠后出现的路线,眼看着就要到达下一个点,何况这山谷看起来也不大,只是周围的古柏树有些多而已。

我看了看旁边的叶凌菲,紧贴的衣服早已经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突显出来,有的地方甚至能隐隐看见一抹春色。

这也可以理解,女性本来就比男性更加害怕蛇这种冰冷滑腻的冷血动物,更不要说具有极大毒性的双头怪蛇了。

我老脸一热,连忙转过头去,正看见秦峰百无聊赖地抛甩着一把开山刀。这把开山刀长四十多厘米,但是刀身十分厚重,利于劈砍,本来是用来砍开坚实的藤蔓或灌木的,这一路上也带给我们不小的帮助。

“管它是鸭子蛇还是亚子蛇,不如我们先回去,至少带点雄黄之类的驱蛇药再进来?”叶凌菲有些打退堂鼓。

“千万别手滑伤到自己。”我笑着说。

“我想他们说的应该不是鸭子蛇,而是‘亚子蛇’。你们忘了,这地方民间崇拜的神灵是张亚子。”秦峰说。

“怎么可能。虽然我不会什么刀法,但是这种程度的还是小儿科。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甚至能抛着两三把刀子玩……”秦峰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一只手接住正落下的开山刀,怔怔出神。

想起这双头怪蛇那快捷无比的移动速度,还有头顶花冠状肉瘤中恶毒无比的毒液,我的心忍不住狠狠颤动了一下。这玩意儿一条两条小心点的话,或许还可以对付,可真要上了规模,一次性只要来上十几条,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只有被毒死的份。

“怎么了?”我问道。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我心中更是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会让这两个乡民说中了吧?当真会引来更多这种名叫鸭子蛇的怪蛇?

“我似乎记起一些事情。”秦峰脸色古怪地说。我也这才反应过来,秦峰原本是没有十岁前的记忆,但现在却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被封印的某段记忆,又再度苏醒了?

鸭子蛇?这名字好古怪。 

“什么事情?”我有些紧张地问。看秦峰的样子,这件事似乎和我们目前的处境多少有些关系。

“莫说了,我们快些走,莫要连累我们两个。那可是鸭子蛇,是生长在黄泉边上的异蛇,一出现就要夺人命的……”张兴林赶紧拉扯了张庆一下,连告别的话也没说,就匆匆忙忙地从原路折返回去,很快就消失在树丛中。

“我想起小 时候,我似乎在这 附近的树丛中等 我叔叔,也这样抛着刀子玩。”

“还咋子了,你晓不晓得,你被那东西做了记号,就算当时没死,它的兄弟姊妹也要来找你报仇。你不跑远点躲起就算了,居然还敢到五妇岭附近来。你娃是在找死……”张庆在一旁气急败坏地说。

“然后呢?”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然后其中一把刀子飞了出去,刚好扎中了一条蛇。”秦峰苦笑着说。

两个乡民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起来,惊慌地对望了一眼,然后几乎是步调一致地退开了两三步,和我保持了一些距离。

“你不会告诉我们,这条蛇和昨天差点害死我的那条蛇,是一样长着两个脑袋的吧?”我的脸抽搐了一下,似乎还能感觉到手臂上被毒液腐蚀的伤口隐隐作痛。

我诧异地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会凭着一个伤口就认出“凶手”来。

“当然不是,不过这条蛇被刀子扎中后,很快就逃走。我当然不能眼看着它带着我的刀走,所以就追了上去。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它滑入一处低洼的草丛后,就突然不见了。后来我才发现,这处低洼的草丛附近,竟然是一个被遮掩起来的地洞入口。”

“是不是有两个头,头上还分别有一个花冠样子肉瘤的怪蛇?”张兴林紧张地问。 

“然后呢?” 

