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奇地说:“金子寒,你怎么跑这里来啦?”
拉我进来的人竟然是金子寒!
没等他回答,我赶紧跟他说:“大脑壳还在外面!”
铺天盖地的雨打得我浑身湿透了,淋淋漓漓往下流水,我心中也憋了一股火,索性狠狠扯了几下铁链,没想到铁链却扯动了,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山壁上竟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接着一个人把我拉了进去。
金子寒冷笑着说:“你以为他为什么跑掉?”
风大雨急,不断有碎石被雨水冲下来,我追在大脑壳后面,但没办法走快,没多久就看不见他了。我大声喊他他也没回应,前面的山路积雨成溪,我不敢贸然前行,只好又回到那条大粗铁链旁。
大脑壳见到铁链子时惊慌失措的样子,是让我觉得很古怪,这时又突然想起刚才在古桑园里看到宋圆圆的事,说,她怕是撞邪了,身上披了件大红袍子,差点吓破我的胆!
大脑壳一见着那条铁链,瞬间面如土色,转身往山上跑去,一边大叫着:“黄河大王来了,黄河大王来了……不要过来,不要抓俺!”
金子寒却冷笑着说:“血袍都取出来了,看来观山一脉的老东西又出来了。”
我忙招呼大脑壳,跟着那人指点的方向走,走不多远,就看见山石中突然出现了一条手臂粗的大铁链子。那铁链子一端深深插入山体,一端一直延伸到了水下。
我顾不上弄明白他的话,想着这会儿古桑园怕是被淹了,得赶紧去救她,还有朱颜和栗玉,也不知道在不在桑园,越想越急,撒腿就往门口跑,却被金子寒一把拽住。
我心中一动,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尊山体图纹竟然隐含了一条下山之路不成?
他无奈地说:“水能淹死龙王爷吗?”
我看了看,那人一只手指天,一只手指向山下某处,确实像指路一样。
我说:“什么意思?”
他看着看着,眼又直了,说他怎么看着那人的手好像在给人指路一样。
金子寒说:“你就不用担心她们了,倒是要担心担心自己才对。”
大脑壳这才松了一口气,说这纹路像是真人一样,还真是有鼻子有眼的。
我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们现在看到的图案,就是山体千百年演变的结果,古人说大自然鬼斧神工,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我们今儿个有缘见到,也算是一种造化了。
金子寒看了我半晌,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最后说了一句:“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其实这是刘邦使的计,提前算好了项羽会到乌江边,于是派人提前剥掉树皮,用糖稀在白生生的树心上写了那几个大字。蚂蚁好甜,都爬到树心上去吃糖稀,从远处一看,就像蚂蚁自己组成了字。项羽本是败军之将,哪儿敢下马细看,以为天命如此,便心灰意冷,才自刎在了乌江边。
他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我也只能扮无知状。
传言秦末楚汉相争,项羽骑乌骓马,斩敌数百人,冲出垓下,却在一棵大树上发现蚂蚁组成了一行大字:“项羽必死于此树下”。项羽以为天命如此,便不管乌江亭长苦劝,说天意如此,项羽已“无颜见江东父老”,当即便拔剑在乌江自刎了。
他不理我,径直往前走了。
我跟大脑壳说,事情是这样的,这山体中也许蕴含了什么含糖量高的物质,那些物质不断从山缝中流出来。蚂蚁好甜,趴在山缝中吃糖,所以就组成了这样一幅人形图案。
我虽然对他这种话只说半截的表达方式大为光火,但是在这个荒郊野岭孤山黑洞的恐怖地方,念在他还有两把刷子,只有在心里默默诅咒了他,然后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走。
我想了想,明白这当中的道理了。
这个山洞设计得很好,虽然很大,却在山洞顶上开了个小洞,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珠子反射了阳光,将淡淡白光反射到山洞里。山洞设计得如此精巧,肯定不会是天然形成的,不过有谁会在这大山中开凿这样一个山洞呢?
我也有三分紧张,但是还是壮着胆,用手摸了摸岩石,却发现岩石缝中往外流出一些黏糊糊的东西。我闻了闻,那东西可能是甜的,像是一种糖稀。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
大脑壳当时快吓哭了,说:“白……白大哥,这是黄河大王显圣了,咱们快点磕头离开吧!”
一股强劲的水流不知从哪儿冲入洞中,轰鸣如雷,待大水将要注满山洞,我和金子寒几无立身之地,水势又慢慢下降。突然,深水中咕噜咕噜几声闷响,一条小腿粗细的大铁链子从水里露出来,我正奇怪,那深水中又猛喷出一股强劲的白气,冲得水花四溅,溅到我脸上,竟然是滚烫的,吓了我一跳。
我也暗暗称奇,蚂蚁天然聚集在巨大的岩壁上,还组成了一幅人形图,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情。
我结结巴巴地说:“这水……水,怎么是热的?”
