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们工作的是四星级大酒店,所以客人丢失财物之后,通常第一反应不会想到是酒店工作人员所为。这也是罗本和钱俊屡屡得手却始终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他们下手的对象一般都是外来的客人,因为他们事后发现财物丢失,也很那像本地人一样折回寻找。他们从不拿现金,这容易在短时间内被客人发现。他们也从不在一个客人身上偷走两件东西,损失太大的话客人可能会报警。
罗本不是第一次盯上田一鸣了,前几次他都没在田一鸣的身上捞到值钱的东西,而这一次他居然订了总统套房,罗本猜想他一定带了值钱的东西在身上。
罗本盗窃酒店客人的财物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交了女朋友之后,他那点微薄工资渐渐入不敷出了。他一直为客人提行李送去客房,常常看见客人鼓鼓的皮夹和值钱的财物,就动起了歪脑筋。他有办法弄到房间的备份房卡,说服了巡查的保安钱俊为他把风协助。他们第一次得手,成功拿走了一位客人的手表,那块手表在黑市上就卖了近万元。
田一鸣入住的时候钱俊并没有看到与其同行的黄小朵,所以当田一鸣离开酒店的时候,不知黄小朵在房间里的钱俊,以为套房里没有人,所以两个人进了房间之后,才会撞见黄小朵。
罗本的回忆
如果盗窃的事情败露,不单单是砸了饭碗,所有的失主追究起来,足够罗本和钱俊去蹲好几年班房了。
生命像某些昆虫,渺小而又短暂,常常被人不经意地提起,恰似圆周率后无限延伸的数字,毫无意义而又无足轻重。一段时间后,是否有人会像熟背3.14后的数字般,还记得有过黄小朵这个人呢?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记忆的谋杀呢?
为了掩盖杀人的罪行,罗本建议拿走所有黄小朵的行李,他删除了电脑里黄小朵的登记记录,他们将尸体和行李用清洁工的推车运送到了仓库,两个人企图蒙混过关后,再将尸体处理掉。
带着对生命的美好憧憬,带着杀死自己的人名,带着对田一鸣的愧疚之情,带着痛苦的尿毒病症,美丽的她,如同在勾画一条弧线,最终与它的起点重合,回到生命的最原点。
两点下班,罗本和钱俊商量着抛尸的地方。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被一个叫罗本的年轻服务生杀害,被一只烟灰缸毁了自己光滑的额头,独自死在陌生的套间地毯上。
“东郊有片树林,周围一片荒地,现在这个点过去,准保没人发现。”罗本提议道。
他舞起那只沉重的烟灰缸,瞬间砸向了黄小朵的额头,停留在她瞳孔的最后一个画面中,服务生胸前那块反着光的名牌最为显眼。
“那地方我知道,不少野鸳鸯会去那里偷情,我们会不会被发现?”
服务生骑在了黄小朵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送她一程。”
罗本感觉自己杀人后,钱俊对自己产生了恐惧,他根本没想到偷窃会演变成杀人。或许因为偷东西坐几年牢,对钱俊来说没什么。可罗本知道女朋友等不了自己这么多年。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保安担心地探着黄小朵的鼻息。
“少罗嗦!只要把尸体埋得更深一点就行了。”
黄小朵想要大叫,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喊不出声,她虚脱般倒在地上,无力挣扎,如窒息般喘着粗气。
将黄小朵的尸体和行李装上车后,一路开车分几家店买了埋尸需要的工具,备齐工具后,离东郊树林已经不远了。
他们朝黄小朵步步逼近,她后退到角落,摸到了写字台上的烟灰缸,想要砸向对方,却被一把夺了下来。
后备箱里躺着一具尸体,每一次路面的颠簸都令开车的钱俊胆战心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罗本,突然从死者的行李中拿出一把手术刀,在钱俊面前舞了舞。
“我们不能让她把这事说出去。”服务生目露凶光,对保安说道。
“你干什么!没事拿把刀干嘛?”钱俊稳住方向盘,责怪道。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径,黄小朵想要息事宁人,她的宽容反而引起了两个男人的怀疑。他们都没有摘去胸前的名牌,他们的名字都被黄小朵看见了。
罗本戏谑地转着手里的刀:“你说一个女人没事带那么多刀干嘛?”
两个男人立刻停了手,一个劲地解释着,黄小朵看见其中一人拿着酒店的备份钥匙,难怪可以任意出入他们的总统套房。
“说不定人家是医生,开完房赶着去做手术。”
“他们在干什么?”黄小朵虽然生气,可是身体虚弱,语气听起来绵软无力。
罗本看过开房记录,能肯定被他杀死的女人不是医生,他突然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钱俊,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打算今晚杀人呢?”
当她在浴室里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房间里走动,她以为是田一鸣回来了,生怕被发现,慌忙跑了出去,却发现两个穿着酒店制服的男人正在翻他们的行李箱,一个是刚才为她提行李的服务生,另一个是保安。
“杀人?一个女人能杀了谁?”钱俊虽然好奇,但仍然紧握方向盘,目不斜视。
那晚,田一鸣的行为十分古怪,黄小朵想等他熟睡之后,为他注射全身剂量的麻醉药,可不等她行动,田一鸣偷偷起床出去了。搞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为了不耽误时间,黄小朵先将浴缸放满了冷水。
罗本又从包里找出一只装有针头的针筒,散发着淡淡的麻药气味。
“要是我下不去手,你就把这个还给他,告诉他,我死了。”黄小朵将那张合照放在了苏珊手里。要是没有成功,她打算从此,找个地方安静地死去,留给田一鸣一个美丽的梦。
“这种东西可不是能随便能弄到的。”罗本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在相处的日子里,田一鸣对她的关爱打动了她,虽然对他全无爱意,可就这么平白无故取走他的肾,实在需要一颗冷酷的心才行。
一个女人在酒店的浴缸里放了满满一缸水,包里放着手术刀和麻醉药,难道是打算分尸吗?
田一鸣每次入住的都是同一家酒店,所以黄小朵密切留意着他的预订记录,当得知他订了总统套房的时候,黄小朵知道机会来了。
“别说了,别说了,半夜听你说这个我渗得慌。”
由于两人身在异地,田一鸣总要隔上一段时间才能来找一次黄小朵,趁着两人见面之间的空隙,黄小朵一边进行着透析,一边准备取肾的工作。由于田一鸣每次在酒店住的都是标准间,没有办法完成取肾。黄小朵一直暗示想住套房的原因,是因为她解剖需要一个大浴缸。
罗本给他脑袋来了一下:“怕什么,我们不也是在杀人吗?说不定我们还算做了件好事,阻止了一起谋杀案呢。”
有人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总是惦记着女人的身体。现在的黄小朵更可怕,她惦记的是男人的器官。一直以来,黄小朵说田一鸣拿了她的东西,其实指的就是两个肾脏。
车停在了荒郊的道路尽头,再往里开就是烂泥地了,罗本担心留下轮胎印被追查,所以车不往前开了,到树林的这段路就决定徒步了。
第二天,苏珊帮黄小朵将那个男人约到了医院旁的人民广场,在见到田一鸣的时候,黄小朵不得不戴上口罩,以免被他发现刚血透完的惨白脸色。
依稀的月光中,两个强壮的男人抬着一具白布包裹的尸体,走在凹凸不平的林间小道上,脚下树叶发出沙沙声,这种画面着实让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你自救的唯一办法了。你进航空公司之前是学医的,你一个人应该能做到的。”
进入黑压压的森林后,两个人再也无法假装冷静了,一心想要尽快离开如墓地般死寂的土地。
“这样做,不太好吧?”黄小朵有些畏怯。
感觉脚下踩到相对柔软的土地后,罗本观察了一下地势,选择在一棵大树下挖坑埋尸,树根周围隆起的泥土相对容易下铲。
一个人要是同时没有了两只肾,结果很可能就是死亡。
“就这里吧!”
两个女人突然都不说话了,气氛有些恐怖,虽然没人说出可怕的字眼,但她们的对话已是一场谋杀策划了。
确定了地方,两个人不再说话,只顾埋头奋力挥铲。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足够放下尸体的土坑出现了。已经忍受恐惧到极点的两个人,迫不及待地把尸体丢进了土坑里,开始扒土掩埋,罗本不时用铁锹拍打几下,让覆盖在尸体上的泥土更紧实一些。
“一个肾不够,那你就要两个。”苏珊建议道。
两个人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侧耳倾听着某种古怪的声音,似乎从身边的某个地方渐渐响起,半夜里听见这种鬼哭狼嚎,钱俊几乎要崩溃了,浑身颤抖着问:“阿本,是什么声音啊?”