“哦,不小心被一条毒蛇的毒液溅到。不过没事,我涂抹了药膏,很快就会恢复。”我没有在意他的古怪神情,随口回答。 

“然后我钻进这个地洞,但是刚进去不久,就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昏迷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后来的养父母家里,腿上的伤已经基本愈合,只是留下了一个疤痕。”

“小兄弟,你手上的伤口,是咋个整的哩?”张兴林脸色有些严肃地问。

“你不会是想说,那个草丛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吧?”我不可思议地说。

就算是后来秦峰帮我涂抹了当时救了我的神秘人留下的药膏,祛除了毒素,可伤口也未能全部恢复。

秦峰沉默了一阵,最后说道:“不是不远,简直就在我们脚下。如果这段记忆没有问题,那个时候的这里,就是一处草丛。”

老实说我的恢复力本来远超常人,一般的伤口基本一两个小时就能恢复,但是被那条双头怪蛇的毒液溅射到身上留下的伤口,恢复起来十分缓慢,只比常人快一点。

我和叶凌菲面面相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我们所站的地方,在十几年前还是一处草丛。这里分明是一个凹陷下去的石槽,看上去也没有人工的痕迹。

就在两人快要离开的时候,年长些的张兴林看到了我手臂上被双头怪蛇毒液溅到的伤口。

不过当我们开始仔细观察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两人戒心渐去,很快就和我们熟识起来,甚至最后还邀请我们前往他们家里去做客。只可惜我们现在有重任在身,只好放弃了。

那就是按照目前大雨的程度,石槽中的积水早就应该漫过我们的脚面,可是下方的积水,依然只有两三厘米的样子,过了这么久,没有丝毫的增加。 

而有大量古柏树的地方,自然也容易生长出柏树菌来。也难怪张庆和张兴林会在古蜀道附近和我们迎面撞上。

秦峰开始用开山刀的刀背四处敲敲打打。大概两分钟后,我们发现脚下的石头,竟然存在一条细微的缝隙。这条缝隙在石槽侧面,离底部刚好有两三厘米的距离,积水就是在高过这个位置之后,才从缝隙中流出,因此一直未能如我们先前所想的那样漫过脚面。

在梓潼段的古蜀道附近,最多的树种就是柏树,相传是三国时期张飞种下,号称“三百长程十万树”。

只是这条缝隙周围长满了青苔,如果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拿着开山刀四处敲打剐蹭,是绝对没有可能发现这样一条缝隙的。

两个人分别叫张庆和张兴林,都是附近五妇岭的乡民,今天是来山里采柏树菌的。我知道柏树菌是一种较为珍贵的药用真菌,一般生长在高山特种树上,其中年老的柏树是其最主要的生长环境。

秦峰看着这条缝隙,愣神了半天,似乎想起了当年不愉快的回忆。 

不过还好,美人计生效了。两个乡民尽管心中还有疑虑,至少表面上的戒心不是那么重了,和我们攀谈起来。

我们三人稍微退开了些,然后用开山刀将石槽底部的淤泥、青苔都清理了一遍,最后在我们原本站立的地方,发现了一块厚厚的青石板。

我观察到其中一个年龄小些大概二十岁的乡民喉头动了动,大概是很少看到叶凌菲这样的美女如此近距离地说话,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

青石板长一米二三,宽度也有七八十厘米,虽然不太规则,但也多少能看出一些人工打磨的痕迹。 

因此交涉的事就交给了叶凌菲,只听她娇声说:“两位大哥,我们是来这里旅游的驴友……嗯?什么是驴友?就是那种不喜欢走既定路线的游客啦。因为怕万一遇到危险才带了几把破刀吓人,你们不用紧张……”