两个人心中暗暗吃惊,小心走近一看,却发现岩面上不是雕刻成的人形。那岩面上不知道怎么回事,聚集了几十万只蚂蚁,蚂蚁密密麻麻趴在岩石缝上,阴差阳错,正好组成了一个古怪的人形图。
金子寒凝视着水面理都没有理我。
我也大吃了一惊,有谁竟在这悬崖上雕刻了一个人?
我轻推了一下他,指指水里的蒸汽和铁链。
我们当时的位置,差不多在大山的山腹,再往上走,山体变得陡峭,在上面形成了一块巨型岩石,岩石临河的一面,平平整整,仿佛刀劈过一般。在这个巨大的岩面上,竟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人形图案。那人有几层楼那么高,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撑满了整个岩壁,看起来分外古怪。
金子寒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说:“这底下是火山口,水浇在上面,当然会有蒸汽。”
刚爬几步,大脑壳却停下了,他吃惊地指着前面,说:“那,那是什么?”
我大吃一惊,这山底下竟是个火山口,这样说的话,这山洞岂不像口大锅,我们都要被一锅煮熟了嘛!
那大雨下了没多久,就渐渐小了起来,但是洪水却越积越多,眼看就要灌到石洞中了,大脑壳还对我喊着话,可水声太响,什么也听不见。这时候大水越来越大,已经涨到了我们脚底下。我顾不得其他,忙拉着大脑壳,顺着那个裂开的山体往上爬,慢一点儿就会掉到水里喂那条蛟龙了。
金子寒见我一惊一乍,一脸鄙夷地说:“这火山每隔几十年才喷发一次,每次喷发,都会下大暴雨,有这些暴雨降下来温度,你怕什么?!”
我们所在的河滩处,本来就是一个峡谷,这样一场大暴雨倾泻而下,又有蛟龙盘在水中,峡谷中的洪水不断上涨,整个山谷都回荡着轰隆隆的声音,不断听到有大石头落到水中的巨响。
我撇撇嘴,心想有什么牛的,便说:“孙子才怕呢!我这是审时度势,争取多保留一些革命火种,你懂什么呀你?”
我当时也有三分好奇,一直以为这走蛟之说只是民间故事,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蛟龙这种生物。
山洞中的大水已经没过了大腿,随着大水冲入黑洞,一股股水蒸气不断冲出来,想是大水浇到温度极高的熔岩上,激成了水蒸气,山洞中白雾弥漫,温度越来越高。
在民间,这蛟顺水走,也被叫做“走蛟”。
又过了一会儿,水流越来越大,已经没过了我的胸部,这水要是再继续往上,我们俩看来就要没命了。
民间传说,这大蛇修炼成蛟,还不是真龙,但是离真龙就只差一步了。要趁大雨倾盆、河水暴涨时,顺着河道游走,待河水和雨水连成一片,水浪滔天,蛟龙趁势冲到九天之上,化为神龙。
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金子寒淡淡问了句:“会游泳吧?”
关于蛟龙的事情,我也听过不少。说老蛇在深山峡谷中修炼,修炼到一定大小,身上就会结上一层坚硬的鳞片,就成了蛟。等蛟长出翅膀,就叫应龙,再长出龙角后,就叫螭龙,若是无龙角,就叫做虬龙。不过也有人说,蛟龙专指能翻江倒海、引发洪水的龙。
我说:“不会。”
我明白了大脑壳的意思,他是说这黄河中伏了一条蛟龙,刚才黄河冒泡,就是这条蛟龙从水底下浮出水面了,那两盏红灯笼并不是行船人挂的船标,而是那蛟龙的两只眼睛。
“那你现在可以学了。”金子寒仍旧淡淡地说。
大脑壳再也忍不住,他张大了嘴巴,连说带比画:“蛟,水底下是蛟!”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金子寒从怀里掏出一副手铐一样的东西,将一端套在铁链子上,另一端套在自己手上,然后一把抱着我,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最古怪的是,那闪电并不打向别处,只往那黄河中打,激得黄河水浪滔天。大雨卷着白浪,形成了一堵白茫茫的水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几乎要在水下憋死,后来终于感觉到头出了水面,忙大口大口吸着气,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大瀑布中,身子飞快往下坠,不知道会跌到哪里。呼啸而来的瀑布猛烈地浇打在我头上、身上,让我喘不过来气,只觉像从高处坠落一样,往下嗖嗖降着,那种晕乎乎的感觉还没完全适应,我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时候天上乌云翻滚,轰隆隆的雷声不断传来,紧接着一个闪电划过,指头粗细的雨柱就哗啦哗啦打下来了。大暴雨中,闪电不断,那几条闪电交织在一起,仿佛虬龙在大雨中狂舞。
这冰火两重天的感受让我几乎死了过去,我捂着屁股爬起来,却发现周围漆黑一片,前面不远处是轰隆隆的瀑布声,黑暗中发出老鼠一般古怪的吱吱叫声。
我仔细看了看,又有些不像,那两盏红灯笼不像是挂在船上,更像是从水中射出来的光。那两盏红灯笼丝毫不惧那滔天的巨浪,反而在巨浪中穿梭着,一直朝着古桑园冲过来。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敢大声说话,在黑暗中摸索着行走,边诅咒金子寒,边忍不住小声呼唤着他。
我和大脑壳都惊呆了,难道有人在黄河古道上行船,见天突然黑了,所以在船头挂了两盏红灯笼?
