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啊,我是……我是小蝶……你到底……在哪里啊?”她激动地有些不知所措,就连口齿都不清了。
老天保佑!她终于接电话了!看来小蝶真的感应到了!
对方停顿了片刻,突然冷冷地说:“我在‘幽灵小溪’。”
这回白露没有关机,铃声响了几十秒钟,突然响起了一个颤栗的女声:“喂!”
“天哪,你在那里干什么啊?”
她走到窗前徘徊几步,便拿起手机拨了白露的号码。
白露却不再回答,信号变得模糊不清,突然响起什么奇怪的声音,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看到这小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感应——什么声音在呼唤她?
她在“幽灵小溪”?
我又在附近转了好几圈,看到经纬一路和经纬二路,但始终都没有“黄泉路”的踪迹,难道这里白天和晚上是两个世界?
6月9日晚上21点20分
那晚我们看见过一个奇怪的路牌,上面写着“黄泉九路”四个字,当时就觉得非常奇怪,怎么会有这种路名呢?
马路没有白天那么堵,尚小蝶焦虑地坐在出租车里,看着S大的校门就近在眼前了。20分钟前匆匆地冲出家门,爸爸问她要去哪里,她只能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一路上不停地打手机,但白露又恢复了关机状态。
完全看不出蝴蝶公墓的样子。也许白衣女子是从蝴蝶公墓出来后,又跑了很长一段路,才来到这里拦车的?或者蝴蝶公墓并不在这附近,只是她凑巧遇到什么事,独自落在这个地方。
终于到了S大,她跳下车冲进学校大门。周五晚上的校园安静了许多,路灯下只有些家在外地的学生。小蝶低着头跑过寂静的通道,偶尔惊动了密林深处的恋人。一直穿过她们的女生寝室楼,穿过沉睡中的花圃,直至学校最偏僻的角落——幽灵小溪。
现在看看也没什么稀奇,四车道的马路,一边是在建的住宅区,另一边则是大片废墟,更远处是几幢高层建筑。车祸就发生在马路当中,我们的车开到对面车道,与一辆集装箱卡车正面相撞。我捂起耳朵,似乎听到那可怕的尖叫声——这是何娜生命中最后的呼喊。
半个小时前白露还在这里,不知道此刻她到哪里去了?
我像侦探一样重返犯罪现场调查蛛丝马迹,回到一周前的出事地——经纬三路。在艳阳高照的中午坐公交车,既可以驱赶鬼气,也避免了迷路。这里距市区并不远,到S大只有半小时车程。
还好今晚月光皎洁,绿色的河水竟然也波光粼粼,夹竹桃花依旧吐露着芬芳。她看到了那个人影,几乎半跪在河边的荒草地上。
今天,我去寻找蝴蝶公墓。
“白露!”
下一页又是专业课的笔记,看来孟冰雨很快就回到学校上课了。她战战兢兢地继续翻下去。在隔了几页的课堂笔记后,又看到孟冰雨那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高声叫了一下,已然冲到了那人跟前,但那个人影却毫无反应,好像只是个定在地上的雕塑。
“蝴蝶公墓”究竟是什地方?
尚小蝶也蹲在那人面前,月光下白衣引人注目,长长的黑发掩藏着她的脸。她跟前有一把小铁铲,脚下的泥土已被挖开,有个铅笔盒正放在土坑里。
我的伤差不多全好了,但心里的伤谁又能包扎?我强迫自己克服恐惧,反复观看当晚车里拍的DV,一遍遍放慢镜头找线索。每晚都会梦到夜里飞驰的越野车,梦到那个叫“黄泉九路”的路牌,梦到路边拦车的白衣少女,梦到“蝴蝶公墓”这四个字——这四个字是咒语,是它害死了何娜。
GOD,她居然想要把这个铅笔盒埋下去。
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着?何娜的遗体今天就要火化了,我不敢去看她最后一眼,我怕自己见到她最悲惨的形象,还是让她美丽的脸永留在我心中吧。
尘归尘,土归土。
翻到下一页,就看到了十几行圆珠笔小字——
因为这个铅笔盒本就来自“幽灵小溪”。
原来画的是何娜的遗像。
几天之前,尚小蝶和白露一起从此挖出了这个铅笔盒,现在白露要将它还给这片荒草下的泥土。
画风有美少女动漫的味道,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嘴角略带忧郁。底下写着一行字——何娜,我最好的朋友。
但小蝶还是没有看清她的脸,于是她伸手撩起了白露的头发——心底又涌起新的恐惧,是否会看到另一张脸?抑或这张脸早已血肉模糊?
小蝶翻到红色毛笔字的“蝴蝶公墓”那一页,后面有一些孟冰雨的个人随笔,夹杂在课堂笔记中间。有时只记录几句话,或者抄一句歌词什么的,有几页甚至是随手涂鸦,大概是在上课无聊时的消遣,其中一页画着个女孩头像。
还好,月光照亮了白露的脸,她的目光正对着地下的小坑。
还像在寝室里那样,盘坐的双膝间放着那本笔记,一盏孤灯照着流畅的字迹。孟冰雨的笔记有生物专业课的,也有政治和英语课。笔记做得相当认真,几乎把老师说的每个细节都记了下来,看得出孟冰雨是很细心的人。
“白露,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躺了十几分钟,忽然想起包里还有些东西。尚小蝶打开重重的背包,把来自“幽灵小溪”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她似乎有了反应,但没有抬起头来,而是继续用小铁铲挖着坑。
窗外,夜雨缠绵。
尚小蝶在她耳边大喊:“你停下来吧!”
十几平米的闺房陪伴了她多年,连同写字台上妈妈的照片。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好像妈妈一直在她身边,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看着她——似乎相框里藏着一双真正的眼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妈妈眼里,包括她的悲伤、她的恐惧、她的眼泪……妈妈会保护她吗?
但白露完全不理会她,已经开始用泥土埋住铅笔盒了。天哪,白露已经走火入魔了,什么力量正附着在她身上。
她躺倒在床上,再也不去想妈妈和她容貌的关系了。
又是一个灵魂附体?
尚小蝶摘下眼镜,照了照小镜子,果然和妈妈的眼睛很像,尤其是淡淡忧郁的味道。
小蝶用力拉扯她的手,想要把她的铁铲夺过来。就在两个女生扭成一团时,白露突然倒了下去。
她唯一继承妈妈基因的是眼睛——爸爸常说看到小蝶的眼睛,就会想起刚认识她妈妈的时候。
就像昨天子夜发生的一样,白露浑身颤抖着痉挛起来,月光下脸色白得如同死人。小蝶一下子就傻了,难道是刚才的争夺伤到她了?
如果把妈妈的照片拿给同学们看,大概没有一个会相信她们是母女吧。尽管漂亮妈妈的女儿通常会比母亲逊色,可尚小蝶和妈妈差距也太大了。许多女孩会继承爸爸的相貌,但小蝶爸爸年轻时也仪表堂堂,现在的她更看不出爸爸的影子。
白露的样子越来越吓人,眼珠几乎要突出眼眶,嘴角也已吐出了白沫。
强忍着没有让眼泪再次滑落,今天的泪水已流得够多了,不可以在妈妈面前再流眼泪。深呼吸了几下,终于控制住情绪,继续看着粉红色相框里的妈妈——那时她多么美啊,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女儿却一点不都漂亮?
不行,她这样子大概有生命危险吧!尚小蝶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拨通120电话,让救护车赶快过来!
她从未真正见到过妈妈一面,她一直以为,这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不幸。
正当尚小蝶为白露手足无措时,目光却落到了地上的小坑,铅笔盒一大半已埋在土里。她急忙将铅笔盒从土里挖出来,擦干净表面的泥土后,藏进自己的书包里。
其实,她也只是通过照片才认识了妈妈。
她想到这里很偏僻,就算救护车开进校园,也很难找到“幽灵小溪”。于是,小蝶先让白露躺在地上(实在没有力气把白露背出去),然后快步跑向女生寝室楼。
尚小蝶轻抚着相框,期望这能代替妈妈的脸,但妈妈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几分钟后,救护车呼啸着开到寝室楼下。小蝶立刻指引着医生人员,来到了荒凉的“幽灵小溪”。这里的绿水让人家都捏起了鼻子,担架抬起地上的白露回头就跑。
没错,她就是尚小蝶的妈妈。
气喘吁吁地回到女生寝室楼下,再把气息奄奄的白露抬上救护车,小蝶也坐到了车上,抓着白露的手说:“你要挺住,一定会没事的!”
总而言之不像是凡间的女子,像来自另一个时代,3000年前某个遥远的国度,抑或银河系外的某个星球。
救护车怪叫着冲出校园,向最近的一家医院疾驰而去。车里的白露已经休克,医生正在为她做简单的抢救。小蝶的眼泪都掉了下来,她的书包里还藏着那个铅笔盒。
照片里是个年轻女郎的头像。她有着浓密的黑发,一双明亮的杏仁眼睛,英气逼人的眉毛,挺拔的鼻梁,干净白皙的脸庞——毫无疑问是个绝代佳人,美丽仅仅通过照片就能震慑所有人。黑白相片使她的双眼特别有神,乌黑的眸子好像随时都会说话,命令天下的男子为她顶礼膜拜。
5分钟后开到了医院,尚小蝶随着担架床一起下车,抬着白露冲进了医院急救间。
她几乎是扑到了写字台上,颤抖着拿起粉红色的相框,里面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
这里已乱作了一团,刚刚送来一个车祸的重伤员,地板上全是模糊的鲜血。医生还没来得及擦干衣服上的血,又匆匆忙忙抢救起了白露。
听到“妈妈”这两个字,小蝶的眼皮跳了几下,她神经质地站起来,放下面条跑回了自己房间。
小蝶只感到脑子都要爆炸了,呆呆地站在担架旁边,看着白露的身体渐渐安静下来,灵魂正从她身上飘离……
爸爸就是这样的人,整天都扑在工作上面,回到家也想着信用卡,连女儿的英文名也叫WOW了。但他毕竟是个父亲,看着女儿低头吃着面条,不禁长叹一声:“哎,要是你妈妈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教你烧几个好菜。”
白露的呼吸已经停止了,似乎什么东西卡在气管里。年轻的医生决定实施气管切开,来不及进手术室了,他把白露推进一个小房间,麻醉师对病人做了紧急麻醉。医生操着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切开白露的脖子——这可怕的一幕全被小蝶看到了,她就躲在一张幕布后面,浑身颤栗着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小蝶像受训的学生一样低着头:“这星期用过一次。”
她看到了白露的气管,那红色的皮肤组织底下,是已经肿胀得不成形的气管。医生的手已在颤抖,好不容易才拿稳手术镊子,缓缓伸进白露被切开的气管里,夹出一个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有事都不和爸爸说了。”爸爸把面条吃完了,抽起一根烟,“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但有一件事我要问你,你的信用卡用过了吗?”
像一枚白色的糖果!
“没有!”小蝶又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医生已经目瞪口呆,他不相信自己的双手,竟从人类的气管里取出这么一个东西!
爸爸板起了严厉的面孔:“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又要减肥了?”
他轻轻地将它放在盘子里,然后“糖果”自动裂了开来,从里面爬出来一条虫子。
小蝶煮好了两人份的面条,爸爸一进家门就狼吞虎咽,等到他快要吃完的时候,小蝶碗里的面却几乎还没动过。
这不是糖果,而是虫卵!
下午,尚小蝶又给白露打过电话,但对方的电话又关机了。
虫卵。
他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脸色却很是疲惫憔悴,看来今天又在银行加班了。
尚小蝶也看到了这枚虫卵,就是这个东西卡住了白露的气管,令她无法呼吸直至死亡。
爸爸终于回家了。
医生手里的镊子掉在地上。从“糖果”里爬出来的虫子,拼命蠕动着细长的身体,从盘子里钻了出去,很快爬到地上不见踪影。
6月9日晚上18点40分
回头再看担架床上的白露,早已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成为一具逐渐变冷的尸体。
尚小蝶家在六层楼房的3楼,她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她死了。
存下庄秋水的号码,她撑着伞走到了星月村门口。小区里果然有很多积水,这里10年前就这样,每逢大雨就会水漫金山,只能从旁边高处走过。
小蝶想要哭,眼泪却突然干涸。年轻的医生惊慌失措地逃出房间,只留下小蝶一个人站在死去的白露身边。
几十分钟前,这台手机带给她难以言说的痛苦,但眼前这条短信,又让她心底稍稍温暖了几分。
托盘里破裂的虫卵已渐渐变硬,尚小蝶靠近它半透明的表皮,就像自己的眼角膜……
“我是庄秋水,星月村小区里会积水,回家小心些。”
6月9日深夜23点20分
刚离开车站两步,手机短信铃声就响了。她打开手机一看,是条陌生的号码——
尚小蝶回到家里,结束了这惊魂的一夜。
她忽然想起还没说“再见”呢,回头一看公交车已开远了。孤零零地站在车站上,被大雨笼罩在庄秋水的伞底,心里一阵凉又一阵热。
爸爸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看女儿一进门就大嚷起来:“你看都几点了?这么晚才回来,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不学好了?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啊?”
车门已经开了,小蝶只能拿着伞下车。外面的雨果然很大,没这把伞还真的不行。
他连珠炮似地问出许多问题,小蝶却一句话都不回答,迅速拿了衣服走进浴室。
“没关系,我家门口就是车站。但星月村还要走一段路哦,下次记得把伞还我。”
外面还在响着爸爸的咆哮,她打开莲蓬头洗着自己的身体。今晚她去过“幽灵小溪”,还带着白露去了医院,最后又目睹了一场可怕的手术,直到自己的室友死在急诊室里。
庄秋水把伞递到了她手里,她摇摇头说:“那你怎么办?”
白露死后的十几分钟,学校的老师很快赶到医院,简单询问了小蝶几句话,就让她快点回家去休息。尚小蝶隐瞒了一些情况,比如她书包里藏着的铅笔盒——本该被白露埋葬的东西。
“再等一等,把我的伞拿去。”
她拼命洗着自己身体,仿佛那枚虫卵已到了自己身上,抑或那条虫子正爬在脚趾间。几乎要把皮肤洗破,她才穿上衣服走出浴室。这时爸爸早已骂不动了,先回房间睡觉去了。她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庄秋水的这句话,让她心跳更厉害了。但也由不得她考虑,随口就把手机号念了出来,然后,她拉着扶手走向车门。
尚小蝶从包里拿出那个铅笔盒,上面还散发着“幽灵小溪”边泥土的气味。她将铅笔盒放在写字台上,就像小时候的课桌,轻轻打开了这个盒子——
“给我个电话号码吧。”
里面果然是一张文稿纸,或许因为长期埋在河边的地下,早已经受潮发黄了,许多字迹都有些模糊,能保存到现在的样子已不错了。
“嗯,我快到了。”她站起来准备要下车了。
稿纸上写着一首诗,题目是《蝴蝶公墓》。
庄秋水惊讶地说:“太巧了,我过去也住在星月村,28号301室。”
诗行笔迹写得很潦草,但又非常大气,一看就知道是男人写的——
“星月村。”
谁在城市的边缘哭泣
“你家是哪个小区?”
谁走过黄泉路的晨曦
车子又开过好几站,小蝶才想起来说:“下一站我就到了。”
是幽灵在编织地图
但她摇着头不回答。
魔鬼的棋盘已填满棋子
“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即将沉没的船只
小蝶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冰冷而又遥不可及,对所有女生都有杀伤力。怪不得双双那么喜欢他,就连“校花”田巧儿都要为他吃醋——那尚小蝶呢?她又把头转向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庞,她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
是否看见黑夜中的海岬
雨越下越大,雨点洒在车窗上,又如泪水般流下来。外面的街道渐渐模糊,行人和车辆都成了幻影,只有坐在她身边的男生是真实的。
波塞冬孤独的灯塔
“晚上她爸爸开车来接她,我没必要一直等到晚上啊。”
正在时光的折磨下锈蚀
她小心地问了一句:“双双怎么没和你一起走呢?”
最后的光芒射破夜空
“不用谢,正好同路嘛。”
照亮杰里科第九大道
尚小蝶坐在靠窗一侧,呆呆地低着头好一会儿,忽然轻声说:“谢谢你。”
听女巫在海底呻吟
正好这路公车开了过来,他们收起伞一起上车,找了两个并排的空位坐下。
笔直!笔直!笔直!
她报出了那班公车的路线,庄秋水点点头:“真巧啊,我也是坐这班车回家的。”
但请不要渡过姑苏城外的小溪
“没关系。”庄秋水微笑了一下,走到学校外面的车站,指着站牌问,“你家在哪个方向?”
1999在耳边呼吸
看着他的肩头已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了,小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擦了擦泪水说:“对不起,我撞到你了。”
机器与马达将我们吞噬
小蝶没有回答,双脚不由自主地跟着庄秋水,依偎在伞下走出S大校门。
黑色烟雾飘出神的手指
庄秋水放开小蝶,撑起一把雨伞,把两个人都罩在伞下:“你要回家是吗?我陪你出去。”
你将背着肉身前往墓地
这时,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为古老的十字架钉上钉子
她认识这个男生,他的名字叫庄秋水。
高声背诵基里尔兄弟的文字
但她仍然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泪水继续从脸颊上滑落。
木马战士正打开特洛伊的城门
男生柔声问道:“小蝶,发生了什么事?”
