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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婚宴上的阴谋

“这……我真不知道……不过,今晚我已经猜到了……”

“你知道他们便是所谓的西北妖魔吗?”

也不知为什么,小狼王居然不敢抵赖,每一个问题都还算如实回答。

“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帮着他们为虎作伥?”

“你知道这些人是被掳去干什么的吗?”

小狼王低下头,不敢回答。

“我……我……这是第一次……”

百里行暮还是看着西北方向,好一会儿才缓缓回头,小狼王抬起头,正好接触到他锐利无比的目光,立即后退一步,因为速度太快,差点摔倒在地。

“小狼王,这是你第几次帮他们掳掠人口?”

“说,为什么要帮着他们为虎作伥?”

百里行暮却一直看着妖风划过的方向,郎朗月色下,头顶的天空一片晴朗,而西北沙漠的顶端却一团漆黑,仿佛一团乌云打着旋在缓缓降落。那漆黑就像发丝一般,旋转许久才稍稍有散开的迹象。

他瘫软在地,颤声道:“我……我也是没法……我是被迫的……我如果不帮他们,他们便会杀了我……你也听到大业说的话了,他们无所不能,他们才是这天下的第一主宰,我不过是凡俗之躯,我只能听令行事……”

委蛇也不追击,只是看看百里行暮。

“好一个听令行事!你以白狼国国王的身份,谎称自己的婚事,诱骗几万商旅百姓前来参加,不但骗光他们的钱,还把他们卖给魔鬼做仆役,小狼王,你说,你还配为一国之王吗?”

一个人影在地道口探了一下头,大惊失色,立即就要退下去,委蛇眼尖,蛇尾一扫,只听得咕咚一声,那人便重重跌了下去。

小狼王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伯庸、彦雍兄弟也纷纷后退。

就连凫风初蕾也彻底明白过来:敢情早前大夏边境,成千上万的人一次次离奇失踪,都是有人捣鬼。

小狼王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就去拉凫风初蕾,凫风初蕾早有准备,金杖一横,便重重落在他的手臂上,他一怔,也不反抗,只是默然后退一步。

那些人都不是无缘无故失踪,而是参加集会,婚礼,或者在别的什么盛大集会上为人所骗。

委蛇冷笑一声:“怎么,小狼王,你很失望是吧?不过,今天,你可能倒是要死了。”

为了不流传消息出去,每一次失踪都没有任何人能幸免,如此,那些失踪者的亲友压根就猜不到他们失踪的原因,所以,恐惧越来越蔓延,久而久之,魔鬼成了这片广袤无际的西北土地上最令人畏惧的名字。

她淡淡地:“托赖!我还活着!”

只不过,这一次,小狼王出手最狠最辣——全部吸引的是外地商旅和百姓,纵然他们失踪了,消息一时半刻也不会传出去。所以,在他们失踪之前,先榨干他们全部的钱财。

“凫风初蕾……凫风初蕾……你竟然没有死……你居然没有死……”

作为一国之君,如此手段,真是令人不齿。

小狼王还是死死盯着凫风初蕾,月色下,颜华草已经失去了遮掩,她露出本来的面目,就像夜风中轻轻摇曳的一朵红花。

委蛇对小狼王早已恨之入骨,又在白旗镇见他贩卖凫风初蕾的衣服,对其更是鄙夷,现在真是恨不得上前一掌拍死他,可是,蛇头刚一昂起,便听得百里行暮道:“委蛇,且慢!”

蛇尾一卷,玉笛从高处摔下,重重断为两截,其中一截砸在他头上,他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委蛇恨恨地退在一边。

一直默不作声的大业却后退一步,他身后七八步远便是地道,他试着连退两步,察觉没人注意,转身就跑,刚到了地道口,心内正窃喜,一只脚刚踏入了地道,膝盖忽然一软,重重摔倒在石板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百里行暮还是淡淡地:“小狼王,你独闯万国大会,我还认为你多少算条汉子,不料,你竟如此卑琐无耻!”

她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发。

小狼王亢声道:“我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至于如此!他们……那些神秘的大神,你也看到了,他们那么大本领,我怎么反抗得了?”

他一手伸出,指着凫风初蕾:“凫风初蕾……凫风初蕾……你竟然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

“神秘的大神?不,他们也不算太神秘!他们只是东井星上的一群怪物而已!”

小狼王却死死瞪着它旁边之人,不敢置信。

“东井星?”

蛇尾席卷着冷风,委蛇的双头在月色下,死死瞪着小狼王,破口大骂:“你这个害人精居然还不死?又害了这么多人?”。

“对!他们来自东井星。”

“我……”

百里行暮抬起头,指了指东井星的方向。小狼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颗极其黯淡的小星星。

百里行暮淡淡地:“小狼王,你勾结妖孽,谋害商旅,早知道你坏透了,不料你竟然坏得如此无可救药……”

“天啦,他们来自那里?”

小狼王不由得后退一步。

“对!”

百里行暮这才转向小狼王。

小狼王等只以为那是什么妖魔,没想到是来自天上的某一颗星球,顿时张大嘴巴,完全无法理解,嗫嚅:“天上那么高……他们怎么能来到这里?……他们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吗?”

小狼王腿一软,差点站不稳了,颤声道:“百里大人……竟然是百里大人……”

“神仙?”

他白衣如雪,满头红发,抬起头,注视着东井星的方向,缓缓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百里行暮摇头:“在以前的九重星联盟里,东井星根本就是不入流的小星座,完全排不上号,只是摇旗呐喊的小角色。他们无非是一些跳梁小丑而已。”

十几名侍卫的武器尚未拔出,已经纷纷坠地,月色下,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可是,那光圈和妖风,那么厉害……”

大业手中长笛一横,也跳起来。

“那光圈是东井星上特有的光影工具,只要被照射到,就会被彻底吸附。但若是逃离光圈之外,其吸附能力便会大大淡化甚至消失……”

小狼王一惊,立即跳起来。

“只要不在光圈之内便没事?”

还来不及叩头,只听得一个郎朗声音:“原来,危害大夏边境的妖孽,竟然就是你等!”

百里行暮淡淡地:“这也就是妖魔们下令让你们到处买酒,一定要让全体商旅喝醉的原因。商旅们全部醉倒在地,不能行动,光圈便更容易控制,他们的阴谋就越是容易得逞!但是,若是那些人清醒,被妖风席卷,一定会肯定会到处乱窜,逃离光束的范围,他们捕捉的难度就会很大。而且,从光圈的范围来看,他们带到地球上来的,只是最初级的光影工具,照射范围很有限,最多不过两公里之内……”

十几名侍卫率先跪下,伯庸兄弟也一起跪下,小狼王不敢不从,也立即跪下。

委蛇恍然大悟:“难怪侍卫们拼命让商旅喝酒,看来,这光影工具的威力也不怎样嘛。”

叩拜完毕,见小狼王等还站着,厉声道:“小狼王,你还不叩拜大神?想为自己招来祸端吗?”

“光影武器最大的作用不是杀伤力,而是成群捕捞,最初是用于宇宙中的大型悬浮物打捞,只是没想到,东井星上那群怪物居然用来捕捉人类!”

然后,大业趴在地上,三跪九叩,一边跪拜,一边高声道:“大神在上,大神在上!大神在上!”

委蛇津津有味:“什么是大型悬浮物打捞?”

小狼王竟一句也不敢反驳。

“宇宙中经常会发生小型的撞击,失事的天空母舰碎片、撞击后的小行星碎片等等……”

“这天下,他们信任者,所托者,唯有一个大费王!大费王,便是他们在人间的代理人!他们也承诺永远庇护大夏和大费王。小狼王,他们的威力你已经看到了,这以后,再不许三心两意了,必须全心全意忠于大费王,忠于大神,否则,别说你一个区区小狼王,纵然要彻底抹掉你白狼国,也不费吹灰之力。”

小狼王简直如听天书,完全不可理解。

大业满脸嘚瑟:“他们!是这世界上最最强大的力量!别说什么人间帝王,就连百里行暮这种,也只能闻风丧胆!就连巨人一族,也只能成为他们的奴仆,任其驱使。”

“你们知道地球上的洒扫仆役吗?这么说吧,他们就是宇宙中的清洁工。这光影武器,便是打扫宇宙悬浮物的扫帚。”

小狼王作声不得。

委蛇笑道:“哈哈,原来这群妖魔只不过是清洁工而已?”

大业冷笑一声:“百里大人!你就知道一个百里大人!我倒问问你,百里行暮有本事令几万人同时失踪吗?”

小狼王本来对妖魔畏惧极深,听得这话,又半信半疑。

小狼王忍无可忍:“难道这些大神比百里大人更厉害?”

难道这些妖魔真的只是什么宇宙中的清洁工而已?

“大神的事情,凡人要是都懂了,还是大神吗?”

他怀疑地看着百里行暮,可是,又知道,以百里行暮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撒谎。

“他们到底用的什么办法?”

委蛇道:“这么说来,涂山公子一定逃出了陷阱。他的劈天斧不可能连一群清洁工也对付不了。”

“大神的来去,凡人岂可打探?”

“涂山侯人佩戴了金奎砂,而金奎砂是这种光影武器的唯一克星,他们根本奈何不了他!”

伯庸颤声道:“真是难以想象,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狼王忽然大是不忿,冷笑一声:“涂山侯人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厉害,也许他早就死了。”

大业更是得意,好像大神的代理人一样,趾高气昂:“好了,这次总算完成大神的任务了,以后,大神会赏赐你们的。”

“涂山侯人来过你这里?”

他身后的伯庸、彦雍等人,更是不敢吱声。

“这……他来过……那又如何?”

小狼王显然是被这极其妖异的强大力量所震撼,无论大业怎么奚落,也默不作声,握着狼牙棒的手只是不停颤抖,很显然,这也是他第一次目睹所谓大神的威力。

“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业洋洋得意:“当然了!不然,大神们拿几万死人干什么?不是我看不起你小狼王,要是让你征发几万徭役,根本等不到进入沙漠腹地便全部死了。别说你,就连大费王也做不到这一点。可是,大神们出手就不同了,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让几万人同时到达。”

“三天前。”

“这些人被掳走之后,还能活下来吗?”

“他来做什么?”

“发现又如何?谁敢和魔鬼,不,大神的力量对抗呢?”

小狼王口干舌燥,但还是不敢不答:“他来了,又逃跑了,我们没能抓住他。”

小狼王低声道:“这么多人一起失踪,难道就不会被人发现?”

凫风初蕾听得此话,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业一挥手,白狼对他龇牙咧嘴,可小狼王却一挥手将它制止,大白狼只好悻悻地退下。

此时,月色西斜,正好照射在东南角那堆巨大的货物面前,只见堆积如山的布匹、财帛、玉器等等居然都完好无损。只有箱盖被吹开,露出金灿灿的黄金,耀人眼目。

“滚开,别在这里鬼哭狼嚎的。”

可见那光影武器的力量之大,居然在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转移时,还能定点。

小狼王还是紧紧提着狼牙棒,在他身后,他的新坐骑,一头大白狼,对着月亮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殊不知,东井星上的第一流的光影工具,连重达几百万吨的陨石碎片都能轻易捕捞,更何况只是区区几万人而已。

大业不屑一顾:“这么说吧,方圆一百里之内,只要是活人,已经全被刮跑了,敌人也罢,普通人也罢,都不例外,你根本用不着任何防备了。”

但是,凫风初蕾不知道,她只是和小狼王一样,对于这光影妖怪,深感畏惧。

“要是再来,我们怎么办?”

她东张西望,甚至惧怕那光影妖孽随时卷土重来,不经意地,看到礼物小山堆里,月色反射出美丽的光华,居然是绚丽的蜀锦,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夜晚,无声无息昭示着自己无与伦比的美丽。

“大神!知道吗?他们才是真正的大神!”

那是鱼凫国商队送来的贺礼,数量之大,令人咋舌,可见他们对小狼王抱了多么巨大的期待:一心要从他处打探到少主的下落。

小狼王更是紧张:“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厉害?”

可现在,他们全被妖魔给卷走了。

“他们要的人够了,就不会来,不够再来。”

凫风初蕾上前一步,又停下。

小狼王颤声道:“他们该不会再来了吧?”

小狼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但见她站在月色下,就像一朵待开未开的娇花,美丽得令所有的金银和蜀锦全部失去了颜色。

他们都紧张地看着天空,又看着大业,每个人面上都充满畏惧。

但是,她没有搭理他,只是一直望着西北古怪的夜空。

紧接着出来的,还有伯庸、彦雍兄弟。

几万商旅,便是随着妖风上了西北的方向。

他只是提高了狼牙棒,看着月色的方向,好像在警惕那股妖风会不会再来。

委蛇忍无可忍:“小狼王,厚普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若是平常,小狼王定要讥讽他几句,可今日,他一言不发,显是内心十分恐惧,已经彻底拜倒在了妖魔之下。

小狼王一怔。

他不若小狼王等震惊,反而欣欣然,十分得意:“我就说了,天意不可违。他们才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主宰。在他们的护佑之下,大费王必将千秋万载,永远是大夏的万王之王。”

“厚普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把他给杀了?”

再然后,有人施施然地走出来,他一身大夏文士装扮,手持横笛,显得无比潇洒倜傥。

他忽然冷笑一声。

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如临大敌,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惊恐。

委蛇大怒:“小狼王,你快说,厚普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也被你给害了?”

他提着狼牙棒,一身红袍早已换成了劲装,在他身后,是他忠心耿耿的侍卫戎甲、尊甲等十几人。

他冷冷地:“早被妖魔给吃掉了。”

为首的,便是小狼王。

蛇尾卷起,正要扫过去,却被百里行暮挥手制止,他并不问厚普的下落,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小狼王,你害死几万人,却毫无悔改之心,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也留你不得了……”

陆续有人走出来——都是从一个地道里钻出来,地道的方向,便是大帐篷早前的位置,很显然,妖风未起时,他们便预先得到警示,躲进了地道之中。

小狼王自知必死,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道,干脆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全是惊惧,此外,没有任何一句别的言语。

百里行暮掌心往下,他虽然从不喜欢看到死人,可小狼王的作为已经一次次刷新了他的底线,不由得气沉掌心,反手就拍了下去。

“天啦……”

“少主……少主……”

“天啦……天啦……真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的……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

凫风初蕾一怔,就连百里行暮的掌心也不由得往上一抬,小狼王顿感一股巨大的死亡之气从头顶掠过,饶是他绝强顽固,这一死里逃生后,也吓得整个人彻底瘫了。

纵然看不到,也能察觉这脚步声虚浮、战栗,显是充满了畏惧不安。

厚普从地道里奔出来,喜极而泣:“少主……少主……是您吗?天啦,委蛇……是委蛇……”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脚步声传来——广场很大,脚步声很远,但因为四周太过死寂,所以,这脚步声就听得清清楚楚。

委蛇迎上去,厚普一把抱住它的双头,几乎哭出来了:“果然是你们,委蛇,属下终于找到你们了……”

前面,是一排树木,并不大,但是,足以将二人一蛇遮蔽。

他扑通一声跪在凫风初蕾面前:“少主……少主……”

她微弱的声音被百里行暮一挥手阻止,她立即闭嘴,和委蛇一起蜷缩在地面上。

凫风初蕾内心激动,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他:“厚普,你快快起来。”

“百里大人……”

厚普一进入地下室,就被侍卫们好酒好肉招待,倒也客客气气,他几次询问少主情况,侍卫们只是避而不答,他一心等着面见小狼王问问,却不料,半途中忽然觉得地上震动,侍卫们纷纷逃窜,他躲在一边不敢吭声,直到听到外面说话声传来才大着胆子爬出来,却不料,一出来就看到少主和委蛇等人。

他们到底被妖风卷到什么地方去了?