并且在青石板的两端,还被嵌入了两枚铁环拉手。这锈迹斑斑的铁环是活动的,被平行安置在青石板上,如果要使用的话,需要将之呈九十度拉起。 

我们很快将武器收好,尤其是叶凌菲,收起武器后露出一副带着温柔笑意的面孔,很有迷惑性。

这铁环至少十几年没有动过了,加上一旦下雨,这里就多少会有积水,因此锈蚀得十分厉害,几乎和青石板完全连为一体,我们费了很大的工夫才将铁环和青石板分开。

他们两人看到我们后似乎吃了一惊。这里离景区不远,离梓潼县城也不过才十几公里,七曲山的乡民并不像有些大山深处的地方那么闭塞,因此突然看到我们几个游人打扮的家伙,本身不会如此意外,奈何我们几人手中都拿着武器,这才是他们吃惊的原因。

随后我和秦峰各站在石板的一边,然后分别拉起铁环,一起用力,却失败了。

不过很快我们就放下心来,因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个打扮得十分朴实的乡民。

估计是石板和周围的环境也有不少粘连的地方。我们试着摇晃了青石板一段时间,再次拉起。这次石板终于松动了,很快被我们抬起来一段距离,然后吃力地挪动到一边。 

正当我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前方传来隐隐的人声。我们顿时紧张起来,悄悄拿出背包中的武器,虽然没有枪械等热武器,但开山刀之类的还是准备了的。并且秦峰的背上,背着一张仿制的军用弓弩,那是我们从成都出发前肖蝶托人带过来的防身武器之一。

雨终于下得小了些,可我们因为新的发现而顾不得高兴。石板完全抬开后,露出一条黑黝黝的通道来,这通道周围有着刀削斧砍的痕迹,十分粗糙,但能够看出来并非是天然形成的。

甚至还有可能是他在这个神秘组织中的代号本来就是“天父”,但又怕人怀疑,才以此为名号,采用了《冰与火之歌》中七天神的设定,让“天父”只是代表七个游戏测试者的七天神之一。

我们从背包中拿出准备好的狼牙手电,朝通道里面照过去,但只能照射到 二十多米远,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或许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游戏测试者本身只选出了六个,“天父”作为这个神秘的外国组织的首脑,自己就提前占据了一个名额。

“下去吗?”叶凌菲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干裂的嘴唇,问我和秦峰。

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一直以来,游戏的幕后人员都是以神秘、强大和冷漠的形象来面对我们这几个测试者,为何“天父”却偏偏不一样,反而连官方的测试主持者,都要听“天父”的话?

“想来这里才是地图上有着标记的位置,按照张阿姨所画的草图以及附近关于五妇岭的传说,这里面很可能是通向埋葬五丁和巨蛇的地下世界。”秦峰失神地说道。

那么这个几乎完全由外国人组成的神秘组织,很可能还是和游戏测试者之一的“天父”有关,甚至当时组织测试的人,竟然也是这个“天父”的手下。

“不仅如此,或许里面能找到古蜀国被灭亡的真相。以古蜀国在那个时代所表现出的匪夷所思的技术水平,就算是中原地区强大无比的秦国,也没有那么容易灭掉古蜀国的。”我想了想说道。

这个身份无疑是和这几个外国人所代表的国外组织有关。我不知道为何会有外国势力卷入和金沙文明相关的神秘事件,要知道之前的三大地下组织,几乎每个都曾多少和三星堆、金沙王朝有一些联系。

三个人对视一眼,正准备下去,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那个时候我们一直以为余叔身为JS组织的高层人员,一定就是为JS组织服务的,却没有细想他既然许多事都瞒着JS组织,或许还有其他的身份。

我皱皱眉头,接通了电话,幸好现在外面没有打雷,要不然这个举动完全是在找死。

现在看来,当时他所进行的祭祀,恐怕并不仅仅是想要复活鱼凫祖灵那么简单,而是有着更深远的目的。在余叔死后,这个秘密本来已经被带进地下,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国外居然还有这么一股势力,试图重新获得这个象牙盒子,从而将余叔未竟的事业进行下去。