苏珊的话并不是没道理,但一只肾完全不能解决黄小朵的经济问题,换肾后期抗排斥的药费也十分昂贵,无法工作的黄小朵同样无法承受。
“好像诈尸了!”
“我不是让你找匹配的肾,是让你拿他的肾去换你要的那个肾。”
罗本大叫起来,丢了手里的铁锹,张牙舞爪地在原地蹦弹着双腿。吓得钱俊撒腿就往来的路上跑去。
“要找个匹配的肾,哪有这么简单!”
“哈哈哈哈!”罗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别慌!别慌!是我的手机响了。”
“我不是让你傍大款,而是找肾。”苏珊压低了声音,“我看那个找你的男人对你挺痴情的,要是你有办法让他捐出一个肾,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你有病吧!手机铃声设置成鬼叫,想吓死人啊!”钱俊收住脚步,被吓得一声冷汗,铁青着脸骂起了娘。
“我这样的肾,大款看到我早就躲得远远的了。”黄小朵自嘲道。
“你小声点,是我女朋友打来的。”罗本接起了电话,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语气柔和,目光中充满了无限的温柔,“芳芳,今天没上晚班吗?”
苏珊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最近老有个乘客在飞机上打听你的消息,你要不要考虑下找个男人?”
“我今天提早下班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你呢?还没睡吗?”
“唉!你以为我不想啊!换个肾就要四十万,我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啊!”曾经开朗的黄小朵,现在满面愁容。
“我还在忙。”
好朋友也是同事的苏珊探望她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不换肾?
罗本的脚踩到了死者的随身行李,刚才忘记和尸体一块埋了。他打着手势让钱俊埋了这些东西,自己朝外走了几步继续打着电话。
而这种治疗的折磨较于病痛有过之而无不及,消耗式的治疗,对身体的其他器官也会造成一定的损伤,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花样的女孩生活充满着痛苦。
“你现在不是应该下班了吗?”女友问。
她辞去了航空公司的工作,在人民广场旁的医院接受治疗,一周做两次血液透析治疗,控制尿毒症的进一步严重。
罗本看了眼专心挖坑的钱俊,便放心地往汽车走去,说话的声音也无所顾忌起来:“我在捞外快呢。下个月我就凑够礼金了,到时候回去娶你。”
诊断黄小朵病情的医生告诉她,在市里有一家地下的非正规医疗机构,或许有她需要的肾脏。通过多方打听,黄小朵终于找到了这家地下医院。正如医生所说,他们手里确实有一个与黄小朵匹配的肾脏,但价格不菲,并且不能贷款,不能使用医疗保险,必须一次性支付现金,黄小朵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现金。
两个人在电话里小声的打情骂俏,不过罗本的女友突然有了急事,说要赶回去加班,罗本只得悻悻地挂断了电话,坐在副驾驶座上牵挂着女友。
遇见田一鸣的那天,黄小朵被确诊为尿毒症,医生的治疗建议是尽快换肾,以前医院会有死刑犯身上取来的肾源,而现在法律不支持非亲属之间的捐肾行为,所以就算等下去,几年之内也是没有希望做换肾手术的。
其实,对于身处异地的恋人,罗本自己也不是很了解,是过年在老家相的亲,只知道她是在酒吧做歌手,所以每天都在夜晚工作。罗本心疼她,说结婚之后就不用她工作了,让她做个家庭主妇。女友听了很感动,答应他只要攒够了结婚的钱,两个人就回老家领证结婚。
当一个人陷入黑暗之中,任何的亮点都会以为是光明的出口,不顾一切地冲向它。
为了钱,罗本不惜一切。
黄小朵的回忆
埋完所有行李的钱俊,像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似的,玩命飞奔回车上。
空姐有种异样的不安。
“都埋好了?”罗本不放心地问道。
“她不是说事情过后就会给我电话的吗?”
“都弄好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气喘吁吁的钱俊急着发动汽车,打了好几次火才成功。
那位空姐在田一鸣转身离开后,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她拿出手机扫了眼,没有人给她来过电话,于是她拨通黄小朵的手机,却意外得处于关机状态。
“怎么感觉你很害怕?”罗本发现钱俊脸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之前他虽然害怕,却还不至于这副模样。
田一鸣自由自在的解脱了,即使是死。
“没什么。”钱俊像有什么心事,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
他的心义无反顾的属于了黄小朵,他骗英子说黄小朵有了孩子,是为了让她彻底断了念头。
他们将埋尸工具丢在了废弃工地上,罗本反复告诫叮嘱钱俊后,才分道扬镳。
当回到家,英子从旅行箱里找出那张合照,高高举在他面前时,田一鸣打消了最后的顾虑,她珍藏着我们的记忆,爱,是甜蜜的记忆碎片。
黎明的天边泛起鱼肚白,罗本回到家,对着水龙头猛灌了几口水,将一身的脏衣服全都扔进了洗衣机里。
田一鸣提着旅行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机场回的家。当循规蹈矩了几十年的生活中出现了惊鸿一瞥的瞬间,为这一刻的美丽,谁都有可能为之铤而走险,只因太多平凡,才会追求赌博式的冒险。
清点了一下从女尸身上捞到的钱物后,他把现金装进了厨房柜子里的一个饼干盒里,盒子里满满当当放着新旧不一的钞票,每一叠都精心捆扎着,看到这些钱,罗本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的人生目标就在眼前了。
“她不想你对她的感情里,掺杂太多同情,她不想被牵绊,一个人毫无畏惧地面对死亡。”空姐湿了眼眶,哀叹道,“她说她会有一天不辞而别,这个旅行箱是她留下的唯一财产,或许你会在里面找到什么吧!”
一些属于死者的首饰被他装进了一只黑色的绒布口袋,打算白天去地下市场找个买家,卖个好价钱。
“为什么她一直不肯告诉我?”田一鸣难以置信。
全都准备妥当后,罗本打算上床小憩几个小时,就在他调闹钟的时候,看见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在处理死者尸体和行李的时候,他和钱俊都忘记了那只用来杀人的烟灰缸,那上面有死者的血迹和自己的指纹,他现在已经记不起烟灰缸究竟有没有被埋到坑里。
一架飞机起飞时的轰鸣掩盖了田一鸣的惊叫,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错综复杂的心情,真实存在的黄小朵是个绝症患者,也许半年,也许一年,她仍将成为回忆的一部分。
他拿起电话,立刻打给了钱俊。
田一鸣刚想开口提问,空姐挥手阻止了他:“你不用问了。黄小朵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但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觉得你应该知道。黄小朵得的是绝症,医院确诊为血癌。”
“喂?那只烟灰缸你看见没有?”
令人反胃的降落,身心俱疲的乘客鱼贯而出,田一鸣踩着光滑的大理石,跟着那名空姐来到了工作人员的更衣室,空姐换了套便装,提着一只旅行箱出来了。
一听罗本的语气,钱俊不由自主地着了慌:“怎么?不见了吗?我可没看见啊!”
在飞机上,田一鸣几次想搭话,空姐对她不理不睬,趁着送饮料的时候,递给了他一张纸条,让田一鸣下了飞机跟着她走。
“会不会在你车上?”
田一鸣记得她所在的航空公司,电话问询了工作人员,恰巧她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从机场起飞,正好是田一鸣回家的航线,机上还有空座,田一鸣订了回程的机票,当即赶往机场。
“我刚把车弄干净,里面什么都没有留下。”
心烦意乱的田一鸣,实在耐不住性子坐等下去,他想到了一个人,唯一连接在他和黄小朵之间的女人,那位空姐。
“你确定没埋进坑里?”罗本再度确认。
田一鸣说自己没有拿过,虽然清洁工礼貌地道歉离去,可鄙夷的眼神好像在说:穷鬼,住一次总统套房,连只烟灰缸都要偷。
“没有。那东西挺重的,要是扔进去我心里肯定有数。”
对清洁工来说,酒店里,客人私藏印有酒店名字的纪念品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是烟灰缸并不属于免费拿取的物品之中,通常也没人会带走这么重的烟灰缸。
听钱俊说得很肯定,那么烟灰缸一定不在车上或者埋了,一路上他们也没去过别处,不可能丢了,就只有一种可能,忘记从酒店的仓库带出来了。
田一鸣暗忖,自己进房间的时候看到过那只烟灰缸,一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他和黄小朵都不会抽烟,不可能去碰烟灰缸,会不会有人进过房间呢?