这时候,前面刺啦一声响,亮起了一朵微弱的火光。
黄河咕嘟咕嘟响着,已经看不清河水的颜色。就在这时,那黑糊糊的河道中突然出现了两盏红灯笼。
火光中,金子寒站在那里,冷冷对我说了声:“要命的,就别动。”
这时天色越来越暗,我抬头看了看,这次不是鸟群遮住了天空,只见大块大块的乌云聚集在一起,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一场大暴雨即将来临。
我一听这小子说话的口气,就想上去暴打他一顿,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他这是哪里,那吱吱叫的混账东西又是什么?
古人说,但凡大灾大难来临之前,动物都会有征兆。难道这群成千上万的鸟都感觉到了征兆,所以聚集到了黄河滩上?
金子寒冷哼着说:“栗家血蝠,雕虫小技。”
想想三门峡地区本来就是著名的黄河险滩,又逢黄河汛期,若是赶上大暴雨,山洪顺着山梁冲下去,黄河下游的上河村可就糟了。
我问他什么是血蝠,金子寒一扬手,一个点着的火折子朝着天上飞去,头顶上传来一阵扑棱扑棱的声响,吱吱的尖叫声再度响起,仿佛几百只老鼠一起厉声尖叫,声音刺耳,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这河水变红,是否说明黄河要发大水?
借着火折子的亮光,我才发现,我们此时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建筑物里,这个建筑物很古怪,看起来像是一个地下的城堡,有着高大的城墙,足足有十几米高的石柱子,不知道是什么时代修建的,好多城墙都坍塌了,残旧不堪,火折子的光亮有限,我只能看个模模糊糊的大概。
也有爬到树上的人说,有时候黄河发着发着大水,竟会冒出殷红色的血水,那血水还有些黏稠,就像人血一般。待洪水退去,那人从树上下来,还看见黄土地上覆盖上了一层猪血块一样的红土,摸起来很有韧性。
那吱吱乱叫的东西,竟然是无数只巨大的蝙蝠,大概有成千上万只,倒挂在房梁上,浑身血红,在灯光下看起来整个城堡上空都是一片血红色。
我爷爷说,黄河要发大水时,常会发生种种古怪的征兆。有逃难的人说,决堤时的黄河水并不是浑黄色,是乌青乌青的,就像墨汁勾兑了蓝墨水后的古怪颜色。
我吓了一跳,我们现在可是在大山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山底下修建一座城堡?
那黄河水沸腾了一会儿后,只见浑黄的河水渐渐变了颜色,从黄色渐渐变成了红色,最后竟然变成了暗红色。从山洞远远看去,整段蜿蜒流淌的黄河水,都是浊黄色,就是这一段为暗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金子寒却不说话,他借着火折子的光四处看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那黄河中发生了什么,又不敢过去,只好窝在那里看。
那残破的古老的城墙,鲜血一般的蝙蝠,远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空间,让周围的气氛压抑极了,我不由得向金子寒靠近了些,问他这里究竟是哪里。
我探过头一看,只见原本平静的黄河水不住地往外冒着气泡,要是气泡不多,还可以当成河底下伏了大鱼,但是也不对,因为那气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我小心地探头往河中一看,只见那段黄河水都像沸腾了一样,咕嘟咕嘟冒着大气泡。
金子寒转过头看着我,说:“闭嘴!”
这时大脑壳又捅了捅我,说:“快看,黄河又开始响啦!”
我大怒:“你要再这样对我,老子就偏不闭嘴,就算刀子架在脖子上也不闭。”
我和大脑壳两人藏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看得眼睛都直了。
金子寒说:“好,成全你。”
那群鸟在古桑园上空盘旋了几圈后,纷纷落在河滩上,那上万只鸟落在地上,仿佛铺天盖地下了场鸟雨,整个河滩落的都是鸟。
金光一闪,一柄刀子冷冷贴在我的脖子上。
我和大脑壳吓得趴在石头底下,一动不敢动,不知道这些鸟要做什么。
我吓得舌头差点打结了,赶紧说:“啊,你……你,你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