电话那头是肖蝶。我没有想到的是,肖蝶的声音竟然无比虚弱,听起来应该是受伤了。 

可惜他太过贪心,甚至许多计划都是瞒着JS组织以及其头目秦振豪在进行,以至于在五神地宫的时候只有自己的人手,JS组织的精锐完全没有被调动,最后因为祭祀失败被涂抹了我和秦峰血液的子弹杀死。

“怎么回事?”我连忙问。 

它让我再次想起曾救过我又差点害死我的余叔。如果余叔还在的话,一定能够解释象牙盒子到底代表着什么。

“出大事了,敖雨泽……不见了。”肖蝶有气无力地说。

一边对比着草图和古籍的不同,一边艰难前进,也不知道在这条被野草埋没的古道上走了多久。中途休息的时候,我重新拿出那几张草图,视线再度移到了第一张草图上,也就是画着象牙盒子的那张。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一下就拔高了。我想我当时的语气一定很坏,以至于旁边的叶凌菲也吓了一大跳。 

而我们现在所行走的路线,应该就是千百年来因沧海桑田变迁或是人为因素被废弃的一小段路,在数百公里长的古蜀道中完全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敖雨泽失踪了,我怀疑,是被前几天你们遇上的那群外国人劫走的。”肖蝶继续说道。说的时候,还连着咳嗽了几声。

只是古蜀道存在的时间太长了,两千多年下来,有些地段因地震、山洪等自然灾害,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变迁,部分地段被自然的伟力重新覆盖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望望刚发现的地下世界入口,最后毫不犹豫地说:“你在哪里,我们马上过来。” 

古蜀道也就是传说中五丁开出来的通往秦国的道路,也被称为“金牛道”,以剑门关为核心,北起陕西宁强,南到成都,全长四百五十公里。如今剩下的遗迹不过断断续续的几十里,大都分布在剑阁县、梓潼县等地,残留的古蜀道至今依然能够容纳行人通过,这些地段一般都被规划为旅游景点。

肖蝶报出位置,我挂上电话后,一狠心和秦峰一起手忙脚乱地再度将入口用青石板封上,然后又找了些被雨水淋透的烂泥敷在石缝上。 

这条路径自然没有按照现有的道路行进,反而是需要披荆斩棘,走入附近的山林。直到数十分钟后,我们才意识到这条道路很可能是被埋没的古蜀道。

因为心中担心敖雨泽的安危,我的手几次都差点打滑。因此这工艺就实在谈不上精致,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这个石槽有些不对劲。 

我们只需要以张阿姨提供的草图和古籍残页上的地图重合后新出现的路径作为指引即可。

最后秦峰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先回去,我守在这里。放心,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不会轻易进去,我可不想又被里面的什么怪东西给咬伤了。”

一九八六年新建的五丁祠没有太大的必要去参观,时间太短了,不太可能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我和叶凌菲点点头,然后匆匆朝肖蝶指定的地方飞奔而去,连身上被树枝抽出数道细小的伤口也全然不顾。 

我们一行三人,将车停在山脚下,然后步行进入山中。 

一个多小时后,就在我们快要狼狈不堪地走出这个小山谷的时候,却看见前方正围着一大群人,还隐隐有女人的哭号声。 

这些资料都充分说明了古人对于古蜀国的灭亡,差不多就是从五丁打通了蜀地和秦国的天堑开始的。虽然五丁此举不过是奉贪婪的蜀王之命行事,但最终造成的结果却无可辩驳。

我们放慢了脚步,这群人占据的地方是我们必经之路,就算我们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走近去瞧一瞧。 

又有《五妇岭怀古》一诗,专吟秦美女之死一事,诗云:“娥眉欣然离秦廷,为求至尊西蜀行。不识秦王美人计,未入蜀宫先丧魂。”

很快,我们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人,那就是先前我们曾见过的乡民张庆,但没有张兴林的影子。正当我四下张望的时候,叶凌菲拉了拉我的衣角,悄悄指了下地上。