阿喀琉斯的灵魂穿越天上的桥
过了十几秒钟,她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一双细长有神的眼睛,正怜悯地注视着她。
写一张秘密的纸笺
接着感到一阵温热的呼吸,正吹在她的头发上。而抓住她胳膊的那双手,既有力又柔和,丝毫没让她觉得疼痛。小蝶索性倚在他肩头放肆地哭泣,再也不约束自己了,任泪水打湿人家的衣衫,带走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难过。
塞进耶路撒冷哭墙的缝隙
那是一个高高的胸膛,像堵坚实的墙壁。随即,她感到自己双手被抓住了,身体已完全动弹不得。
抱起夹竹桃花瓣的尸体
直到她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我悄然亲吻——蝴蝶公墓
不,小蝶一边跑一边捂住耳朵,向学校大门口冲去。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完全模糊了视线——
又是子夜时分,尚小蝶静静地看完这首模糊的诗,仿佛身体渐渐漂浮起来,那神秘的地方已近在眼前。
下午的S大校园里,她背着重重的包,气喘吁吁越跑越快,仿佛身后还有一群男生在狂笑。每个人都在高喊“我爱你”,又一个个笑得前仰后翻,似乎考进S大就是为了来看她的笑话……
诗稿最底下有落款和时间——
阴郁的乌云正缓缓压下,整个校园的空气都要窒息。她飞快地跑出女生寝室楼,好像逃离一所监狱。
野生 1986年6月6日
眼泪难以抑制地掉下来,热热地打湿了衣领。她本来就明白,自己在那些男生们眼中,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恐龙”,但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开玩笑!
作者的名字叫“野生”?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那些家伙却完全没想到,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听到男生说“我爱你”,这样一种恶作剧的方式——对于任何一个女孩,都是巨大的羞耻。
这首诗是1986年6月6日写的,尚小蝶正好出生在那一年。而6月6日,则是她在“幽灵小溪”边发现孟冰雨的书包的日子。
“真心话大冒险”是年轻人流行的游戏,输者必须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择其一,若“真心话”便要真实回答某个问题,若“大冒险”则要完成某个特殊任务,通常都是恶作剧——对尚小蝶说“我爱你”,便成了那帮无聊男生的“大冒险”。
又默念一遍这首叫《蝴蝶公墓》的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很难说这首诗是好还是坏?本来诗歌就是难以评价的,完全是一种个人的主观感觉。但她觉得这首诗里,隐隐有种奇异的味道,特别是那些难懂的历史名词,让人坠入某个巨大的迷宫……
小蝶立即挂断了电话,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几乎倒在门上,刹那间心如刀绞!
蝴蝶公墓?
说完电话里传来一大群人的笑声。
忽然,一只大灰蛾飞到台灯上。
又是那个男生尴尬的声音:“对不起,我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刚才我玩输掉了,他们强逼着我‘大冒险’一下。”
蛾子固执地飞向光明,就算被台灯烫死也在所不惜。于是,她怜悯地关掉台灯,让屋子沉入黑暗。
天哪,该怎么回答他呢?尚小蝶一时紧张得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电话里传来嘻嘻的笑声,接着变成一阵狂笑,让她更搞不清什么意思。
6月10日上午8点30分
在几分之一秒内回想,那男生长什么样?好像是个胖乎乎的家伙,经常出现在篮球场上。小蝶连他的名字都快忘记了,而他也几乎从没正眼看过自己。
周六的上午。
也绝不是打错的电话,因为对方说出了她的名字。
她梦到了白露,或者可能是白霜?总之她已分不清这两姐妹了。她们都身着飘飘的白衣,穿梭在黑夜的道路上,看到有车路过就召手拦车。尚小蝶自己开着一辆红色的QQ(可现实中她根本就不会开车),在茫茫的夜路中迷失了方向——LOST。
不,这绝不是幻觉,她确确实实听到了这句话——我爱你。
路边出现了白露(霜)的脸,然后QQ停了下来,让她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小蝶继续踩油门往前开,白露(霜)则怔怔地直视前方。终于,小蝶问道:“你要去哪里?”
她一下子呆住了,已经活到20岁,还从没一个男生对她说过这句话。
白露(霜)回答:“蝴蝶公墓。”
走到门口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同班的男同学,但以前从没给小蝶打过电话,平时就连话也没说过两句。她有些犹豫地接起电话,那头有个奇怪的声音:“尚小蝶,我爱你。”
“怎么走?”
每次回家都要整理很多东西。除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孟冰雨的课堂笔记,和小金铃子,全都塞进了背包。
“跟我走。”
金铃子总算不叫了,小蝶从抽屉里拿出这虫子,放进自己包里。今天是星期五,上完最后一堂课,就可以回家过周末了。
白露(霜)的喉咙肿了起来,里面像卡了什么东西,她艰难地吞咽着,高声朗诵——
6月9日下午15点40分
“谁在城市的边缘哭泣?谁走过黄泉路的晨曦?”
白露在哪儿?
尚小蝶猛打方向盘,拐入一个更加荒凉的路口,同样也如咒语般念念有词:“是幽灵在编织地图!魔鬼的棋盘已填满棋子”
铃声响了片刻,但始终都没有人接。
就在嘴里念叨着《蝴蝶公墓》诗句的同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QQ和黑夜的道路都已不存在,白露(霜)也化为了灰烬。
然后,她又走出寝室拨了白露的电话。
她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窗外依然下着绵绵的梅雨,一切都在生锈发霉。
小蝶低着头不说话,悄悄把孟冰雨的笔记本,塞进了自己的小抽屉。
糟糕,错过了半夜里的世界杯开幕式!
迅速回到寝室,三个室友都已经起床了。田巧儿脸色苍白,说刚做了可怕的恶梦;宋优几乎整晚没睡着,肿着两个黑眼圈;曼丽指着白露空着的床铺说:“她失踪了吗?”
昨晚怎么睡着的?她抓着自己的头发想不起来。最近总这样,记忆力越来越差。相信克林斯曼的德国队能拿下哥斯达黎加的吧。
小蝶急促地呼吸几下,便把这本课堂笔记揣在怀中,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小仓库。
屋里嵌着面椭圆形的镜子,镜子清楚地照着自己的胎记,像丑陋的伤疤长在肩膀下。这个烙印从她出生那天就有了,美丽的妈妈为何会留给她这个东西?小时候每次洗澡都会拼命地擦,天真地要把胎记擦掉,直到把皮磨破,才明白这个印记要跟随自己一辈子。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是陆双双打来的电话,让她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光着脚走到枝繁叶茂的阳台,外面是霏霏的淫雨,再过两个月琼花就要开了。忽然脚底板有些异样,低头一看有条近7寸的大蜈蚣,血肉模糊地钉在地上——居然踩死了一只蜈蚣?因为家里养花,有时也会钻出蜈蚣八脚之类的,但从没见过这么大个头的,估计修炼成蜈蚣精了吧。
对,这个书包的主人一定是读生物系的,其他系的学生不可能知道这么专业的内容。
听说蜈蚣被踩死后是要报仇的,会不会变成可怕的东西找她算账呢?小蝶用纸巾擦了擦脚底板,蹲下来叹声哀悼:“蜈蚣啊蜈蚣,你别恨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了。”
这段“三叶虫”让她目瞪口呆,带她回到数亿年前的远古。
说罢,她将蜈蚣尸体埋进了花盆。
中国三叶虫化石是早古生代重要化石之一,是划分和对比寒武纪地层的重要依据。
和爸爸一起沉默地吃完早餐,小蝶又回到自己房里。
分为7目 :球接子目 、莱得利基虫目、耸棒头虫目、褶颊虫目、镜眼虫目、裂肋虫目及齿肋虫目。
她打开电脑上了S大的网站。内部BBS只有本校学生才可进入。她登入生物系论坛,粗看了一遍帖子标题,主要都是专业课内容,还有些无聊的灌水帖。她把论坛翻到最早的一页,再倒过来一页页往前翻。第七页跳出一个红色醒目的标题——
卵形或椭圆形,成虫长3~10厘米,宽1~3厘米。背壳中间称中轴,左、右两侧为肋叶。头部多被两条背沟纵分为三叶。胸部由若干胸节组成,尾部由若干体节融合而成。卵生。经脱壳生长。一般划分为3期:幼虫、中年期、成年期。
沉痛悼念何娜同学香消玉殒
寒武纪早期出现,至晚寒武纪发展到高峰,奥陶纪仍很繁盛,进入志留纪后开始衰退,至二叠纪末完全灭绝。
发帖时间是2005年5月23日,车祸发生后不久。主帖只有标题,后面跟了许多悼念帖。有的贴图送了鲜花,有的写诗哀悼,还有人说这不是普通的车祸,而是一起可怕的灵异事件,因为据说有个女鬼坐上车,导致惨剧发生。
节肢动物门中已灭绝的一纲。外壳纵分为一个中轴和两个侧叶,故名三叶虫。
但有个帖子把矛头对准了孟冰雨,质疑她为何只受了轻伤,而车上其他人非死即重伤?有人怀疑是孟冰雨做了手脚,或者她根本就撒谎了,要掩盖某些秘密的阴谋。
三叶虫(Trilobita)
尚小蝶又往前翻了一页,看到了这样一则帖子标题——
她颤抖着翻到下一页,没想到却是——
有谁知道孟冰雨在哪里?
她立时想到了双双的男朋友,那个笑起来有些像周杰伦的庄秋水,他不也是读生物系的大三吗?今年读大三,自然去年是大二,或许他还和孟冰雨是同学呢。
又一个帖子是——
没错,这个笔记簿的主人就是孟冰雨,也是这个红色书包的主人!
紧急呼叫孟冰雨,请你尽快回到学校!
更重要的是,尚小蝶终于知道书包主人的名字了——白露说过一年前的车祸中,只有一个人几乎毫发无损,她就是生物系的大二女生孟冰雨。
类似的帖子有好几个,大致都是说孟冰雨失踪了。同学们最近一次看到她,是在2005年6月10日,之前几天她的神情就不对,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最后的话让她倒吸了一口寒气。仅仅半个月前,她和陆双双也一起在寝室里看了《死神来了》。
有人说她的失踪和车祸有关,是何娜的灵魂把她带走了,也有人干脆举出电影《死神来了》,说孟冰雨早就该在车祸里死了,就算侥幸逃过一劫,也躲不过最终的厄运。
出事前一天,我跟何娜在寝室里看了美国片子《死神来了》。我想我就是那个侥幸逃过劫难的人,但死神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吗?
那些帖子越说越玄,直到今年寒假,依然有人提起孟冰雨的失踪。BBS翻到第一页,还是没有孟冰雨的消息,小蝶索性下线关掉了电脑。
只有我还好好地活着,身上这些小伤算不了什么。医生们都说我运气好极了,一定是前世做过好事,或者最近烧过平安香。但我丝毫都没感到幸运,有两个人在我身边死去,她们会在地狱里想念我吗?
写字台上,静静地躺着孟冰雨的笔记本,真是“主人不知何处去,此地空余笔记本”。
我哭了出来,老天你为什么还让我活着?我究竟该感谢你还是痛恨你呢?我最好的朋友何娜死了,我难以想象她死的样子——大概比最恐怖的恐怖片还要吓人吧。坐在我身边的神秘女子也死了。还有何娜的男朋友,但愿他早点醒来。
尚小蝶翻到簿子当中,用标尺画出来的格子图形,从黄泉一路到黄泉九路。
她是谁?目前还没找到她的身份证件,医生说警方正在调查其它线索。
下面一页又是英语课的笔记,整页都爬满了英文字母,但翻过去又变成了中文——
刚一说完,这神秘的“鬼美人”就断气了。
我一定要找到“蝴蝶公墓”!
至于那个“鬼美人”——与我坐在后排的女生,在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活着,但也已经奄奄一息。她在抢救室用最后一口气对护士说:“蝴蝶公墓……千万……千万……不要去……”
但这绝非易事,撞车事件附近地形复杂,有工厂和居民区,也有建筑工地和无人的荒野。要找到谁也没见过的“蝴蝶公墓”,无异于大海捞针。
医生看到我醒了很惊讶,说我实在命大,只有手腕和脚踝扭伤,几处皮肤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我急忙问其他人的情况,医生无奈地告诉我:副驾驶座上的何娜当场死亡,开车的男人全身多处受伤,最严重的伤在头部,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于是,我上网在各种搜索引擎里寻找,发现一个叫“蝴蝶公墓”的网站。不知道是谁创建了这个网站,网页设计得非常奇怪,但看起来并没有日常维护。这个网站最吸引我的是一张“蝴蝶公墓地图”,上面弯弯曲曲画了很多东西,实在看不出是在什么地方,难道这就是发现“蝴蝶公墓”的钥匙?
何娜新认识的男朋友,开车带我们去郊区拍COSPLAY SHOW。吃好晚饭就赶回市区,没想到他不熟悉道路,居然开迷路了。一路上我开着DV夜视模式,拍到一个路牌叫“黄泉九路”。路边有个白衣女子拦车,我们让她上来了,她的脸在镜头里很怪异,嘴角似乎还有血。她说她叫“鬼美人”,来自一个叫“蝴蝶公墓”的地方,之后的事我记不清了,只剩下尖叫声和耀眼的光芒。
这页到此为止。尚小蝶看着“地图”两个字,想起前两天搜到的那个神秘网站,和孟冰雨说的“蝴蝶公墓”网站就是同一个吧,或许真的埋藏着破译“蝴蝶公墓”的密码?
早上在医院里醒来,我自己爬下了床。脚腕疼得厉害,只能又躺回床上。怎么到这里来的?昨晚发生了什么?脑子依然很晕,一阵阵发胀,过了好久才慢慢回忆过来:
对!白露也是因为这幅地图——她知道姐姐白霜寻找过“蝴蝶公墓”,想必也早就在网上搜索过“蝴蝶公墓”,并发现了这个网站,也看到了这幅神秘的地图。
我居然还活着。
为何别人都破译不了,惟独白露却可以找到“蝴蝶公墓”呢?或许除了这幅地图之外,还必须有其它的辅助手段,才能够破译“蝴蝶公墓”的密码?
尚小蝶屏声静气地读下去——
小蝶继续看下一页,却变成了胡乱的涂鸦,整页纸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坟墓,翻过来才是孟冰雨的文字——
继续往后翻了几页,才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的。这年头能把字写好的不多,一看就知道是女生的笔迹。
老天,今天我才知道,那晚上车的白衣女子“鬼美人”竟然也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她叫白霜——果然就如她那晚的装束,一身白袍活像女鬼。
她独自看着神秘书包里的笔记本,红色的“蝴蝶公墓”4个大字,仿佛那个地方离她们并不遥远……
我的表姐也在S大读中文系硕士,是她告诉了我白霜的情况。白霜是个很特别的女孩,一年四季都穿白衣,常常半夜里在校园游荡,被学生误认作女鬼——大概我们学校很多闹鬼传闻都因此而来的吧。在白霜失踪前一晚,她突然神经质地说要去“幽灵小溪”埋葬诗稿!子夜0点,白霜带着一把小铁铲出去了,第二天早上回来后神情很奇特,好像要去完成一件特别的任务。第二天,白霜就穿着一身白衣离开了校园,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把这一页纸翻过来,反面还是有着红色的印记,果然验证了古人的话:“力透纸背”!
白霜葬花?在“幽灵小溪”?
显然,这页纸上的“蝴蝶公墓”属于后者。
今晚,我要去那里。
朱红色的毛笔字——就算在古代也是极少使用的,无非是两种用途,一种是皇帝的御批;另一种是在处决犯人时,用红笔勾去死刑犯的姓名。
后面空白了6、7页,小蝶还以为笔记到此为止了,再往后才翻到了文字——
而且,这四个字是红色的墨水,每一道笔划都非常粗大,明显是用毛笔写上去的。
昨晚,我去了“幽灵小溪”。
小蝶的眼睛像被刺了一下,她揉了揉生怕是自己幻觉。但“蝴蝶公墓”4个字仍然真实无比,几乎占满了整张纸,按照中国传统的书写方法,自上而下排列,就像墓碑上的铭文。
在那夹竹桃盛开的河岸边,有个地方草长得很低,底下的泥土也很松。于是我用铁铲挖了开来,果然发现了一个东西——铅笔盒。
又是这4个字!
我打开铅笔盒一看,里面居然藏着一张诗稿,诗的题目是《蝴蝶公墓》!
突然,书页里跳出什么红色的东西。在笔记本最中间的页码里,整页纸上写了4个硕大的红字——
这是打开“蝴蝶公墓”的钥匙吗?
她先打开了那本课堂笔记。
尚小蝶突然合上笔记本,仿佛也闻到了那股泥土味从“幽灵小溪”边喷涌而出,钻进她的鼻孔和气管,充斥于全身每一道毛细血管……
尚小蝶深呼吸了一下,打开这暗红色的书包。里面果然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但似乎一样东西都没少:英语教材、课堂笔记、《荒村公寓》、餐巾纸……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的,它还躺在桌上,来自“幽灵小溪”的神秘书包。前天下午,它从这里蒸发了。
电话里传来双双的声音:“小蝶啊,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也听说‘蝴蝶公墓’了!”
红色的书包立即扎进了眼球。
听到双双嘴里说出的这四个字,尚小蝶心底又是一惊。
悄悄来到底楼的走廊,小仓库的门还是虚掩着,她推门进去打开灯——
双双继续说:“昨晚,我们音乐社团聚餐,几个学姐聊到了‘蝴蝶公墓’,她们神秘地说,凡进入‘蝴蝶公墓’的人,只要在里面许下一个愿望,就一定会得到实现——但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心里微微紧了一下,回头看看寝室里其他三个女生,仍然沉浸在睡梦中。小蝶披上件外套,带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寝室。
“生命的代价?”
这是什么意思?还给她书包?底楼仓库?难不成白露又把那红色的书包放回去了?
陆双双的语气异常肯定:“没错!三年前,我们学校有个校花,一心想要成为电影明星。知道‘蝴蝶公墓’的传说后,立志要找到那里并许下心愿,后来,据说她真的发现了‘蝴蝶公墓’。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对了,她还记得在白露睡觉之前,曾经对她耳语过几句:“书包……底楼的仓库……还给你……”
“她——死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还记忆犹新,白露一定去了什么特别的地方,至于是不是传说中的“蝴蝶公墓”,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不,她很快交上了好运!在街上被电影公司的星探发现,推荐给了一位大导演。”双双说出了那个导演的名字——原来是家喻户晓的大腕级人物,与张艺谋、李安、王家卫同一个级别,“大导演正为最新大片挑选女主角,一眼就相中了我们校花,准备把她捧成又一个‘什么女郎’。几个月后,校花去泰国普吉岛参加拍摄。刚拍到一半,摄制组就碰上了印度洋大海啸,其他人都平安无事,惟独我们的校花不见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露已经起床了吗?尚小蝶大着胆子摸了摸她的被窝,早已经凉透了,看来她早就离开了寝室。还有白露随身背的包也不见了,到底去哪儿了?