“那怎么办?”钱俊焦急地问,“那可是杀人凶器呀!这东西要是被人发现,我们两个都完蛋了。”
“就是它。”清洁工拍拍写字桌,“原本放在这里的。”
“你嚷个什么劲!这事我来处理,你养好精神,上班的时候别让人看出不对劲来。”
“是那只很大的烟灰缸吗?”田一鸣双手比划出一个碗口大的圆形。
罗本挂掉电话,换了套衣服又出门了。
“房间里的烟灰缸不见了。”
仓库里没有烟灰缸的踪迹,用来装运尸体的清洁工推车,也不见了。
田一鸣发现清洁工的怪异举动,问她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一定是有人来过了仓库,拿走了那只烟灰缸。平时里会来仓库的人就那么几个,会推走清洁车的只有清洁工了。
清洁工重新铺好床单,在套房里转了一圈,查看是否缺少洗漱用品,她皱着眉,在房间的角落翻寻着什么。
也许清洁工又把烟灰缸放回了总统套房里,罗本去前台拿了房卡,在田一鸣退房之后总统套房没有客人入住,所以应该已经打扫干净了。
这样回想起来,从相识到约会,和黄小朵在一起的时候,不论是飞机上的初次相见,还是公园的邂逅,从来没有第三者在场过,难道黄小朵真的只存在自己的思维之中吗?
酒店的厨房已经开始准备客人的早餐了,经过飘香四溢的厨房,饥肠辘辘的罗本咽了口口水,肚子不争气得叫出了声,但他还是疾步走向总统套房。
田一鸣突然觉得重心不稳,服务员和保安对视一眼,呼叫清洁工来整理一下乱糟糟的房间,留下了心乱如麻的田一鸣独自一人。
整洁的套房完美如新,好像从来没有人入住过一样,更别提谋杀的痕迹了。罗本只关心写字台上的那只烟灰缸,它竟完整如初的摆在原处,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看不见一丝血污的痕迹。罗本拿起烟缸仔细端详了片刻,发现这不是原本那只烟灰缸,在这只烟灰缸的底部粘着一张折叠过的小纸条,一看就是有人刻意留下的。
难道只是个美好的幻觉吗?
烟缸、今天、十万、男厕所。
吵架声引来了走廊里的保安,田一鸣又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保安沉思片刻,要求搜查一下总统套房里的行李。这时,田一鸣才意识到,房间里其实没有任何黄小朵存在过的证据。她的衣服、鞋子、一大箱行李,和她的人统统消失不见了。
虽然纸条上只有短短几个字,但唯独罗本明白其中的暗示,这无疑是无耻的勒索敲诈。有人发现了那只带血的烟灰缸,知道会有人返回总统套房着急寻找,所以留下了纸条,开价十万元,今天在男厕所以钱换物。
“怎么可能?”田一鸣扯住了服务员的领子,像要一口吃掉对方般咆哮道,“是你亲手提着她的行李箱,难道你是瞎子吗?”
酒店的厕所靠近电梯,酒店的设计者为了避免上下楼客人的一举一动,太过暴露在服务台前,所以电梯的位置并不显眼,厕所则更加隐蔽,但却通行便利,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客人都会从厕所旁经过。
他比划着身高和样貌,可服务员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先生,您是一个人来的,我没有看见和您一起的女人啊?”
男厕所里,靠近最内侧的隔间,有着扇足够一人通过的磨砂窗,虽然常年紧闭,但从里面还是能自由开启。
田一鸣不禁恼火:“就一个啊!瘦瘦高高的,长头发的。”
罗本试了试窗户的旋把,顺利打开了窗户,外面便是酒店的非机动停车场,走几步就到了繁忙的马路。选择如此来去自由的地方,勒索者一定就是酒店的内部人员。
“哪个女人?”
最内侧隔间的墙上,在雪白的瓷砖上,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正对角落的垃圾桶。厕所每天都有专人打扫,这个箭头是在昨晚画上去的,画箭头的人是要告诉罗本,把钱放在垃圾桶里。
“你有没有看见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人?”
罗本心里早就有了怀疑的对象,能出入总统套房、仓库取走烟灰缸的人,除了清洁工,别无他人。
拨打了酒店的内线,刚才为他们提行李的那位服务员走了进来,恭敬地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
勒索者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向惜财如命的罗本索要了十万元,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罗本决心要以牙还牙。
难道黄小朵出事了?
打扫总统套房的清洁工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子,罗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听见大家都称她为钱姨,她由社会福利机构分配进酒店工作的,据说她的家庭经济情况不是很好,最近儿子因为吸毒被拘留。
虽然不愿这样去想,但田一鸣认为自己遇上了骗子,他急忙去找藏在床头柜里的钻戒,价值几万元的钻戒竟然原封不动。
她一定很缺钱吧!
田一鸣第一反应是走错房间了,可转念一想,这个酒店只有一间总统套房,况且开门需要门卡,门卡不匹配的话根本开不了门。
罗本能理解她的做法。他自己也因为缺钱而耽误了婚事,才会铤而走险。只是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容任何人阻挡在他通往婚姻的道路上。
过了约一个小时,田一鸣回到总统套房,不见了黄小朵的人影,她的外套和鞋子都不见了踪影,凌乱的床单像有人刚离去的样子。洗手间也是空空如也,不过有人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一摸,水是冷的。田一鸣急忙打开衣柜查看行李,发现黄小朵的行李居然都不见了。
罗本问了值班同事,知悉钱姨昨天半夜准时下了班,本来今天应该休息的她,和别人换了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来上班了。
这一眼,居然是永别。
十万块钱不难解决,罗本找来个半透明的塑料袋,把一叠白纸夹在两张百元大钞之间,装进了塑料袋,若隐若现之间,看起来如同装满了钞票。而后,罗本悄悄潜入酒店厨房,偷了把刀头锋利的剔骨刀插在裤腰带上,他围着男厕所转悠了一圈,最终他选择了走廊尽头的楼道口。
他穿起衣服,走出酒店,徒步朝着市区最好的酒廊走去。
他警觉地环顾四周,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在想那只烟灰缸会被藏在什么地方?首先,烟灰缸肯定没办法带出酒店,因为这个烟灰缸实在太过笨重,十分显眼。那么藏它的这个地方肯定是我无法进入的,那会是什么地方?
闹钟响起,田一鸣醒来后没有吵醒枕边熟睡的黄小朵,他深情地看了一眼她,雪白的皮肤,微撅的粉唇,如婴儿般祥和的入睡,这般完美的女人,田一鸣迫不及待想要永远拥有她。
罗本留意到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了酒店,向前台服务员打听着什么。距离比较远,所以听不见他们说话内容。
入睡之前,田一鸣偷偷调了晚上十点的闹钟,到时他溜出酒店买好红酒、蜡烛和鲜花,制造一个难忘的求婚之夜。
一片阴云掠过罗本的额头,难道自己耍的把戏被勒索者拆穿了?已经报警了吗?不!不一定,或许只是例行公事的安全检查。
约会当晚,不会有缠绵的性爱,奔波疲累的田一鸣和身体欠佳的黄小朵,通常都会选择早早睡下。
正在自我安慰,前台服务员抬头看见了远端的罗本,她向两名警察指了指罗本所在的位置,警察便向他快步走了过来。
田一鸣瞒着黄小朵在酒店预定了一间总统套房,那是黄小朵一直想要的。当服务员提着行李推开套房的房门时,黄小朵给了田一鸣一个大大的吻,今天的她看起来精神不错,更是坚定了田一鸣求婚的决心。
罗本见状不妙,冲进了男厕所,从垃圾桶里取出了那包“钞票”,打算从窗户钻出去。
在被英子杀死的前一天,田一鸣做了一个决定,他买了钻戒,打算向黄小朵求婚。
两名警察迅速赶到,大喝一声:“站住!”三下五除二地把他硬拽下了窗台,罗本还想挣脱,一下子被反扣住了手腕动弹不得,痛得他整个身子都扭曲了,连连求饶。
黄小朵像吹来的海风,虽然亲密得拂面而过,却总无法把握。她的感冒也越发严重起来,每次见到她,脸颊都日益凹陷,颜色憔悴。
“你是叫罗本吗?”警察厉声问道。
每次田一鸣都是在出差的日子里同黄小朵约会,田一鸣问她,自己是不是要和英子摊牌,不应该再这么骗她下去。可黄小朵却出乎意料的竭力阻止,说自己没准哪一天就会离开他,英子才是他真正的归宿。田一鸣想到曾经的那位空姐说过,黄小朵喜爱自由自在的生活,没有一个人能够约束她,哪天厌倦了,可能就悄然离去了。
“是……我是……”罗本龇牙咧嘴地答道。
田一鸣始终没有搞清楚,黄小朵说自己拿了她的东西是什么?
“你看见我们跑什么?”