百里行暮的掌心终于离开小狼王头顶,好一会儿,小狼王才醒悟过来,敢情是自己无意中放了厚普一命,所以,才为自己赢得了这个逃生的机会。

厚普等人也被妖风卷走了吗?

可是,他委顿在地,一动也不动。

过了很久,她才想起厚普。

厚普急忙道:“少主,发生什么事情了?”

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和百里行暮。

凫风初蕾淡淡地:“你看看呢?”

商旅们,侍卫们,甚至小狼王等人,统统不见了。

厚普四周一看,只见偌大广场空空如也,很显然,他不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连想都无法想象,只是惊诧莫名:“人呢?这么多人呢?为何忽然不见了?”

她几次要开口,可嘴唇一只在微微颤抖,曾也预想过会发生不测,或者战争,或者暗杀,或者任何不好的事情,但是,做梦也想不到,是如此大规模的人口失踪——那股妖风,将这里的一切连根拔掉。

他忽然大叫:“不好,我们商队的人员为何也一个不见了?他们去哪里了?”

若非地下还算坚实的青石板,凫风初蕾压根不敢相信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恍如置身在一片渺无人烟的荒漠之中。

凫风初蕾问:“商队一共有多少人?”

直到重新站在广场上时,脚步还是轻飘飘的。

“一共有三百三十五人,全部是属下从岷山等地召集的金沙王城遗民,他们在那年的大旱之前就远走岷山,经商在外。湔山小鱼洞被淹没之后,属下躲在比翼鸟后面,被比翼鸟拽着带出了汪洋地带,侥幸逃得一命,比翼鸟却活活累死了……”

凫风初蕾浑身发抖,几乎委顿下去,直到被一只大手轻轻拽起来。

他十分焦虑:“这支商队组建一年半,靠着贩卖蜀锦赚了不少钱,属下在阳城时听说少主曾在万国大会上和小狼王并肩作战,以为你俩是朋友,所以立即赶到白狼国,正好听说小狼王大婚在即,以为少主一定会来观礼,所以,特意送来三千两黄金……可是,商队的其他人到哪里去了?”

而且,规模如此巨大的人口失踪,居然没有引起任何惊慌,除了极个别清醒者偶尔发出的惊呼,其他醉汉一直处于懵懂无知,就连怎么飞走的也不清楚。

委蛇,恶狠狠盯着小狼王。

多达几万人,怎么可能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凫风初蕾也盯着小狼王。

就连遍地的垃圾纸屑都已经无影无踪,广场干净得就像被水洗过一般。

小狼王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一次,她看得分明,广场上,的确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厚普情知有异,也不敢追问,只是惶惶然地看了看天空。

乌云慢慢散开,惨淡的月色又慢慢露出来。

地下室里,灯火通明。

她以为这一切全是幻觉,待得揉揉眼睛,仔细一看,甚至伸手四周摸了摸,依旧一无所有——

二三十人齐聚里面,也并不显得拥挤。唯一令人意外的是晕倒在地的姬真,她并未受什么重伤,委蛇那一扫,并不重,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以没下辣手,只令她短暂昏迷,人一嘈杂,她便立即清醒过来。

就连那座诺大的古老帐篷也不见了。

伯庸见女儿居然没离开,气急败坏:“姬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可是,分明感觉早前寸步难行的拥挤广场已经空了,无数的醉汉,跳舞的歌姬,没有吃完的烤肉,瓜果,甚至一溜儿排开的烤架、仆役,统统都消失了。

她却死死盯着凫风初蕾,不敢置信。

光圈早已消失,阴影仍在,眼睛一时难以适应这光线的变迁。

她身上还穿着新嫁衣,满头珠翠,雪白手腕上,碧绿镯子十分醒目,她甚至忘了小狼王的目光,只是伸着手,指着凫风初蕾。

凫风初蕾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今晚,在她所得到的一些一知半解的消息里,以为小狼王要在大费王的指挥下,干下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四周,还是一片黑暗。

可是,这事情还不知道是什么,就看到凫风初蕾和百里行暮。

委蛇更是狼狈不堪,头上朱冠和紫纱全部无影无踪了,伸着光秃秃的两只蛇头低声大骂:“这该死的妖风”。

一看到这两个人,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什么样的好事都干不成了。

妖风,终于过去了。

身上的伤口明明早已痊愈,可那丑陋的蜈蚣行痕迹却像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将她这个草原第一美人的自信全部粉碎。

妖风大作,百里行暮紧紧拉住凫风初蕾的手,她才不至于被刮跑,可是,头上的帽子早已无影无踪,整个人也似被一股巨大的漩涡拉扯,好几次差点卷入漩涡,却生生被定在地上,但觉浑身就像快散架了似的。

穿上衣服,人人都看不到,可是,她却知道,自己再也不敢脱下衣服了。

光圈停顿了一会儿,显是扫描不出任何活物了,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呼啸,光圈腾空而起,四周瞬间一团漆黑。

甚至,不敢像白狼国其他女子一样在平常袒露右臂右胸了,因为,那伤痕,贯穿了肩头,人人都可以看到——这呈现女子天然美丽曲线的机会,被凫风初蕾给彻底剥夺了!

百里行暮伸出手,紧紧拉住凫风初蕾的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一片冰凉。

所以,就算是盛夏酷暑,她也只能学着阳城女子的样子,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凫风初蕾死死闭着嘴巴,脸色煞白,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委蛇也卷着尾巴,将双头藏在草丛下面。

白狼国别的女眷以为这是她从阳城学来的王后的尊贵,可是,她却知道,这是彻彻底底的毁容——

有好几次,差点渗透了小树林。

并非只有一张脸毁了才叫毁容。

光圈扩散,照耀四周。

身材被毁了,也是致命伤。

可是,那光圈却并不急于离开,而是顿在原地,能清楚地看到形成的巨大黑色漩涡里,一大截一大截的人潮,不知被什么粘连起来,首尾相连,就像屠宰场里打包成大片大片的猪牛羊肉。

尤其是她平生引以为傲的窈窕曲线。

躲在树林后面的凫风初蕾,已经骇呆了,大气也不敢出。

真真比杀了她更令她难受,尤其是从阳城上路后,小狼王对她越来越冷淡,最初的新奇之后,二人几乎很少再有亲昵的时候,她疑心,都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伤痕被他所嫌弃。

光圈也不徐不疾,如此反复三遍,分批运载,到最后,再也没有幸存者,几乎所有人就像身上沾了磁铁似的,十分轻易就被拉进了光圈漩涡之中。

一个男人嫌弃,那么,别的男人也势必会嫌弃。

他们无知无识,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空余下一张美丽的面孔,又有什么用呢?

剩余的,便是彻底昏迷不醒的醉汉了。

她因此,自怨自艾,对凫风初蕾和委蛇的痛恨可想而知。

一大半幸存者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股妖风,光圈更加强烈,形成一个更大的漩涡,偶有惊醒的醉汉来不及呼喊出声,已经被吸附进去,比上一次的人数更多,整个广场彻底空了一大半。

本以为凫风初蕾中了迷药必死无疑,这也是她心底唯一的一点安慰,可现在,凫风初蕾不但没死,而且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好端端地也就罢了,可她居然比以前更加精神,更加美丽,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开得正好的鲜花,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顷刻间,只听得忽忽风声大作,平地里竟然刮起一股巨大的妖风,飞沙走石,,只听得呼啦啦的一片,地上的人潮便疯狂涌向光圈,自动行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前后拉扯,首尾相连,就像磁铁似的,将地上的醉汉一一吸附,直到吸附了快三分之一的人群,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漩涡,光圈暂停,有一瞬间的黑暗,这个巨大的漩涡便飞离地面,便往西北方向而去。

明明中过了那样的剧毒,明明也受了重伤,可她为何看起来安然无恙,毫发无损?而且,一次美过一次。

他们一个个东倒西歪,绝大部分烂醉如泥,别说被一道光圈包围,就算是有人拍打他们,他们也不见得立即清醒。而另有一小部分人,则揉揉眼睛,惊奇地盯着光圈,步履踉跄,本能地要逃离,却无论怎么走,都在光圈之内,而且人太多,拥挤不堪,根本无法奔逃。

这还有天理吗?

光圈里,只剩下前来做客的商旅。

说好的要筋脉尽断惨死呢?

就连小狼王的所有部下,也都不见了。

说好的要彻底成为一具干枯丑陋皮囊呢?

那个高大无比的巨人也不见了。

说好的她必将永永远远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奇异的是,那些巡逻的士兵忽然统统消失不见了。

一时间,痛恨,愤怒,妒忌,就像一条毒蛇喷出的汁液,将她彻底淹没了,所有的怒火一瞬间就冲上了脑子。

只见那从天而降的光圈不知多高,也不知多深,但是分了层次,一圈一圈,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自动分为几个大格子,将整个广场上、草地上的一切,全部框在里面。

她忽然转向小狼王,恶狠狠地大叫:“小狼王,你不是说她非死不可吗?她怎么没死?”

明知今晚会发生异常,他只是一直不知道这异常究竟是什么,此时,看到这光圈,才恍然大悟——

小狼王后退一步。

那是百里行暮早就考察好的地形。

她分明看到小狼王目中的一丝喜色——真的,他竟然在欢喜,无法掩饰的那种喜出望外。

光圈,到此为止。

神情在在地表明:她居然没死,真是太好了!

唯有二人一蛇,远远躲在河边的一排树木后面。

而且,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娇花一般的面上,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算自己大声怒吼,也不能令他的目光移开一下。

一览无余,将场中的醉汉们全部圈在里面。

她跳起来就冲向凫风初蕾,十根尖尖的利爪伸向凫风初蕾的面孔,嘶声大叫:“凫风初蕾,你害得我好惨!你居然还不死……”

就在这时,那游移不定的光圈,彻底固定了。

想象中的抓破美人脸,当然不会发生。

委蛇不明所以,但还是依令,可是,它的行动不如百里行暮迅疾,跑了好远,尾巴还在光圈之内,百里行暮急了,一把拉住它,生生将它拽出光圈。

她和凫风初蕾的本领实在是差得太远。

光圈的范围很大,百里行暮的速度也很快,他几乎是掠身而起,彻底逃离了光圈的照射。

蛇尾一卷,她顿时后退几步,伸出的利爪,也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一边退,一边疾呼:“委蛇,快退出光圈之外……”

小狼王一把拉住她,厉声道:“你还不下去?”

凫风初蕾情知不妙,尚未做声,已被百里行暮一把拉住,急速后退。

“你杀了这个女人我就走……”她嘶声大吼,“小狼王,你快杀了这个女人……你杀了她我才相信你,否则,我就要我父亲收回白驼国的几万头骆驼,再也不给你任何支持了!你别忘了你有今天是怎么来的!全靠着我们白驼部族的支持,出钱出力出骆驼……”

醉汉们熏熏地,只是一个个麻木地张大嘴巴瞧着这突如其来的光圈,还以为是天亮了,下一刻,光全消失,一大团乌云铺天盖地笼罩了诺大的广场,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伯庸见女儿胆敢如此痛骂小狼王,吓得脸色发白,颤声道:“姬真……姬真……你是疯了吗……”

只是,这道光圈要大得多,几乎将整个广场全部笼罩,准确地说,是将前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们全部笼罩了。

彦雍也厉声道:“姬真,你发什么疯?”

凫风初蕾差点惊叫:这光圈,竟然和当时笼罩涂山侯人的光圈一模一样。

“我没有发疯!疯的是你们!这个小狼王拿着我们白驼部族的东西,却吃里扒外,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他这是在出卖我们!他讨好那个女人,出卖我们……”

因为是背面,百里行暮看不到他的真容,只见半空中,一道椭圆形的亮光,仿佛一道霹雳照亮了天空。

伯庸吓得腿都软了,急忙道:“别胡说……姬真,你别胡说……本来白驼部族也是白狼国的一个部族而已,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大王的……”

他已经走到西北方向的正中了,就在这时,那对黑色的乌云正好落在他的头顶,整个广场忽然一片黯黑而沉寂,他忽然抬起头,一把揭开了头上的兜鍪,目中光线,正好射向东井星的方向。

“什么属于他的?他有什么资格?他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君,毫无用处的窝囊废。在新婚夜,输给大费王,连累我也被人抢走,他还是个男人嘛?他早就不配做白狼国的国王了。在大费王面前,他比一条狗还不如,只有在你们面前装模作样……”

可能是他的样子有点吓人,所过之处,醉汉们纷纷避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百里行暮却一直死死盯着那个巨人,只见他独自走来走去,高大的盔甲兜鍪之下,仿佛是一个空荡荡的干瘪身影。

伯庸和彦雍都忘了喝止她。

月光下舞动的人们,就像是一群丧失了魂魄的幽灵。

就连凫风初蕾也非常意外,竟不知,在姬真眼里,小狼王原来是如此不堪的形象。

十分明朗的月色渐渐变得暗淡。

是伯庸吃惊到了极点的声音:“天啦,女儿,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一朵乌云,慢慢飘来。

彦雍也不可思议:“姬真,你疯了吗?你本是多么温顺乖巧的姑娘,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吗?你面前的可是大王!是白狼王,我们白狼国的大王,你的夫君啊……”

在进入帐篷之前,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彼时,夜色已深,月亮已经升上了中空,整个广场上,醉汉们东倒西歪,呼声大作,七成的人已经不省人事,只有少数两三成还在跟着舞姬们扭动,嬉闹,但是,也都迷迷糊糊,身子摇摇欲坠了。

“你们以为我愿意变成这样吗?”

走出去好远,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又急忙折回,仓促进入了旁边的大帐篷。

姬真的声音几乎嘶哑了:“是我自己变成这样的吗?”