明代曹学佺所著之《蜀中名胜记》也曾记载:“梓潼五妇山,碑志存,有五妇庙。”“又有隐剑泉,在五丁力士庙西一十步。古志云,五丁开剑路,迎秦女,拔蛇山崩,五丁与秦女俱毙于此。”

我这才注意到地上散落了不少柏树菌,而不远处人群围着的,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尸体而不是摔倒的病人,是因为尸体的头部已经破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华阳国志·蜀志》亦载:“周显王三十二年(公元前三三七年),蜀使朝秦(秦惠王因数以美女进,蜀王感之,故朝焉)。惠王知蜀王好色,许嫁五女于蜀,蜀王遣五丁迎之。还到梓潼,见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揽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抴蛇,山崩。时压杀五人,及秦五女并将从。而山分为五岭,直顶上有石平台。蜀王痛伤,乃登之,因命曰:五女塚山。以平台为望妇堠,作思妻台。”

头部的破洞中红白相间,看上去十分狰狞恐怖。尽管如此,一个中年女人却毫不顾忌地趴在尸体上号啕大哭,她的身后是一个十二三岁也一起哭喊着叫爸爸的小姑娘。 

《蜀王本记》中也曾说:“秦王知蜀王好色,乃献美女五人于蜀王。蜀王爱之,遣五丁迎女。还至梓潼,见一大蛇入山穴中。一丁引其尾,不出。五丁共引蛇,山乃崩,压五丁。五丁踏地大呼,秦五女及迎送者皆上山,化为石。蜀王登台,望之不来,因名五妇候台。”

再看向尸体已经失去血色的脸和熟悉的衣服,我立刻反应过来,这具尸体就是先前我们遇到过的张兴林。 

清嘉庆版《四川通志》曾记载:“梓潼县五妇候台在县北。”

谁也没有想到,在两个小时前还十分鲜活的一个生命,就这么突兀地离开了人间,而且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最关键的是,根据我们之前查询的资料,五丁开山的传说似乎不仅仅是一个传说,而是在不少史料上都有清晰的记载。

这个时候人群注意到我们的到来,张庆也看到了我们,顿时像见了鬼一样惊恐得连连后退。 

按照传说,五丁是当年古蜀国末期的第十二世开明王麾下五个力大无穷的异人,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五个。这个数字很可能和古蜀时期对应的五神有着某种关系。

“是他,就是他!他被鸭子蛇盯上了,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遭到报应,兴林叔就是被拖累死的!” 

“五”这个数字,已经不是第一次显现出其神秘。在古蜀时期最为尊崇的是五个神灵,在中原地区的学说中五行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而眼前的五丁山,似乎不仅仅是数字中带一个“五”那么简单。

人群中像是被丢了一颗炸弹一样轰然炸开,所有人都带着仇恨和畏惧交杂的目光盯着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反而是悄悄地在后退,试图和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几乎不用再多想,我立刻明白过来眼前的这几个山峰,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五丁山,也曾被称为“五妇山”或者“五妇岭”。

只有那个趴在尸体上的中年女人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母狼一样凶狠的光。她的眼中有仇视,有绝望,但唯独没有畏惧。

也就是说,在一九八六这个对于考古界来说十分重要的年份,离成都几百里外的梓潼,突然重建了代表着古蜀文明终结传说的五丁祠。要说这完全是巧合,反而是让人怀疑了。

我有些呆住了,要知道我平时算是一个十分和善的宅男,就连和人吵架都很少,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目光,还是一个手无寸铁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

在三星堆遗址大规模发掘的同时,一九八六年还对成都市区的十二桥遗址也进行了发掘。该遗址最下层的出土文物与三星堆遗址最晚期遗存相同,完美解答了三星堆文化的去向问题,那就是当年统治古蜀的蜀王将王宫从广汉搬到了今天的成都,并在不久后建立了更加辉煌的金沙文明。