一个做摄影生意的小贩经过,看见谈笑的他俩,便说服他们拍了一张合照。取下口罩,黄小朵露出那排整齐的皓齿,笑容甜美依旧,只是田一鸣发现她淡妆下的面庞略显消瘦。
“我没跑,只是想上个厕所。”
黄小朵用闷闷的声音答道:“感冒了。”
“上厕所需要爬窗吗?”其中一位警察拾起了他的塑料袋,发现了里面的东西,“看来我们没找错人,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了。”
他问她怎么了。
罗本被从地上楸了起来,被两位警察一左一右请上了酒店外的警车。经过酒店旋转玻璃门时,钱姨与他们擦肩而过,露出意外的表情,在罗本看来是多么拙劣的表演。但罗本好奇,她是如何知道塑料袋里装的是假钞呢?为什么费了周折,没拿到钱就报警了呢?没准钱姨只是发现了带血的烟灰缸,其他什么事都不知道,虚虚实实的试探而已。
隔着口罩,也能看见她笑得咧开的嘴唇。
胆怯怕事的钱俊成为了罗本的心头大患。以他的心理素质,一旦警察找上他,所有的事情就将被公诸于众。罗本略感后悔,当初要是单干盗窃的买卖,或许就不会受人所累了。
“这是秘密。”
钱俊是酒店的新聘请的保安,他上班的第一天,就在走廊里看见了鬼鬼祟祟的罗本,他刚从客人房间里偷完东西出来,钱俊装作没看见,放了他一马。事后,罗本给了钱俊一笔好处费作为回报,从此两个人开始狼狈为奸的勾当了。但每次钱俊只肯负责放风,他虽然生性贪婪,却是个胆小的男人,只要看到警察,肯定完蛋。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田一鸣笑着在她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罗本发现两位警察的警车车牌不是本地的,倒是和女朋友芳芳同一个城市。
“你终于来了。”黄小朵说。
“警官,我们这是去哪里?”
见到她的一霎那,田一鸣微微吃了一惊,黄小朵在她迷人的笑容前,挡上了一副洁白的口罩,巴掌大的脸上只露出两个月牙形的眼睛。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路上好好想想自己昨晚在哪里!”警察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田一鸣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见过一次,却铭刻心头。
汽车发动起来,一路飞驰。后座上的罗本,却是思绪万千。
樱花开放的季节,伤心的樱花烂漫散落,铺成一条粉红色的小道,周围不知名的花蕊充满着甜腻的香味。
一个半小时之后,抵达了两位警察所属的警局大楼,罗本从两位警察一路上的交谈中得知,两位警察之中,头发略短的叫陆鸣,戴眼镜的名叫蔡亮。
自我反省的田一鸣跳上了出租车,在勇气还没耗尽之前,开往正等着他的黄小朵,但愿这是一次他永不后悔的邂逅。
和罗本一样,蔡亮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一夜未眠的样子,连连打着哈欠。警局大楼前停满了警用的各式汽车,像是刚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行动,许多穿着制服和没穿制服的人穿行于大楼的走廊里。
“自由自在。”我喃喃自语道,对于一个月工作超过28天的我来说,这四个字如此陌生,早已有人将我的轨迹画好,我只是沿着一直走下去,从没越轨。田一鸣心中的英子,也只是这种生活下理想的伴侣,无形的禁锢似乎早已注定了他的命运。
一定是昨天连夜展开了什么特别任务。罗本心里暗自琢磨。
“呵呵!”空姐僵硬地笑出两个字语气词,“我很羡慕她,总是能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蔡亮把罗本带进了审讯室,在穿过其他办公室的时候,罗本看见了成排的女人掩面蹲在地上,正挨个接受着询问。她们都穿着暴露的服装,露着雪白的胸部和大腿,罗本一下子就清楚了昨晚究竟是什么行动。
“为什么?她要出国吗?”
陆鸣一到警局被其他警员叫去帮忙,罗本由蔡亮单独审问。终于,两个疲惫的男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如果你赶时间,就不要勉强了,但也许这是你最后见她的机会了。”
蔡亮起身关起了审讯室的房门,冷不防地问道:“罗本,你想到我们今天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田一鸣看了看手表,人民广场和机场是两个方向,如果去见黄小朵,铁定赶不上返回的飞机了。
“不知道。”罗本心跳骤然加速,对着警察撒谎确实会有巨大的心理压力,连自己都这样,更别提钱俊那个小子了。
“你今天有空吗?小朵在市中心的人民广场里等你。”
“你认识邬芳吗?”蔡亮话锋一转。
“什么东西?”田一鸣自己不记得自己拿过黄小朵的东西。
突然听到警察提到了自己女友的名字,罗本吃惊不小,忙答道:“认识啊!她怎么了?”
空姐默认了:“她已经不在我们航空公司工作了,不过临走前,她提起过你,让我如果看见你,告诉你,她有件东西在你那里。”
蔡亮没有理睬他的问题,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当然。”田一鸣张大了眼睛,“你知道她在哪里?”
“她是我女朋友。”为了打消警察出于保密的顾虑,罗本补充道,“我们下月就要登记结婚了。”
“你还想见到黄小朵吗?”
蔡亮略感意外地“喔”了一声,可惜道:“现在邬芳就在我们警局里,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过我可以帮你一个忙,这件事情上你如果听我的,你女朋友就会没事的。”
伸到一半的手,不自然地背到了身后,田一鸣讶异道:“你这么会来这里?”
虽然警察嘴上说是忙他,可语气听起来像一桩交易,但罗本别无选择。
刚走到酒店门口,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一回头,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身后,上面下来一位身材修长,过肩的长发飘飘的美女。竟是黄小朵,田一鸣狂喜不已,丢下行李想给她一个拥抱,跑到跟前,却发现来的美女不是别人,是自己在飞机问过黄小朵情况的那位空姐。
“我先问你,昨天晚上两点至四点,你在哪里?”
田一鸣以为物品不在原处,只是自己心不在焉所致,于是在出差的最后一晚,他认认真真理了理自己的东西,带着几分失落,打算明天中午退房前往机场。
听到这个时间点,罗本吓得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我应该下班回家了吧。”说完,罗本偷偷吁了口气。
这一次的出差却发生了奇怪的事件,田一鸣发现每天都有人在偷偷翻他房间里的行李,由于行李只是放了些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所以田一鸣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问了问酒店的服务人员,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进过他的房间。酒店方面告诉他,除了他手上的那张门卡之外,就只有酒店才有备份门卡,其他人无法进入他的房间。
“一个人回的家吗?”
田一鸣失望地走下飞机,有时候缘分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这种感觉好比被偷了一部新买的手机,遗憾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面对现实无奈接受。
“一个人。”
“抱歉,这个我没办法提供给您。”空姐假笑了一下,鞠躬送别田一鸣。
蔡亮招招手,等罗本的脑袋凑近后,开口道:“你必须记住,昨天半夜,也就是我问你的这个时间段里,你一直和你的女朋友呆在一起,明白了吗?”
“那你有她的电话号码之类的吗?”
罗本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警官,我可以问为什么要这么说吗?”
田一鸣心中顿生悔意,上次真应该大胆地问她的联络方式。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蔡亮起身拍了拍罗本的肩膀,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被调走了,今后不会在本机上工作了。”
几分钟后,那位叫陆鸣的警察拿着一本褐黄色的簿子,进屋开始向罗本提问。
“黄小朵现在不走这条线了吗?”
“我们昨天进行了大规模扫黄行动,抓捕了不少在网络上从事卖淫的妓女,其中就有一位名叫邬芳。你认识她吗?”
一切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一个月后,田一鸣又踏上了那条航线,他却没有在飞机上看见她,于是向其他空姐询问她的情况。
罗本印象中高贵迷人的女友,瞬间和那些蹲在警局地上的丑恶女人重合在了一起。什么酒吧驻唱的歌手工作,想来都是骗人,她不让罗本晚上给她打电话,是不想打扰她的皮肉生意,只是罗本还没有完全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
然而,田一鸣的心里始终萦绕着那个甜美的声音,他没有告诉英子,只是在心里找了个角落,时不时回味她的美好。
“认识,她是我的女友。”罗本绝口不提结婚的事情。
第二天,英子答应了和田一鸣交往。
陆鸣翻开簿子:“昨天晚上的两点至四点,你在做什么?”
男人总会把漂亮女孩的一点点恩惠当做对方的爱意,田一鸣偷偷记下了她工作牌上的名字——黄小朵。
听从了蔡亮刚才的忠告,罗本说自己和女友在一起,这是一举两得的做法,不仅可以为女友解围,也为自己埋尸的那段时间做了不在场证明。
恍然间,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出现,田一鸣眼前一亮,睡意全无,想随便侃上几句,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只记得她眉心间那颗小小的美人痣。
“你确定吗?”陆鸣似乎有些不相信罗本。
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出差归来的飞机上,田一鸣打着瞌睡,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她轻声唤醒了他,甜甜一笑道:“先生,给您毯子,小心着凉。”
“这事我刚才和那位蔡亮警官也说了,不信你问他。”罗本说得很坚决。
田一鸣的回忆
“在哪?”