小狼王转身就走。

她一只手指着小狼王,恶狠狠地:“是他,是这个没用的男人,是这个窝囊废!是他保护不了我,在新婚之夜让我落入敌人之手。你们知道那段时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天天坐在囚车里,惊恐不安,每天都害怕遭遇那些穷凶极恶士兵的蹂躏和侮辱,每天都提心吊胆,就连做梦也会被吓醒……可是他呢?你们的这个小狼王,他做了什么?他追到阳城,他每一次都被大费王打败,他每一次都成为大费王的囚犯,每一次都要大费王开恩,他才能逃得性命……而我,一直被人家囚禁着,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每天都担心被赏赐给那些粗鲁不文的武夫……”

她若无其事:“所以,我才让你好自为之!你永远该效忠的对象,只有大费王,否则,以后怎么死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忽然转向凫风初蕾,声音更加恶毒:“可是,尽管如此,尽管我受了那么多苦,这个该死的小狼王,这个负心汉,他却居然辜负我……他居然去跟那个女人鬼混……他居然跟她狼狈为奸……他居然跟她搞到了一起……”

小狼王回走几步,死死盯着她:“你别以为私下里和大业勾勾搭搭本王不知道!本王也不管大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背后指使你,可是,你要知道,现在,你是我小狼王的王后,而不是大费的王后!你也永远没有机会成为大费的王后!”

委蛇勃然大怒:“姬真,你嘴里放干净点,谁跟你家小狼王搞到一起了?”

她冷声道:“你好自为之吧!”

姬真恶狠狠地瞪着凫风初蕾,如果目光能杀人,她已经把凫风初蕾五马分尸了。

小狼王蓦然回头,死死盯着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可是,目光毕竟杀不死人,她转向小狼王,几乎是在咆哮:“小狼王,你别得意,我也从来没有看上过你这个窝囊废,真的,你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一个唯命是从的走狗,一个没心没肝的负心汉,有你这样的大王,真是我们白狼国的耻辱……”

他转身就走,一只脚正要跨出去,听得背后一声冷笑:“小狼王,今晚若能平安无恙度过,你以后还是对我客气点吧!”

伯庸兄弟尽管胆战心惊,却再也无法阻止她,因为,越是阻止,她就骂得越凶。

小狼王还是漫不经意地:“岳父大人的好意我当然感恩戴德,可是,夫人,这跟本王不要你的两个小丫头有何关系?”

他们只是呆在一边,悄然观察小狼王的脸色,生怕下一刻,这位脾气暴躁的大王一刀就砍向女儿的头颅——忤逆大王,辱骂大王,这可是大罪,纵株连家族,也毫不为过。

“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你虽然看不上我,可是,你总该知道我父亲送你的几万头骆驼。”

可是,小狼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夫人有何指教?”

就连凫风初蕾也暗叹一声,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鄙夷到了极点,又怎么还会真心诚意爱上他?

“小狼王!”

本以为姬真下贱,可是,没想到,在她心目中,小狼王竟然是这等的面目可憎。

姬真死死盯着他,他一摊手:“夫人,若是没事,本王先出去了,你知道,外面客人那么多,本王不可能不露面!”

再看小狼王,只见小狼王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可是,他只是捏紧拳头,一言不发。

“一等一的美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都没发育全,有什么好美貌的?瞧瞧,她们的胸都还没全,赶紧带出去吧,别碍眼了。”

委蛇本来对他恨之入骨,现在看到他这副快要钻进地洞的神情,倒真是有点同情他了。

姬真大怒:“大王什么时候目光这么高了?连我们白狼国一等一的美少女都看不上了?”

姬真不休不止,哭骂不休,几番挣扎着要去打小狼王:“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拿了我们白驼国的财产,却去讨好别的女人……快,你快杀了她……你不杀了她,以后休想得到任何的支援……大费王也不会饶了你……快,你快杀了她……否则,我会报告大费王,你勾结外敌背叛他……”

小狼王又看了一眼那两名低眉顺目的少女,懒洋洋地:“可不就是童乳巨脸吗?本王对这种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毫无兴趣。”

委蛇忍无可忍:“得了吧,你家小狼王不是不想杀小鱼凫王,他只是没那个本事而已!”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

百里行暮见这场闹剧越演越不像话,眉头紧紧皱起,只不经意看了一下小狼王。

姬真一下掀开帷幕跳下来,气急败坏:“大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凫风初蕾却震惊地看着姬真——这还是昔日那个无论在什么场合下都会伪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千依百顺的小女人吗?

小狼王不经意地瞄了那两个少女一眼,淡淡地:“童乳巨脸,不怎么样!”

或者在暴怒之下,无论多会伪装之人都会失态?

姬真笑道:“大王,这两名美人儿如何?”

她迷惑不解地看了小狼王一眼,也不知道这一对狗男女为何会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小狼王对她的这一切已经腻烦透了,只干咳一声,淡淡地:“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真兀自叫骂不休:“小狼王,你快杀了她……凫风初蕾不死,你就必须死……我饶不了你……”

两名少女皆着淡淡轻纱,轻纱下,再无一物,真真是雾里看花隔一层。

小狼王终于厉声道:“你们还不带她下去?还要在这里找死吗?”

她一拍手,两名少女从帷幕后面姗姗而出。

姬真大吼:“放开我,放开……”

姬真将他目中厌恶之色看得分明,忽然想起镜仙之话,内心冷笑,却还是柔声软语:“妾身颜色已残,不敢独霸君宠,所以,特意替大王准备了两名更娇柔美丽的少女……”

百里行暮忍无可忍:“拉下去!”

小狼王不由得移开了目光。

伯庸和彦雍畏惧地看了百里行暮一眼,虽然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是,情知这是绝对惹不起的人物,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左右一齐拖住姬真就走。

她沐浴之后,浑身散发着淡淡香味,只批了一层轻纱,轻纱下面,肩头到腰腹的淡淡伤痕若隐若现,就像一层扭曲得蛇皮,显得十分狰狞丑陋。

姬真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大骂:“凫风初蕾,你怎么还不死?你这个害人精……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害的,我迟早杀死你,我迟早找你报仇……”

小狼王上前一步,狐疑地看着她。

委蛇一哂:“得了吧,上次打伤你的是我,这次也是我,你要报仇找我好了,我家小鱼凫王哪有闲心跟你这毒妇计较?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除了我,谁也不会搭理你……”

姬真招招手,浅笑盈盈:“大王,你上前一步说话。”

“我要杀死你这条老毒蛇……”

床榻中间,一轻纱美人,活色生香,周围又点了淡淡的媚香,可是,小狼王心慌意乱,没有任何兴趣,只随声道:“夫人,你有何事?”

“人人都说毒蛇毒,我看,这天下最毒的毒蛇都没你这个毒妇毒!你和小狼王谋害我家鱼凫王,我没杀死你,已经算对你客气了,不过是小小惩罚,你居然还敢对我家鱼凫王恨之入骨?”

帐篷里,烛光朦胧,有宽宽床榻,布置精美。

“该死的老毒蛇……”

这是白驼一族的地界,小狼王听着内侧姬真的父兄的谈笑风生,也不好公然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往旁边的帐篷而去。

“哈哈,谈到报复心,你跟我比?你难道不知道蛇类是天下报复心最强的动物?你再嚷嚷,小心我连你这张漂亮的脸一起毁掉……”

“夫人说了,无论如何您必须去一趟。”

“我跟你拼了……”

小狼王心烦意乱:“没空,改天再说。”

伯庸和彦雍看到一条双头蛇已经很害怕了,又听得这条蛇侃侃而谈,更是脸色发白,又见女儿跟一条蛇对骂,那情形真是无比诡异,生平都不敢想象,只死命拖了姬真就走。

帐篷里,一侍女悄然而至,低声道:“大王,夫人请您务必去一趟。”

远远地,还传来姬真的叫骂声:“小狼王……你必须杀了她……你不杀她,我就杀你……”

不知何时,舞姬们已经上了高台,在她们的带领下,醉汉们更是憨态可掬,舞动不休,而小狼王则悄然下了台,不知何踪。

渐渐地,姬真的叫骂声不见了,四周,一片死寂。

一群人,便随着节拍胡乱扭动。

小狼王脸上的尴尬可想而知,如果地上有一条缝,他一定钻进去了,偏偏地上是坚硬无比的花岗岩。

大王喝了,台下之人岂敢不买账?纷纷争先恐后,如此,酒过三巡,本就醉醺醺的商旅们更是东倒西歪,绝大多数已经倒地不起,只有极少数清醒者,随着小狼王一声大喝:“跳起来……”

他搓着手,十分不安:“凫风初蕾……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上次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真的,我也是上了大费的当……后来,我也非常后悔,真的,我一直很后悔……”

他一低头,将满满一樽一饮而尽,旁边的侍卫又立即为他添满。

凫风初蕾转过头,根本不看他。

百里行暮却死死盯着后面,只见那个高大的巨人已经慢慢走到了人群的中央,这时候,只听得小狼王高声道:“喝,大家喝个痛快吧,本王陪你们一起喝……”

“凫风初蕾,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夜夜做噩梦……求你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害你了……真的,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害你了……”

凫风初蕾也不无担忧。

凫风初蕾还是淡淡地:“你先把鱼凫国商队还给我再说吧。”

委蛇悄然道:“小狼王这厮不会杀了厚普吧?”

他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十分紧张地看了看百里行暮。

厚普大喜过望,立即就随侍卫往帐篷里走去。

百里行暮却盯着姬真父女消失的密道口,可能在他的岁月里,从来就没见过这种泼妇,更不知道一个女人撒泼起来,形态是如此难堪。许久,才长嘘一口气:“初蕾!”

一名侍卫立即上前一步,客客气气:“请!”

凫风初蕾有点意外。

好一会儿,他忽然一挥手:“厚普,你且去帐篷里说话。”

“幸好小狼王不是你的朋友,否则,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就真是太掉价了!”

小狼王一怔,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已经升到半空的月色。

凫风初蕾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家少主名凫风初蕾,正是鱼凫国的小鱼凫王……”

小狼王面上红一阵又白一阵,瞪着百里行暮,却敢怒不敢言。

“你家少主?”

就连他,也觉得姬真的这一番吵闹,令自己尊严尽失。

“实不相瞒,小人前来,为的是打探我家少主情况。听说我家少主是大王的好朋友。”

他长叹一声:“姬真有一句话其实说得很对,若不是因为那几万头单峰骆驼,我根本不会娶她。”

小狼王“哦”了一声,显是有些意外,不由得仔细看了厚普一眼,随口问:“你有什么要求?”

没人接话,大家都觉得尴尬。

“小人乃鱼凫国商队首领厚普,区区不才,为大王的婚礼献上了三千两黄金和一百匹上等蜀锦。”

他就更是尴尬,讪讪地咳嗽一声,但觉自己属于男人的面子,彻彻底底被剥了下来。

小狼王忽见窜出一个汉子,以为是商队首领,便随口道:“你是何人?”

百里行暮的目光再次转向密道,密道很长很深,显然早已有了多年的历史。仔细碰触,竟然全是坚硬的花岗岩,有些上面甚至雕刻了各种各样的图案。

只见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几个起落,已经跑到台下,仰起头,大声道:“小人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他指着密道:“你们怎么找到这条密道的?”

他的动作很快,凫风初蕾要叫住他已经来不及了。

小狼王不敢隐瞒,立即道:“这条密道并非新建,是姬真的叔叔彦雍于三年之前无意中发现的,本来,他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直到我告诉他,白狼国很快便有灭族的危险,他才松了口。得知这个秘密后,我便决定把盛宴设置在这里……”

厚普等人好不容易见到小狼王露面了,哪里还忍得住?立即排开人群往前面窜,一心要去打探一下少主的消息。

要让几万商旅消失,自己人又毫发无损,的确再也没有比这个密道更好的地点了。

明明承诺的是晚宴上他会亲自和出了一千两黄金以上的商队首领喝酒,但是,现在改为了这么登台敷衍,有略略清醒的商旅们觉得不对劲,可是,绝大多数人已经喝得稀里糊涂,丧失了分辨力,只醉醺醺地跟着起哄:“喝吧……赶紧喝吧……”

“是谁让你设下这个盛宴陷阱的?”

所有人都站起来,只见,小狼王登上了正中的高台,他一身红色喜袍,举着一个牛角做的扩音器,端着酒杯,高声道:“欢迎各位嘉宾光临这场盛宴,大家喝吧,尽情畅饮吧……”

他不假思索:“大费!”

凫风初蕾也暗暗松一口气。

“大费?”

怪人立即抬起头,大步沿路走了回去,厚普等人不由得暗暗松一口气。

“没错!是大费下令。”

正在这时候,忽然听得有人大喊一声:“大王出来了!”

他顿了顿才道:“每次传递信息的都是大业,大业说,只要我按照大神的命令行事,便可保我白狼一族全体安然无恙,他只让我尽量利用这次大婚盛宴,汇聚人马,而且要精壮年男子,越多越好,至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一直保密,只说今晚月圆之后,一切便会发生……可是,在这之前,我们并不明白到底会发生什么……”

厚普不由得往后一缩,凫风初蕾生怕他对厚普不利,手不由得触摸到了金杖,百里行暮却轻轻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切勿轻举妄动。

“可是,你至少明白,这几万人会遭遇不测!”

他微微弯腰,盯着厚普,一言不发。

小狼王无言以对。

所有人都碍于这股杀气,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人做声,都端着酒杯,醉醺醺地看着这个可怕的怪人。

“他叫你们在固定时间里躲进密道?”

他走路的姿势也非常奇怪,好像膝盖直立不能弯曲,所以,显得全身十分僵硬。他好像是听到了厚普等人的议论声,径直便走到厚普等人面前。

“没错!他让我和我的亲友、属下在指定时间躲在密道里,然后,从密道出去,便可安然无恙。所以,我们实际上都不曾亲眼目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在密道里听得妖风呼呼大作,我还是大着胆子爬到密道口,在最后一刻目睹了哪个妖异的巨大光圈……”

正在这时,有一股嗖嗖的寒意,无风而动,百里行暮一凛,不经意瞥去,但见那个身形极其高大,兜鍪罩脸的怪人正远远而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我看到那么多人……起码几千人……他们全被吸附进了哪个光圈里……那个什么光影武器真是太厉害了……要是妖魔们用这个对付人类,我们哪里会是对手?”

百里行暮也轻轻拍了拍委蛇的朱冠,委蛇立即安静下来。

百里行暮淡淡地:“因为不是对手,所以,干脆就为虎作伥?”

她十分意外,委蛇却按捺不住,立即就要窜出去和厚普打招呼,她却死死按着委蛇,低声道:“别动。”

小狼王垂下头,不吭声了。

而且,听他们言辞之间,应该是去了阳城,得知万国大会上的一些事情,便闻讯赶来白狼国寻找自己。

委蛇冷笑一声:“你的亲友家属倒是保全了,我们商队的三百多人怎么办?那消失的几万商旅怎么办?他们平素和你也无冤无仇,还送你这么多礼物,小狼王,你真的就一点也不感到愧疚吗?”