我讷讷地想要从旁边绕开,尽管我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村民要将我视为不祥之人,厌恶而畏惧。可眼前的景象又让我对这群人,尤其是正仇视着我的女人生不起半点怒意,只能选择离开。

一九八六年在全国范围内最重大的考古发现,就是当年七八月份,在成都附近的广汉发现了两处埋藏有丰富宝藏的长方形器物坑。这两个器物坑中出土了大量青铜器,引起了海内外学术界对位于中国西南的古蜀文明的重视。

“不许走,你赔我爸爸。”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突然冲过来,地上的中年女人脸色大变,连忙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晚了。

要知道一九八六年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年份,没有什么特别的。可对于熟知古蜀历史研究的人来说,却知道这一年并不寻常。

小姑娘飞奔过来,还好被叶凌菲挡住了。她不停地哭闹,我只能无比尴尬地趁机离她远了些。

虽然五丁祠是一九八六年才新建的,距今不多不少刚好三十年,但五丁祠重建的时间点,却是让我心头一跳。

中年女人慌忙过来将小女孩拉在怀里,警惕地盯着我们,慢慢地后退。

清光绪二十二年(一八九六年),县民在剑泉的基石处修建观音殿,俗称“水观音”。一九八六年,七曲山文物管理委员会根据文献记载,在剑泉东面十步远的地方恢复重建古五丁祠。

“快走,哪个和被鸭子蛇盯上的人接触,就一定会倒霉当头,张兴林就是这样遭了哩。”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这群乡民四下散开,接着飞奔而去,现场只剩下张兴林的尸体和他的妻子女儿。

五丁遗剑的传说,是指当年五丁与巨蛇搏斗时,将自身佩剑掉落在路旁,不料五丁佩剑并非凡物,剑身沉重刺破山体,一道泉水奔涌而出。每当夕阳西下,月漫大地之时,泉池也波光摇曳,明月树影都在池泮辉映成趣。这就是被誉为梓潼八景之一的“剑泉晚照”。

我们神色黯然地绕开地上的尸体,准备离开。如果我们还不走的话,估计张兴林的尸体就没人敢料理了。

但真正让我们感觉到一丝兴奋的,是根据古老的传说,这个地方是五丁开山中的壮士“遗剑”之处。

“你会有报应的。”后面传来中年女人恶毒的诅咒。我苦笑一声,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地方同样有着文昌神张亚子的传说。相传他为救父母,在二郎神的帮助下三箭射穿白杨洞借得涪江之水淹许州,将其父母救出。此时,观音菩萨见大水将要淹及良民百姓,便把滔滔洪水收进了宝瓶。

因为这里都是乡间的小路,离公路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再度朝前走了几分钟,迎面碰上几个匆匆赶过来的警察。

此地依然是属于七曲山的范畴。本来山上有不少古建筑庙宇的,却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被毁,现有建筑是八十年代由民间集资修建的仿古建筑。

警察急着赶路,错过我们后,突然停住,然后喊住我们。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警察说:“你们两个,不像是这里的人,干啥子的?”

两人对我大胆的猜想也十分认同,于是我们当天做了一番准备后,驱车前往七曲山南麓。

“游客。”我的心情也有些不爽,干涩地说。毕竟刚被人视为害人的霉星。

我收起草图和那几张临摹的古籍残页,将心中的想法向秦峰和叶凌菲说了一遍。

“张队,别跟他废话,这里出了命案,这两个外来者有很大的嫌疑。”一个年轻警察带着怀疑的神色说。 

或许,秘密就藏在这几座山峰之间?而两张重合的地图中间出现的路径,就是揭开这秘密的通道?可张阿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

其他几个警察依言散开,隐隐将我和叶凌菲包围在中间。 

而张阿姨所画的草图中那张地图,和古地图有着细微的差别。本来我以为是因为随手画而造成的差异,可如果将草图放在残古地图上面,会发现两张图大部分是重合的,但有差异的地方,连在一起竟然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径。 