夜已深,她渐渐睡去。
“就在她家里。”
田一鸣为什么把情人的旅行箱偷偷带回英子的家里呢?这么不明智的做法背后,难道藏有更大的隐情吗?
“你稍坐一会儿,我去核实一下。”陆鸣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下来。
而从英子家回来,就有另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让我如芒在背。
“我能见一见邬芳吗?”
时钟滴滴答答地行进着,在酒精作用下,恍恍惚惚地盯着那只性感的酒杯,从没想到英子会和我用同一种方式结束感情,或许我们俩太像彼此,都怀有一颗大爱的心。如此温柔的女孩,竟会有男人背叛她,我实在无法理解。
“假如没问题的话,你们可以一起走了!”
还来不及体验心痛的感觉,感官已在甘苦的酒精包围下,她失去了意识,放松的身体陷入我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中。
罗本心里清楚,陆鸣嘴里的“假如”是不成立的,自己会变成杀人犯完全是为了这个女友,可万万想不到日思夜想的爱人,竟是付钱就可以上床的妓女,对任何男人来说,都算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吧。
她把玩着高脚酒杯,红色液体一圈一圈荡漾在杯壁,由深至浅,拭去泪滴,她引颈一口喝干了杯中红酒,微醺双眼,对我说道:“这些东西还是你帮我都处理了吧!”
罗本颓废地低着头,脑子一片混沌,他已不记得回去找清洁工算账的事情,心中失落之情难以言喻。
怕英子犹豫不决,我提醒她一句:“这些东西你再也不能戴了,以免引起警察的怀疑。”
五分钟后,一个致命的打击正悄然降临到罗本的头上。
接过首饰的英子,失声抽泣了起来,不知眼泪是感动还是悲伤。她告诉我:“这里面大部分是田一鸣出差回来送我的礼物,加起来也花了不少钱,平时上班怕弄坏,都舍不得戴。”
核实情况后的陆鸣,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将一个塑料袋往桌子上一扔,那是罗本伪造的那叠十万元钱。
所有从英子家取出的财物,我征询了她的意见:“为了让现场看起来更逼真,我把你的首饰都拿出来了,你看怎么处理?”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昨晚的两点至四点你在哪里?”
一整瓶调情的红酒,一整晚的缠绵悱恻,这便是我为英子所做的不在场证明。
罗本从陆鸣的语气中听出,他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随即,我拿出酒杯和红酒,给英子倒了半杯,让她喝光,我自己也猛灌了几口瓶子里的酒,剩余的全都倒进了抽水马桶里。
“我是和邬芳在一起……”
英子默许了我的提议。
“你撒谎!”陆鸣重重拍了下桌子,“邬芳已经承认她昨晚和一个名叫孔西东的男人在一起,那人才是她的男朋友。你为什么要故意撒谎?昨晚你究竟做了什么?看到我们找你为什么要逃跑?这塑料袋里的假钱是用来干嘛的?”
本来我们俩在公司里就有暧昧的传闻,没有人会想到以偷情作为不在场证明,对保护英子来说,偷情和杀人孰轻孰重,还是很容易衡量的。
罗本的耳朵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记得“孔西东”这个名字,疲累的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痛苦地紧闭着眼睛和嘴巴,再也没说出一句话。
实在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你要告诉警察,你今天下班以后都在我家,我们两个一直保持着情人的关系。”
“不开口是吧!你等着,会去你工作的酒店,查出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怎么损失?”
如同失去了心智的皮囊,罗本任由陆鸣为他戴上了锃亮的手铐,被带往走廊最深处的临时拘留室。
“英子,要让警察相信你跟凶案没有关系的话,你必须要有一个不在场证明。不过,我想不出其他办法,只有损失你的名誉了。”
整个警局沉浸在喧嚣之中,唯有这个地方也有着警局应有的肃静,如死一般的寂静,像罗本的心。
我自认为已是天衣无缝的现场伪装,现在只差一件事没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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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偷盗惯犯发现今晚的英子家没人,于是从厨房的窗户爬进来,并且粗心地留下了鞋子上沾到的泥土。在他进入卧室翻找后不久,英子的男朋友田一鸣提前出差回来,刚打开卧室的灯,发现正用刀在割皮箱的窃贼,转身想要关门之时,形迹败露的窃贼从后面刺死了他,为了不让警察查到指纹,盗贼擦掉了自己所有的指纹,我刻意留下的血迹,会显出盗贼杀人后的慌张,匆匆收拾赃物后,顾不上关门就逃离了现场。
我在欲裂的头痛中醒来,虽然两眼发花,可想到昨晚从英子家里拿出来的首饰还没处理,就挣扎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后背上一阵刺痛,可能是擦伤了。
将近两个小时以后,和英子一起坐在我的沙发上,向她讲述了一起莫须有的入室盗窃杀人案的经过:
我对小伤没有在意,因为我发现了,床是空的。
快速下楼离开了英子的寓所,我把手套鞋套分了几个垃圾桶丢弃,回家经过的桥上,用来擦拭指纹的毛巾,以及包裹着的凶器,全都被我扔进了清理河道的垃圾船上,第二天清晨,这些证据就会连同垃圾一起被送到郊区焚毁掩埋掉了。
不知英子是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连床都替他一丝不苟地铺叠整齐,真是个贤淑的女孩。如若不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或许我会以为英子根本没有来过。
一切布置停当,重新检查了一遍后,我关掉手电,从英子的房间里退了出来,我没有关上门,而是轻轻合上它,刻意留下了一道窄窄的空隙。
一声清脆的门铃,将我麻痹的神经彻底激活了。
最后,我来到正对楼下绿化带的厨房,打开窗户,将刚才装进口袋里的泥土,细细碎碎地撒在了窗台上,又把手伸出窗外,撒了一些在楼下的雨篷上。
难道是英子?
我把卧室里的所有柜子都翻了一遍,弄出凌乱的感觉,将一些值钱的首饰和小部分现金全都拿出来收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行窃得手后的样子,不过我留下了几个抽屉没有动它。地上那只开了口的旅行箱,会是一个大麻烦,好在我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它的办法,我从开口里拽出那些内衣内裤,和英子的衣服混杂在一起。我仔细搜了一遍那只旅行箱,看看有没有遗留下与田一鸣外遇相关的东西,除了那张合照外,夹层中还插着诸如指甲油、洗面奶、护发素等物品,生怕这些日常用品与英子用的不同牌子,引起警察的怀疑,所以我一并带走。而后,我把所有接触过的地方都擦拭了一遍,谁的指纹都不会留下了,惯犯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的。在几处不显眼的位置,涂抹上了几滴血痕。随后我又书房来到,英子匆忙离开,连电脑都没有关,我顺手将她的笔记本电脑也一同带走,关了书房的灯。
我赤脚慢慢走到门边,从猫眼里看到门外是一个头发略短的陌生男子,正不耐烦地又按了一次门铃。我看见了他肩膀上笔挺的肩章,那是警察的制服。毫无疑问,一定是英子回家报案后,前来核实她不在场证明的警察。
白色的毛巾,熟悉的血腥味,唤起我几日之前的回忆,和英子的男朋友一样,女友对我也说出了那句绝情的分手,感情不过是她股掌间的小游戏,不需要担负任何责任地挥挥手:GAME OVER。好像在我的宿命中,死亡和爱情是一对双胞胎,不会有善终。在切碎女友身体的时候,我问过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因为爱?还是占有欲在作祟,亦或是两者皆有,至今我不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而之后我为了自己和英子脱罪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让爱一个人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我赶忙跑回房间,胡乱抓起从英子家拿出来的东西,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我对英子的不辞而别有些生气,让我对警察的来访毫无准备,十分被动。
留心着脚下尚未凝固的血,我靠近尸体,尽量保持平衡将右手伸向插在尸体背上的裁纸刀,打算将它从尸体上拔下来,但可能是尸体开始僵硬的缘故,我费了不少劲,才把裁纸刀和尸体分了开来,用毛巾包起了血迹斑斑的凶器。
我不加掩饰太阳穴的胀痛,有气无力地打开门。
田一鸣的尸体静静地趴在地上,下半身在卧室里,上半身在客厅里,一滩血蜿蜒流向墙角,在柔光下的泛着幽暗的光泽,整幅画面凝重而又诡异。
“你是孔西东先生吗?”