再看厚普身边的商队成员,虽都是蜀中口音,但全是陌生面孔,很显然,厚普是逃出性命之后,另外组建的商队。

小狼王还是低着头,握着狼牙棒的手一阵一阵颤栗。

自从小鱼洞一战后,凫风初蕾一直以为厚普等人全部战死,不料,他竟然来到了这里,还为小狼王献上了两千两黄金。

无论多么坏,多么邪恶的人,亲眼目睹这么巨大的人口失踪,也乱了分寸,好像整个人都被一种极其强大的恐惧所覆盖,一时间根本回不过神来。

为首者,竟然是厚普。

厚普却狐疑不安地盯着百里行暮,好像在猜测评估这位曾经和老鱼凫王拼得你死我活的共工大人,究竟是敌是友。

“有可能,据说最尊贵的客人,包括大夏的使者都在那个大帐篷里面,没准,少主也在里面……”

百里行暮丝毫也不在意他的目光,只是一直打量着这条秘密的地道。

有人压低了声音:“据说万国大会上,他曾和少主并肩作战,怎么可能不是朋友?他的喜宴,少主一定会参加的,没准,少主也在这里,只是我们见不到而已……”

“小狼王,你可知这密道有多深多远?”

“如果他真是少主的朋友,一定知道少主的下落……”

小狼王略略迟疑:“这密道颇为古怪……”

“我真想马上见到大王,问问他我们少主的情况……”

“如何个古怪法?”

“我送了负责登记的礼官十两黄金,他告诉我,到晌午为止,我们送的礼金依旧是最多的,如果下午没有来更大的商户,那么我们就铁定是第一名。礼官说了,晚上设宴时,白狼王会最先跟我们喝酒,所以,才安排我们坐在最前面……”

小狼王不敢隐瞒:“从端口直走大约两里之后,好像一直在往下走……”

“确定在最前面吗?”

“往下?”

“切,太阳还在呢,你花了眼睛吗?放心吧,大王说了,只要缴纳了一千两以上黄金作为贺礼的,便有资格和他共饮,我们交了三千黄金还有上百匹蜀锦,一定排在最前面……”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想了想才继续道:“说来令人难以置信,这条密道是一直往下的,人往下走,好像越走越远,越来越黑,就像往黄泉里走一样……我和戎甲等曾经走过一次,走到中途,火把熄灭,无论如何也无法点燃,就连呼吸也十分困难,我们不敢再走下去,便折回来了……”

“哪里早了?月亮都快升上天空了……”

凫风初蕾道:“那你的岳父等人如何通过这里逃命?”

“别急,别急,这不还早吗?”

“据说,伯庸彦雍兄弟早已在这条密道里行走多时,正因为越是往下,越是稀薄,他也不敢继续往前,所以,就在前面两里左右的距离打了一个出口,通往河对岸,作为白驼一族的一个秘密据点,所以,他定居在这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旁边的人好像忽然醒悟过来,纷纷道:“没错,大王说了,今晚会设宴款待我们,现在我们倒是喝得差不多了,可怎么还不见大王的影子?”

他见凫风初蕾终于开口问自己,立即来了精神,不由得侃侃而谈:“我只是奉命召集这些商旅,至于要黄金的噱头,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你知道,人性都是奇怪的,你无缘无故给人好处,别人可能会怀疑,可是,当你宣布付了黄金便可以拿到边境特赦通行证后,他们一个个便深信不疑了……真的,他们是自己来的,我最初也很害怕,希望不要来这么多人,可是,他们偏偏争先恐后,一些人生怕自己被拒绝,还纷纷贿赂礼官……你知道,我把礼金的金额提得很高,一千两黄金……没想到,许多黄金不足的商队,直接拿现货折算……”

“我哪有喝醉?我清醒着呢,我在等大王出来跟我们喝酒呢……”

这一千两黄金,成了商旅们通往上层交易,获得护身符的身份象征,所以,人人争先恐后。

“你看你都醉得不成样子了……”

献上重金,不惜贿赂,结果,是将自己送上了黄泉路。

“喝啊,大伙儿难得高兴,继续喝,不醉不归……”

凫风初蕾作声不得,厚普却听得云里雾里,小心翼翼道:“那几万人到底去哪里了?”

左前方隔着七八群人的位置,正靠着大帐篷的出口,算是最好的位置之一,也是一群商旅,正醉醺醺地划拳猜令,竟是地地道道的蜀中口音。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大家都看着百里行暮,就连小狼王也看着百里行暮。

一念至此,他拉了拉凫风初蕾的手,却见凫风初蕾目光转向左前方,在侧耳倾听什么。

没错,那几万人的确是被卷走了,可是,到底卷到哪里去了?

他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已经黯黑下来的天色,更觉诡异,因为,按照常理,这场盛宴应该燃烧巨大的篝火,以便让客人们载歌载舞,彻夜欢乐,可是,今晚居然没有生火堆,只有朦胧月色,诡异地洒在这些东倒西歪的客人们身上。

百里行暮慢慢收回目光,盯着小狼王:“你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为什么非要让这些客人全部醉倒不可?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不过……”

大夏的侍卫,一队队的巡逻,他们一言不发,可是,百里行暮感觉他们好像是在查看这些客人到底都醉了没有,要是有没醉的,就继续弄醉为止。

“不过什么?”

百里行暮和凫风初蕾坐在靠近大帐篷的角落上,面前是一大堆高鼻深目的西域商旅,他们都已经喝了八九分醉,东倒西歪,为了不引人注目,二人也捧着酒樽,做出东倒西歪的样子。

小狼王吞吞吐吐:“我知道这沙漠里有一个巨大的金矿,因为一直找不到足够的人手,所以开采很慢……”

这些醉醺醺的汉子们,有不少人站起来,随着节拍声不停扭动,模样十分滑稽可笑,醉汉们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

委蛇失声道:“原来他们被卷去开金矿了?”

已经大着舌头的商旅们还在不停地畅饮,稍有停下者,便有小厮捧着酒坛子殷殷相劝。

“也许吧。”

“大家都喝吧,喝个痛快……”

百里行暮却摇摇头,“不可能!开采金矿并不需要这么多人!而且,开采金矿的工钱很高,就算公开招募,也有不少人去,不需要这样兴风作浪!”

大家醉醺醺的大喊:“喝啊……喝吧……”

众人大惑不解,却不敢再发问了。

广场上的盛宴这才刚刚进入高朝,喜乐声里,舞姬们的腰肢扭动得更柔更媚,欢饮的美酒也更浓更醉,放眼望去,偌大广场几万人竟然无一个清醒之人。

百里行暮淡淡地:“我们先去地道看看。”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小狼王略一迟疑,一挥手,率先进入了密道,而他身后的十几名侍卫也纷纷跟了上去。

侍女再也不敢作声,急忙出去了。

委蛇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大业,还不放心,干脆掏出一颗蛇药塞在他嘴里,笑道:“就算这厮侥幸醒来,他也逃不了。”

她不耐烦了:“你只管去叫人,别东问西问了。”

在密道两里地处,小狼王停下了,密道在此分叉,一边是彦雍兄弟新挖的出口,看得出泥土都还很新,是这一两年才完成的。而另一边却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这镜子怎么了?”

小狼王的声音里颇有恐惧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便是往下走了……我前天才走过一次,无边无际,走了一段,我就不敢走了……”

“你去把商队首领叫来,我要问问这面镜子的来历。”

百里行暮上前一步,一脚踏出去,立即感觉到,这密道的确是往下延伸的。可是,要是往下,按照常理,人是不可能直接走下悬崖峭壁的,但是,这陡直的下行路却如履平地,只是,越是往前,空气就越是稀薄,渐渐地,人的胸口也似要炸裂似的。

侍女一看,笑道:“这是白旗镇一家商队送来的贺礼。怎么?夫人很喜欢吗?”

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停下,沉声道:“大家原路返回吧。”

此时,又回忆起大费身上那种干干净净的味道,翩翩公子的模样,忽然长叹一声,懒洋洋地随口问侍女:“那面镜子是怎么来的?”

小狼王如获大赦,立即扭头就原路折返。

她无法改变小狼王,但是,自己便坚持了每天沐浴的习惯。

待得出到密室,众人真是恍如隔世,只见好几名侍卫面如土色,嘴唇漆黑,鼻孔里也滴下黑色的血来,只摊在地上,胸口要炸裂似的疼痛。

尤其是小狼王,他日日率军在外,风餐露宿,浑身汗臭,二人一亲热,她便只能强行忍受那股臭味,久而久之,对小狼王真是厌恶以及。

小狼王自己也是狼狈不堪,叹道:“这就是我们不敢深入的原因,往下走,就像在走一条黄泉路……”

几名侍女打来热水,姬真懒洋洋地躺在木桶里,她和小狼王不同,小狼王十分讨厌洗澡,觉得浑身泡在水里,元气也会被洗掉。可是,她在阳城,在大费府邸已经完全习惯了每天沐浴更衣,干干净净,相反,回到白狼国后,已经完全不适应身边人的脏乱差了,老远,便能嗅到他们身上的那股汗臭味。

言毕,忽然住口,诧异地看着凫风初蕾。

她情知这东西有异,便不经意地把镜子放在了身边的大木匣子里,并盖上了盖子。

百里行暮也就罢了,他是超神,百毒不侵,可是,为何凫风初蕾和委蛇也毫发无损,一副轻松的模样?

侍女掀帘进来,镜子立即哑然无声,姬真举镜细看,竟然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哪里知道凫风初蕾在不周山服用了半个月的不周山之果,体质已经较常人有了极大的提升,只是震惊不已:“凫风初蕾,你为何也轻轻松松?难道你在那条可怕的黄泉路上一点也不觉得气闷?”

“夫人……”

委蛇笑道:“小子,这很奇怪吗?你的本事一直就远远不如小鱼凫王,以后,你最好识趣点,不要有事没事再招惹我家鱼凫王。”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能令女人也为之流鼻血,这镜子到底是什么妖孽?

小狼王对委蛇的奚落无动于衷,还是怔怔地瞧着凫风初蕾,但见她面色晶莹,在烛光下,简直就是一块熠熠生辉的美玉,竟然比在阳城时更加惊艳动人,仿佛她身上有一股神奇的能量,每过一段时间,便会令她更加美丽几分。

姬真如听了什么天方夜谭,迷茫地看着镜子,只觉镜子中,那妖媚至极的身形还在不停扭捏,摇摆,吧嗒一声,一滴红色液体滴落镜子上,她一惊,发现那是自己流出来的鼻血。

尽管刚刚的地下之行,令他浑身虚脱,萎顿不堪,可喉头却一阵干涩,盯着凫风初蕾的眼神更是火辣辣的。

“没错。赌徒们明知赌博不对,可还是前赴后继,不能自拔。同理,男人要是爱上了你的这一套欢好之道,就跟赌徒差不多,就算明知你有别的男人,也不能自拔,因为,他一发脾气,你就可以用停止欢好威胁他,拿捏他,久而久之,他受不了,自然又只好跪下求你,如此反复,便沦为你真正的胯下之臣……”

“小狼王!”

“赌徒?”

百里行暮连叫了两声他才回过神。

镜子里的笑声咯咯地,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夫人,你知道赌徒吗?”

百里行暮沉声道:“小狼王,你现在能调动多少军队?”

“可他要是发现了别的男人,还会继续死心塌地吗?”

小狼王一怔,其他人也不明所以,都疑惑不解地看着百里行暮。

“当然!”

“你现在能调动多少在沙漠里行军的大军?就是骑着野骆驼,足以在沙漠里奔驰的大军!”

姬真死死盯着镜子,大着胆子:“能令小狼王也对我死心塌地吗?”

小狼王不敢不答:“白狼国能战斗的人数倒有近万人,可是,半个月前,大业已经奉命来调走了绝大部分善于奔驰的单峰骆驼。现在剩下的,最多只有一千来头,还是我为了这次婚宴特意留下来的。”

“夫人不必愧疚忧虑,女人和男人一样,多几个伴侣完全不是问题。在你的丈夫之外,另有别的男人一生钟情于你,不是挺好的事情吗?放心吧,哪怕是平素根本看不上你的男子,这次也一定成为你腿下之臣,纵你打他骂他,他也待你如珍似宝……”

“那一万士兵呢?”

好一会儿,才长嘘一口气,摇摇头:“不……这样是不对的……那是淫贱的女人才干的事,我们白狼国的女人不能这样……”

小狼王略略迟疑:“基本全被大业征调走了,至于要干什么,他并未告诉我,只说很快那些人就会回来,我也不敢不答应。”

她忽然不敢想下去了,只是怔怔地继续看着镜子。

“你马上下令清点单峰骆驼,挑选最精锐的狼少年,组织一千人的队伍跟我深入大漠。”

真要睡服了大费王,自己便有踏入大夏王宫的一天吗?

“去干什么?”

甚至能跟着大费,就算是一般的妃嫔,岂不远远胜过做区区一个小狼王的王后?

“去妖魔的老巢!”

彼时,大费已经是万王之王,姬真无数次想过,纵然做不了正妃,哪怕第一侧妃,也是心甘情愿。

小狼王瞪大眼睛,不敢拒绝,却又不答应。

“这……”

那表情明明白白:你疯了吗?这是要赶去送死吗?

镜中人又咯咯一笑:“夫人,你要是当初就睡服了大费王,他便不会放你走了。你想,要是你能令他血脉沸腾,朝思暮想,一想到你便不想再睡其他任何女人,他会放你走吗?别给我谈什么政治压力,如果他真的非你不可,哪怕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放过你,最次,让你做个什么侧妃之类的,多多宠爱你,也是完全可以的,可为什么他连侧妃都不让你做?夫人,你就没有想过这个原因吗?”

凫风初蕾却情知百里行暮这么安排必然有他的道理,低声道:“小狼王,你若想活命,就按照百里大人的命令行事吧。”

姬真浑身一震:“你……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谁?”

小狼王却后退一步,亢声道:“百里大人,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那笑声咯咯地,“不就是大费王吗?”

委蛇奇道:“你小子还真想死?”

姬真心里一动:“你既然自称镜仙,那你倒说说,我真正心仪的男子是谁?”

他满不在乎:“反正今晚的妖风你们也都见识了,我如果真的随你们前去,不但自己要死,整个白狼国会彻底被灭绝。不随你们去,死的反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你们干脆杀了我好了。”

镜中人咯咯笑道:“看样子,夫人内心是另有所属啊,想要对付的对象也不是小狼王啊……让我猜猜,夫人心仪的对象可不是一般人啊……”

委蛇冷笑:“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你?”

“对!无一例外!”

“反正我也不是百里大人的对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方法对付天下任何男子都有效吗?”