双双近乎神经质地在电话里大叫了一声,吓得小蝶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尚小蝶不想再听下去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小蝶将金铃子放回抽屉里,戴上眼镜轻轻爬下床铺,却发现白露的床上空空如也。
“听说还有其它的事例,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对了,你想去‘蝴蝶公墓’吗?”
宋优的嘴唇抖了几下,不再发出声音,躺下继续睡觉,女生寝室恢复了安静。
“我——”她却一时语塞了。
她又连续对怀里说了几遍,就像是哀求似的。突然,金铃子真的不叫了,安静地伏在盒子里,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话。
“其实,我倒是挺想去‘蝴蝶公墓’的!第一个愿望是让秋水永远和我在一起;第二个愿望是让我的小蝶永远快乐。”双双嘻嘻笑了一声,“好了,记得明天下午4点,我们在学校大门见哦,拜拜!”
小蝶抱着盒子里的小虫子说:“金铃子,金铃子,姐姐请你不要叫了好不好啊?”
挂断电话,尚小蝶背后已是一身冷汗。
对面的“校花”田巧儿则继续躺在上铺,冷冷地看着寝室里乱成一团。
几分钟过去,手机仍然抓在手里。看了看存储的短信,最近收到的一条,是昨天庄秋水发给她的。
尚小蝶被她说懵掉了,宋优又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长串,旁边的曼丽也爬起来,揉着眼睛说:“别吵了,别吵了,大家有话好好说。”
庄秋水——她还记得他胸口的体温。
“WOW,你不要总是这样,每次都点头说对不起,但每天还是照样吵醒我们,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她颤抖着按下短信回复键,犹豫再三之后,打出了几个汉字——
金铃子却越叫越起劲,小蝶急忙拿出抽屉里的小盒子,将金铃子捂在怀里说:“对不起。”
你认识孟冰雨吗?
第一个被吵醒的是宋优,她跳起来推了推上铺的小蝶,板着苍白无血色的脸嚷道:“吵死人了!怎么又叫了啊!你的小虫子能不能安静点?大家都被它搞得不能睡觉了!”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这条短信发给庄秋水,然后,小蝶就在房间里坐卧不安了。
金铃子又叫了。
现在是上午10点半,不知道人家起床了没有?
6月9日清晨7点40分
忽然短信铃声响了。
黑夜,缓缓将她吞噬,地板下虫子蠕动着。
打开一看却是条无聊的广告,她马上将其删除打入19层地狱。轻叹了口气,躺回到床上,看着雨点打上窗玻璃……
小蝶关了灯回到铺上,恐惧如潮汐涌上她的身体。或许一个刚去过“蝴蝶公墓”的人,就躺在同一个房间里。
十几分钟后,短信铃声又响了。
女生寝室继续如死一般沉寂,但愿白露能睡个好觉。至于那条来自她体内的虫子,就让它在地下自生自灭去吧。
发件人是庄秋水。
子夜0点过了。
尚小蝶心跳立时加快,但却不敢马上打开。先想象一番庄秋水的回答,是YES还是NO?
然后,尚小蝶从水房拿了拖把,将地板上的污迹拖干净。
但愿不要失望,她打开了庄秋水的短信——
这时白露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平稳下来。小蝶用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现在看起来已没事了。她在白露身边坐了十几分钟,直到白露渐渐沉入了梦乡。
我认识她的,问这个干嘛?
小蝶总算听清了白露的耳语,最后两个“蝴蝶公墓”让她的心降到了冰点,难道白露真的去过了?
看着庄秋水回复的短信,她的心跳更快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抓着手机呆坐了许久,心底好像正在两军交锋。终于,手指的勇气战胜了大脑,她发出了这样一条短信——
“书包……底楼的仓库……还给你……蝴蝶公墓……蝴蝶公墓……”
我今天能见到你吗?
白露的目光暗淡下来,张开嘴巴说着什么,但声音实在是太轻了,小蝶只能把耳朵贴在她嘴边——
6月10日晚上19点30分
田巧儿和曼丽都逃回了自己床铺上,尚小蝶也顾不得害怕,扑在白露身边轻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尚小蝶准备出门了。
而白露终于平静了下来,又躺倒在床铺上,只是面色还如死人般苍白。
她穿了条粉色的裙子,这是衣橱里最好看的衣服,是个有名的淑女装品牌。又精心装扮了自己一番,把所有家当都拿了出来,最后,还特意戴上一对珍珠耳环,那是爸爸从国外旅游带回来的。
虫子——小蝶眼睁睁看着这条虫子,像小蛇一样钻进地板缝隙里,只留下一滩腥臭的血。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然还是那个傻瓜头,脸上的粉刺丝毫没有减退,仅有的值得自豪的眼睛,也被厚厚的镜片遮住了神采。她觉得自己这副打扮,更像躺在葬礼上的死人。于是她又恢复了老样子,把裙子换成了工装裤,耳环什么的也都摘了下来。
谁能想到人的嘴巴里居然吐出了虫子?
尽管难过得要哭出来,小蝶还是提前出了门,手里提着庄秋水的伞。爸爸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和女同学一起去逛街。
伴着地板上一团血泊,粗大的虫子丑陋地蠕动着,随即响起了曼丽的尖叫。田巧儿也惊吓得倒在地上,宋优继续挡着眼睛不敢看。
和庄秋水约在不远处的苏州河边,晚上有很多市民去那休闲。过去不开心的时候,也常常走到河边,看着涨潮的河水从眼皮底下流过,近得伸手就能摸到。
白露的嘴巴里吐出了一条虫子!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与男生见面,提前20分钟就到了约定地点。雨停了,苏州河水静静流淌。她倚着河边的杨柳,看月亮穿破乌云,慢慢爬上柳梢头。
一条虫子!
晚上8点整,庄秋水准时来到。他骑着一辆自行车,一身短打的运动装,停在尚小蝶跟前。
宋优恶心地扭过头去,只有小蝶从地上爬起来,仍用力扶着白露的身体。白露面朝着地板,咽喉处不断鼓动着,最后哇一口吐了出来。
他跳下车微微一笑:“你也喜欢这里啊?过去我读中学的时候,经常跑到河边来跑步。”
小蝶终于压不住她,被白露的手打到了地上。白露上半身探出床铺,嘴巴张开想要呕吐。
“啊……是啊……”
这时白露疼得更厉害了,整个身体剧烈痉挛起来,肚子就像鱼一样上下起伏,似乎随时都会自行肢解分开!
小蝶害羞地一笑,却忘记了应该说什么话。
曼丽也走到床边问:“真可怕!她是不是中邪了?”
庄秋水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你怎么知道孟冰雨的?”
小蝶伏到白露耳边说,而白露的嘴巴里不知说些什么,好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因为……”她实在不是会说谎的人,只能胡乱编造了一个愚蠢的理由,“她是我在QQ上的好朋友,但一年前突然不联系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她的真名,听说她失踪了。”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嗯,到现在还渺无音讯。”
尚小蝶用力压着白露,好像她的胸口很疼,会不会是心脏病呢?但白露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平时还是很健康的,一年来从没去过医院。
“她为什么会失踪?发生了什么事?”
“不对!她的手捂着胸口和脖子,不可能是阑尾炎!”
庄秋水锁起了眉头:“你们是很好的网友吗?干嘛这么关心她?”
“是不是急性阑尾炎?”对面下铺的宋优也喊了一声,“我小时候就得过,疼得差点要了命。”
“是很好的网友。”
田巧儿也从上铺爬下来了,惊恐地看着白露说:“天哪,她怎么了?还有,WOW你怎么躺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该比我更了解她。”
这时响起脚蹬墙壁的沉闷声,白露已疼得在床上打滚了!小蝶用力摇了摇她的肩膀,只见她额头满是豆大的冷汗,漂亮的脸蛋几乎扭曲变形了,牙齿咬破嘴唇溢出鲜血。
小蝶有些张口结舌:“我们,我们只是在网上打打游戏、聊聊看了什么书、喜欢什么明星之类的。”
但白露的呻吟越来越响了,小蝶忍不住叫了一声:“白露,你怎么了?”
“可据我所知,孟冰雨从不使用QQ或MSN的。”
天哪,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不是明明躺在自己的上铺的呢?难道是因为刚才做的那个梦?她又想到了梦中白霜的脸。
一下子就穿帮了,这个拙劣的谎言让小蝶无地自容。
尚小蝶缓缓回过头来,看到自己的身体竟紧贴着白露。而可怜的白露正蜷缩着身体,嘴里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如午夜的潮汐涌上心头。
“算了,还是我告诉你吧。我和孟冰雨都是生物系的,我们的功课都算比较好,常代表班级去找老师什么的,冰雨还偶然帮教授做实验助手。她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也是我们系最顶尖的高材生,教授非常器重她。”
而白露正睡在她的旁边。
听到他这段对孟冰雨的夸奖,小蝶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因为她在课堂上太不起眼了,至今也没一个老师能叫对她的名字。
确切的说是白露睡的下铺。
“也许你已经听说了,去年我们生物系发生过车祸。车上三女一男,何娜与孟冰雨都是我的同学。奇怪的是车上还有一个女生,是我们S大的中文系研究生,但何娜和孟冰雨,都不认识那个女研究生。何娜死得很惨,据说头都挤没了,血肉横飞。那个女研究生送到医院后也死了,开车的男的头部重伤,成了植物人,只有孟冰雨几乎毫发无损。”
不!小蝶突然恐惧地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上铺,而是在一张陌生的下铺!
“她运气真好。”
她还躺在女生寝室里——难道刚才只是一个梦?
“是啊,但自那之后她就心事重重,也许是对车祸记忆的恐惧吧。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又神秘兮兮不告诉别人。她经常在上课时发呆,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东西,和过去的孟冰雨简直判若两人。”
只过了几秒钟,她又一次睁开眼睛。眼前仍然是漆黑的天花板,白雾和月光却都不见了,身下也不是冰凉的泥土,而是柔软温暖的床铺。
小蝶试探着问道:“她还说过什么话吗?”
然后,白霜张开嘴唇,轻轻说了然后,白霜张开嘴唇,轻轻说了一句话。 小蝶只感到天旋地转,立即晕倒在了地上。
“她说——”庄秋水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她说她要得到‘鬼美人’。”
尚小蝶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那“鬼美人”乌黑的眼球里,似乎映出一个墓碑的样子。
“鬼美人?”脑中刹那浮现起了那白衣女子,长长的黑发遮着脸庞,宛如画皮美人。小蝶胆子越来越大了,审问似地说,“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她叫白霜。
“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好像是在校园里,我看到孟冰雨急匆匆地走过,表情还很兴奋。她的嘴唇一直在动,好像自言自语。我和她打招呼,她也没理睬我。”
她就在“蝴蝶公墓”里!
月夜下的河边小道,几对情侣互相依偎着经过,小蝶尴尬地向外走了几步。庄秋水追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打听孟冰雨的事?”
没错,这就是撞车视频里的那张脸,半夜里在路边拦车的那张脸,面对镜头说出“鬼美人”,并说自己来自“蝴蝶公墓”的那张脸。
“没……没什么……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小蝶终于完全看清了她的脸,念出三个字:“鬼美人?”
“好吧,不勉强你回答。”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家吧。”
已近在眼前。
她的脸立时就红了,摇摇头说:“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吧。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蝴蝶公墓’吗?”
第一感觉就是白露——不,月光下那个人越来越近,虽然眼睛鼻子都很像她,但还是另外一个女子。
“很抱歉,”他不耐烦地扭过头,看着苏州河水说,“我不知道!”
就在尚小蝶穿出门洞的刹那,眼前的白雾中渐渐显出一个人影。白色的衣裙几乎被白色的雾遮盖,直到对方露出黑色的长发,和那双忧愁美丽的眼睛。
小蝶不知该说什么好:“今天麻烦你了……那就,再见吧。”
是的,她听到了。歌里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到了,由一双修长的手指写出来的歌词,由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到的歌词,由一片敏感的皮肤嗅到的歌词。
说罢她已经转身了,忽然又回过头说:“哦,还你的伞!”
她听到了歌声,从四面八方的空气里传来,某个温柔磁性的年轻女声,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把伞交到庄秋水手中,低下头一路小跑着离开。
那个声音就在前方召唤着她。小蝶走入一片迷离的白雾,四周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突然出现一道圆拱形的门洞。在那黑漆漆的门洞里,闪烁着一点绿色的光,小蝶颤抖着走进洞中。她抬头见到了月光,头顶竟是玻璃天棚,中间还隔着一座暗绿色的桥。
月亮,又躲到云朵里去了。
仍然是黑暗的女生寝室,某种声音在耳边轻轻飘荡。她艰难地爬起身来,寻觅着声音的方向——是轻柔又遥远的旋律,带着抒缓沉闷的节奏,听不出是什么乐器演奏的。她爬下床铺,披着衣服走出寝室。走廊里夜凉如水,所有的人都已沉睡,除了这个午夜游荡的灵魂。她循着声音走出了寝室楼,夏虫还在黑夜的校园里鸣叫。
6月10日晚上20点55分
尚小蝶睁开眼睛。
尚小蝶回到家里。
6月9日凌晨2点13分
她悄悄躲进房间,只觉得自己刚才真傻,不知道庄秋水是怎么想的?大概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丑小鸭,一个不会说话的傻丫头,没人要没人理的像堆垃圾。
今夜无人入眠——五个女生睡在这小小的寝室里,或许每个人都在想着各自心事,白露还在想着什么?尚小蝶就这样辗转反侧,直到将近午夜子时。
“你真傻!真傻!真傻!”
然而,心里仍在想着白露的眼神,她今天究竟去了哪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嚷道,然后走到窗帘后面,望着对面三楼黑暗中的窗户。
她随手关掉了寝室的大灯。屋子里昏暗一片,另外三个室友都不敢吱声,纷纷安静地缩进被窝。只有晚上10点多钟,室友们极少这么早就睡了。小蝶无奈地爬回自己铺上,但愿今夜能睡得安稳些。
英格兰与巴拉圭的比赛开始了,虽然开着电视机,却没心思再看贝克汉姆。
小蝶赶快跑回到寝室,只见白露已乖乖地躺到床铺上。
小蝶坐到写字台上,孟冰雨的笔记本还摊开着,正好是上午看到的那一页,最后一行字是:这是打开“蝴蝶公墓”的钥匙吗?
又是一个标准的“活见鬼”。
后面是生物系的专业课笔记,全是孢子植物之类的东西。翻过去是孟冰雨的话——
她今天见到一年前就已死去的姐姐白霜了?
我查到野生了!
然后白露快步向寝室走去,只留下小蝶孤独地站在水池前。
他是80年代的诗人,野生是笔名,在S大读书时已诗名远播,与舒婷、北岛、顾城等人齐名。代表作《幽灵小溪》曾在中国新诗界风靡一时,写的就是隐藏在S大校园里的那条小河。诗人毕业那年,人们在他笔下的“幽灵小溪”里发现了他——法医鉴定是溺水身亡。从此,“幽灵小溪”也渐渐成了这条小河的别称。
白霜?她的语气幽幽地透着寒气,仿佛是从地底渗透上来的,小蝶不禁后退了两步。
那一年,野生感到灵感枯竭,再也写不出像《幽灵小溪》那样作品。为了获得新的灵感,他居然找到了“蝴蝶公墓”!因此写了一首叫《蝴蝶公墓》的诗,但大家都认为他喝醉了吹牛,也没人看到过野生的《蝴蝶公墓》,诗稿还未发表,他就淹死在小河里了。
“我的姐姐。”
《蝴蝶公墓》的诗稿,怎么会被“鬼美人”白霜埋葬呢?
“谁?”
我通过表姐才搞明白——白霜在写一篇关于80年代先锋诗歌的论文,其中有关于野生的章节。白霜对他有浓厚的兴趣,深入研究野生的诗歌和生平。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发现了野生的手稿《蝴蝶公墓》,可证明野生确实去过那个神秘所在。也许野生还留下了其它线索,比如地图之类的。
在白露洗漱完毕之后,忽然转头对着小蝶,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我见到她了。”
总之,白霜依靠他留下的东西,幸运地找到了蝴蝶公墓。然后,她把诗稿埋在“幽灵小溪”边。好一个聪明机智的“鬼美人”!
小蝶不依不饶地追了出去,一直追到水房看着白露洗脸刷牙。白露缓慢而仔细地擦着脸,似乎蒙着一层看不见的灰尘。小蝶就呆呆地站在她身边,白露却视而不见。
老天保佑,我刚才发现了诗稿的秘密!“蝴蝶公墓”网站的神秘地图也被我破译了。
“是啊!”宋优已经钻到了被窝里,“今晚我又要做恶梦了。”
明天,就是明天——我要根据这些密码的指示,按图索骥前往黄泉路,去寻找我的蝴蝶公墓。
等白露走出寝室后,曼丽长吁了一口气:“哎呀妈呀,她的样子可太吓人了!”
我的蝴蝶公墓。
白露依然像聋子一样没有反应,埋头收拾了一下床铺,又带着毛巾出去洗漱了。
我的鬼美人。
终于,白露抬眼看了看她,却什么都没有表示,一言不发地坐到自己铺上。尚小蝶刚想在她身边坐下,但看到白露嘴角的血迹,便又回退了两步问:“为什么不说话?”
“我的鬼美人?”
“你怎么了?”小蝶不依不饶地追问,“今天去哪了?”
小蝶喃喃地念出了最后这一句。这是什么意思呢?“鬼美人”不是研究生白霜吗?难道还有其他“鬼美人”?天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白露走过宋优的身边,宋优立刻躲到了墙角里,曼丽把眼睛都遮起来了,只有田巧儿还在铺上看着她。
还有“蝴蝶公墓”网站里的神秘地图,孟冰雨究竟是怎么破译的?和诗稿又是什么关系呢?尚小蝶想着想着,便打开电脑上线了。
又一个视频里的“鬼美人”!