英子离开时,没有关闭卧室和书房的灯,客厅虽然能见度较差,可我还是没有去触碰任何开关,生怕灯光的变化引起对面的户注意。英子的家来玩过好几次,通过她刚才的描述,我心里大致掌握了整个现场的布局。
“是。”我有意拖长音,把足够多的酒气吹向警察。
寂静的楼梯只有我刻意控制的脚步声,经过别人家的防盗门前,我都倍加小心。好在已是深夜,许多人家都已熄灯入睡,很幸运,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事先在公寓楼下转了一圈,从绿化带里抓了一把泥土装进口袋。开门进屋之前,我万无一失地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戴上手套和鞋套和头套,以免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套了一身的蓝色塑料,人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育婴室里的护工。
这位警察在鼻子前轻轻挥散着酒气,说道:“孔先生您好,我是负责邬芳案子的警官陆鸣,有几个问题要向您核实一下,您看现在方便跟我一起回趟警局吗?”警察瞄了眼我不整的衣衫。
十一点四十五分,我潜入了英子的公寓。
“那你稍等片刻,我换套衣服就来。”
我问英子讨了她家的钥匙,打算回去帮她布置一个入室盗窃杀人的现场出来。
我已无法抑制内心的慌乱,天衣无缝的计划中,我唯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自己和影子的不在场证明有了重叠。简单来说,我不可能同一个夜晚在同一个地方,同时和两个女人单独相处。
我让英子先回我的房间,衣服上、牙刷上、梳子上、床上、无论我房子的哪处,都尽可能在房间里留下她的痕迹,要让所有人相信,今晚她是和我在一起的。我们俩在公司里的暧昧传闻,会使这个谎言更加真实。
我不敢给英子打电话,生怕她这时也正在警局。我尽量拖延换衣服的时间,却始终找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慌,只会暴露出更多的漏洞,二者我只能选其一。
一个我正在使用的犯罪计划诞生了……
深思熟虑后,我有了最后的决定。
英子作出的所有回答都是否定的,换而言之,没有人知道今天英子在家,也没有人知道田一鸣今天回来。
“警官,我们走。”当我再度开门时,已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稳定的心理素质,今天是真刀真枪的正面较量。
第三、今天下班后,英子在家里接待过什么客人,或者在家接听过电话没有?
从警察处得知,邬芳涉及了卖淫活动才被逮捕的,不过并不是当场被捉。警方通过网络追查到邬芳正从事网上卖淫,根据她的私人网络聊天记录,今晨两点之后,她去了一位客人家过夜,早上回家的时候,被伏击守候的警察带回了警局。邬芳告诉警察,她昨晚一直和我在一起。
第二、在卧室的争吵过程中,会不会被邻居听到?
她准确无误地说出了我家的地址:尚城路911号404室。当然,这是之前为了作不在场证明,我要求她装成我的女朋友时,让她死记硬背下来的,没想到现在倒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第一、田一鸣的突然回来,是不是有其他人知道?或者回家路上被熟人看见?
但我没有让她如愿,因为她从我家走后,又去了另外一个客人家,如果不是很熟悉的客人,她是不会深夜前往的,所以她完全可以找那个客人作证,而我需要为更需要不在场证明的英子提供证词。
在我下定决心这么做之前,还有几个必要的问题需要让英子诚实的告诉我。
负责询问我的警官圆圆胖胖的,我听陆鸣敬称他为诸葛警官,看起来是个负责人的模样。
眼前楚楚可怜的英子,杀了她那个脚踩两只船的男友,自首的话,激情杀人和正当防卫的理由,单凭她从背后刺向她男友这点来说,法庭上很容易被对方律师咬住不放,想要摆脱一系列的麻烦,唯独只有一个办法——我必须为英子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他圆圆的脸上笑容可掬,问我道:“你说你昨天晚上没有和邬芳在一起,而是和令一个女人在一起,没错吧?”
“没有。”英子答道,“我刚才还犹豫要不要过来找你,所以才在电话里问你是不是一个人。”
“是的。”
“这件事你还没有和其他人说吧?”
“她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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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不方便透露,有些事情涉及女方的隐私。”我故作为难。
如藤蔓般蔓延的血,缓缓流向没有开灯的客厅,田一鸣趴在阴影中的半截身子,英子始终没有注意到,那一个挂在脸庞上的微笑。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叫刘英吗?”诸葛警官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英子的名字。
无助的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在她心目中始终第一的男人。于是,急忙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吃惊不小。并不是惊讶他知道英子的名字,而是为邬芳而来的我,却被问及了英子的事情,两件事一旦互相交叉,我的不在场证明就有问题了。
鲜血使得俯卧着的尸体看起来犹为恐怖,英子捂着脸,不敢多看一眼。
“刘英现在正在警局中录口供,她的男朋友昨晚在家里被人杀害了。恰好昨天晚上,刘英说她在……”诸葛警官举起手里的笔录,眯起眼睛找着什么,“哦,这里!刘英说她昨晚都在尚城路911号404室,这个地址就是你家,没错吧!”
有那么几秒钟,英子的意识一片混沌,待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恢复理智后,那柄闪着寒光的裁纸刀,已经插在了田一鸣的背后上。
我点点头。
像一根针,扎在最柔软的部位,毫无防备,却又放肆的痛。
“那么你能告诉我,昨天晚上也就是今天凌晨的十二点至两点之间,你在做什么吗?”
“现在讨论这种问题,你不觉得很可笑吗?”田一鸣决然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英子她没跟你说吗?”
“你已经不爱我了吗?”英子失神地问。
“我想听你亲自再说一遍。”诸葛警官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分手”两个字已经在田一鸣的嘴边了,田一鸣的话,像一个大锅盖,把吵嚣的英子罩了起来,完全没了声音,将衣服丢在一边,哀怨地盯着自己的男友。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把昨晚和英子套好的词说了一遍,我刻意说得结结巴巴,如果太过流利的话,会显得有备而来。
“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田一鸣握住英子拿刀的手腕,神情沮丧地说,“朵朵已经有了孩子,我不能抛弃她,对不起!”
听了我的话,诸葛警官托着圆圆的腮帮子,不知在想着什么。从他的表情里,我读出了不解和迷惑。
照片上的两人勾着肩膀,洋溢着甜蜜的笑容,两个人的头上画了许多颗小爱心,似一对羡煞旁人的热恋情侣。照片上的日期是他们交往后的一个月,也就是说田一鸣几乎同时和两个女人开始恋情的。
“孔先生,你所说的内容和刘英小姐的口供有所出入,按照她所说,在十一点以后,她和你一起喝了红酒之后,就先睡着了,不能提供你整晚都在家里的证明。”诸葛警官还有什么话到了嘴边,楞是咽了下去。
英子彻底愤怒了,一件件撕扯露骨的内衣。充满挑逗的内衣,不是女孩通常会穿的式样,而是纯粹为了性爱而准备的。英子又朝旅行箱的另一侧扎了一刀,这下,整个箱子彻底打开了,插着安全套等性用具的夹层中,一张田一鸣和一个漂亮女孩的合照映入了英子的眼帘。
“警官,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英子抓起内衣向田一鸣扔去:“你出差是去买这些东西的吗?”
“我们还处于调查阶段,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还麻烦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诸葛警官说话时,始终保持着满面的笑容,“因为在收集证据的时候,我们发现同时两个不同的案件里,分别有两个女人提到了昨晚在尚城路911号404室过夜,毫无疑问,她们两个人中间肯定有一个人在撒谎。于是我们便想请你来核实情况,没想到你又说出了第三种情况,这让我们更难办了。”
“给你时间编故事给我听吗?”英子不顾旅行箱上的密码锁,用力把裁纸刀插进了箱子里,往旁边一扯,瞬间,旅行箱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随着拔出的刀子,几件女性的黑丝蕾边内衣被刀刃带了出来。
“可我是来作证的,没必要撒谎!”我辩解道。
问不出结果,英子便自己动手打开箱子,男友竭力地阻止道:“英子,你别闹了好不好?这箱子有密码,我们谁也打不开,这事你容我以往再向你解释行吗?”
“孔先生,你不如站在我的立场,换一种角度思考问题。据我们调查,邬芳有一位交往已久的男朋友,她完全没必要利用你来做不在场证明,那么她之所以会提到你,很可能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你做不在场证明,只是事先你们之间没有沟通好。以这个逻辑倒推过去,显然昨晚你有些一个人的事情不是很想让人知道,恰好这个时间段里,刘英小姐的男朋友被杀了,凶手想把现场伪装成上门抢劫杀人,反而暴露了是熟人作案。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你和刘英小姐的关系不单单是好朋友,也许你有杀人动机。”
田一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解释不出提早一天回来的理由,以及为什么会多带回一个女人的旅行箱?
“怎么可能?”