委蛇大怒,百里行暮一挥手,将它制止。

“是让男人被你一睡,就像吸毒一般难以自拔的男女之道。只要经历了你,其他女人便再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他并不责备小狼王,只是看了看密道的方向,淡淡道:“人类就是这样!自从暴力诞生起,人民便往往惧怕暴力,而辜负仁慈。很简单,他们认为,仁慈辜负了对自己并无害处,大不了内心暂时愧疚一下而已,可要是对抗暴力,轻则有皮肉之苦,重则有杀身之祸。小狼王,你以为你替他们效命,白狼国真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姬真半信半疑:“你所谓的精华之道究竟是什么?”

小狼王的声音有点勉强:“不然呢?”

“为何男人都爱往青楼妓馆跑?还不是那些妓女们比他们的老婆要有趣一点,可是,妓女们一般也只懂得欢好之道的皮毛,而不知其精髓,不得不辅之以琴棋歌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诱惑男人,事实上,这些玩意根本没什么大的作用,本质上,还是需要我教给你的精华之道……”

“等他们的事情一完结,不但你白狼国,也许,整个人类都会彻底被灭绝。”

可是,要如何才能睡服他呢?

此言一出,就连凫风初蕾也惊呆了。

姬真记住了这三个字:睡服他!

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那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所以,女人要想令一个男人对自己长久殷勤关注,唯一的办法便是睡服他!”

“如我没有料错,他们正在赶制一大批可怕的武器,一旦成功,便是人类灭绝之时!”

“夫人,你觉得不可理解,对吧?事实上,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呢?男女之间最大的吸引力,无非就是睡觉,生育。生育,大多数人都能完成,于是,睡觉便成了衡量二人关系是否持久的唯一标准。如果男人对你兴趣十足,哪怕卖血,也肯巴结你,供养你,对你大献殷勤。可一旦把你睡腻了,随便街边一个黄毛丫头,他也觉得比你漂亮新鲜,对吧?”

凫风初蕾忽然想起他早前多次提到的维马纳、阿格尼亚等致命性武器,不由得面色发白。

姬真听得面红耳赤。

小狼王却不以为然:“我可不管人类灭不灭绝。我只知道,我要是带你前去,我自己和白狼国人民就马上要被灭绝。就算妖魔不灭我,大费也会灭了我。百里大人,这次可不是我故意要违抗你的命令,实在是我也无能为力。”

她顿了顿,大声道:“那就是男人不想再睡你了!”

好一个无能为力。

镜中声音笑得咯咯的:“女人们最是愚蠢,每每被男人抛弃,总是呼天抢地,大骂负心汉,却从不反省一下,男人出轨的本质是什么?是你花钱太多他供不起?还是你太过贤惠他看不到?不不不,这些都不是理由,男人之所以厌倦一个女人,最本质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

大费以死相挟,他便惧怕。

所以,争着为丈夫纳妾,才成了正室夫人们的贤惠法宝之一。

妖魔以死相挟,他也惧怕。

她们继承了白狼国女性的传统,无一不是美貌如花,但是,她们压根无力阻止丈夫三妻四妾,往往成婚不过一两年,丈夫的兴趣便减弱了,有些甚至成婚不到一两个月,丈夫便急吼吼地另外纳妾,再也很少进入她们的房间。

难道是吃准了百里行暮不会砍下他这颗头颅?

姬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姨妈以及各种成年女性长辈。

难道就因为之前百里行暮已经将他的妻子岳父等人全部放走了?现在他孤家寡人一个,便无所畏惧了?

“夫人你不相信是吧?这么说吧,事实上,这世界上,男女之间的那点儿事情真是稀疏平常。许多女人根本不谙欢好之道,躺在男人身下便如死鱼一般,双腿一张,万事大吉,任凭男人发泄完毕也就完了,终生不知飘飘欲仙的滋味为何物,所以,很难留住男人。久而久之,男人们但觉她们无趣到了极点,哪怕美貌如花,也是一束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近完,所以,美貌女子被抛弃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实在是她们在床榻之上,完全无法吸引男人了……”

委蛇大怒:“小狼王,那我们鱼凫国商队的三百多条人命怎么算?”

“真有这么大的威力?”

厚普虽然感念他的手下留情,也惊惧地望着他。

“哈,那他们便真是生不如死,失去了活下去的乐趣。”

他却耸耸肩,摇摇头,低声道:“那就抱歉得很了,我说了我也是被迫行事,不是我故意要他们去送死的。”

姬真听呆了,好一会儿才傻傻地:“不让他们亲近会如何??”

凫风初蕾怒而不语,百里行暮还是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小狼王,你真的不去?”

“事实上,女人比男人优越的地方多的是,女人只要强大了,甚至可以让男人集体为奴为婢,就拿男欢女爱这事儿来说吧,你只要学会了我这套秘密武器,男人们一旦尝试,便会沉沦,从此,任你予取予求,你甚至可以用武器作为奖赏,男人们每为你做一件事情,你便赏赐他们春宵一刻,否则,便给予惩罚,不让他们亲近……”

他一摊手,破罐破摔:“我真不去!绝对不去!你马上杀了我也不去。”

这一切,真是摧毁了姬真从小到大所接受的伦理观点,内心震骇,无法言喻。

百里行暮也不理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只是看了看对面的大业。

“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和男人本质上是一样好色的。男人娶七八个十几个女人都是正常,反过来,女人为何不能和十几个男人欢好呢?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别说十几个男人,就算全世界男人都跪拜在你脚下又有何难?女人之所以忠贞,说穿了,那是女人没本事。她们无法对抗男人,必须讨好男人才能生活,当然就只好以忠贞为武器了,说穿了,忠贞是个狗屁不如的东西……”

大业刚刚被拖上来,就横在中间,蛇尾扫了他一下,他立即睁开眼睛,双目中满是仇视,恶狠狠瞪着百里行暮。

她惊奇极了:“男人们不是最怕戴绿帽子吗?他们会忍受自己的女人同时跟着那么多男人嘛?”

百里行暮淡淡地:“大业,你想死还是想活?”

“当然!别说一个男人,纵然十个八个男人,他们也会同时对你死心塌地。就算这些男人知道彼此之间的存在,也不敢吭声,生怕得罪你。”

大业嘶声道:“百里行暮,你就别企图抵抗了,我告诉你,这一次你的敌人可比颛顼或者大禹王厉害多了,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是天下最厉害的主宰,是真正的天神,人类的力量根本不能对抗,就算你是共工大人也不行,你比起他们来差远了……”

姬真听得呆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无论对什么男人都有效吗?”

百里行暮缓缓地:“你怎知我不是他们对手?”

镜子中的声音就像看着她的内心:“不但年轻美貌的女子不是你的对手,就连之前男人曾经暗恋不已,相思入骨的女人,也不再是你的对手。这么说吧,只要经历了你的甜蜜,其他任何女人在他眼中都如粪土!”

大业得意洋洋:“他们能令几万人瞬间消失,你做得到吗?”

“只要你和男人行房时,将这面镜子放在边上,他们便会欲仙yu死,成为你双腿之间的囚奴,此生任你予取予求……纵然再有更年轻更美貌的女子,可对他们来说也是味同嚼蜡,你会成为他们永远的唯一……”

小狼王也瞧着百里行暮,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很显然,他也如是想。

“我该怎么做?”

你百里行暮再厉害,你也只是一个大活人,而妖魔,可是来无影去无踪,谁也没见到长什么样子的。

“你试一试,便知分晓。”

越是神秘的东西,才越是令人畏惧。

“果真?”

百里行暮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我曾令几亿人在一天之内全部消失,你问问那群妖孽,他们做得到吗?”

“没错。我可以让你实现你心中最大的愿望,可以让你看上的每一个男人对你一生钟情,不离不弃,任何女人都无法夺走你的宠爱。”

大业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镜仙?”

小狼王的嘴巴也张得足以塞下一整个鸡蛋,他盯着百里行暮,就像看着一个什么离奇的怪物。

“我是镜仙。”

百里行暮站起身,背对着他:“你立即传令下去,让一千狼少年待命!”

她嗫嚅:“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也不等小狼王反抗,便沉声道:“你对魔鬼和大费都尚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们暂时还不会杀你!可你今晚要是抗命,对我来说,你就丝毫没有利用价值了,不等黎明到来,你的族人亲人便会被我杀绝杀光!然后,你自己也会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明知这镜子有古怪,想要扔掉,可是,拿着镜子的手却软弱无力,反倒往怀里靠近一点,仿佛拿着的是什么奇珍异宝,生怕被人抢去了。

小狼王不以为然,可是,他一转身,便愣住了。

明明出言粗俗,可是,因为那声音太软太媚,闻者竟然熏熏然,陶陶然,如听了什么仙音妙乐,舒服无比。更奇怪的是,明明坐着一动不动,可是,一股热气便从体内升腾,好像整个人都燥热起来,姬真忽觉口干舌燥,情不自禁看了看门口,内心竟然渴望赶紧来一个男人——只要是男人,无论谁都可以。

广场前方,影影绰绰,一大堆人胆战心惊窃窃私语。

“你只需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别说小狼王,这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拜倒在你的双腿之间,就像苍蝇钻入了蜜糖之中,就像蛆虫生长在了腐肉之中,任你赶都赶不走……”

“天啦,这是什么地方?”

她颤声:“难道你有别的办法?”

“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夫人,你要想独占小狼王的宠爱,其实非常简单,根本不需要献上别的美人儿分宠……”

“明明已经出了密道,为何又忽然折返了?”

情不自禁,便跟着镜中声音的思维在走了:“对付男人容易,可要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那就不容易了。”

“天啦……前面有光……大王,居然是大王……”

“女人叹气,只能是为了男人。可是,要对付男人,真是天下最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

她一怔:“我……我哪里自怨自艾了?”

全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小狼王的两名兄弟,他的岳父伯庸、彦雍,甚至披头散发的姬真。

好一会儿,她才又大着胆子伸手将镜子拿起来,尚未开口,又听得那咯咯的笑声,镜中人娇声软语:“夫人整天唉声叹气,自怨自艾也不是办法啊……”

可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折返搞得晕头转向,姬真都吓得忘记了叫骂,只是匍匐在地,惊恐地看着这边,好像一瞬间,又恢复了她昔日楚楚可怜的白狼国传统女子模样。

姬真手一颤,镜子便掉在了地上。

唯有他的兄弟颤声道:“大王,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镜中声音也道:“你是谁?”

“大王,我们怎么又莫名其妙回到这里了?”

她颤声道:“你……你是谁……”

小狼王目瞪口呆,手一松,狼牙棒当的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她以为自己花了眼睛,又举起镜子,擦了擦,这一下,听得分明,咯咯笑声正是从镜中来,无比妩媚,无比妖娆,饶是姬真身为女子,也顿觉筋骨酥麻,情难自禁。

他奔过去,可是,只跑了几步,又停下。

不知怎地,镜中人影一闪,分明是一个窈窕多姿的女郎,有高耸的胸,细细的腰肢,美臀巧而丰满,妩媚得令人血脉喷张。可是,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就连大业也惊恐地坐起来,又瘫下去。

那是一面非常精美的菱花镜,镜面全琉璃打磨,清透明亮,而镜柄则是极其古老的青铜,沉甸甸的,原非她的闺中物,是这一次商旅送来的贺礼之一,她见了喜欢,便留了下来。

可是,很快,他就站起来了——不是站起来,而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一下推向了小狼王身边的一名侍卫身上,然后,就像一张软下去的人皮,死死贴在侍卫的身上。

看了一会儿,只听得咯咯一声笑,竟然是从自己手上的镜子中发出的。

侍卫大骇,却作声不得。

她静静地举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一边欣赏,一边自怨自艾。

“现在起,你们在哪里,大业就在那里。他要想活命,就得等这件事情完成之后,大费亲自前来赎他,否则,他就再也回不到阳城了。”

可这样的美貌,为何就换不来男人的死心塌地?

大业的牙齿,咯咯作响。

她随手拿起来,镜中人,满头珠翠,容貌正盛,比起萱儿、凝儿也不差分毫。

百里行暮还是轻描淡写的:“等此间事情一了结,我再去阳城杀掉大费,以及大费的所有相关直系亲属。你们这一代的人类最讲究斩草除根是不是?那我就让你们亲自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我要让皋陶这个姓氏,从此在地球上被彻底抹去……”

旁边有一面镜子,青铜的手柄泛着淡淡光泽,十分古老而沧桑。

大业已经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就像一只软体动物被吸附在侍卫身上,仿佛一坠地,四肢百骸便会筋脉尽断,再也无法串联起来了。

二女躬身出门,姬真一个人坐在原地,眼角湿润,内心焦虑,连连发出悲怆的叹息之声。

生平从未有过的巨大痛苦将他吞噬,他忽然很想死,可是,就连自杀的勇气也彻底丧失了。

凝儿喜出望外:“谢谢夫人。”

百里行暮指了指那名侍卫:“你!好好看着他,他要死了,你第一个先死。”

她淡淡地:“你们先出去!对了,今晚凝儿你先服侍大王。”

侍卫哆嗦:“遵命……小人遵命……”

凝儿察言观色:“夫人,奴婢再帮您按按吧。”

百里行暮又看了一眼伯庸彦雍等人,这才转向小狼王:“这些人死与不死,就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固执己见,他们马上就死,如果你阳奉阴违,他们明天再死。反正,他们的死活,全在你一念之间。至于你自己,我也只给你这一晚的时间,明天早上不达到我的要求,你整个白狼族,也必将从此被这个世界彻底抹去!”

半晌,她长叹一声。

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小狼王一定啐他一口,可现在,他盯着百里行暮,只是浑身战栗。

又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少女,更觉满身风尘,满心憔悴,一场战争,令自己彻底苍老——和面前的少女,竟然成了两代人了。

这人!

此时,她暗叹一声。

这可怕的战神!

可是,她又不敢表达内心的这种不满,从小接受的习俗和教育,令她在任何时候都习惯了将自己放在所有男子的脚下,而且,大费王也一再告诫自己:必须好好跟着小狼王,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个自称一天之内,曾经将几亿地球人从世界上抹去的古人!

更何况,那男人根本不是真心喜欢自己。

他本来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一个远古的神话,却不料,现在,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女子,一旦抱着这种轻蔑的思想,又如何还能爱上那个被她所轻视的男子?

从阳城回来之后,他曾多方收集“共工”这个人物的资料,越是了解得多,越是知道他所言非虚。

小狼王,无非是他的一条走狗而已。

一群人,要爬起来,却完全无法动弹,浑身如被抽了筋似的,瘫在广场上。

大费,才是这天下最有能力和本事的男子。

小狼王本是他们唯一的指望,可现在,他们都知道,小狼王自身难保。

大费,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强权男子。

凫风初蕾略看一眼,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同情之心。

但觉这天下,是大费的天下!