根据电脑里储存的历史纪录,她第三次进入了“蝴蝶公墓”网站。又是开头的美女与骷髅的蝴蝶,再是首页的“蝴蝶公墓”四个大字。点击文字里的“地狱与天堂”,进入“蝴蝶公墓地图”。
尚小蝶差点从铺上摔下来,急忙爬下来到白露跟前。但白露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表情就是最恐怖的表情,而诡异的嘴角还有几点血迹。
仔细地看着这幅神秘的地图,尚小蝶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上面的线路实在太古怪了,根本联想不到任何东西。
整个寝室的人都回过头来,像见到鬼似的盯着门口的白露——她的裙摆上沾了许多黑色的污迹,脸色苍白如雪,几缕乱发遮在眼前,乌黑的目光平视前方,好像所有人都已不存在。
“蝴蝶公墓”究竟在哪呢?
白露!
她先将地图保存到“图片收藏”里,又带着满腹的疑惑,点击了下面的十字架。
心里下意识地一惊,赶紧把电脑关机。她又将头探向门口,只见昏暗的走廊里,一身幽异的白裙正随风起舞。
网页化作了“黄泉九路”的路牌,如果这张照片不是PS做出来的,那么说明一定有这个路,可为什么孟冰雨在笔记里说没有呢?
小蝶立即关闭了网页,把笔记本屏幕合起来。几乎同一时刻,凉风突然吹到后背,寝室门又被人打开。
接着,她点击“黄泉九路”路牌的图片,屏幕上出现一道古老的大门,左右门板打开进入一个新的网页。
突然,笔记本的喇叭响了,发出一阵奇怪的音乐旋律。下铺的宋优立刻喊了起来:“喂,什么声音啊?”
电脑喇叭里响起奇异的旋律,在充满灵气的前奏之后,某个磁性的年轻女声唱了起来。
在网页的最下方,却是一个烟囱的标记,还徐徐冒出黑色的烟雾,一直升到屏幕的上端。小蝶轻轻点了烟囱一下,又立刻进入了下一层网页。
瞬间,耳朵被轻刺了一下,天籁般的歌声充满了这个夜晚,她的心也一下子变得空灵安静,怔怔地坐在电脑屏幕前,任音响慢慢占据耳膜,又渐渐扩散到全身每一寸肌肤。
又是黄泉九路!正与撞车视频里的路牌相同,但新闻报道里说是“经纬三路”啊,究竟是在哪条路发生的?
就是这个女声,前天凌晨梦到的那个女声,她清晰地记得梦中的声音——
这些怪字竟越来越大,几乎填满了整个笔记本液晶屏。就在那些文字几乎要把屏幕挤破时,网页突然又变幻了模样:一大片枯黄的野草变成了背景,当中是一块孤独的路牌,在阴郁的天空下分外清晰,撑着路牌的杆子满是铁锈,中间都几乎弯曲变形了。而牌子上也斑斑点点的,似乎许久没上过油漆了,露出四个大字“黄泉九路”。
你在地底潜伏
欢迎光临蝴蝶公墓
我在人间等候
打开屏幕上的大门之后,里面跳出来一行红色的大字——
你吐丝作茧自缚
就像《一千零一夜》阿里巴巴打开宝藏的大门,需要“芝麻”开门吗?
我望眼欲穿孤独
鼠标颤栗着移到十字架上,居然一下子就点开了,“蝴蝶公墓地图”从当中分开,变成两扇神秘大门缓缓开启。
柔和的歌声带有另一个时代的风味,似乎能融化整个夜晚。梦中的声音化为了现实,抑或是此刻做了一个梦?
硕大的地图依然让人吃惊,幸好蜷缩在上铺,室友们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一直把网页拉到最下面,在“蝴蝶公墓”的地图底下,有一个白色的十字架的标记,其实就是一长一短两根木头交叉在一起,看起来都快要腐朽掉了的样子,让人联想到古老的西方墓碑。
随着婉转的歌声继续,她的目光落到了屏幕上,神秘的大门里露出黑暗的甬道,居然像电子游戏里的画面。甬道地上扑着青色的石板,从拱顶上投下白色的月光,宛如古代陵墓的地宫般悠长。
第二次打开这个网站,上来又是那海报般鲜艳的蝴蝶,美女与骷髅在液晶屏上发出幽幽的光。点击翅膀进入“蝴蝶公墓”首页,上端那4个红色的汉字,如钉子钻进她的瞳孔里。眼睛一阵奇怪的疼痛,她只能使劲揉着眼睛,像昨天那样点中下面的“地狱与天堂”。然后,进入“蝴蝶公墓地图”的网页。
这首歌持续了大约4分钟,尚小蝶仔细地倾听着每一个歌词。她发现歌者的发声并不标准,又不是那种港台腔的感觉,而是一种更遥远的异域风情。难以言述,又充满震撼力,随着甬道的画面不断向前,仿佛自己正走在地底,前往无边无际的地宫深处……
想到这儿心头又是一阵乱跳,她禁不住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插上网线登陆昨天的网站——蝴蝶公墓。
音乐终于结束,甬道也自然地走到了尽头,屏幕上出现了一道紧闭的大门。
或者,她们都上过那个叫“蝴蝶公墓”的网站?
大门上写着一行字——
尚小蝶羞愧地把头别向墙壁,她们干嘛这么嫌她?是因为昨天半夜那个关于“蝴蝶公墓”的问题?她们大概也知道“蝴蝶公墓”的传说吧,也许很多人都听说过它,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既是地狱,又是天堂。人人都想进入,但人人都不敢进入。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曼丽跌跌撞撞地走进来,疲惫不堪地倒在床铺上,正好与小蝶四目相对。她厌恶地说:“别看我!”
这句话就像哲学课的作业。
尚小蝶回到了女生寝室。宋优和田巧儿都在,但彼此没说什么话,小蝶就爬上了自己的床。依然没有白露的消息,她开了窗透透空气,一时间心乱如麻。好不容易壮起胆子,看了看上午收到的那些彩信,每一张图片都有股怨气,透过屏幕缓缓散发出来,弥漫在她们的寝室里……
她重新找到鼠标,点开这道地下大门。
夜幕降临。
就在大门开启的刹那,电脑屏幕突然一片漆黑,小蝶还以为走进了更深的地洞,却发现电脑已经完全没有反应。
6月8日晚上19点20分
随即,屏幕又到了WINDOWS启动的画面,原来刚才是突然死机重启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死机的呢?焦急地等待了两分钟,电脑又进入了桌面状态,幸好并没有什么异常。
在路上又给白露打了电话,但等待她的依然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重新上线要进入“蝴蝶公墓”网站,但首页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又重新试了试其它网站,都能很顺利地打开,网络传输也完全没有问题。难道是对方服务器突然出事了?小蝶又使用浏览器的历史记录,试图进入“蝴蝶公墓”网站的其它部分,依然徒劳。这个奇异的网站就像被施了魔咒,挂上了一副牢固的大锁,任何人都不能再进去。
还没等双双她们挽留,尚小蝶转身冲出了剧场,向女生寝室楼的方向跑去。
尚小蝶终于放弃了,她无奈地关掉电脑,又拿起孟冰雨的笔记本。
尚小蝶避开庄秋水的目光:“不,你们去吧,我要早点回寝室去。”
刚才读到了“我的鬼美人”,已经是整个笔记本的后半部分了,后面又空了许多页。她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又看到了血红色的毛笔字——
排练一直到下午4点半,孙子楚终于结束了这混乱的演习。陆双双和庄秋水从后台换好衣服出来,双双还要拉着庄秋水出去玩,问小蝶要不要一块儿去。
我从蝴蝶公墓回来了
几人在舞台上各自摆出POSE。确实是田巧儿扮相最好,怪不得她刚进大学就被当作“校花”。但孙子楚对她很不满意,几次打断她的表演,说她形似而不神似,让一贯强势的巧儿很是尴尬。尚小蝶默默地坐在台下,始终不敢去看庄秋水,好像每次都会吸引对方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我找到了鬼美人
已是第3次排练了,孙子楚把梁祝剧情做了很大修改。田巧儿穿着书生服登场,大概是祝英台女扮男装的样子,身后跟着书童装扮的陆双双,看起来滑稽可笑。庄秋水也舞着扇子上场了,后面则是书童“四九”。
谢天谢地
10分钟后,所有演员都换好衣服出来。孙子楚在舞台上和大家说戏,这出舞台剧叫《化蝶》,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剧本是孙子楚自己写的,好不容易说服了学校团委,全力促成这出戏的排演。
我成功了
说话的人是历史老师孙子楚,他正是这出舞台剧的导演。小蝶第一次见到他感觉很怪——原以为大名鼎鼎的他是一个活跃又贫嘴的家伙,但现实中却是个严厉的人。孙子楚从小蝶身边走过,连正眼看都没看她一下,真把她当作隐形人了。
6月11日清晨7点55分
突然,她们身后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啊?”
尚小蝶的世界仍然是深夜。
双双意外地点点头:“你还挺熟悉梁祝故事的嘛。”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银心?”
她看到了那棵大树,在月光下凄惨地矗立着,脚下是松动而肮脏的泥土。她看了看头顶,除了月亮以外,还有一栋高大残破的房子。奇怪的是她并非要到房子里去,而是背朝着房子大门,像是刚从那里面出来。
“没关系,我就是没主角的命啊,只能演个小丫头。”
自己是如何到这里来的,又是如何从这栋大房子里走出来的,尚小蝶完全一无所知。只知道在此时此刻她来到了此地,头顶悬挂着此月,脚下踩踏着此土,眼前呈现着此景——
尚小蝶知道自己问错了:“对不起。”
墓地。
“嗯——”陆双双拧起了眉毛,指指远处的田巧儿说,“她演祝英台!”
小蝶的眼前是一大片墓地,许多棺材隐隐露出地面,鬼火正在地底闪烁着。
“啊,你演祝英台吗?”
正当她犹豫着要穿过墓地时,身后却隐隐响起了某种歌声,又是那个女子的清唱,声调柔和优美,在暗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梁山伯!”双双骄傲地说,搞得庄秋水也不好意思了。
是的,她又听清楚了歌词:“你在地底潜伏/我在人间等候/你吐丝作茧自缚/我望眼欲穿孤独……”
小蝶还是不敢正眼看他,只是低下头轻声问:“你演的是谁?”
幽灵的歌声为她送行?小蝶缓缓踏入坟场,每走一步都在颤抖,每一寸土地下都埋着枯骨。
“你好,我叫庄秋水。”男生很得体地自我介绍,他的眉眼有几分像周杰伦,“我是大三读生物系的,现在我们在排一个舞台剧,准备半个月后在学校艺术节公演。”
忽然,身后又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某个东西渐渐靠近了她,冷冷的风从后脖子袭来,又从她的衣领里钻进去,抚遍了她全身。
然后,她又对那男生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尚小蝶。”
想要拼命地喊出来,嘴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想要撒开了往前跑,脚下却怎么也动不了。
双双得意地拉着小蝶的手说:“他就是秋水,怎么样?帅吧。”
终于——摸到她身上了。
玉树临风的“古代书生”走到她们跟前,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尚小蝶则紧张地后退一步,躲到了陆双双身后。
那是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小蝶的肩头。
乍一看还以为是“汉服”COSPLAY SHOW——他穿着电视里常见的书生装束,深衣大袖,衫袂飘飘,颇有魏晋之古风、唐宋之遗韵,在周围的现代服装中特别显眼。
她浑身颤栗着回过头来,在见到那张脸之前,整个人却倒在地上。
小蝶向前望去,只见一高个男生从舞台旁边走来。
于是,尚小蝶睁开了眼睛。
忽然,双双微笑着向前挥了挥手:“秋水!”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又是一个可怕的恶梦。
“蕾丝边!”曼丽哼了一声就走开了。
梦的歌声却是在“蝴蝶公墓”网站里听到的,难道那就是“蝴蝶公墓”吗?
陆双双勇敢地挡在小蝶面前,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柔和的天光洒遍房间,小蝶的脸侧贴着地板,双手与双脚伸开,看着倾斜的世界。现在的样子适合在恐怖片里扮演死尸。幸好没有着凉,仰头看着墙角,笛子像箭矢扎入视线。
“是我带她来的。”
这不是荒村的笛子。
尚小蝶的出现让她们很意外,曼丽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笛子表面涂着暗黄色的漆,并用深棕色丝线缠绕着,在靠近吹孔的那端,刻着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两个女生来到学校剧场。一个能容纳五、六百人的大场子,学校很多重大活动都在这举行。剧场里已经有十几个人了,她还见到了室友田巧儿和曼丽。
小蝶伸手取下笛子,温柔地抚在手心。竟能闻到芦苇的气味,这是笛膜的原料。这支笛子从小时候就跟着她,是她童年唯一引以为傲的特长。
就在尚小蝶心神不宁时,双双却突然闯了进来。她把小蝶拉出清冷的寝室,要带她去看学生剧团排的新戏。原来双双在这个舞台剧里演个角色,自然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小蝶本不想去凑热闹,但实在耐不住双双的死缠烂打,只能跟着最好的朋友去了。
她将笛孔贴在唇上,气息缓缓送入笛管。笛膜微微地颤动,发出了几个悦耳的声调。她深深吸了口气,幽幽地吹了起来。
她不敢再看那些彩信,仿佛墓地、门洞这些东西都会变成现实。至少在第3条彩信里,“黄泉九路”的路牌是真实的吧!
音波刹那从笛孔冲出,宛如无数林间小鸟。清晨的笛声有很强的穿透力,一直飞越到南唐的宫殿——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白露真的找到了“蝴蝶公墓”?
这是李后主的词,词牌名《相见欢》,后来被邓丽君翻唱了。初中时偶然听到这支曲子,便喜欢得不得了。记得高中的暑期,每逢傍晚她就会躲到窗帘后面,偷偷吹响这支曲子。
整个中午都寝食难安,自从收到白露最后一条短信“我找到蝴蝶公墓了”,之后就再也联系不到她。小蝶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但对方就是不接,到11点钟居然就关机了。刚才她又给白露打了一个,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
突然房门打开,爸爸走进来大声道:“别吹了!”
再也没有白露的消息。
小蝶的笛声戛然而止,她躲进墙角低下头来。
6月8日下午14点20分
爸爸发脾气了:“大清早吹什么破笛子?星期天邻居们都睡得晚,你要把整幢楼都吵醒啊?再敢吹我就把它给扔了!”
眼球又一阵灼痛,尚小蝶的手指不停地打颤。手机屏幕上的这几个汉字,也如蝴蝶翅膀般飞舞……
“不!”小蝶紧紧护住了笛子,将它牢牢地裹在胸前,“你不可以碰它!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笛子……妈妈留给我的……”
我找到蝴蝶公墓了
听到“妈妈”这两个字,爸爸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眼神里也藏着几分难受。他上来摸摸女儿的头发说:“对不起,宝贝。”
不,这次是白露发来的短消息。很简单只有8个字——
尚小蝶不再说话,只是痴痴地抱着笛子,仿佛抱着妈妈的手。
第9条彩信?
爸爸伤心地摇摇头,退出了女儿的房间。
她又躺倒在铺上闭起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时短信铃声又一次响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目光突然变得冰凉。她看着摊在写字台上的本子,孟冰雨笔记的最后一页——
尚小蝶都要被这些彩信弄疯掉了。现在已经上午10点多钟了,她连早饭还没有吃,只能喝了一大口水。
蝴蝶公墓。
她痴痴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似乎这只蝴蝶又一次停到了她身上……
没错,它正在召唤着她,通过那神秘的网站,通过天籁般的歌声,通过每夜造访的梦境!
就是那只神秘的蝴蝶,近距离拍下了它的翅膀,左边是美女,右边是骷髅。
“蝴蝶公墓”不停地呼唤着尚小蝶,她不能抗拒,也无法抗拒。
她继续给白露打电话,但仍无人接听,直到收到最后一条彩信,也是拍得最清晰的一张——美女与骷髅!
她用力地喘息了几下,又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仅仅几十秒后,她又收到了白露的第7条彩信,可实在看不清拍了什么,好像是一堵单调的墙壁,早已年久失修地布满了裂缝。
“图片收藏”里已经有那幅“蝴蝶公墓地图”。此刻,这幅神秘的地图,如迷宫呈现在屏幕上,说不清是哪个年代的,更看不出是哪个地方。
难道还与十字架有关?想象力在此刻充分发挥,尚小蝶越想越恐惧。
小蝶仔细回想了孟冰雨的笔记,也许只有野生的诗稿,才能帮助她破译这幅地图。
小蝶闭起眼睛又等了几分钟,果然收到了白露的第6条彩信。这张图片好像是对着地面拍的,在杂草丛生的泥地里,躺着一只生锈了的十字架,虽然表面已经锈掉了,但还可以看出精致的花纹和十字架上受难者华丽的结构。
于是,小蝶又拿出了《蝴蝶公墓》旧诗稿,从头到尾仔细地读了一遍:
好,现在就等白露还会看到什么!
谁在城市的边缘哭泣
显然,白露确实在一个特别的地方。她每看到一样奇异的景物,就立即用手机摄下来,再用彩信发给尚小蝶——就像用彩信图片现场直播。
谁走过黄泉路的晨曦
但白露的手机已然挂断了。尚小蝶茫然地看着屏幕,立即又拨了白露的号码,但这次对方再也不接了。
是幽灵在编织地图
这三句话念得像咒语似的,小蝶听着整个脑门都发涨了,颤抖着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魔鬼的棋盘已填满棋子
“深深的城门洞通往地狱,天堂之光抚摸额头,幽灵在悬索桥上迎接你。”
对啊,整部诗稿的开头四行,已明确了“蝴蝶公墓”的大致方位——“城市的边缘哭泣?”应该是在市郊结合部的位置,也就是孟冰雨他们出车祸的地方;“黄泉路的晨曦”,虽然她不知道有没有“黄泉路”,但视频里确实出现过那个地方,“晨曦”大概就是野生造访的时间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响起一个更古怪沉闷的声音:
诗稿第三行“是幽灵在编织地图”,再看看电脑屏幕上的“蝴蝶公墓地图”,这分明就不是人画的图,而是出自女妖或幽灵的手笔吧。
这来自不知名的地狱的女声,让尚小蝶的耳朵根都发麻了,只能壮着胆子问:“白露!你在哪里?”