“这是谁的箱子?”英子问。
我惊愕的是自己布置的现场竟被看出了破绽,好在诸葛警官误以为我是在质疑自己是凶手这件事。
出于工作性质的关系,田一鸣时常出差,交往以来,英子提出过几次,让田一鸣申请调换到不用出差的部门,可他总借托辞,一拖再拖,似乎有着某种诱惑,让他不愿放弃出差的机会。英子暗中留意过田一鸣的私人物品,在出差的换洗衣服中,时而闻到女性香水的味道,时而发现几根长发。长期积累的细微证据,和英子敏感的直觉,令她不得不怀疑男友是否外出时另有新欢。
诸葛警官不动声色地说:“目前我们也没有掌握任何证据,只知道凶手在杀人的时候受了伤,所以,我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麻烦你把衣服脱了。”
为什么他不想让我见到这个箱子呢?有种说不出的猜疑,正慢慢在英子的脑海中形成。天蝎座的女人,有着与生俱来的猜忌心。
我确实没有杀英子的男朋友,更不可能在杀人时负伤。
可这个白色的旅行箱,不属于田一鸣。从小巧的外观和精心装扮过的卡通贴,更像是某个女孩的。
我笑了。爽快地脱下外套,开始解衬衫的纽扣,渐渐的,我感到有点不对劲,背上隐约传来疼痛感,是早上睡沙发时弄伤的吗?我不确定,但心中的不安正在扩散。
“一鸣,你怎么提早回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看把我吓得!”英子的余光瞥见,床底露出一角的白色旅行箱,好像在开门之前,田一鸣正试图把箱子塞进床底去。
我光着膀子,按照诸葛警官的指示,在他面前缓慢地转了一圈。
开门的居然是田一鸣,他一脸倦容,神色有些惊魂未定,不过并不是被英子手中的刀所吓到,他连鞋子都没换,就进了房间。
我看见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对我说:“你的背上有抓伤痕迹,看起来还是新近才有的,我们必须要提取你的DNA样本,和凶杀现场的进行比对。”
“英子,是我啊!”
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伤痕?这一定不是我睡觉时造成的。那会是谁弄的呢?
房门“刷”地一下打开了,英子惊惶失措地举起裁纸刀,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突然,我有了一个疯狂的假设,我被利用了。
她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对于我的忠诚,英子竟是用背叛来报答我,除了她没人能在我身上留下这样的伤口。有时候女人在感情上的冷酷,是难以预估的,她们不惜牺牲任何人以达到报复的目的。
英子租的是间两房两厅的公寓,客厅分别连接着卧室和书房,一览无遗的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影,她发现卧室门下有灯光透出。
我向诸葛警官求助,告诉了他是被人陷害,并且推翻了之前为英子所做的不在场证明。只要我杀死女朋友的事情不露陷,就算供认自己为了英子去伪装了杀人现场,也是值得的。
窃贼?英子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从抽屉里找出一把裁纸刀,这是男友出差带回来的礼物,英子握着刀悄悄摸进了客厅。
我的坦白让诸葛警官的推测全都顺理成章,他似乎也建立了一些对我的信任。
除了她自己之外,就只有男朋友田一鸣才有房间的钥匙,但今天田一鸣出差去了,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来,那么现在开门的是谁呢?
“警官,你们是如何发现现场是伪装出来的?”我问道。
一个小时之前,英子在书房赶着明天开会要用的企划方案,听见房门发出一声奇怪的响动,好像有人开门进来了。
“是厨房窗台上的泥土。”诸葛警官见我不是很明白,继续解释道,“根据死者的死亡时间来推测,凶手的脚上不可能沾到那种泥土。据我们调查,昨晚二点左右,那个住宅小区里有一家正在装修的住户,将水泥黄沙之类的建筑垃圾倾倒在了死者家楼下的绿化带中,而那时距离死者死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倘若真的似乎入室抢劫杀人,那么凶手不可能踩到一个小时之后,才出现的泥土了。所以我们推测一定是有人重新返回布置了现场,有这么做必要的,只有是和死者关系亲密的人了。”
英子的回忆
我庆幸,如此意外的闪失,还好发生在英子的这件事上。也幸好发生了这样的事故,让我认清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差一点我就有了和她厮守终生的念头。
尽管,只是两个背负杀人罪名的罪犯,但同样渴望救赎。
女人,对我来说,全都不可靠。
黑暗里,我们像两个站在灾难废墟上的儿童,互相扶持,互相依偎,在硝烟中热望拂晓中的第一道晨光。
那位叫陆鸣的警官从外面进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他在诸葛警官耳边低语了几句,诸葛警官吃惊地抬头问他:“真的?”
这个女人的世界正在崩溃,我熟悉这种感觉,因为三天前,自己也有过相同的经历。
“保证错不了。”陆鸣斩钉截铁地答道。
说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瘫软在我怀中,发出绝望的低呜声。
诸葛警官扶着椅子把手,费力地从椅子上撑起肥胖的身躯,用无比威严的口吻对我宣布道:“孔西东先生,我现在正式以故意杀人罪,逮捕你!”
“我杀人了。”
“故意杀人?我杀了谁?”刚才还交谈甚欢,他表示会彻查此案,现在却突然翻脸不认人,草率地定了我的罪,我不禁恼火。
英子摇摇头,说出一句令我寒彻骨髓的话来:
“好了,不要再装了。我们找到了方卓,也就是你真正女朋友的尸体了。”
“当然。”我抹去她眼角的眼泪,低头轻声问道,“是不是和你男朋友分手了?”
我两眼一黑,瘫倒在椅背上,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我不知道警察是如何找到我隐秘的藏尸地点?
突然,我发现她的脸上有东西在闪闪发亮,原来是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我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周而复始地在噩运中盘旋,总有挥散不去的阴影笼罩着我,仿佛注定无法摆脱法律的审判。
“阿东,你相信我吗?”
今天,是我众多糟糕日子中最糟糕的一天。
“英子,发生什么事了?”我脱下外套,披在了她微颤的肩上。
邬芳的回忆
直到大家都有了爱人,我们谁也没有向彼此迈出第一步,那份暧昧深埋心中。看见寒风中不停摩挲双臂的她,我的心头不免泛起一丝怜爱,快步朝她走去。
当一个女人选择出卖身体的时候,已经将尊严尽数摒弃,她们赤裸着身子,仅靠自己,独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对于邬芳来说,罗本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为她披上衣服,保留她的尊严。
“你去死!”
罗本对邬芳一见钟情,而邬芳正是凭这份感觉,答应了罗本的求婚。这桩婚事的最大障碍在于他们都没有钱,而结婚意味着一大堆的账单等着他们。
“那你先整个容行吗?”
邬芳冒险在网络上招揽更多的客人,虽然她知道这会引起网络警察的关注,但她只想在这行的最后一个月大赚一笔,便会从此告别这种生活,与罗本结为夫妻。
“真的啊?”英子睁大了眼睛。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邬芳在网上认识了孔西东。这个男人是她见过最奇怪的客人了,他出价很高,却提了许多难以理解的要求。他让邬芳在邻居面前扮演自己的女朋友,还坚决要知道邬芳的真实姓名。他让邬芳必须严格执行的一条命令,是将他们认识的日子提前一天,那一天邬芳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可这个男人必须说他们两个在一起。邬芳虽然不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但知道这其实就是作伪证。
“要不……我们俩凑合过?”