这些人,几乎全部知晓今晚的阴谋,他们甚至全部都是参与者、策划者,跟那无辜失踪的几万名商旅相比,他们真是一点也不无辜。

至此,她对他已经完全死心。

委蛇低声道:“小狼王,看在故人一场的份上,我最后劝你一句,和百里大人作对,真的没有你的好处。”

再到大禹王一死,大费成为下一个万王之王,她更是对小狼王不屑一顾——这男人为了十万两黄金,为了复国,对大俯首称臣。小狼王的命运,已经彻彻底底被篡在了大费手里。

小狼王面如土色,双腿颤颤。

颠沛流离的女奴生涯告诉她,只有投靠最有力的的男人,才是命运的保障,而小狼王,根本不是这世界上的最强者。

如果今晚自己就和这些人全部一起死掉了,那么,大费也好,妖魔也罢,就再也不算什么了。

那一刻,她所有的幻想顿时烟消云散,对小狼王,便有了隐隐的鄙视。

他已经别无选择。

原本对小狼王也是抱着期待的,就像所有少女幻想自己的英雄,可是,等来等去,等到的是小狼王第一次和大费过招便被俘虏,狼狈不堪。和大费相比,他简直就像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男人,不,根本称不上男人。

百里行暮高大的身影,在月色下,就像一座山岳,沉沉的,有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和死亡之感。

可惊吓还是未能停止,她是诱饵,她是奖品,一半是为了钓住小狼王,一半是为了笼络四大将领,她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明天到底会身在何处。

原来,这世界上并非只有妖孽才令人恐惧!

直到进了大费府邸。

仿佛直到此时,小狼王才真正意识到,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个撞倒了不周山的古往今来第一战神。

尽管大费一声令下,原本要将她献给大禹王,她在途中才免于一劫,可被那些粗豪汉子骚扰是难免的,尤其是大费的四大将领,几乎天天虎视眈眈,瞅准机会便动手动脚,她惊吓得彻夜难眠。

再是牛比的勇士,谁撞倒过一座大山?

她的惊恐,可想而知。

自己下毒谋害凫风初蕾时,百里行暮没有杀在积极,并不代表这一次就不杀自己。

自己原本也曾如此美好鲜嫩,只因为一场战争,只因为一场失败,只因为那男人没能力保护自己,从白狼国流落到阳城,几乎长达两年的时间,不知遭受了多少惊恐担忧,也不知看尽了多少白眼冷漠,尤其是从白狼国被俘到阳城的途中,沿途呆在囚车里,和运送战利品的货物一起,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白狼国的美貌女子遭受粗野士兵的蹂躏、侮辱,有些女子忍受不了,途中便死的死,残的残,苦不堪言。

他畏惧他,第一次,远远胜过大费。

她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残了,再也不值钱了。

百里行暮淡淡地:“如果只有暴力才能折服你这种人,那么,小狼王,我会的暴力手段绝不比东井星上那群怪物少!”

那是两具美好无比的胴体,青涩,柔嫩,就像两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姬真不过大她们四五岁,却顿生妒忌之意。

小狼王颤声道:“到底要我去干什么?”

二女不解其意,却不敢抗命,立即脱了衣服。

“去将被你害了的商旅全部救回来!”

此时,看着对面两名如花似玉的少女,漫不经意地:“你俩都脱下衣服。”

黎明将到未到,天空黑灰灰的一团。

她笼络小狼王的心思,可想而知。

可是,众人已经熟悉了黑暗的目光,能将前方的河流树影看得模模糊糊。

从阳城到白驼国,已经快一年时间了,她和小狼王不时有肌肤之亲,却始终未能怀孕。

两千狼少年,已经成阵,每人座下一匹壮健无比的单峰骆驼。

回了白狼国,一生便要指着白狼王,如果再不能获得他的宠爱,那真是形如冷宫,她才不到十八岁,还不着急,可要是过了二十五岁还没子嗣,那无论原本出身多么尊贵,在白狼国都是一钱不值的女人。

小狼王自己只有一千多骆驼,可他的岳父害怕灭族,又主动献出了上千头骆驼。

她知道,自己最大的难关尚未开始。

厚普和小狼王的一干亲信也全部换乘了单峰骆驼,小狼王则依旧骑着他那匹巨大无比的白狼。

就算她把凫风初蕾的衣服在白旗镇卖掉了,也无济于事。

委蛇怀疑这白狼是以前那条老狼的后裔,便多嘴问一句:“这头白狼怎么和你以前的老狼长得很像?”

可是,无论有多愤恨,也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

果然,小狼王回答:“它本来就是那条老狼的儿子。”

愤恨和伤情一样,深入骨髓。

委蛇顿时对这白狼有了亲近之感,双头伸出:“哈罗,伙计,你的父亲真是一头勇猛的老伙计。可惜死在万国大会上了。”

“凫风初蕾,我真希望你不要那么快就死掉!我要亲手杀了你!”

大白狼居然听懂了它的话似的,非常亲切地对他吐了吐舌头。

她引以自傲的完美窈窕,从此再也不敢展示于人前,而且,上次被小狼王看到时,分明满脸的厌恶,从此,再也不肯亲近于她,每每看见她时,也总是移开目光不和她对视。

委蛇大笑:“果然,这世界上的动物比人类有感情多了。伙计,这次战斗你可要悠着点,别枉送了性命。”

那是委蛇的杰作——报复心强烈的蛇类,对她和小狼王恨之入骨,出手便不留情,一击之下,这丑陋的疤痕必将永生伴随她了。

小狼王怒道:“你担心自己吧,小心被妖魔砍掉你的两个蛇头。”

从肩到腰,一条长长的疤痕,无论用了多少灵药都无法痊愈。疤痕虽然浅淡,可黑黝黝的,就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十分恐怖。

“放心,我的蛇头强悍得很,没人能砍动。”

二人为她按摩揉捏,萱儿的一只手停留在她肩头往下时,她忽然大怒:“住手!”

厚普在小狼王手下侥幸存活一命,暗地里对他有些感激,不由低声提醒他:“大王何不换乘单峰骆驼?”

看看天色已晚,小狼王就要到这屋子里来了,侍女们忙着去准备热水,萱儿和凝儿留下服侍她。

小狼王若无其事:“这是沙漠狼,在沙漠里跑得比单峰骆驼还快。而且,单峰骆驼没有战斗力,沙漠狼的战斗力不比第一流的勇士逊色。何况,本王还带了两匹换乘的骆驼,有备无患。”

二女齐声:“夫人请放心。”

抬头,只见凫风初蕾和百里行暮依旧站在原地,他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了:“凫风初蕾,你不要骆驼吗?”

“萱儿、凝儿,你俩准备好服侍大王了吗?”

凫风初蕾摇摇头。

尤其,身为王后,她更要以身作则,所以,千挑万选,从自己的侍女中选了两个最听话的。

他不以为然:“别以为你那条老蛇奴很牛比,我告诉你,在沙漠里,什么都比不上单峰骆驼。此去沙漠腹地距离尚远,你的老蛇奴未必能担此重任!只怕半路上就给晒成蛇皮了。”

在回门宴上替丈夫纳妾,这是白狼国女子的光荣传统,表明自己是个不醋妒极贤惠的好夫人。

委蛇怒目而视,他还是满不在乎:“你瞪我干什么?你要真厉害,就留着力气去对付魔鬼吧。”

她们都已经打扮停当,二人皆十二岁,正是白狼国男人最喜欢的女人的年龄:豆蔻年华,新鲜稚嫩,更何况,她二人本就生得美。

也不等委蛇反驳,他还看着凫风初蕾:“真的,我劝你一定要带两头骆驼,沙漠里,骆驼才是真正的王者。你看,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两头。”

她抚了抚玉镯,然后不经意地拉了长长的袖子将其遮掩,这才转向一直跪在角落里的两名小婢。

一共是三头闲着的骆驼,其中两头是所有骆驼中最好的。

昨晚,她曾试着要解下这只镯子,可是,玉镯随人,一上了手,竟然再也无法摘下,侍女们也来帮忙,却无济于事,镯子跟生根似的,再也摘不下来了。

他指着那两头最好的骆驼:“这两头最熟悉沙漠环境,已经来去多次,它们不会迷路,也熟悉有水源的地带,凫风初蕾,这可是我特意留给你的,你带上才知道它的好处。”

镜中美人一身锦绣,满头珠翠,艳丽不可方物,可是,姬真却长叹一声,看了看手腕上那根翠绿的玉镯。

凫风初蕾根本不搭理他这无故的殷勤,一转眼,看着厚普:“厚普,你把这两头骆驼带上,以防不测。”

一名侍女笑道:“夫人,装扮好了,您看,多漂亮。”

厚普不安道:“少主,您真不需要吗?沙漠毕竟不比平地,我们又不熟悉环境。万一遇到点儿什么……”

但是,身为新娘子,姬真当然必须待在原地。

“我真不需要。”

和往常的回门宴不同,姬真的母亲、姐妹以及族中的其他贵族女子都没有参加。

小狼王马屁拍在马脚上,很是不爽,冷笑一声:“好吧,凫风初蕾,你真以为百里大人无所不能,在沙漠里也能天下无敌?最好别那么自信,一旦吃了大亏,可别怪我没事前提醒你。”

新娘子被围在中央,旁边是几名侍女。

百里行暮淡淡地:“小狼王,你立即率队出发,按照我指定的路线行驶,记住,途中不要滋生任何叛逃之心!你也根本逃不了!”

外观看来是帐篷,但内里却是全木质的小楼,并涂抹了厚厚的防晒隔层,居住其中,纵盛夏天气也非常凉爽。

小狼王看他一眼,又看凫风初蕾一眼,猛地一拍胯下白狼,一狼当先奔了出去,在他身后,两千单峰骆驼迅疾跟上,真是来去如风,前方天空很快被一阵烟尘彻底淹没。

隔壁帐篷则清静多了。

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无星无月,鼻端一大股尘土的腥味,凫风初蕾捂着眼睛,半晌才睁开,叹道:“小狼王这厮真是谎言连篇,之前明明说只有一千骆驼,可他明明有两千骆驼两千兵力。”

言毕,也不看小狼王,大业便趾高气昂离开了。

百里行暮还是淡淡地:“人们惧怕暴力已经几万年了,一点也没有改变!”

“永远做万王之王!这算不算好处?”

只有暴力,才能让人五体投地。

他缓缓地:“既然本王都能得到这么多好处,敢问大费王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小狼王惧怕自己和亲人的性命,所以,再也不敢藏私。

拥有半座金矿,过去的小狼王是想也不敢想,现在,那金光闪闪的矿山近在咫尺,随手可触。

几万年之前,他和炎帝一样,曾固执地不肯相信这一点,然后,一败涂地。

“小狼王,想想你即将要得到的东西吧,不止十万两黄金,而且,还有一半的金矿……”

直到他自己也开始使用暴力,玉石俱焚,然后,天下人都开始惧怕他。

他淡淡地:“大业将军就不要说笑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刚走到帐篷口,听到大业不阴不阳的声音:“小狼王,你该不会临阵退缩吧?”

他内心模模糊糊,只是,和过去一样,非常厌恶这种迫不得已的手段。

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烟尘渐淡,晨曦初露,两千狼少年已经去得无影无踪。

尊甲进来,递给他一杯褐色的热水,这是特制解酒茶,据说服下后,无论怎么都不会喝醉。

委蛇有点担忧:“我们还不赶上去吗?小狼王这厮没准会趁机跑了。沙漠那么大,又到处是陷阱,他们熟知地形,要是躲起来,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这个秘密,只有他和大业才知道,可是,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他却不敢想下去。

百里行暮淡淡地:“他跑不了!”

小狼王站在原地,竟然微微颤抖,好一会儿,他才重重掂量了一下随身的狼牙棒,哪怕喝酒的时候,他也随身携带,不敢有丝毫放松。

长啸一声,白鹳御风而来,正好落在他的面前。

戎甲连声道歉,仓促退下了。

委蛇小心翼翼:“我们就靠这个老伙计吗?可它怎么能承载这么远距离的沙漠之行?而且,沙漠里那么热,温度那么高,它受得了吗?”

“属下失言!属下失言!”

这也是凫风初蕾心中的疑问。

小狼王的目光立即变得非常锐利,冷冷道:“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白鹳飞行能力虽然不错,可是,进入沙漠之后,二人多半时间都是步行。

戎甲也很是不安,低声问:“大王,到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现在,要靠白鹳驮着二人一蛇,长时间在沙漠里追赶小狼王的单峰骆驼,吃得消吗?再说,沙漠腹心地带温度据说高达80到100度,白鹳再是神勇,可血肉之躯怎么受得了?

小狼王看了看西北方向,脸上的神色非常奇怪。

百里行暮只微微一笑,温声道“初蕾,别急。”

“不止如此,在边境要塞,还有五千精锐驻守。”

他一挥手,白鹳煽动的翅膀扑簌簌便往下掉了一地,凫风初蕾吓一跳,定睛一看,只见白鹳的两扇巨大的翅膀居然成了光秃秃的一片银白色——是冷涔涔的合金,而非血肉之躯的骨骼。

他一惊:“来了这么多人?”

这些合金,在黎明的微光里呈现出耀眼而冷漠的金属光泽。

“五百驻守在现场,另有三千驻守在出口。一共是三千五百人。”

再看白鹳的背部,浓厚的羽毛也瞬间裂开,里面,冉冉升起一个小舱,舱里,两个宽大的皮座位,前方则是一个十分复杂精密的操控圆盘。

“大夏的士兵一共来了多少人?”

纵然凫风初蕾自己有委蛇和飞行小屋这种神奇工具,也对这白鹳连连咋舌,竟是做梦也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神奇之物。

“属下已经一再检查,没有任何疏漏。”

委蛇大叫:“哇,好神奇。白鹳居然是一艘缩小版的维马纳?”

他微微定神:“记住,切记不可有任何疏漏。”

百里行暮一笑,拍拍它的双头:“老伙计,你的记忆力真不错,只坐了一次维马纳,你就认出来了。”

戎甲钻进来,低声道:“大王,一切都准备好了。”

“坐维马纳的经历,永生难忘,我怎会忘记?不过,百里大人,这维马纳比起我们上次坐过的那一艘怎么小那么多?”