第四行“魔鬼的棋盘已填满棋子”——“棋盘”代表什么?目光落到了地图左下角,有片直线纵横交错的方格,看起来正与棋盘一样。里面画满了各种奇异的符号,有鲜花、骷髅、十字、大叉、五角等等,不正像棋盘上的棋子吗?
她赶紧又给白露打了个电话,铃声固执地响了许久,正当她想要放弃时,却突然听到了白露的声音:“喂——”
这种棋盘状的格局,如果放到现代地图上,正是经纬线纵横交错的布局——经纬?
但这种照片却最有恐怖片的感觉,模模糊糊让人浮想联翩,也许真的有一个幽灵?小蝶心跳剧烈加快,整个人缩在铺上,好像影子会从屏幕里钻出来。
小蝶刹那想到了那个路名:经纬三路!
接下来足足等了10分钟,白露的第5条彩信到了——照片里好像是个老房子的门洞。幽深阴暗的门洞上方有亮光射下,照亮了一个横着的楼梯栏杆,几乎悬在门洞的半空中。有个黑色的人影从栏杆边走过。因为完全逆光的角度,这张照片拍的效果很差,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是上面黑糊糊的一团。
正是孟冰雨他们发生车祸,“鬼美人”白霜香消玉殒的这条路,难道“蝴蝶公墓地图”上的这个角落,就是野生诗稿中所写的“黄泉路”?
小蝶赶快合上手机,仿佛这些彩信随时都会成为现实,寝室眨眼就会变成“蝴蝶公墓”。
对,撞车视频里“黄泉九路”的路牌,也一定在那个位置附近,也许“经纬三路”就是“黄泉九路”?
不,仍然是一条彩信。照片里是块荒凉的野地,中间点缀着许多个突起的牌子,有的地面还有开裂,嵌在手机屏幕上阴气森森,看起来很像是墓地?
她知道最近这十几年来,随着城市范围不断扩大,许多郊区和工业区的路名都有变化,今天的路名大多是后来才命名的,也许“黄泉九路”就是这条路过去的名字,而那个老路牌由于某种疏忽,一直没有被拆掉而留在偏僻的角落,所以孟冰雨后来再也找不到这条路了?
发完短信小蝶长出一口气,呆坐几分钟后铃声终于响起,是白露回复她的短信吗?
没错,“蝴蝶公墓”就在这条“经纬三路”附近!
你在哪里?告诉我!
尚小蝶又念出了诗稿第五到第八行——
该死的!白露究竟在干什么?小蝶只能又回到寝室,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发了条短信——
即将沉没的船只
她又给白露打了个电话,但一打过去就被拒绝接听了,看来白露是铁了心不接她电话。小蝶立即爬下了床铺,板着一张隔夜面孔,跑到旁边的寝室里,问别人借了部手机打给白露。然而,对方依然不接电话,任凭铃声响到“暂时无法接听”为止。
是否看见黑夜中的海岬
天哪,是视频里出现过的地方!尚小蝶目瞪口呆地对着手机屏幕,难道白露已经找到“黄泉路”了?
波塞冬孤独的灯塔
1分钟后,小蝶收到了第3条彩信,图片里只有一个路牌,上面清晰地标着四个字:“黄泉九路”!
正在时光的折磨下锈蚀
是啊,“鬼美人”不正是她的姐姐吗?
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这条彩信居然是白露的自拍照,背景还是上一张图片的地方。自拍照多多少少都有变形,彩信里的白露眼睛被放得很大,五官比例很不协调,看着让人像起传说中的妖怪。
一艘迷航的船只靠近海岸,或许它已驶入了危机四伏的暗礁群,稍有不慎就会触礁沉没。此刻唯一能解救它的,就是海岬上的灯塔,为航船照亮正确的方向!
只隔了半分钟,手机里又收到了一条彩信,发件人依然是白露。
忽然,小蝶感觉自己就像一艘暗礁边的小舟,在狂风暴雨中迷失了方向,随时都可能撞得粉身碎骨。她确实需要一座灯塔,帮助自己找到正确的航线,去发现黑暗迷雾中的“蝴蝶公墓”——她一下子就明白了,“灯塔”不就是航海的坐标吗?既是指引航行方向的坐标,也是指引人们寻找“蝴蝶公墓”的坐标。只要能找到这座“灯塔”,就可以顺藤摸瓜发现“蝴蝶公墓”!
这是什么地方呢?看了让人心里发毛,白露此刻又在哪里呢?小蝶立即拨了她的电话,对方却取消了接听。
地图上是否有这样的坐标?
彩信接收好了,图片里是条不大的马路,两边低矮的建筑物和荒草,色调阴暗而凄惨。小蝶记得白露手机的像素还可以,但这张照片却拍得很模糊,也许是天气和环境的原因。
她赶紧仔细看着屏幕,“蝴蝶公墓地图”左下角的“棋盘”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符号里,有一个正好画着灯塔的形状!
小蝶再看看白露的床铺,还和昨晚一模一样,看来她整晚都没回寝室。
对,这里正是发现“蝴蝶公墓”的坐标!
终于有她消息了!
小蝶立刻找出了现在的本市地图,这是爸爸学驾驶时买的最新版,根据地图反面上的路名索引,她很容易找到了“经纬三路”的位置。这里有“经纬一路”直到“经纬九路”的九条路,同样在地图上呈现出棋盘状,正好与“蝴蝶公墓地图”上的这个角落一致。
她揉了揉疲倦的眼睛,这才看清短信——不,是彩信的发件人:白露。
波塞冬孤独的灯塔
小蝶被手机短信催醒,时间已快9点,寝室里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她孤伶伶一个。
这就是破译“蝴蝶公墓”位置的密码?
铃声,恐怖的铃声又一次响起。
6月11日下午14点25分
不知过了多久。
她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墙上细小的字迹有催眠作用,小蝶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书包里藏着妈妈留给她的笛子,孟冰雨的笔记本,打印出来的“蝴蝶公墓地图”,《蝴蝶公墓》诗稿(她特意抄了一稿在家备份),还有一张最新版的本市地图,一支手电筒,一副帆布手套,一瓶矿泉水,甚至还有一个小指南针——全副武装像去野外探险。
这屋子也有很多灵异传闻。比如有人听见晚上桌子突然动起来;电灯莫名其妙地忽明忽暗;子夜后听到敲门或敲窗千万不能开,那是地狱的第19层里的怨魂回来了。
出门前手机充足了电,为防下雨又带了一把小伞。
原来,这里曾是《地狱的第19层》的发生地,据说小说里的春雨就睡在尚小蝶现在的铺位上。这样的巧合让小蝶又惊又喜,这本书伴她度过了高三的寒假。如今,她仿佛又回到了小说里,每日呼吸着主人公们呼吸过的空气,期望每个夜晚都会梦到那些学姐们。
爸爸问她去哪里,她冷冷地回答:“我回学校去。”
小蝶并没有害怕,默默看着这行字,如蚂蚁爬满了整堵墙。自她住进这个寝室起,就发现了这行秘密文字。刚开始时也很惊讶,似乎这墙上刻了什么诅咒,后来屋里发现了更多的“遗迹”,才明白这是寝室前任主人们留下来的。
尚小蝶说罢走出了房门,她的目标是——蝴蝶公墓。
第19层……
中午已查好了路线,她坐上一辆开往西郊的公交车。透过车窗看着阴郁的天空,果然雨点落了下来,眼前的城市变得灰蒙蒙的。她静静地坐在靠窗座位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无家可归的孩子,坐在一张漂流的木筏上,任洋流将她带向天涯海角。
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吗?
50分钟后,公车在经纬三路停了下来。尚小蝶几乎已睡着了,听到报站才从座位上弹起来,飞快地跑下车。
小蝶的脑袋像要炸开似的,脸朝墙翻了个身,看到刻在墙角的蝇头小字,只有贴近仔细看才能发现——
这就是经纬三路。她撑起伞眺望四周,远处可以看到几栋高楼,但天际线被雨雾蒙住;马路这边是一个外资企业的工厂,许多集卡进进出出;马路对面一片荒野,刚刚拆除了很多房子,地上满是瓦砾和废墟,一些拾荒者搭起了小窝棚。
室友们照例还在梦中,只有白露的床上依然空着。
尚小蝶拿出打印好的神秘地图,在左下角那棋盘状的方格里,有一个灯塔的标记。又对照着新版的地图,这个位置需要继续往前走两个路口。她又看看指南针的方向,不需要其它交通工具,只要信任自己的双腿就行。中学时体育项目唯一好的就是长跑,所以走路是最不害怕的。
就像一只黑色的手,伸入亘古阴暗的水底,捞起那把蛇一般的长发,也捞起了沉睡的尚小蝶。头皮撕裂般疼痛,直到整个人被铃声揪出水面,一片白光照亮了眼皮。四周无边的黑水消退,只剩下女生寝室的天花板。
一直往前走了几百米,但始终都未出现“黄泉九路”的路牌,怪不得孟冰雨也没有找到过啊。再仔细看看地图,那座“灯塔”似乎在一条分岔的线上。再仔细看着新版地图,却没有标出这条分岔。
又一次从混沌中醒来。
根据野生诗稿的第六行“是否看见黑夜中的海岬”,这句话是否另有所指呢?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旁边有个工厂的大门,里面早已经残破不堪了,只剩下一条杂草丛生的荒路,许多车子把这里当作临时停车场。
6月8日上午9点20分
大门上挂着一块几乎剥落的牌子——“海角灯泡厂”。
“蝴蝶公墓”?
小蝶觉得这个厂名很奇怪,又反复默念了几遍,忽然茅塞顿开了:“海角”就是海岬嘛!而“灯泡”明摆着和“灯塔”是一个意思!
窗外不知什么树叶在晃动,黑影打在她们脸上。
“黑夜中的海岬”+“波塞冬孤独的灯塔”=“海角灯泡厂”!
子夜0点。
密码诗与地图还有实地环境完全相匹配,“蝴蝶公墓”的钥匙终于抓在她手上了。
不,她们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好像听到了最恐怖的消息。这小小的女生寝室,被尚小蝶的一句话凝固了起来。无人敢回答她的问题,就像无人能从蝴蝶公墓生还?
她兴奋地跑进了工厂大门,其实这家工厂早就被拆光了。沿着厂里的路走了数百米,一直走到工厂的后门,才看到那块孤独的路牌。
小蝶也被这阵势吓住了,她从没见过室友们这副表情。
“黄泉九路”
田巧儿、宋优、曼丽,三个室友面面相觑。她们先彼此看看,又一齐凝视着尚小蝶。
尚小蝶揉了揉眼睛,这回不再是梦境或幻觉,“黄泉九路”四个字如此真实,像雕塑般矗立在荒草丛中。凄风苦雨正落在它的身上,等待着第N个不速之客的造访。
寝室里立时死一般寂静,就像袭来一阵西伯利亚寒流,瞬间冻结了流动的河水。
这也是“蝴蝶公墓”网站里的那个路牌,几乎弯曲变形的铁杆子,牌子上早已锈迹斑斑,风吹雨淋中苟延残喘着。
“你们听说过‘蝴蝶公墓’吗?”
她念出了野生诗稿的第七、八行——
终于,尚小蝶鼓足了勇气,把酝酿了一天的话说了出来——
波塞冬孤独的灯塔
“那快点问吧,我们都要睡觉了。”
正在时光的折磨下锈蚀
“啊,是的,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波塞冬”是古希腊神话里的海神,他的灯塔无疑就是眼前“黄泉九路”的路牌,“正在时光的折磨下锈蚀”不正是锈迹斑斑的路牌写照吗?
宋优抬起头正好面对小蝶,皱起眉头问:“WOW,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哦?”
小蝶推测这里本来叫“黄泉九路”,后来因为工业区的改造等原因,路面换成了现在的“经纬三路”,而这块路牌由于种种原因,还保留在这个工厂里面,就成了发现“蝴蝶公墓”的灯塔坐标。
将近子夜0点了,白露这时会在哪呢?她低头看着下面,曼丽和宋优还在窃窃私语彻夜长谈。
一年前的那个雨夜,孟冰雨他们的车子,因迷路而误入了这家工厂大门。可能当时天太黑,司机还以为这是一条马路,当他要从这个后门开出去时,意外地见到了这块路牌。这就是撞车视频里出现“黄泉九路”的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又响起一阵急促的开门声。难道白露回来了?小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见到田巧儿一张疲惫的脸。大概又从外面约会回来了,一进门就忙着卸妆。
再看《蝴蝶公墓》诗稿紧接着的后面几行——
居然关机了!是白露在故意回避她吗?小蝶越想越不是滋味,转头缓缓闭上眼睛,进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最后的光芒射破夜空
小蝶继续蜷缩在上铺,又一次拨了白露的号码,这次等待她的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照亮杰里科第九大道
曼丽抬头说:“你问白露吗?我们从下午起就没见过她。”
听女巫在海底呻吟
宋优这才意外地回过头来,原来她根本就没注意到上铺的小蝶:“哎呀,吓死我了,还以为寝室闹鬼了呢!原来你在上铺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笔直!笔直!笔直!
尚小蝶悄然拔下网线,关了电脑放回抽屉中。曼丽和宋优仍在大声说话,小蝶坐在上铺完全插不进话,直到她们说累了才问:“你们见到过白露吗?”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小蝶觉得现在就像一个情报员,正在破译一封绝密电报中隐藏的密码。
曼丽蹦蹦跳跳闯了进来,接着是特意打扮过的宋优。她们刚去参加了一个学生社团聚会,还意犹未尽地不停说话。
“最后的光芒”显然是指“灯塔”发出的光,“照亮杰里科第九大道”又是什么意思呢?“杰里科”是今天巴勒斯坦的一个城市,在《圣经》的时代就多有记载,“杰里科大道”正通耶路撒冷,那“第九大道”或许就是“黄泉九路”?
这时,寝室门突然打开了,一阵凉风吹到她后背。小蝶不想再重演中午那一幕,赶紧把笔记本屏幕合了起来。
再看“听女巫在海底呻吟”,大概就是某种灵异的指示,“笔直!笔直!笔直!”——这既是“女巫”给我们的暗示,也是“灯塔”光芒照射的方向。
但尚小蝶已经完全糊涂了,她甚至看不出这张地图是在中国还是外国?更别提是哪座城市哪个地方了?
于是,尚小蝶按照这个指示出发了——从“灯塔”也就是“黄泉九路”路牌,走出工厂后门笔直往前,穿过一条空旷寂静的马路,前面又是一条笔直的道路。
她自言自语道:“通过这个地图就能找到‘蝴蝶公墓’吗?”
笔直!笔直!笔直!
蝴蝶公墓地图
女巫正在向她召唤。
她用右键点了地图的属性,是JPG格式的图片,有200多K的容量。网页大部分都被这张地图占据了,图片上端有一行手写的字——
尚小蝶再也无所畏惧,撑着伞径直向前而去。路边不是厂房就是工地,几乎没什么商店,也看不到几个行人。人行道上坑坑挖挖,小心地绕过几个水塘,仿佛走在另一个星球上。
地图上交织着各种不同的线,还有许多奇怪的标记与符号。她看到了骷髅头、大叉、星星、三角、方块、桃花、十字、圆圈……看起来像个大迷宫。实在是看不出哪个地方,像是更具体的城市道路图,或者是某个考古遗址图?又像是什么游乐场所的导游图?或者是战略游戏里的地图?就像男孩们喜欢的“帝国”里的那些图。
越往前走越荒凉,现在几乎已渺无人烟了。小蝶加快了脚步,必须在天黑前找到目的地。突然,短信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天哪,这地图竟如敦煌莫高窟的壁画般精美,在地底埋葬了三千年,覆盖上一层土黄色的历史印迹。小蝶的心跳又加快了,屏幕上的这幅彩色地图,像夹竹桃花冲击着她的眼睛,仿佛那个神秘的空间,已然微缩在自己的电脑里,只要一伸手就能走进“蝴蝶公墓”。
原来是双双发来的短信——
她看到了一幅地图。
喂,你在哪里?我们不是说好了下午4点在学校门口见的吗?
屏幕上变幻成了另一个网页,看IP地址依然是在“蝴蝶公墓”网站里。这个网页同样也是深夜般的背景,一幅巨大的图片正慢慢打开——
6月11日下午16点30分
于是,鼠标轻轻点破了这“地狱与天堂”。
“这个WOW又跑哪儿去了?”
小蝶几乎要把自己嘴唇咬破了,鼠标沿着这几段文字上下浮动,突然发现最后一行的“地狱与天堂”是可以点开的。
陆双双放下手机,站在S大的校门口,焦虑地向四周张望。正好看见庄秋水背着大包,撑着伞跑了过来,她赶紧向前挥了挥手。
地狱与天堂的窗口?到底真的假的?世界上真有这样的“蝴蝶公墓”吗?而且就在我们城市的边缘,也许就在自己的身边?
庄秋水走过来疑惑地问:“你怎么站在这里?等人吗?”
蝴蝶公墓是城市的另一个中心,是幽灵们聚会的地方,是地狱与天堂的窗口。
“是啊,说好了4点4和尚小蝶在这汇合的,但等了半个钟头也没见她踪影。”
围绕着蝴蝶公墓,总有很多奇异传说,或恐怖或诡异,或悲壮或凄美。
“你给她打电话了吗?”