“打开你们的背包,检查。”被称为张队的中年警察低喝道。 

我马上从笔记本电脑中搜出梓潼的现代卫星地图,发现那个位置果然是有这样几座并不算太高的山峰。

我的脸色一变,要知道我们背包中可是有着不少违禁武器。虽然没有枪械等热武器那么夸张,可是刀具和飞爪、防毒面具等东西都有,又在刚出了命案的重要时刻,这怎么都解释不清楚啊。

临摹的残页其中相对完整的一张,是一份梓潼境内的古地图。看样子,地图上占据中央位置的山丘,和我们前几天去过的七曲山有几分神似。确切地说,是和站在七曲山主峰山顶看到的七曲山南麓的那几座山峰极为相似。

见我们在犹豫,几个警察神色更加严肃了,有的甚至已经手摸到后腰准备取出枪支。

将几幅图一一对比之后,我发现一个更加有趣的事情。 

我长叹一声,取下背包,递给领头的张姓中年警官。张警官打开背包,一眼就看到了里面装在鲨鱼皮鞘里的短刀,正要吩咐其他警察将我们拿下,却似乎无意中看到了我塞在背包里的几张图纸。

难道说,这个墓葬中竟然还藏着什么秘密吗?我心中一动,感觉张阿姨给我们的这几张草图,怕是有着不寻常的含义。 

这几张图纸是当初张阿姨所画的草图,后来我们才明白过来其中一张草图,和在图书馆找到的某张古籍残页摹本重合在一起有当地图的作用。

这几张残破的古籍其实并非是原图,而是民国时期的临摹本,要不然也不会被叶凌菲从图书馆带出来。按照残页上的描述,上面的图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中期画的,临摹的是当时一个墓葬中出土的石碑图案。 

我刚要开口,却看见张警官盯着那几张草图,神色不停变幻。 

可现在,当我看到这几页残破的古籍上的图案时,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心中一动张阿姨姓张,眼前的张警官也姓张,就连死去的张兴林,都是张姓。 

我第一次看到这几张草图的时候,不过是以为张阿姨在暗示我们,只要到了梓潼,就能揭开一切谜题,也就对草图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将之收藏好。

而这附近供奉的梓潼神,俗家姓名同样姓张,甚至梓潼神的原型还是东晋时期的蜀王张育。因此真要说起来“张”这个姓,似乎和此地的梓潼神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而叶教授身边的张阿姨,其身份似乎远不止游戏测试者以及尸鬼婆婆姬巧玉的半个弟子那么简单。

至于其他的几张草图,其中一张画着的是五丁开山的素描,另外两张分别画着一个巨大的茧状物和一条巨蟒。最后一张是一幅潦草的地图,但是地图没有标注地名,估计应该是在发生五丁开山传说的梓潼境内。

张警官合上我的背包,重新递过来,咳嗽了两声,对手下挥了挥手,说道:“没事了,一场误会。”

可以确认的是,这个象牙盒子里面,很可能是藏着关于巴蛇神的秘密,毕竟这个象牙盒子本身,也是从巴蛇神的复制体腹中取出来的。

见手下脸色古怪地盯着他,张警官眼珠子一瞪,低声咆哮:“老子说没事了,还愣着干啥子?赶紧去出事的地方看看。”

张阿姨当初给我们的草图,准确地说一共是五张。其中一张画着的是被艾布尔等人夺走的象牙盒子,我们至今都不知道这个象牙盒子当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几个警察在他带领下飞速地离开,只剩下我和叶凌菲满脸的莫名其妙。回想着张警官的转变,是从他看到这几张草图开始的。难道说同样都是张家人的张阿姨和张警官,有着某种血缘关系,并且是相当熟识的,他才能一眼认出这几张草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