喝下去的酒,已经全部吐出来,胃里空空的,一点酒意也没有剩下。

“这是二人座小型私人飞行器,平常只用于近距离飞行。”

他额上、手心里,全部是冷汗,内心,也一阵一阵颤栗。

他解释:“不周山之战后,我回到炎帝的出生之地,也就是华阳,从炎帝的工具库里寻到了一批小型私人飞行器,挑选出最好的一只。彼时,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幸存下来的人们已经没有再见过飞行器,为怕引起他们的恐慌,我特意将飞行器改装成了蜀中常见的白鹳模样……”

小狼王钻进旁边的帐篷,帘幕垂下,暂时将所有的喧嚣全部关在了外面。

柏灌王,实是白鹳王。

所有人都不知道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每个人都觉得有些不安。

因蜀中口音,以讹传讹,误将“白”字念了“柏”。

伯庸也看了看女婿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大业,面色十分古怪。

平常他一人乘坐,根本不用拆开白鹳,但现在二人一蛇,加上沙漠温度极高,就不得不拆掉所有伪装了。

大王喝多了,要去方便,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唯有大业,略略紧张地看了看他空出来的那个王位。

委蛇惊叹:“我就在奇怪,为何白鹳经常不吃不喝却能一直飞行,原来,竟是一艘飞行器。真是太了不起了。”

他索性站起来,“你们先喝着,本王出去方便一下。”

凫风初蕾却好奇地问:“飞行器不是都需要燃料吗?这白鹳以什么为燃料?”

小狼王这才眉宇稍解,可是,端着酒樽的手却微微战栗了一下,众人只以为他已经有了三分酒意,殊不知,他的内心实在是紧张得出奇。

百里行暮看了看初升的太阳,一笑:“炎帝是个环保主义者,平生最善各种生物和医学研究,曾经从百草之中提炼出精粹药物,也曾从太阳能中提取足够的航空燃料。可惜,现代已经无法大规模制造这种燃料了,这艘白鹳飞行器只适合在烈日下行使,以便自动充值能量。一旦阴雨天寒,便只能燃烧积蓄的能量,能量耗尽,便会坠毁……”

小狼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老丈人伯庸察言观色,急忙道:“大王可是担心美酒不够?放心,白驼族已经自备了上千坛好酒,加上大夏送来的一千五百坛,今晚的晚宴应该足够了。”

难怪百里行暮有时乘坐白鹳,有时又不。

“回大王,还有一家最大的商旅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们应该会送来一千多坛上等好酒……”

“这次,我们只能且行且看运气了……初蕾,你看,今天运气还不错,太阳已经升起了……好了,初蕾,上来吧。”

小狼王眉头紧皱:“才三千多坛?这怎么够?”

凫风初蕾有了一次乘坐维马纳的经验,已经不用他指导,很麻利地上了座位,系好了安全带,委蛇也蹿进机舱,乐得哈哈大笑:“以前老鱼凫王经常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告诉我们遇到稀奇事,切勿慌张,原来,他说的全部是真的。”

“回大王,酒就更多了,有三十二家大小商旅都送来了酒做贺仪,一共有三千多坛……”

“要是你家老鱼凫王在,东井星上那些妖孽根本不敢露面。现在就是趁着老鱼凫王不在了,赶紧兴风作浪了。”

小狼王打断他的话:“酒呢?酒有多少?”

太阳已经升起,越过绿洲,河流,再往前,已经是黄沙满地,茫茫大漠。戈壁黄岩突兀伫立,偶尔有丑陋的土拨鼠一群群掠过,跑了很远,又停下,探头探脑地窥探那气势磅礴的沙漠之王。

一名礼官跑进来,眉开眼笑:“禀报大王,我们已经收到黄金一万五千两,各种珠宝玉器五十担,各种丝绸布料五百担,牛八千八百头,羊两万五千只……”

单峰骆驼掠过时,何止飞沙走石?

他内心极其紧张,但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不时看一看帐篷外面的天色,只见太阳依旧高高挂在天空,不由得暗暗诅咒,这该死的夜晚,怎么还不到来?

沙漠里一切的活物都望而生畏。

小狼王却端着酒杯,一直显得心不在焉。

两千单峰骆驼将黄沙踩下去一片片的坑,可风一吹,沙坑抚平,毫无痕迹。

伯庸陪着笑脸:“大业将军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不会让大费王失望。”

小狼王勒住巨狼,回头看了看,只见凫风初蕾和百里行暮居然没有跟上来。

大业还是不阴不阳的:“那我就静候佳音了,不然,回到阳城可没法向大费王交代啊。”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目光转向对面的厚普。

彦雍点头:“我们已经在各关口要塞安排了伏兵,他只要没渴死在沙漠里,就一定会死在我们手上。”

他的十几名亲信,也都纷纷盯着厚普。

小狼王对这个狗仗人势的家伙厌恶透顶,可因为他是大费的弟弟,还得给他几分面子,便漫不经意地:“虽然前天侥幸让涂山侯人跑了,可是,这茫茫大漠,晾他也不能插翅而逃。”

厚普第一次骑乘骆驼,本不太习惯,但是,他功夫了得,又是骑术高手,平常驾驭野马都不是问题,所以,一路行来,已经渐渐控制住了单峰骆驼。

大业却在一边举起酒杯,不阴不阳地:“大王又是复国,又是迎娶美人,真可谓双喜临门。不过,若是能把涂山侯人捉住,那就真的完美无缺了。”

忽见众人停下来,所有目光转向自己,顿时有点惴惴不安,好像自己已经成了这群狼少年的人质。

伯庸也道:“以后我们白狼国的兴盛,就全看大王的了。”

但是,他强行镇定,只是紧紧握着骆驼的缰绳,一声不吭。

彦雍谦虚道:“大王为整个白狼国赢得了上千里草原绿洲,又和大夏达成了边境贸易,这可是历代白狼王都从来没有过的赫赫功绩。”

戎甲低声道:“大王,我们真要去和魔鬼做对吗?”

小狼王笑道:“若非岳父大人鼎力支持,小王也不易齐聚这么多兵马。”

尊甲也忧心忡忡:“我们此去,必死无疑。”

酒过三巡,众人都已有了几分酒意,彦雍举起酒杯,对着乘龙快婿,一只腿半跪在地,笑道:“这次回门宴真是我们白驼国最大的盛宴,而且收取了上万两黄金,多谢大王给予如此丰厚的赏赐。”

小狼王却看着厚普,“厚普,此行非死不可,你还愿意替你家少主去送死吗?”

众人沿着长几席地而坐,几上摆满了刚刚盛上来的新鲜烤肉和各种美酒。

厚普一怔,立即道:“少主宅心仁厚,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让我去送死!”

小狼王居中,右边是大夏来的使者大业,左边则是他的岳父白驼国首领彦雍和其弟弟伯庸,左右依次则是白狼国的几名主要将领以及小狼王的两位弟弟。

小狼王冷笑一声:“你就这么信任你家少主?”

大帐篷里,谈笑风生。

厚普依旧固执:“就算是去送死,我也去寻找我的300多位兄弟。”

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初蕾,你只需要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惊慌。”

小狼王这才想起,鱼凫国三百多人的商队也全被妖风卷走了,难怪厚普非去不可。

凫风初蕾睁大眼睛,轻轻道:“百里大人,我能帮上忙吗?”

戎甲却上前一步,低声道:“大王,我们此去真的必死无疑,不如……”

她很吃惊,轻轻碰了一下百里行暮的手,尚未开口,只听得百里行暮低低的声音:“我也觉得这里大有古怪!”

尊甲也上前一步,比划了一个手势。

再看看百里行暮的脸色,但觉百里行暮竟然一脸凝重,那种神色,只有登上不周山的第一层凫风初蕾才见过。

二人的意思都很明显,此去非死不可,不如将厚普杀了,悄悄扔掉,然后,众人半路潜逃。

而且,他戒备心那么强的人,居然不做出任何防备?

小狼王何尝不明白二人的心意?他只是犹豫不安地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百里行暮和凫风初蕾的确无影无踪。

凫风初蕾也越看越是奇怪,心道,上次小狼王的婚礼正是因为大家喝得酩酊大醉才被大费偷袭得手。这一次,就算他已经对大费俯首称臣,签下了协议,可是,难道他心里没有丝毫阴影?

沙漠一马平川,一眼看去的距离何止十里百里?

可是,在这样的气氛下,酒的质量如何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每个人都举着粗糙的大碗一碗一碗痛饮。

那没有单峰骆驼的二人,难道插翅飞来?

酒,不见得是好酒,光凭气味,绝大部分应该是很一般的劣酒。毕竟,数量这么大,要想全部是上等美酒那是不可能的。

小狼王的目光,再次转向厚普。

百里行暮还注意到,不停地有人用木架推车,一车一车将酒坛子推来,好像不少前来参加喜宴的商旅,都拿了酒前来抵礼金。

人质,他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姬真父女就不用说了,真的要是死了,他不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要弹冠相庆。至于他的两个异母兄弟,纵然有点遗憾,可是比起自己的性命,又算得上什么?

“喝吧,朋友们,尊敬的客人们,都喝起来吧……”

戎甲和尊甲自然是能保住大王的性命,至于其他人死得再多都无关紧要,二人低声道:“大王,我们根本无法救出那几万商旅,与其自动前去送死,不如早作打算……”

“我们白狼国有一句俗语:肉可以不够但酒一定要够!白狼国的规矩,喜宴便要不醉不归,一定要酩酊大醉,才是对主人的最大尊敬和友好……”

厚普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放在骆驼背上的双手不由得微微颤抖。

而殷勤的男仆们则不停地在添酒加肉,尤其是酒,只要旁边的坛子空了,立即便有人补上,一边吆喝,一边劝说:“喝咧……尊贵的客人们,大家吃好喝好……”

小狼王看得分明,忽然笑起来:“喂,厚普……”

百里行暮一边听着二人的窃窃私语,一边不经意地眺望远方,但见黑压压的人群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谈笑打闹,欢乐畅饮,每个人都熏熏然,乐淘淘,一片盛世。

他强行镇定:“大王有何吩咐?”

“哪有办喜事不让女眷露面的道理?”

“你怕不怕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扔在沙漠里?”

委蛇低声道:“难道小狼王是怕这些客人见色起意,所以不让女眷们露面?”

厚普强笑:“这……大王可真会开玩笑……”

负责烤肉煮饭的,都是上千人的队伍,清一色全是壮年男子,就连穿梭往来端盘子盛饭的也全部是壮年男子。

他狼牙棒一横,顶端的锋利刀刃便露出来,他大笑:“如果我不是开玩笑呢?你还会不会后悔替你家少主白白送了性命?”

“上次我亲眼目睹小狼王的婚礼,有许多女眷参加。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上次烤肉煮饭的全是女子,这一次居然全是男子,太不可思议了。我记得小狼王说过,在白狼国,做家务烤肉种植采集这些全是女子的事情,男子是不会插手的……”

戎甲和尊甲会意,立即上前,一左一右,两根狼牙棒便挥向半空,厚普无法躲闪,眼看就要命丧当场,小狼王却一挥手:“且慢!”

“什么古怪?”

厚普声音发颤:“大王……大王这是……”

凫风初蕾越听越是心惊,低声道:“百里大人,我觉得这其中有古怪……”

小狼王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本王要是再杀了你,跟你家少主就真的结下死仇了!百里行暮虽然该死,可是,本王不愿再得罪你家少主……”

“原来如此……”

厚普两次死里逃生,情知小狼王对自己是真的手下容情,不由得十分感激:“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这你就不懂了吧?白狼国自来以男子为尊,青壮年又尊贵于老年人,就连走路,也是青年走在前面,老人走在后面。所以,每当重大场合时,卑贱的女子和老弱病残都是不许参加的。尤其是庆祝胜利时,只允许壮年有功者参加,老弱病残只能吃些酒宴的残羹冷炙。”

话音未落,天空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小狼王蓦然抬头,只见半空中,一道白色的羽翼划过,正是从广场的方向而来。

“这才多少人啊?不过几十人而已。而且,这些美女还不是本地的,看样子都是从外地买来的女奴,白狼国本地的美女去了哪里?难道她们的王后回门,她们也不出来庆祝?”

众人从未见过天空飞行的东西,都瞪大眼睛,仰着头,死死盯着那怪异莫名的东西。

“那些跳舞的不是吗?”

白色的飞行器,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两千少年都惊呆了,正要逃跑,小狼王大着胆子:“且慢!”

旁边有客人窃窃私语,很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据说白狼国美女如云,白驼部族的女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个个高大苗条,白皙丰满,可我们怎么没看到那么多美女?”

那白色的飞行器慢慢下降,几乎就在众人头顶上空不到两丈远的距离盘旋。

凫风初蕾也感觉奇怪,按理说,姬真的回门宴,怎么也有不少女子,怎么除了一群载歌载舞的歌姬之外,一个女子都看不到?

飞行器上面的二人,正是百里行暮和凫风初蕾,甚至委蛇,也大摇大摆盘旋在机舱之中,伸出长长的双头,耀武耀威地冲着下面大喊:“哈,小狼王,你们停下来干什么?”

他注意到,前来的客人几乎都是精壮年男子,很少有老弱病残,而女眷更是十分稀罕。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喂,怪蛇,你们坐的是什么玩意?”

而且,没有设置任何防护措施——来者不拒,一律欢迎。

“飞行器!懂吗?”

百里行暮摇摇头,收回目光看着周围密密匝匝的人群——最初他还担心身份暴露,都有所遮掩,可现在混迹人群里,根本无任何人过问。

“什么是飞行器?”

凫风初蕾顺着他的目光,低声道:“好奇怪,小狼王的婚礼居然来了这么多人。看样子,至少三四万人,加上杂役小厮,更不知多少,难道整个白狼国的人都来了?”

“土老帽!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过,我只奉劝你一句,你还是乖乖命令你的属下继续前行吧,别企图逃跑,也别企图朝三暮四,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心中的不祥之感更加剧烈,放眼一看,但见这几万醉醺醺的客人竟如满座的行尸走肉。

驾驶飞行器的,正是百里行暮。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方向,忽然发现那巨人站立的位置也正好对应着东井星的方向。

小狼王目瞪口呆,但觉百里行暮看在眼里,纵不是妖魔,也和妖魔差不多了。

百里行暮的目光从大夏士兵身上又转移到巨人身上,发现他们站立的位置正好是一个三角形。

委蛇又大声道:“厚普,你安然无恙吧?”

这干全副武装的大夏士兵,不但没有让商旅们感到惊惶,反而给他们下了一颗定心丸——有大夏的士兵在,就证明小狼王所许下的诺言是绝对靠谱的。

“没事,我没事,你们放心,大王对我很是照顾。”

此外,在西北方向,还有一支旗帜鲜明的仪仗队:皆身着大夏服饰,很显然是大费派来的队伍。

委蛇笑道:“小狼王,算你小子良心尚未泯灭。”

此人是谁?

厚普却大喜望着凫风初蕾:“少主,你们也一起去吗?”

小狼王麾下,居然能有这样的人?

凫风初蕾微微一笑:“你放心,厚普,我们一定要救出所有商队成员,然后,我会和你们一起回鱼凫国。”

这人全副武装,就连眼睛都藏在兜鍪之下,叫人无法看清楚他的真实容貌。但是,从他站立的位置来看,很显然是这干侍卫的首脑人物。

厚普精神一振,勒住单峰骆驼的缰绳,高声道:“厚普遵命。”

在这些士兵中,另有一个身材高大得出奇之人,竟然和未成年的巨人差不多。

小狼王长嘘一口气,拍了拍白狼的头,高声道“出发!”