我们平时极少目睹蝴蝶之死,因为它们会在寿命将近之时,飞入蝴蝶公墓等待死亡降临。
“刚发了短信问她。”双双叹了一口气,退到校门里的屋檐底下,“她总是让我不放心,特别是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
世界上每座城市都有一个蝴蝶公墓,隐藏在城市边缘的某个角落,顾名思义就是蝴蝶埋葬之处。
庄秋水眉头立即跳了一下,他本想说昨天和小蝶见过面了,但怕引起双双的误会,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只能试着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一定知道的。”
你想找到蝴蝶公墓吗?
“啊,这个——”双双忽然想起答应过小蝶要保密的,“这个我也不清楚啊。”
目光好不容易从这四个字上挪开,移到了下面的网页文字里。一般的网站首页设计,都会在首页里面分出不同的栏目,点击栏目就可看到子目录里的网页,再往下通常就是文章或图片。这个网站却很奇怪,首页标题下面是一长串奇怪的文字——
这时她的短信铃声响起来了,双双低头一看:“是小蝶回的!”
“蝴蝶公墓”网站?
然后双双念出了小蝶回的短信——
尚小蝶屏声静气地读出这四个字,心里想,这就是网站的名字了吧?
对不起,我在黄泉路
就如血一样红的字,特别是在“蝶”字的比划上,还画着一只蝴蝶的翅膀。
陆双双读完这条短信,两只手都抖了:“黄泉路?天哪!那不就是死了吗?”
蝴蝶公墓
“给我看!”庄秋水马上接过她的手机,神情也紧张了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
网页最上端打着四个楷体的红色汉字——
“小蝶死了吗?这是幽灵发来的短信吗?”
颤抖着点下鼠标,硕大的蝴蝶图片突然虚化掉了。网站首页也变成了一个简单的网页,背景几乎都是深色调的黑色与紫色,下面排列着一些白色的文字,看起来令眼睛极不舒服。
庄秋水摇摇头:“不,也许她真的找到了——赶快打电话吧!”
依然是那只美女与骷髅的蝴蝶。
双双点点头,颤抖着拨打了小蝶的号码。
她吓得立即合上笔记本电脑,揉揉眼睛再看看窗外。黑夜里并未出现那只蝴蝶,女生寝室中依然只有自己一人。深呼吸了几口,再次打开电脑,屏幕上又重现了网站首页。
铃声响了好久,才听到小蝶有气无力的声音:
昨天见到的那只神秘蝴蝶,此刻重现于电脑的屏幕上,怎能不叫她心惊胆战?那海报般精美的首页图片上,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翅膀左边是美女的脸,右边却是森严的骷髅头——正与她亲密接触过的那只蝴蝶一模一样!
“喂……”
尚小蝶又看到了美女与骷髅!
6月11日下午16点40分
立即打开这个网页,竟是一张电影海报似的鲜艳图片。在黑夜寂静的女生寝室里,尚小蝶定睛看着笔记本屏幕。荧光如鬼火映在她的脸上,瞳孔里隐隐反射出一对翅膀——没错,网站首页居然是一张蝴蝶的图片,艳美绝伦的翅膀正翩然飞舞,仿佛随时都可能飞出她的电脑屏幕,如昨日清晨一般再度造访这间女生寝室。
黄泉路。
瞬间跳出数十个网页,但大部分都只有“蝴蝶”和“公墓”。其中完全匹配“蝴蝶公墓”这四个字的,仅仅只有一个网页。
尚小蝶接到了陆双双的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焦急地说:“WOW,你到底在哪里啊?”
她索性打开电脑上了网,在搜索引擎里键入四个字——蝴蝶公墓。
“我不是回复你了吗?黄泉路。”
小蝶掏出手机拨了白露的号码,铃声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她又在床上躺了几十分钟,还是没有一个室友回来。虽然平时也不太和她们说话,但现在的寂静却让人发疯。
电话里似乎还有男人声音,接着是双双颤抖的话:“你快回来吧,千万别留在那个地方!”
转头看着窗户,几片梧桐叶子扑到玻璃上,宛如黑夜里飞舞的蝴蝶翅膀。
“不,我很快就要找到蝴蝶公墓了。”
一切都因为那只美女与骷髅的蝴蝶。
那头传来更强烈的恐惧:“你说什么?不是开玩笑吧?”
回到女生寝室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倒是金铃子叫得正欢。小蝶关紧门窗,爬到上铺静静躺着,回想从昨天清晨到今天黄昏——她三度光临幽灵小溪,看到了一年前的死亡车祸,似乎离那神秘所在“蝴蝶公墓”更近了一步。
小蝶的声音异常冷静:“双双,我从不骗你。”
本想打电话和双双一起晚餐,但双双说和男朋友在一起。小蝶心里有些失落感,只能独自在食堂草草填饱了肚子。
“你别吓我啊WOW,那个地方是绝对不能去的!”
尚小蝶独自走进阴暗的楼道,底楼的小仓库门依旧敞开着,只是书包不知去向,有些后悔,昨晚该仔细看看包里的东西,特别是那本课堂笔记——想必此刻正捧在白露手中吧。
“放心,亲爱的,我会平安归来的。”
6月7日夜晚20点20分
她就像去超市买瓶酸奶般镇定。电话里继续传来双双的叫嚷,但小蝶已把手机挂断了。
实在是想不明白,身后的“幽灵小溪”飘来一阵白雾,小蝶就像躲避瘟疫似的,匆匆跑向了女生寝室楼。
深深吸了一口气,黄泉路上弥漫着荒凉的气味,在这淋漓的小雨中愈加朦胧。
小河边挖出来的铅笔盒,就这样与尚小蝶失之交臂,她满脸失望地摇着头,咬着嘴唇不知是福是祸?原来它就埋在书包底下,但干嘛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埋一首诗呢?
笔直向前——又一个十字路口,如一道溪流障碍,她轻松地涉渡过去。
尚小蝶也跟在她后面,离开夜色慢慢降临的“幽灵小溪”。但前头的白露越跑越快,黄昏下一身白衣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花圃外面。
左边是个建筑工地,几栋楼房的基础已经打起来了,马路对面则是一道高大厚实的围墙,不知墙里有什么东西。她知道自己就快要到了,手机又响了起来,小蝶任凭铃声响着而不接。她知道是双双打来的电话,但既然已到了这,那就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了。
“别抛下我!”
尚小蝶一路继续向前走,直到前方出现一条河堤,拦住了她的去路。
白露看着稿纸微微点头,目光锐利而兴奋。她把稿纸放回铅笔盒,稍稍擦了擦表面的泥土,像宝贝似的抱在胸口,转头跑出了夹竹桃的河岸。
她的苏州河。
这四个字像团灼热的火焰,让小蝶双眼热辣辣地发烫,连着后退几步差点滑进河里。
这时她低头看了看《蝴蝶公墓》诗稿,第十三、十四行——
蝴蝶公墓
但不要渡过姑苏城外的小溪
尚小蝶看不清楚诗句的内容,颜色几乎都要褪去,只能看出文稿纸的标题——
1999在耳边呼吸
黄昏的“幽灵小溪”边,她轻轻展开这张稿纸,上面写着数行潦草的诗句。
小蝶又默念了一遍:“姑苏城外的小溪?”
白露立刻起来夺走铅笔盒,仿佛是她的命根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绿色河水衬托着她白色衣裙。随着一阵泥土的气味,盒里露出一张文稿纸。
虽然,苏州河以横穿上海市区而闻名,但顾名思义是发源于苏州的河流。苏州古称“姑苏”,“姑苏城外的小溪”自然就是这条苏州河了!
小蝶大胆地接过它,看上去像个金属棺材。
“但不要渡过姑苏城外的小溪”,意思就是当你走到苏州河边,就请停下不要再过河了。
已很少有人用这种东西了,盒子本身就是个古董吧。白露累得汗流浃背,索性坐在草地上,从泥土中捧出铅笔盒。
雨几乎要停了,乌云下河水缓缓流淌。对岸也是大片的空地,几公里外才是一些住宅楼房。高涨的潮水几乎与地面平行,河底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这条古老的河来自苏州太湖,将要流入黄浦江汇入长江口,直到被太平洋的怒涛拥抱。
白露挖出了一个铅笔盒,在泥土中安静地躺着,上面还有一层铁锈。
那么“1999在耳边呼吸”呢?
谢天谢地不是尸体!
尚小蝶隔着马路向右侧眺望。高大的围墙在苏州河边断裂,紧靠河堤开着一个边门。
泥土很松,刚挖掉几丛草根,底下就露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沿着河堤穿过马路,她来到那道破旧的边门前。门口挂着块生锈的路牌——
天色渐渐暗淡,很快幽灵们就要从河水里爬出来了。白露用力挖着泥土,铁铲无情地剖开大地,小蝶看着感觉像自己的肚子被挖开一样。
经纬九路1999号
天哪,她真是走火入魔了吗?也许她连自己正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1999!
白露一口气冲到小河边,回到发现红色书包的草丛,将铁铲重重地送入泥土。
心被重击了一下,本以为诗稿里的“1999”指的是1999年,没想到却是这个门牌号码!
“别管我!”
是的,经纬九路1999号正在耳边呼吸。
“你要干什么啊?”
苏州河,1999号,完全与《蝴蝶公墓》诗稿里的描述相同。
白露从草地上站起来,回头朝花圃的方向跑去。小蝶也紧紧跟在她后面,还以为她要离开这儿了,却没想到她从葡萄架下拿起一把铁铲,又迅速折返回“幽灵小溪”!
边门用铁栅栏封了起来,但有一处栅栏露出缺口,正好可容一个人弯腰钻进去。尚小蝶把背包扔进门里,蜷缩身体钻了进去。
“不行!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弄明白。”
门里是一大片瓦砾荒野,她把雨伞收进包里,一步一顿向前走去。左手是苏州河的堤岸,黄昏时河风漫漫卷来。四周是如此寂静,仿佛一下子脱离了城市,来到某个考古遗址。
脑中瞬间浮起一具骷髅或白骨的形象,小蝶摇摇头后退了两步,抱着自己双肩说:“我们快点走吧,别再想这个了。”
这里原来是个工厂,苏州河边正好水运便利,货物可以直接从码头卸下。现在厂房差不多都拆光了,只留下些残垣断壁。一根高耸十几米的烟囱,还孤零零地矗立在苏州河边,象征着一个已经逝去的工业文明时代。
“啊——”
面对这满目疮痍的情景,小蝶念出了诗稿的第十五、十六行——
“没错,也许这底下埋了什么东西!”
机器与马达将我们吞噬
小蝶也想到了什么:“你是说这泥土被人动过?”
黑色烟雾飘出神的手指
“不,这底下的泥土也与周围不一样,这些草都是最近一年才长的。”
虽然没看到“机器与马达”?但考虑到这首诗是1986年所写,当时这座工厂里面,一定有很多这种机器设备。那么“黑色烟雾飘出神的手指”呢?听起来好像某种宗教的密码。
“这是长期被书包压迫的缘故,所以一直都长不高吧。”
“黑色烟雾”?尚小蝶抬头看到了那根烟囱——是啊,当年这烟囱不是每天喷放着黑色烟雾吗?至于“神的手指”也迎刃而解了,高大的烟囱直指云宵,不就象征着“神的手指”吗?
她也顾不得河边的脏了,直接用手在草地上摸了摸,若有所思道:“这里的草不但被压平了,而且比周围的草要短很多。”
诗稿中的这两句密码,无疑是在描述这家工厂,特别是那根高高的烟囱,就是最明显的坐标点。
“对,就在你脚下。”
看来她已离“蝴蝶公墓”越来越近了!
白露立刻半跪在草丛中:“就是这里吗?”
但前方只剩下荒烟漫草,乱石瓦砾,空无一人,就算是条壮汉也未必敢单独进入。尚小蝶仔细地环视四周,忽然在右侧的野草丛中,发现了一条小径。
昨天的记忆还十分清晰,她很快找到发现书包的地方——河边的一片荒草地,正好有一小块草丛被压平了,明显与周围的草不太一样。
所谓小径,也只能容一人走过而已。两边全是一米多高的草丛,好似走进北方的青纱帐。地图已完全没用了,只能靠指南针辨认方向,朝东南方向走去。
再往前走几步,那暗绿色的河水浮现于眼前。白露怔怔地看着一泓绿水,白雾随黄昏的凉风弥漫,不禁让人毛骨悚然。小蝶也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是她在两天之内,第三次造访“幽灵小溪”。
下午5点,雨完全停了。必须赶在天黑前找到“蝴蝶公墓”,否则黑灯瞎火就出不去了,说不定还有强盗之类的坏人。
当眼前出现鲜艳的夹竹桃花时,小蝶咬着嘴唇说:“幽灵小溪到了!”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不用看就知道是双双打来的,尚小蝶仍然让手机响着却不接。工厂废墟中的小径弯弯曲曲,回头再看来时的路,早已被野草覆盖看不清了。就连进来的边门也不见了,只有远处的苏州河堤——刹那间想起了《千与千寻》,难道等待她的是主题公园外衣下的神隐世界?她连宫崎骏的下一部片名都想好了,就叫《蝶与小蝶》。
穿过姹紫嫣红的花圃,尚小蝶带着白露走进学校最寂静的角落。一路小心翼翼地走来,白露仔细张望着四周,生怕漏掉每一个细节。
突然,小径前方出现一道围墙,一眨眼就竖了起来,她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去——该死的!这就走到头了吗?
6月7日下午17点20分
着急地向围墙两边眺望,在左侧看到一扇小门,立刻跑到这扇门前,里面似乎别有洞天。
尚小蝶的心终于被说软了:“好吧,我带你去。”
穿过这道“围墙里的围墙”,尚小蝶终于踏入了死亡区域。
“没关系的,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又是大白天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看到小蝶正在犹豫,白露的手抓得更紧了,“求你了,小蝶!”
墓地。
“不行,我不敢再去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堵墙后面居然是一大片坟墓!那些石头、砖头或木制的墓碑,密密麻麻地竖在旷野中,宛如一个个僵尸站队。
忽然,白露抓住她的手说:“小蝶,带我去‘幽灵小溪’好吗?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我想看看你发现书包的地方。”
尚小蝶嘴唇都咬得发白了,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墓地,阴冷的风从底下吹起,缓缓拂遍她的全身。
这一句让尚小蝶无话可说,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于是,她又一次念出了诗稿的第十七、十八、十九行——
“但它一定和我姐姐的死有关系。”
你将背着肉身前往墓地
“也不是你的!”
为古老的十字架钉上钉子
但白露冰凉地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书包。”
高声背诵基里尔兄弟的文字
“书包呢?那个红色的书包呢?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墓地,密码已清楚地显示,“背着肉身”就是指一个活人的身体,“为古老的十字架钉上钉子”——没错,大多数墓碑都是十字形的,显然是基督教徒的坟墓。
“不知道,我也是从中午的视频里,才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过去从没听姐姐说起过。”
只是她完全不明白“高声背诵基里尔兄弟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不!”小蝶的面色变得更害怕了,心想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对了,你姐姐说自己是‘鬼美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天色,渐渐暗下来。
“地狱的入口。”白露停顿了片刻后缓缓地说,“我姐姐很想找到‘蝴蝶公墓’!”
尚小蝶只能硬着头皮向墓地里走去,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肩膀,谨防地下突然伸出一只枯骨抓住她的手臂。
又是这个奇异的字眼,子弹般射入小蝶的耳膜:“什么?蝴蝶公墓?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发现有点很奇怪——只看到墓碑却没有看到坟头。再仔细一看墓碑上的字,却发现全都是洋文,几乎看不到一个中国字。
“蝴蝶公墓——”
原来这是外国人的墓地。
虽然是同一个寝室的,但平时白露很少和小蝶说话,这是她们认识来说得最多的一次。小蝶试探着问:“你查出什么结果没有?”
等一等,小蝶忽然想了起来——那天上午,白露说她到了“蝴蝶公墓”,并给她发来彩信的“现场直播”,在那些照片里也有相同的场景!
“不是,肯定不是我姐的!自从姐姐出事以后,我就发誓要找出她死因的秘密。去年我如愿考进了S大,多次秘密寻访姐姐生前认识的人,调查姐姐出事前的情况。我还想找到生物系的孟冰雨,就是车祸中唯一的幸存者。但她在车祸出院后不到一个月,就神秘地失踪了,至今还没有她的消息。”
就是这个地方!她已经找对了!瞬间,兴奋又压倒了恐惧。
小蝶捏紧了手掌:“果然是真的!书包是你姐姐的?”
不知来自什么年代,墓碑上的文字大多模糊不清,有的墓碑干脆已倒在地上,或断裂成两半。她大胆地跨过一个残缺的墓碑,只见棺材从泥土里露出来,差点吓得她倒地不起。地上甚至还有森森白骨,大概是野狗干的好事,若天气再炎热些,晚上想必会鬼火磷磷?或变成东欧吸血鬼?
“这个原因我也很想知道!”白露难过地低下头,“姐姐上车后不久,越野车就撞上了一辆大卡车。坐在前排的何娜当场死亡了,我姐被送到医院后不久也死了。开车的男人头部重伤,听说到现在还没醒来。只有孟冰雨大难不死,仅受了一点皮肉伤。”
尚小蝶下意识地掩住鼻子,好像真有股腐尸气味——这就是“蝴蝶公墓”?
“奇怪,大半夜的荒郊野外,你姐怎么会在那里拦车呢?”
她失望地摇摇头,穿过墓地继续向前走,直到最后一座墓碑。
“去年五月,我们S大的学生发生过一起重大车祸。生物系的大二女生孟冰雨和何娜,坐越野车去郊区拍DV,何娜的男朋友开车。在半夜回市区的路上,载上了我的姐姐白霜。”
墓碑后是一栋破旧的老房子。
这时白露的眼眶已经发红了,小蝶看着一阵揪心:“对不起。”
最后一座墓碑已经碎裂了,在黑色的大理石上,点缀着一个鲜艳的色彩——她看到了一对翅膀。
“没错,她在车祸中——死了……”
天哪!是那只蝴蝶!
听到这对姐妹坎坷的身世,小蝶的心肠立刻就软了:“好,我答应你。中午我上网查过了,视频里的车祸是真的,你姐去年出过车祸?”