这个男人让邬芳感到害怕,但看在钱的份上,只要对自己无害,邬芳还是答应了男人的所有要求。
“都是被你害的!要是我找不到男人,你也别想找到女人。”
在被带到警局之时,被问起昨晚的去向,邬芳撒了谎。
英子时常和我拌嘴,我取笑她:你再这么凶,当心以后找不到男人。
凌晨两点离开孔西东的家之后,去了另一位客户的家里服务,可她万万不能透露这个客户的姓名。
英子是我的中学同学,也是我的同事,在我还没有和女友确立关系的时候,我能觉察出英子对我有意思。
邬芳对于罗本被传唤到警局里的事情并不知情,只是有人事先提醒她,可以说昨晚和男朋友在一起,但她还是选择为孔西东作证。不料她的口供,和孔西东说所的证词产生了矛盾,他们两个人所说的事实不一,让警方对三个人产生了警惕。
不过这已经同我没什么关系了,扭过头,飕飕冷风中,一辆出租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街角。下车的是个衣着单薄的女人,依稀路灯下,我从浅黄色的水母头发型认出了她,正是刚才打电话给我的英子。她行为很奇怪,似乎故意不想被人看见,走在黑不隆冬的人行道上。
第一个倒霉的正是孔西东,他杀死并埋藏的女朋友被发现,杀人的日子正是他让邬芳为他作证的那天,只是警察还没开始调查那天的情况,他们两个人的证词已经失去了可信度。
我送邬芳下了楼,远远望着她的背影,她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估计是不想浪费时间,打算接着再找个客人吧。
第二个是邬芳的男朋友罗本,他表示与邬芳在一起的不在场证明被邬芳否认后,他隐瞒自己昨晚去向的动机让警察怀疑,不料却查出昨晚发生在他酒店里的一起失踪案,并且有人举报了罗本杀人的线索,警方很快找出了埋尸的地点,对罗本批准正式逮捕。
因为那个夜晚,我一直在女友方卓的尸体旁,直到天亮。
最后是邬芳本人,她既没有和男友在一起,又没有和孔西东在一起,警方自然而然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她从孔西东家离开后去的那位客人。
我给了邬芳一笔丰厚的报酬,只是有一个条件,让她把我们共度的三个晚上,记成四晚。
她卖淫已成既定事实,警方搜集了足够起诉她的证据。和罗本的婚事宣布告吹,人生一下子失去了终点,钱和尊严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不需要再提心吊胆地生活,美好的生活已成煎熬,绝望使人无所畏惧。
这三天以来,她在所有邻居面前高调出入我的公寓,把我们这段虚假的恋情在旁人面前演绎得炽热无比。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是我抛弃了前女友。
“警官,有些重要的情况我想找你们负责人谈谈。”邬芳招呼着看管她的警员。
我招来的妓女名叫邬芳,我下了重金才让她说出真实的名字,因为倘若让她扮演我的新女友,总该知道她叫什么。我们是在某个不知名的一夜情网站上认识的,她白天做房产中介掩护身份,晚上则出卖色相做起了皮肉生意。
五分钟后,身材圆润的诸葛警官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邬芳小姐,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我?”
“我要报复,让那个女人也知道被夺所爱的滋味。”
邬芳看见审讯室门玻璃上的那张脸,那副镜片后闪烁着威胁的光芒。她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想坦白凌晨两点之后,我去了一个嫖客的家里,他是我的常客,而他今天也在这间警局里。”
“知道啦。”女人不耐烦地说,“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客人,花钱找人扮女朋友……”
“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你可别多管闲事!”我厉声喝道,“你只要记住答应过我的事情就行了。”
“他叫蔡亮。他还让我说昨晚和男朋友罗本在一起,因为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居然这么晚了,还有相好的找上门。”女人淫笑道,显然,她听出了电话里的是个女人。
诸葛警官立刻明白了,蔡亮为了脱罪,是他提议将邬芳的男友罗本带来了警局,故意想让他们两个人串供,以掩盖昨晚邬芳来自己家里卖淫的丑闻。
“尚城路911号404室。”我把地址告诉了英子,接着甩给女人几张百元大钞,“今晚你不用睡在这了。”
邬芳已是泣不成声,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几近崩溃的脆弱,完全压在了这个女人的心上。
“我来了再告诉你。”她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大概十五分钟后到,到时你下来接一下我。”
诸葛警官走到邬芳的座位背后,轻拍着她的颤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道:“姑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你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不是很方便……”
钱俊的回忆
“那我现在去你家找你。”
当刘英告诉钱俊,她的男朋友买了上百万的人寿意外保险,受益人填的是她之后,钱俊知道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
我犹豫着,心虚地“嗯”了一下。
她的男朋友田一鸣经常需要搭乘飞机出差,对此,田一鸣的公司为他办理了一份为期一年的人身意外保险,倘若在保险期间被保险人遭受意外死亡,保险公司支付全额的保险金,最高达到了一百万元人民币。
“一个人吗?”
而这笔巨额的保险金,也成为了刘英杀人的直接动机。
“我在家里。”
钱俊是刘英儿时的邻居,搬家之后不常走动,但经常联系。得知钱俊最近失业,刘英提出了让他潜伏至男朋友经常下榻的酒店,为她杀掉田一鸣。刘英给出的报酬十分丰厚,钱俊欣然接受。
“阿东,你现在在哪里?”没等我开口,英子焦急地问道。语气听起来,似乎遇上了什么急事。
结识罗本是钱俊计划的一部分,他了解罗本冲动的性格,如果他在行窃时被发现,说不定会头脑一热,做出灭口之类的傻事。况且钱俊在旁边还会煽风点火,说到底,就算罗本不动手,钱俊再出手也不迟。钱俊故意在罗本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惟命是从,男人在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同类面前,总会充满着表现欲。
来电显示上,英子的名字在闪动。我抵着嘴唇示意女人不要发出声响,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罗本不知不觉中,成为了钱俊杀人的工具。
这么晚了,除了女友,谁还会给我打电话?
昨晚在走廊巡视的钱俊,没有留意到与田一鸣一同入住的黄小朵,更是被偷偷外出购买蜡烛鲜花的田一鸣从眼皮底下溜走了,所以当他和罗本进入总统套房的时候,钱俊对没有找到田一鸣很是疑惑,而罗本却杀死了那个女人,这破坏了他的计划。
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我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二点。
田一鸣连夜离开了酒店,而自己又被罗本拖着去处理尸体,刘英的那笔报酬恐怕要化成泡影了。
是啊,我怎么会有一个妓女谈论爱情,真是昏了头了。
钱俊百般焦躁,被罗本杀死的女人当了田一鸣的替死鬼,眼见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钱俊心生一计,想到了另一条生财之道。
“这年头,谁还谈爱情?”女人嗤之以鼻。
他藏起了罗本杀人用的那只烟缸,在总统套房和厕所留下了指示,想凭此让罗本乖乖拿出十万元来,以弥补他在刘英那里损失的报酬。对于钱俊的小算盘,罗本始终没有发现,还十分坚信他俩同一根绳子上的蚱蚂。
我目光回避,点起一根烟,揶揄道:“你懂什么?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但是在埋尸体的树林里,罗本在接女友电话的时候,钱俊发现了另一个惊人的秘密。在罗本让他去埋女死者随身行李的时候,他挖坑时发现了另一具尸体,腐烂的人头上,依稀可见一颗眉心间的美人痣。
“不就失恋吗?玩什么颓废。”女人正用毛巾擦着头发,白花花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罗本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也不是第一次抛尸至此。钱俊后悔自己勒索了他,各自回家后,他甚至都不敢去酒店的厕所取钱,他怕罗本最终会猜到自己身上,而杀人灭口。
这是分手前,她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我没有接,是她的背叛让我决心走上孤独的旅途,即使懦弱也绝不回头,不愿再在她的虚张声势下唯唯诺诺,这一次,我亲手粉碎了曾经在一起的承诺。
当天亮时,询问罗本昨晚去向的警察敲响钱俊的房门时,惶惶中的钱俊,将树林中埋藏两具女尸的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手机屏幕上,孤零零一行字,显示着女友的未接来电。
他并不知道,除了罗本,他还揭发了另一起凶杀案,而那位凶手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机隐藏的尸体,是被如此奇特的方式所发现。
女人骂骂咧咧地跑进了洗手间里。
然而等待钱俊的不会是协助破案的奖金,而是刘英谋杀男友一案的深入审问,只是所有事情全部空口无凭,没有足够证据。倒是落案孔西东为真凶,证据确凿,反正他再多背上一条人命,没人会介意,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他比所有死者更可悲。
我起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无情地将女人拱了下去。
但在这个悲剧的夜晚,一切都是那么让人不堪忍受,如夜色般的黑色压在每个人心头,沉重而又迷茫。
“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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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仿佛灵魂离开了我的躯壳,望着空空荡荡的四周,和满地的空酒瓶和烟蒂,欲望过后的无尽空虚,使我对眼前的女人顿生厌恶之情。
每一起事件,每一个人,被一条无形的锁链串联在一起,它们的交汇形成了无解的圆,只是某个细节,就决定了下一个人的命运。
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坐在我身上,忘情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放荡地呻吟着。
假设,这只是假设。田一鸣没有在飞机上邂逅黄小朵,或许不会让刘英心生骗保的杀意,钱俊便不会为了钱,费劲心思的潜入酒店,那也就不会认识罗本。罗本也就没有杀死黄小朵的机会,孔西东埋藏女友尸体的地点也不会被发现。而钱俊的失误导致田一鸣提早回家,使得刘英亲手杀死了他。于是引申出刘英去孔西东家设计陷害他的阴谋,令孔西东赶走了事先安排的不在场证人邬芳,直接导致邬芳去找了蔡亮,留下了网络记录,被警察带回了警局,当邬芳说出孔西东的不在场证明时,却让他有了两个矛盾的女证人。
我泄了。
不管是不是坏运气的一天,这一连串如蝴蝶效应般的遭遇,就足以让人唏嘘人生,和让人捉摸不透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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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不常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它更像新娘手里的捧花,你不知道它会落在谁的手上。
文/王稼骏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