可能是为了不让客人们觉得拘束,他们是分散的,态度也很和蔼,只有当看见有醉汉什么的,才稍稍喝止一下。

飞行器,渐渐升高,却始终在视线范围之内,金色阳光下,它的飞行十分平稳,如闲庭信步。

百里行暮却一直看着分散四周的一支军队。他们皆白驼国士兵装扮,清一色的少年,强弓劲弩。

出于震慑的目的,有相当一段时间,一直起伏在两千骆驼大军的上空。

凫风初蕾哑然失笑。

小狼王每每抬头,便能看清楚机舱边上的凫风初蕾,阳光下,她一袭轻便劲装,神采奕奕,偶尔,手里还端着一个陶杯,好像在慢慢地喝什么东西。

委蛇低声道:“小狼王这厮好无耻,为了多收礼金,婚礼都要分着举办好几次。更无耻的是,居然邀请这么多人,摆明了是勒索钱财,跟抢劫没差别了。”

看她的样子,没有风吹日晒,也不汗流浃背,显是惬意无比。

此时,才过晌午,距离晚宴起码还有两三个时辰,如果一直都有贺客的话,这喜宴的规模得多么惊人?

小狼王真是又羡又妒,又对那艘飞行器好奇到了极点,真恨不得马上从骆驼背上跳上去试一试,坐着那玩意到底是什么滋味。

而且,人还在源源不绝地涌来。

可是,他几次站在白狼背上伸着手臂时,才发现自己离飞行器的距离很远——可望而不可求!

再加上那些以货物抵礼金的,收到的岂不是天文数目?

他大叫:“喂,凫风初蕾,这不公平,你让我也上去坐一坐……快停下来,让我也上去坐一坐……”

略略数一数,前来参加回门宴的商队,起码大大小小几百支了,小狼王光收取礼金,就得黄金上万两了。

凫风初蕾探出头,但见他居然能站立在奔跑的狼背上,也赞一声,这厮真是不可小觑。

凫风初蕾仔细一看,果然前面空旷的草地上有一顶巨大的帐篷,帐篷外面有堆积如山的各种货物。

他见凫风初蕾探出头,更是连番大叫:“停下,快停下……你叫百里大人停下,让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我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你们是哪里来的这个东西?能不能给我也找一艘?”

……

委蛇大笑:“别扯了,小子,这是飞行器,送给你你也开不来。”

“可不是吗?有大夏撑腰,这天下还有谁敢来偷袭小狼王?”

“滚蛋,老蛇奴,快把你该死的蛇尾伸下来,把我拖上去……”

“难怪今天的戒备并不严……”

“你没看到吗?明明只有两个座位,哪里容得下你?”

“据说,这一次的回门宴,连大夏都派来了特使,还送来了许多礼物,可见,是给足了王后父女俩的面子……”

“我就站在你身边不行吗?你旁边明明还有那么大一个空位置,我就站在那里不行吗……”

“也难怪,毕竟白驼国首领财雄势大,又送给白狼王几万头骆驼,可以说,白狼王的复国,全靠他鼎力支持,所以,王后的回门宴比婚礼更盛大也可以理解……”

“小子,老实点吧,必须在规定时间赶到目的地。”

“当然了!在回门宴上收取的东西,自然该当给老丈人。难道白狼王还能自己带回去?这基本上算是白狼王给老丈人的聘礼了……”

飞行器,嗖地一声升高了。

“难道这么多财物,也全都送给白狼王的老丈人?”

小狼王仰起头时,距离已经很远很远,纵他的叫骂声,也传不上去了。

“何止?据说商旅们没黄金的,也可以拿粮食、布帛以及各种货物凑数。你们看,商旅们送来的礼物,草地上都放不下了,白狼王还专门起了一顶巨大的帐篷安置这些东西……”

小狼王纵有不轨之心,也再不敢抱着侥幸,只能沿着飞行器的方向,一路狂奔。

“据说,为了答谢,白狼王这次收取的商旅的黄金,会全部赏赐给他的岳父大人……”

太阳,越升越高,飞行器,也越升越高。

“可不是吗?白狼王三天前举行的婚礼其实很低调,规模也很小,听说白狼王只邀请了近亲下属,算是小小地举行一个仪式,这场回门宴,才是真正的大婚典礼,商旅们要参加的盛宴,也在这里……”

凫风初蕾从透明的玻璃窗望出去,居高临下,但见整个大漠茫茫一片,金黄色的沙浪随风起伏,十分壮观。过了几座黄岩空山,整个大漠更趋平静,只见无边无际之间全是黄沙,根本没有边际一般。

恰好耳边传来议论:“王后的这场回门宴,排场好大,听说比白狼王的正式婚礼还要隆重……”

这新奇的感觉令她十分振奋,一直贴着窗口,直到看得累了,才收回目光好奇地看着飞行器前面不停闪烁的仪表盘。

凫风初蕾忽然想起那天在白旗镇听到的议论:“一百两黄金为贺礼,商队便可以参加白狼王的婚宴”——

她转眼,只见百里行暮也背靠着座椅,微微闭着眼睛,也不管这飞行器,飞行器仿佛在自动行驶。

这对商旅的诱惑,可想而知。

她惊奇地问:“百里大人,不需要操作吗?”

更重要的是,小狼王承诺,只要今天出席了盛宴的商旅,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张边境卡——那是一张加盖了白狼国和大夏国印的边境卡——真可谓一卡在手,边境畅走,从此,再也不怕土匪或者军队的洗劫了。

他微微一笑:“只起飞和降落时需要控制一下,其他时候,则可任其自动飞行。”

每一个商队前来,礼官都要唱一次礼金,然后,商队首领便可以领取一个红牌,据说,拿到红色牌子之人,今晚便可以和白狼王在同一个大桌上用餐,而且,还会被一一介绍给白狼王。

委蛇叹道:“真不敢相信,几万年之前的工具远远在现代人之上。”

而且,陆陆续续还有各式商队赶来,人数少的有几人,多的则高达几百人甚至上千人。

百里行暮还是笑眯眯的:“这些都是几万年前淘汰的最落后的飞行器,只不过,现在实在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才只能将就将就。”

这种场合,凫风初蕾在小狼王那场被大费搅合的婚礼上曾经见识过,只是,那天的排场没这么大,人也没有这么多。

凫风初蕾忽然问:“妖魔们也有飞行器吗?”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广场面积便大大不足,所以更多的人就沿着广场外的草地坐下,七八成群,大吃大喝。

百里行暮看了一下前方雪白的云朵,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有改变:“他们想要启动的飞行器,恐怕比我们这辆简易的飞行器大上一千倍!”

席桌也就地而设,白狼国不像中原人,壹饭壹粥都要摆在案几上,他们都是十几人一堆,就地而坐,中间放一大盘烤肉美酒,一大盘面饼番薯、一大盘瓜果等,大家都用手抓着吃。

“意思是他们尚未启动?”

巨大的西瓜、葡萄、梨子等当地水果,堆成小山似的,数量之多,之大,足以供两三万人食用。

“若是已经启动了,就不需要那么多徭役了。所以,在他们尚未启动之前,必须阻止他们,否则就来不及了。”

更有烤熟的番薯,白狼国人常吃的面饼以及各种各样的食物。

凫风初蕾情知此事非同小可,内心实是忐忑不安,妖魔已经那么厉害,何况还有大费的鼎力支持,自己这一方,就百里行暮一人,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广场中央,身着鲜明服饰的白驼国少女载歌载舞,而西南角落则传来浓郁的烤肉香味。放眼一看,好家伙,起码上千只肥牛、几千只肥羊、肥兔、肥鸡以及各种野味在烤架上同时翻滚,而旁边一长排大灶上,上百口巨大的铁锅里,骆驼奶茶咕嘟咕嘟翻滚着香味。

百里行暮见她脸色雪白,柔声道:“初蕾,是不是害怕了?”

一支商队模样的马帮从西边而来,看样子有七八十人,百里行暮使了个眼色,凫风初蕾便跟上去,悄然混迹在了人群之中。

她老老实实点头:“我真的有点害怕。”

凫风初蕾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男装换上,颜华草一变,立即成了一个清清爽爽的少年。

他暗叹一声,“在白旗镇时,我让你回去,便是这个原因。”

委蛇眼尖,低声道:“来客绝大部分是男人。”

凫风初蕾忽然挺直了腰板,傲然道:“百里大人,你别忘了,我也是高阳帝的女儿,黄帝的直系后裔,我就不信,这九重星联盟里,各个都比黄帝还厉害吗?真那么厉害,他们怎么从未做过中央天帝?而且,你不是说他们只是打扫宇宙悬浮物的清洁工吗?那肯定比起四面神一族是远远不如,对吧?”

帐篷外面,则是一片十分宽大的广场,铺设了粗狂的青石板,无数人汇聚此地,载歌载舞,就像赶集似的,十分热闹。

一念至此,胆气一壮:“百里大人,我可是小鱼凫王,应该他们惧怕我才对。”

帐篷很高很大,基座和底部都是木质结构,到二层以上才采用了帐篷的尖顶,本质上,那已经类似一座木质结构的小型宫殿了。

百里行暮哈哈大笑,轻轻拍拍她的头,柔声道:“没错!我都差点忘了,你可是黄帝的直系后裔。别说黄帝了,纵然在颛顼变成鱼凫王的时代,那些东井星上的妖孽也从来不敢公然露面!否则,就不会等到今天了。”

喜乐声,便是从中间最大的一顶帐篷里发出的。

说话间,白鹳飞行器已经开始深入沙漠。

和游牧民族随时要搬迁的帐篷不同,这些都是长期固定的,有些甚至修建成了半木屋的样子,看样子,已经定居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太阳火辣辣的当头罩下,气温急剧升高,凫风初蕾正热得喘不过气来,忽觉一股凉意吹来,她抬头一看,只见飞行器的透明外罩已经无声无息合上,舱内的温度瞬间便下降了。

湖对岸则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高大帐篷。

她注意到,外罩合上时,机舱内便弹出一个小小的方桌,方桌下面一个金属柜子,里面琳琅满目地各种罐子。

凫风初蕾看了看这富饶的土地,自己都摇头:“这么好的草原河流,不太可能遇上饥荒年。”

百里行暮长手一伸,拿出一个罐子,随手揭开:“初蕾,你要不要喝一点?”

“若是饥荒年,他们光吃鱼都能熬上一两个月。”

凫风初蕾喝一口,居然是白旗镇里出产的酸梅汤,冰冰凉凉,十分可口,浑身的热意一下就消退得无影无踪。

百里行暮道:“白狼国的人饮食以牛羊肉、奶茶等为主,很少吃鱼,所以,这里的鱼自由生长,越来越多。”

她和委蛇一口气喝了两瓶,这才惊叹:“百里大人,为何这酸梅汤一直是冰的?”

凫风初蕾惊叹:“你们看好多鱼。”

百里行暮笑道:“因为这小柜子有冷藏的效果。”

步行了几乎半个时辰,只见前面横着一片银白色的湖泊,湖水清澈碧绿,能看到里面一堆堆翻滚跳跃的鱼儿,大的几乎有两三尺长,数量多得随手就能抓起几条。

凫风初蕾惊讶的次数已经太多,也不以为奇,只是环顾整个小小机舱,但觉这一切真是越看越新鲜。

二人在沙漠里行走了几乎半个月,一路所见全是黄沙戈壁,此外最多见到一些丑陋的梭梭,如今目睹这么巨大的一片美景,真不啻一脚踏入了世外桃源。

再看看窗外,忽见蓝天白云,烈日当空,方意识到,飞行高度已经高了许多。

可是,二人却并不着急,只慢慢行来。实在是风景太美太美了,脚下的草地柔软青绿,不忍践踏,粉红粉黄的小花迎风招展,最令人称奇的是沿着弯弯曲曲河流两岸盛开的一丛丛野蔷薇,连绵几十里远处,一眼望去全是拳头般大小的红色花朵。

她想起那道可怕的光圈,还是惴惴的:“我们马上就要靠近东井星上那些怪物的老巢了吗?”

一路前行,喜乐声越来越近。

百里行暮也一直目视下方,摇摇头,一路行来,遍地黄沙,死气沉沉到连那些徭役苦力的踪迹都没法发现。

远方隐隐地传来喜乐锣鼓之声,百里行暮听了一会儿,“前面有聚居之地,我们去看看。”

他想起自己曾经深入地下最深处见到过的无数尸骨,忽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在飞行的距离里,竟然再也找不到了。

白驼国,便是姬真父亲所在的部族,也是白狼国最大的部族。姬真的母亲也不是别人,而是小狼王的亲姨妈,换而言之,小狼王和姬真本是嫡亲的表兄妹,但是,白狼国为了保证血统纯正,自来讲究内部通婚,所以,表哥和表妹正是绝配。

明明定位的便是那个距离,可自动飞行中,就好像绕了一个圈,飞行器自动远离了那个方向,只在无穷无尽的大沙漠里盘旋。

百里行暮说:“看样子,这里便是白驼国了。”

烈日当空,他倒不担心飞行器的燃料,只是慢慢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飞行下去,必将是无用功。

沙漠里,竟然有这么一大片绿洲,也真是奇了。难怪百里行暮说,跟着野骆驼走,必然发现端倪。

白鹳慢慢下降,凫风初蕾贴在透明玻璃上,能看清楚下面一望无际的黄沙,没有一丝风,那些沙子就像已经沉寂万年一般,在烈日暴晒下,已经彻底死去。

再看踏足的地上,深深浅浅的绿草,浅的不过几寸长,深的却足足一人多高,不知多少灰兔、锦鸡扑簌簌地窜来窜去。

忽然,委蛇大叫一声:“你们看,光圈……光圈……”

单峰野骆驼,绝大部分是白色的,就算偶尔有杂色,也是介于麻灰白之间。

西南方向,一道微弱的光圈,速度很快,就像一条拖着尾巴的原虫,竟比烈日更有穿透力。

凫风初蕾却好奇地眺望远方,一眼望去,这片草原不知多大多广,远处,有大片大片的树林,还有清澈的河流,单峰野骆驼大摇大摆招摇而过,显是根本不怕人的。

这跟当晚捕捉大量商旅的光圈略有不同,也小得多,可是,穿透力却更强了何止百倍?

委蛇狼吞虎咽,直到吃了十几个大瓜,才摇晃朱冠:“天啦,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瓜。无论是金沙王城还是阳城,都没有这种瓜。西域果然还是有些好东西。”

“天啦,那是什么?”

绿草如茵,牛羊成群,青涩的葡萄一串一串挂满藤架,陶盘大的甜瓜在阳光照射下已经开始成熟,一刀下去,便是艳红甜蜜的汁水。

百里行暮脸色大变,飞行器立即掉头,飞速就往西南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