她赶紧蹲下来仔细端详,看清了蝴蝶翅膀上的图案。没错,左边是美女的脸庞,右边却是一个骷髅头。
“是啊,这也是我高考填S大第一志愿的原因。姐姐在S大那几年,我们的养父母相继因病去世——他们都快70岁了。我们在老家借了很多钱,才供姐姐读完大学,又考上了S大中文系的研究生,到现在还欠着一大笔债。对了,这件事请一定要为我保密。”
美女与骷髅的蝴蝶。
“你姐也是S大的?”
它怎么也会在这里?几天之前,正是这只蝴蝶,将她指引到学校的“幽灵小溪”边,发现了那个神秘书包,随后将她拖入漩涡之中……
“她不是我亲生的姐姐。”白露闭上眼睛,嘴角微微抖动,“但我们比真正的姐妹还要亲。我和姐姐出生在西部的小城,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由年迈的养父母把我们带大。姐姐比我大五岁,几年前考到S大读书。”
蝴蝶依然不害怕她,悠闲地停在原地。它下面的墓碑上,雕着一个十字架,底下还有一行文字。
白霜——现在才知道了“鬼美人”的名字,与“白露”一样好听而别致。怪不得白露看到视频时会如此怪异,小蝶也可以理解那种恐惧的眼神了:“对不起,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有个姐姐。”
接近下午5点半了,实在看不清那些洋文,便用手机把墓碑上的文字拍了下来。
“她叫白霜。”
忽然短信铃声响起。小蝶终于看了一眼手机,却发现不是双双,而是庄秋水发来的短信——
这个答案让小蝶始料未及,但仔细想想视频里的白衣女子,倒与白露有几分神似。
告诉我,你在哪里?
“她是我的姐姐。”
6月11日下午17点30分
白露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吐出忧伤的语气:
庄秋水握着手机,焦急地等待着尚小蝶的回答。
“你认识她?”
车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马路上却越来越堵,出租车的轮子如龟爬般滚动着。他不停地催促着司机能不能快点,司机也有些生气了:“要不然你来开!”
“不。”几根发丝掠过白露的眼睛,“因为视频里的‘鬼美人’!”
十几分钟前,陆双双第三次给尚小蝶打电话,但那边死活不接。双双越来越害怕,她担心小蝶会不会真的已经出事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这个书包是你的?”
双双急得要去黄泉路找小蝶——如果真有这条路的话。但庄秋水拦住了她,说现在已是傍晚,去那里可能会有危险。最后,他看着双双的眼睛说:“我知道黄泉路怎么走,我一个人去找小蝶就够了。你先回学校里去,安心地等我消息,我会把小蝶平安带回来的。”
“对不起,是我拿走了那个红色的书包。”白露扭过头微微叹了口气,前排的小桌上吹起一小片尘埃。
陆双双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点点头说:“秋水,你真好,我爱你。”
“白露!”尚小蝶跑过去坐到她身边,难以自控地大声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最后一句话让庄秋水有些尴尬,他略微羞涩地扬扬眉毛,然后飞快地冲到马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赶赴黄泉路。
3分钟后,小蝶快跑着来到阶梯教室。这里经常举行讲座等活动,但此刻空空荡荡的,只有最后一排坐着个白衣女生。
星期天的晚高峰,前往市郊的路特别拥堵,十几分钟也没走出多远。他实在等不及了,便先给小蝶发了个短信。
“我在逸夫楼的阶梯教室。”
此刻,庄秋水焦急地坐在出租车上,等待手机铃声的响起。他希望尚小蝶只是开玩笑,或者是好朋友之间的恶作剧,她根本就没去黄泉路,而是在学校里的某个角落偷着笑呢。
“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到你!”
可是,他明白小蝶绝不是这种人,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白露嗯了一声:“我承认。”
就在这时短信铃声响起了,果然是尚小蝶回复的短信——
在校园的一条小径上,小蝶拨通了白露的手机:“你拿走了那个书包!是不是?”
我已经找到蝴蝶公墓了
是的,除了自己和陆双双之外,这件事只对白露说过,只有她知道底楼仓库里的书包。还有白露看到视频时的眼神,离开寝室时的匆忙脚步,一定是白露干的!
看到这条短信,庄秋水整个人都发抖了,但他立即又摇了摇头——不,一定是小蝶搞错了,她自以为找到了那个地方,其实根本就不是。“蝴蝶公墓”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找到的!
她去找白露。
但他还是很不放心,索性拨通了尚小蝶的号码。
双双的这句话提醒了她,尚小蝶在昏暗的灯下徘徊几步,迅即冲出了仓库的小门。陆双双在后面大叫了两声,但小蝶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铃声又响了很久,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不要打电话给我。”
“对了,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呢?”
小蝶的声音微微颤抖,语气又冷冰冰的,与昨晚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不——”
庄秋水耐心地说:“你真的在蝴蝶公墓吗?”
“它自己蒸发了?”
“是的!”
不,肯定不是梦,那张光盘还在寝室里呢!小蝶摇摇头说,“我昨天晚上走的时候,书包明明是放在这张台子上的。”
“你怎么证明自己在蝴蝶公墓?”
双双在仓库里仔细寻找着:“到底去哪儿了?”
尚小蝶异常冷静地回答道:
书包真的不见了!这下尚小蝶也呆住了。
“经纬九路1999号。”
小蝶推开虚掩着的仓库小门。但愿一切皆是梦,那书包从来就没有来到过这里……
听到这个门牌号码,庄秋水像被重重打了一拳,整个心都浸到了零下50度的冰水里。
两个女生冲出寝室,一起来到底楼半地下室的仓库。
随即他在电话里大喝一声:“不!”
“走,我们去底楼的小仓库,也许在那个红色的书包里,还有被我们忽略的东西。”
这一声惊得出租车司机都回过头来,以为自己开错了路。
“真的?”双双的嘴唇都发紫了,“真的有‘鬼美人’和‘蝴蝶公墓’吗?”
然而,尚小蝶却把电话挂了。
她又把视频放了一遍,等陆双双目瞪口呆地看完后,小蝶怔怔地说:“这是真的!”
庄秋水呆呆地看着手机,可以明显地看到自己的手在抖。他终于失态了,着急地对司机嚷道:“师傅,赶快去经纬九路,1999号,靠近苏州河的那一头。”
尚小蝶告诉双双,这是从书包里拿出来的光盘。
老天,她居然真的找到了!
推开房门只见小蝶呆坐着,双手托着腮帮看笔记本屏幕。该不会有什么新片子吧?双双走到后面定睛一看,却见到了视频里的“鬼美人”。
6月11日下午17点40分
10分钟前,当她和新男朋友在一起时,忽然接到尚小蝶的短信,让她现在赶快到小蝶寝室去。双双极不情愿地离开男友,来到这栋安静的女生寝室楼里。
尚小蝶刚放下手机没多久,铃声又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依然是庄秋水。
下午,陆双双来了。
她摇着头把手机揣进包里,随便它响去吧,反正出来前已充足了电。
6月7日下午15点10分
身后是数百个古老的墓碑,幽灵们在地下蠢蠢欲动,而脚下碎裂的墓碑上,停着那只鲜艳的“美女与骷髅”蝴蝶。
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蝴蝶公墓”吗?
蝴蝶公墓
小蝶继续念着野生的诗稿,第二十、二十一行——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屏幕上还定格着视频最后的画面。
木马战士正打开特洛伊的城门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女孩的哭泣声,尚小蝶急促地呼吸起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好像又回到了夏夜的草地上。
阿喀琉斯的灵魂穿越天上的桥
经历过那个夏夜的学生们,都传说她的死与“蝴蝶公墓”有关。
怎么又到《荷马史诗》的特洛伊去了?木马和城门又象征着什么?
至于那晚哭泣的女孩,秋天开学后,就被父母送到美国去念书了。又过了半年,大家才听说那女孩竟已死了——原来她刚到美国不久,就不幸被强盗绑架,在警方解救她的过程中,绑匪狗急跳墙把她给撕票了。
忽然,这只蝴蝶飞了起来,像一团漂亮的剪纸,在黄昏的半空中跳起了探戈。她的视线也随着它上下翻飞,直到蝴蝶飞进了前面的老房子。
那年说鬼故事的夏夜,给尚小蝶留下了永难磨灭的记忆,当然还有“蝴蝶公墓”这四个字。
目光在这栋房子上定格,看起来并不是很气派,也不像一般的老洋房般华丽,更像是某种公用建筑物。房子中央有个门洞,走近一看里面非常幽深,但上方似乎还有些自然光。蝴蝶就是从这里飞进去的。
受到惊吓的大家纷纷散去,两个女生扶着那哭泣的女孩回了宿舍,小蝶也跟着他们回去了。只有那瘦高个的男生,仍独自徘徊在地灯边。萤火虫围着他飞舞,如幽光下的死魂灵。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跨进深深的门洞里。里面的墙壁异常厚实,就像走进古代的城门洞——对!特洛伊的城门!这就是密码的答案。
站在当中的男生终于说话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
阴暗的门洞里,阴气扑鼻,让人瑟瑟发抖,然而却有一道亮光打在她的额头。
虽然尚小蝶躲在大家后面,但也受到这气息感染,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好像一辈子难过的记忆,刹那间都被这四个字勾了出来……
尚小蝶缓缓仰起头来,幽暗的光线如清泉般倾泻而下,直射入她的瞳孔。原来门洞的尖顶是木结构的,上面覆盖着十几块毛玻璃,抬头可以看到黄昏的天空;而更让她吃惊的是,门洞中间还横着一道“过街天桥”式的楼梯,悬在半空的楼梯似已腐朽,看起来竟摇摇欲坠,而那暗绿色的木栏杆上,仿佛还停留着某个白衣女子的鬼魂。
她居然用乞求的语气,目光极其哀怨。男生也不知该说什么,完全被她唬住了。接着那女生竟哭了出来,眼泪滴滴嗒嗒地落下,嘤嘤的哭声烟雾般扩散,在这夏夜的草地上生根发芽。所有人都吓住了,仿佛“蝴蝶公墓”把她牢牢套了起来,就差在脖子上勒紧绳索。
“阿喀琉斯的灵魂穿越天上的桥”——终于明白这个密码了,这“天上的桥”不就是头顶的“过街天桥”吗?而阿喀琉斯则是希腊人的英雄,虽然全身刀枪不入,却因脚上被箭射中而身亡。他并没有活着见到攻占特洛伊的一天,只能由他的灵魂来穿越这“天上的桥”!
“求求你,别说了!”
又想起了白露在电话里说的:“深深的城门洞通往地狱,天堂之光抚摸额头,幽灵在悬索桥上迎接你。”
“不!”一阵尖利的叫声,从娇小的女生嘴里冲出,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平时一贯安静,很少这么情绪激动,尚小蝶也感到不可思议。站在当中的男生表情更复杂了,他呆呆地看着那女生的眼睛。
当然,就是这个地方无疑了!
他摇摇头,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在小蝶自“天桥”下穿过时,耳畔隐隐响起了一种声音——似幽幽的哭泣,又似某种乐器的回旋,一个年轻女子抑扬顿错的歌声,从这栋房子的某个角落传出……
“你去过那吗?能带我们去吗?”
啊,又是那熟悉的旋律,在梦中听到过的歌声,在“蝴蝶公墓”网站里听到过的歌声。
“一个传说中的非常非常……”瘦高的男生突然停住了,眉头绞在一起,好像心底正激烈矛盾着,“总之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唱歌的女子是谁?
连她都敢说话了,其他人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个男生问道:“蝴蝶公墓是什么地方啊?”
她就在这栋房子里吗?
这女生如蔡依琳般娇小,坐在几个高大男生中间,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了。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天籁,随着潮湿的空气渐渐生长。尚小蝶徜徉在峡谷般的门洞里,歌词已渐渐清晰——
就在人人面面相觑时,有个女生举起手来,就像上课要回答老师问题似的,轻声细语地说:“我也知道蝴蝶公墓。”
你在地底潜伏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地灯照亮了男生的脸,他神情诡异地扫视着大家。自下而上的白光,让这张英俊的面容,突然有些狰狞起来。
我在人间等候
四个字宛如电波直接输入了尚小蝶的大脑皮层。大伙都已鸦雀无声,夏夜的萤火虫间,十几个少男少女静静地围坐,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你吐丝作茧自缚
“蝴蝶公墓。”
我望眼欲穿孤独
男生眯起眼睛,用深沉的气声吐出了四个字——
这歌声就像墓地里的荒草,像瓦砾中的野花,像泥土里的翅膀,像小溪边的诗稿,像“蝴蝶公墓”里的幽灵。
阴影里的尚小蝶撞到他的目光,赶快把眼皮低垂下来,真想钻个地洞藏进去。
尚小蝶仰头看着“天桥”,柔和的光线自天棚坠落,仿佛将她整个人融化。这现场版的演唱会如此惊心动魄,歌者近在身边却不在眼前——她是谁?
这男生很快要升高三了,是个挺拔的瘦高帅哥,他的眼神故作玄虚地扫视一圈,自然也看到了小蝶。
然而,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动,直到她走出门洞,外面居然是一个大院,迎面一堵高大威严的砖墙。
突然,有个男生从后面站起来,走到地灯上说:“你们想听最吓人的吗?”
而那奇异的歌声,却突然终止。
哪个胆大的又问了一句:“还有更吓人的吗?”
这堵墙居然有四五层楼高,估计是一幢巨大建筑的外墙,红砖封死了底下的大门,只露出三四楼的窗户。透过楼上的窗户,可以看到渐渐暗下的天空。原来这栋高大坚固的楼房,就仅剩下这么一堵墙了。
不知谁提议说鬼故事,立即得到了大家附和。第一个人说了《聊斋》故事,但都说太老土了;第二个人说了北德意志的尤拉传说;第三个说了欧洲吸血鬼传说;第四个女生很哈日地说了“老松树下的一罐牙齿”的故事。
天井的右侧还是这样的房子,只有左侧是个大的缺口,却开满了鲜艳的夹竹桃花。小蝶惊讶于它们的美丽——在这么荒凉恐怖的地方,白色与红色的花朵却争奇斗妍,如十几岁的少女孤独地绽放,好似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夏令营在“东方绿舟”青少年活动基地,那里有宽敞的宿舍和大片绿地。夏夜十几个学生来到草地,高一高二各班级的都有。有盏明亮的地灯,许多萤火虫都扑向灯光。他们一边捉着虫子,一边坐在草地上看星星。那晚尚小蝶也跟在后面,因为她也非常喜欢萤火虫。宿舍里没有电视,草地上吹来阵阵夜风,大家都宁愿在星空下乘凉。
是啊,学校里的“幽灵小溪”岸边,不是也开满了这种鲜美却有毒的植物吗?
2002年,高一开学前夕的夏令营。
把目光从夹竹桃上移开,站在门洞下仰望正面的高墙,隐隐中竟有种仰望欧洲中世纪教堂的感觉,宛如澳门的大三巴牌坊——宏伟庄严肃穆神圣,好像随时都可能有唱诗班的童声响起。
那夜晚的记忆已沉睡多年,一夜之间被这张神秘的光盘打开了——
尚小蝶禁不住后退了几步,心底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宛如跋涉了千万里的朝圣者,终于看到耶路撒冷的城门,几乎要对这堵墙顶礼膜拜。
嘴里喃喃重复着“蝴蝶公墓”,仿佛某句古老的咒语,令她置身于那想象中的午夜禁区。
怎么回事?眼眶都湿润了,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似乎命中注定要到此地。她快步上前,几乎扑倒了那堵高墙上,双手抚摸着砖与砖的缝隙,瞬间,砖头表面传来电流般的感觉,整个心都要被这堵墙掏空了。
她的恐惧因为她并非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
眼泪已无法控制,如小溪般流淌下来,打湿了地上的荒草。
蝴蝶公墓?
小蝶又轻声念出《蝴蝶公墓》诗稿的第二十二、二十三行——
随即虫子般的黑点飞向镜头,车里的两个女子走入了地狱。
写一张秘密的纸笺
但是,最让尚小蝶恐惧的是视频里最后那句话,那白衣女子说自己来自“蝴蝶公墓”。
塞进耶路撒冷哭墙的缝隙
画面里晃动着黑夜里的车厢,绿色的脸上闪烁着焦虑的目光……神秘白衣女子上车了,一直到最后出事的瞬间——小蝶注意了一下播放器时间,从女子上车到出事大约3分钟。
这是密码的提示。
她又看了一遍。
冥冥的歌声在脑海响起,眼前浮现着耶路撒冷的“哭墙”——两千多年来,每逢犹太人的安息日,便要去墙前号哭亡国之痛。据说将心愿写在纸条上,并塞进“哭墙”的墙缝里,就可以梦想成真。
午后寂静的女生寝室,尚小蝶低头沉思了许久,随后按下了视频播放键。
对,她该写下自己的心愿!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葡萄牙灵异车祸事件”是今年四月份才发生的。而昨晚看的这个神秘视频,是去年五月份发生的车祸,比葡萄牙车祸早了近一年。所以,它绝不可能是模仿“葡萄牙灵异车祸事件”的。
虽然有那些关于许愿的可怕传说,尚小蝶还是当即打开书包,找出纸和笔,笔尖在纸条上颤抖许久,终于写下了人生最大的梦想。
事后经葡萄牙警方调查,DV里年轻女子确有其人,多年前因车祸死于这条路上。该路段曾有多起难以解释的车祸,警方无法肯定是否有灵异成分,但车内两男一女确实死了。至于视频里的“第四个人(鬼)”,则在车祸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照理说一个女生很难在几秒钟内化装为女鬼(就算化装也不可能往自己脸上插玻璃吧);也有很多网友热烈地讨论,有人说这是真的,也有人说这是恶作剧,还有人从专业角度分析,用电脑技术完全可以造出来。
长长吁出一口气,她将纸条放到唇前,献上一个亲吻——或许这辈子的希望就在这了。
视频开头也是黑夜的公路,DV在小汽车里拍摄,近乎绿色的夜视模式。路边出现一个年轻女子,他们让她上车坐在后排,这时画面受到了不明原因的干扰。神秘女子说她早已死去——1982年死于车祸,人家都以为她在开玩笑,但她越讲越伤心,突然变成了另一张脸——插满玻璃渣,面目狰狞如同恶鬼。随即发生车祸,视频到此为止。
然后,她将纸条塞进墙缝里。
根据文字介绍,“葡萄牙灵异车祸事件”发生在2006年4月29日,地点是葡萄牙南部Sintra市郊的高速公路,车祸中两男一女全部死亡。死者身上有部DV,保存了一段事发时的摄像——
“我的哭墙。”
上个月她听了双双的介绍,自己上网看了一下,果然被吓到了。
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尚小蝶想起最近在网上流传很广的另一段视频——“葡萄牙灵异车祸事件”。
心底默默祈祷。
越野车正面撞上集卡,车里两死一重伤也够惨烈的。开车的男人重伤(算他命大!),两个女的倒是死了,其中一个估计是前排的长发女孩——副驾驶的位子可是最危险的,好像视频里她也没系安全带。至于另一个牺牲品,肯定是坐在后排的两者其一,是拿着DV的拍摄者冰雨?还是那神秘的半路拦车女子?
忽然,尚小蝶看到在一米开外,墙缝里露出一段白线。走近才发现墙缝里塞着一张纸条。她轻轻地将纸条拉出墙缝,又小心翼翼地展开来,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迹——
没错!就是这个——只是“黄泉路”变成了“经纬三路”,但越野车上确实是三女一男,事发当时还下着雨。
第一:我要见到我姐姐,第二:我想为我和姐姐还清所有的债务
警方介绍,事发当时正在下雨,路灯昏暗,越野车突然失控,呈“之”字形快速行驶,进入反向车道,撞上了集装箱卡车。警方疑为越野车司机酒后驾车,或严重疲劳导致睡眠,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
这是白露的笔迹!
5月22日凌晨1时30分,本市经纬三路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越野车与一辆集装箱卡车迎面相撞。越野车上有三女一男,一名女性乘客当场死亡,另一名女性乘客在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越野车驾驶员头部重伤,现正在抢救中。
又是一个铁证,几天前白露肯定来过这里,还在这堵“哭墙”里写下了自己的愿望。纸条看上去还很新,只是湿掉了一部分,应该是最近才放进去的,否则,恐怕早就被雨水泡烂了。
本报讯:
对,白露发来的彩信里,也有一张墙缝里纸条的照片!
小蝶还是点开了这个网页,报道时间是2005年5月22日,正文如下——
尚小蝶后退了一步,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枚小十字架。
虽然也是越野车,怎么却是“经纬三路”?视频里不是“黄泉路”吗?
泥土中的金属十字架,虽然表面有些锈蚀,仍然难掩其精妙的花纹。同样在白露的彩信里,也有这么一张照片。
“经纬三路重大车祸,越野车内两死两伤!”
忽然,后脑勺隐隐发麻。她转身向后看去,只见门洞中的“过街天桥”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果然,这样一条标题抓住了她的眼球——
四周都是阴暗的背景,只有头顶天窗落下来的光线,将那个人笼罩在幽灵般的光芒里。
我们国家一年要发生上万起交通事故,自然跳出了不计其数的网页。她又加上了几个限定词,比如“凌晨”、“越野车”、“下雨”等。
啊,那天彩信里也拍到了这个幽灵。
重大车祸通常都可以从新闻里查到的——尚小蝶随即连线上网,搜索最近一年里本市的车祸报道。
小蝶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人影,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与鬼魂面对面。
如果是真实的话,很有可能与那辆大卡车相撞了,因此DV拍摄才突然中断。
她缓缓挪动脚步,向门洞里的楼梯走去,一直走到“过街天桥”底下,天窗的光线射入她仰望的眼睛,让她看清了楼梯上的那个“东西”。
实在想不明白,她又看了看视频播放器。刚才这段20多分钟的画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剪切,长镜头一口气到底,未经后期处理,是原始的DV素材,不像年轻人中流行的自拍DV故事片,应该是真实事件的记录。还有镜头里的表情和语气,特别是恐惧的眼神,绝不像是表演。
隐隐可见长长的头发,全身上下都蜷缩佝偻着,黑色衣带飘荡在绿色栏杆间;那张脸实在是看不清楚,完全被头发遮住了;只有一双精厉的目光射出,宛如黑夜里的野兽。
小蝶仍然呆呆地看着屏幕,回想白露刚才那反常的表现。白露是个脾气温和内敛的人,从没像刚刚那样让人望而生畏,尤其是她看到“鬼美人”时的反应,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她的眼神也令人心生恐惧。
仅仅几秒钟后,那个影子就“飘”过楼梯,闪到旁边的一扇小门里。
随即白露快步冲出了寝室,只留下尚小蝶一个人坐在笔记本前。
不,绝对不是幻觉!
听完全部的叙述之后,白露若有所思呆了十几秒,然后淡淡地说:“谢谢你,小蝶。”
尚小蝶大声喊道:“别跑!”
尚小蝶胸口起伏了几下,她根本无力抗拒白露的眼神,只能乖乖地将昨天清晨遇到“美女与骷髅”的蝴蝶,被指引到“幽灵小溪”边发现了红色书包,又从包里得到了这张神秘光盘的由来,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白露。
但在门洞里根本不能上去,地面上的门也被锁住了,她只能跑到天井里来。
“到底怎么回事?全部告诉我!”白露的口气就像审讯犯人。
天井里还有两扇房门,其中一扇门上写着褪色的“女宿”二字。门里是一道幽暗的木楼梯,竟与荒村公寓里写得一模一样,里面布满了灰尘,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味。她紧张地站在门口,把目光探向楼梯上面,但楼上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她本来不想告诉别人的,但此刻面对着白露的眼睛,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嘴巴,将那秘密的所在说了出来。
在楼梯口踌躇许久,还是没敢上去。里面早已年久失修了,木楼梯也是快腐烂的样子,走上去大概极不安全。
“幽灵小溪。”
尚小蝶又退到天井中央。时针走到了傍晚6点整,整个废墟里寂静无声,那个幽灵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视频终止,白露慢慢仰起头问小蝶。她几乎已半坐在地板上了,两眼放出异样的目光。
她大胆地叫起来:“喂!有人吗……有鬼吗?”
“这是从哪里来的?”
远处迅速传来她的回声,在空旷的墙壁间荡漾着,这声音传遍了整个墓地,也传遍了旧工厂的废墟,甚至惊醒了苏州河底的螺丝。
23分13秒后,笔记本的喇叭放出最后骇人的尖叫,传遍寝室里每一寸角落。
这时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小蝶只当没有听见,现在谁都不能让她离开。
接着她又重新播放了视频,低头仔细看着屏幕的画面,深夜荒路上的越野车,绿色的夜视镜头里,来自神秘光盘的恐惧旅程又开始了。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三面都被墙壁和房子挡住了,惟有一面敞开,但盛开着夹竹桃。
尚小蝶刚想要把笔记本合上,白露却抓住她的手不让动,颤抖着说:“等一等!”
“蝴蝶公墓”在哪儿?也许这整个废墟都是吧。
“你怎么了?”
突然,那只蝴蝶又飞进了她的视线,鲜艳的翅膀在暮色中挥舞。
笔记本黑屏之后,白露缓缓转过头来,原本白净的脸庞更加没有了血色,两只眼睛睁大着无限惊恐,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几滴血丝从红唇上溢出。
美女与骷髅——竟飞进了高墙最左侧的一道铁门里。
白露根本没有理会小蝶,依旧痴痴地看着视频的画面,尤其是那神秘的“鬼美人”的脸。直到白衣女子说她来自“蝴蝶公墓”,随即液晶屏上一团混乱,对面大卡车刺眼的光芒射来……
原来这道门还没有关死啊,她急忙跑过去推开铁门。
寝室里除了田巧儿外,接下来就属白露最好看了,那副白衣黑发的样子,既像日本恐怖片的女主角,又像古书中画的幽异女子。白露也是唯一来自外地的室友,单独睡在靠近门口的下铺,她的上铺就成了大家堆放杂物的所在。
此刻,小蝶已经完全忘记时间了,夜幕即将笼罩大地,她却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小蝶轻轻叫出了室友的名字,这是诗经里才有的名字——“白露为霜”,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她才整天穿着一身白衣吧。
在高墙的背后,她终于发现了蝴蝶公墓。
“白露!”
尘埃落定。
寝室里的白衣女生,已扑到了液晶屏跟前,似乎要冲入视频的黑夜里。
蝴蝶也落定。
而电脑视频里的白衣女子,正面对镜头说出三个字:“鬼美人。”
它停在了一座墓碑上,鲜艳的翅膀伏下休息。
她浑身颤栗地回过头来,一个白色衣裙的女孩正站在眼前,那双乌黑幽深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小蝶的笔记本屏幕。
与外边的西洋式墓地不同,这个坟墓是中国传统的样式,墓碑后面有个将近两米高的坟茔,看起来就像个大土堆,坟上长满了荒草,还开着好几种不知名的小花。
突然,身后的寝室门被推开了,一道阴冷的风吹到小蝶后脑,难道是视频里的“鬼美人”前来造访?
尚小蝶颤抖着低下头来,念出了《蝴蝶公墓》诗稿的最后两句——
雨夜里飞驰过郊外的汽车,车里坐着年轻的一男二女。镜头前出现了“黄泉九路”,然后载上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
抱起夹竹桃花瓣的尸体
关好寝室门,打开笔记本电脑,将那张神秘光盘放进去,昨晚的视频又重现在液晶屏上——
我悄然亲吻——蝴蝶公墓
室友们果然全出去吃午饭了,只有小蝶独自在食堂吃了碗面条。上午听了两节无聊的课,脑中却在想着昨晚的视频。越野车里的镜头总在眼前晃动,代替了黑板前的老师,坐在她前面的男生和女生,仿佛变成汽车前排的两人,只是身边少了一个“鬼美人”。
神秘的诗稿就此全部终结,最后一道密码,可以不攻自破了。
中午,尚小蝶回到了寝室。
当小蝶重新抬起头时,看到了茂密的夹竹桃林,红色与白色的花朵,正好成为坟墓的背景。
6月7日中午12点05分
是的,她终于看见它了。
忽然,脑中闪过那只红色的书包。
一个声音自地底传来,伏在她耳边说——
这回小蝶真的受不了了,浴室内的蒸汽模糊了双眼,淋浴器喷出的水珠打在脸上,就像针刺般疼痛。有什么液体从眼里流了出来,鼻子也被什么堵住了,在这热气缭绕的浴室里,就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欢迎你来到蝴蝶公墓!”
“这胎记就像个怪物,”田巧儿后退了几步,露出厌恶的神情,“和你的人一样难看!”
再也来不及感觉恐惧,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看见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穿着很老的衣服,手里带着一些特殊的工具,小心翼翼地走进高墙。男的表情严肃又兴奋,而女孩却是那样忧伤。她是那样的美丽,让人以为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又一只蝴蝶从眼前掠过,空气中闪烁中金色光芒……
巧儿伸手要去摸,却被尚小蝶躲过了,她吞吞吐吐说出了实情:“这是胎记,从我出生就有了。”
忽然,眼前的一切又消失了,只剩下孤独的坟墓在风中沉睡。
“这是伤疤吗?”
尚小蝶感到头越来越晕,脚底也有些打飘,她捂住胸口喘息着,缓缓走到那座墓碑跟前。
尚小蝶已经无地自容了,她后悔不该让田巧儿看到这个——从小就一直保护着胸前的秘密,就算在学校公共浴室洗澡,也总是背对旁人,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碑上没有雕刻十字架,却镶嵌着一幅椭圆形的陶瓷相片。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这幅陶瓷相片却依然如此清晰。
原来田巧儿看到小蝶的胸口,靠近右侧肩膀的位置,有一块手掌大小的棕色印记。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形状,说不清楚像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大块,像是被开水烫过的疤痕,又像是被撕掉过一层皮。
黑白相片里是个年轻的女子,她长着一张欧洲人的面孔,深邃的眼睛,浅色的头发,翘皮的鼻子,柔和的嘴唇。她在墓碑上淡淡的微笑,嘴角露出可爱的酒窝。然而,她的眼神却是抑郁的,似乎在拍这张照片的同时,却在想象自己的这座坟墓。她的美丽如同古希腊的海伦,却飞过千山万水,葬身于这东方的蝴蝶公墓中!
“天哪,这是什么啊?”
相片下面刻着墓主的姓名。天色越来越暗,她只能掏出手电筒,照亮墓碑上的文字——居然是俄文字母!
美女擦了擦脸上的水,瞪大了眼睛看着尚小蝶的胸口,小蝶害羞地抱住自己上半身。
过去看苏联电影里常见到这种文字,但是她一点都看不懂。于是,借用手电筒的光线,尚小蝶用手机拍下了墓碑上的相片和文字。
其实,尚小蝶本来没有英文名,这个WOW是老爸为她起的。老爸在银行工作,主要搞WOW信用卡的推广,就连女儿的英文名都没放过,给她打上了信用卡的烙印。
下面还有墓主人的生卒年——
田巧儿叫了小蝶的英文名字。当然,这个英文名确实比较怪,很多人第一次听说时,都搔搔头说:“WOW——好像是信用卡的名字?搞什么啊?”
1912~1936
“WOW!”
啊!墓碑上的这个欧洲美人,居然出生于1912年,但她仅仅只活到24岁,在1936年就香消玉殒了,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她再也不敢看田巧儿了,只是傻傻地躲到角落里。她生怕自己站在靓女旁边,会破坏了这美丽的风景。
蝴蝶忽然从墓碑上飞了下来,扑扇着美女与骷髅的翅膀,一直飞到墓碑的最底端。
同样是大学一年级的女生,旁边的尚小蝶却自惭形秽。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发育完全,看上去要比同龄人小几岁,还像高一的女生。无论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容貌,与美丽动人的田巧儿相比,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天,彻底暗了。
田巧儿身高1米66,体重却只有91斤,身上各部分都发育得很完美。她在淋浴间里展示着诱人的躯体,水柱打在细腻白嫩的身上,又如弹珠般弹起,果然是20岁美女的肌肤。她还有一张可以去参加选美比赛的脸,常在校园里引来众多帅哥陪同,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情书和鲜花。
尚小蝶只能蹲了下来,用手电筒照着那下面,却依稀看到了几个汉字。
不想再回忆下去,闭上眼睛享受热水,把身上的一切都洗刷掉吧。忽然,身边有什么动静,好像又开了一个莲蓬头。小蝶透过水汽看过去,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是她的室友田巧儿,大概昨夜疯得太晚,早上过来冲澡了。
她艰难地辨认着这些字,缓缓念了出来——
尚小蝶自己“唯二”喜欢的,只有那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照镜子常只对准眼睛,若仅看这黑白分明的双眸,还有点美人胚子的潜质,隐隐荡漾诱人的秋波。但最倒霉的是,初三那年没日没夜地复习功课,视力降低了不少,被迫在中考前戴上了眼镜。于是乎,脸上“唯二”值得自豪的“部件”,也被隐藏在日渐加厚的镜片后,养在深闺无人来赏了。
尚小蝶之墓
因为个头比较小,从读小学起她就坐在前几排,那时的雀斑至今还未褪尽,得了个绰号“小麻雀”。最奇怪她长到15岁还没发育,坐在一群桃花绽放的青春少女中,宛如一根见不到阳光的小树枝。15岁生日那天,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地进入了青春期,但这迟到的发育,对她来说却是场灾难——脸上发出了很多痘痘,经常两腮红红的一片,鼻子有时也会像草莓一样。身材没有其他少女健美,感觉腰上的肉也随着发育而壮大,每次称体重都不敢往下看。脸庞也变得圆乎乎了,加上“波澜壮阔”的雀斑和粉刺,常自嘲“经历了多次毁容”。
在手电筒聚集的光圈中,这五个字如同利剑刺入了她的眼睛。
莲蓬头喷出温热的水流,舒服地冲在皮肤上,蒸汽缭绕间看着自己身体,模糊朦胧些反而更好——她从来就不喜欢自己的身体。
月黑风高。
昨晚出了很多汗,为了那张该死的神秘光盘,小蝶还没来得及洗澡。她拿了些换洗衣服,跑进女生寝室底楼的浴室。
蝴蝶尖叫。
一口气冲到洗漱间,尚小蝶看着镜子里的脸——已经20岁的人了,居然还理着个傻瓜头,是整栋楼里的“稀有动物”。额上的青春痘发得更大更红了,眼圈还略有些浮肿。尚小蝶想低下头大哭一场,却怎么也掉不下眼泪。
幽灵狂舞。
下铺的宋优被金铃子吵醒了,当她要爬起来发作时,小蝶已揣着金铃子跑出了寝室。
美人如土。
这就是金铃子,很多人小时候养过的虫子,天冷时就会带在身上。小蝶保持着童年的习惯,定期给金铃子喂些米饭水果,饲养得当还可以越冬。
利刃刺破了她的角膜,继续深入进脑腔,穿透了大脑的神经——无数朵夹竹桃绽开……妈妈在微笑……视频里的狂叫……鬼美人的眼睛……“幽灵小溪”边的书包……红色的女鞋……老桃树下的葬花……夜半笛声……黑夜里带血的唇……
打开枕边的小抽屉,除了神秘光盘外,还有一只养在塑料盒里的小虫子——体形要比蟋蟀小一号,身体黄色微带肉红,头上有对黄绿色复眼,振动翅膀发出金铃般的声响。
还有,墓碑上的自己。
窗户开了一整夜,奇异的蝴蝶却没有再次造访,只有耳边响着熟悉的金铃子声。
那首歌又悠扬地响起——小宇宙的第二次爆炸,一切归于塌陷和灭绝。
像针一点点扎在心头,尚小蝶睁开眼睛。还是女生寝室的天花板,明亮的晨光直射入瞳孔,她开始寻找那对翅膀——美女与骷髅。
它死了。
铃声响了。
吐出第一根丝。
6月7日清晨7点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