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号尚且如此，其他人又岂能拿出更厉害的武器来？
众人都沉默了。
这时候，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响起了：“蚩尤，你一直私下里联络我们，说公孙轩辕恋栈王位不肯主动让贤，严重破坏了地球的制度。你说，若是你当上了中央天帝，一定会严格按照选举制度，每五千年选举一次，让每一个首领都有登基的机会。中央天帝，必须靠威望和人品以及确保选举的公正性。当时，我们都觉得很有道理，也相信了你的承诺，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跟着你发动了对抗公孙轩辕的战争。可是，千年大战下来，我们所有部族都已经伤痕累累，唯有你九黎族一家独大，现在，你竟然启动了太阳战舰，不顾我们的死活了？”
唯有蚩尤，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洋洋，朗声道：“除了夸父号，还有谁要上的？”
“没错，蚩尤，你上次不顾禁令启动了全球的核大战，差点让整个地球都被灭绝了。你该知道，你这样蛮干，除了同归于尽有什么好处？”
众人见此，无不战战兢兢。
“蚩尤可不是同归于尽，他敢于发动核大战，很显然是早就做好了防备，只苦了我们，要不是天网拦截，我们早就死光了……”
他们甚至没有能真正靠近太阳战舰，就这么倒下去了。
上一次引爆全世界的核武器，已经让蚩尤人心丧尽。
夸父一族，彻底被灭绝了。
若非公孙轩辕设置的天网拦截，整个地球可能早就遭到毁灭性打击了。
只见天空中，巨大的金色火焰闪过，然后，便剩下刺目的各种耀斑以及宇宙悬浮颗粒。
蚩尤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明白自己人心丧尽，所以，不如玩一把大的。
在他的笑声中，夸父号爆发出轰隆一声巨响，显然是河水干涸，动力耗尽，整个战舰自行解体了。
人心，什么是人心？
只听得蚩尤的笑声再次响起：“不自量力的夸父，你死也是活该，你也不想想，就凭借你那几下子，你能战胜我的太阳战舰？别做梦了……”
你胜利了，你自然能得到所有的人心。
夸父号彻底停了下来。
否则，你再是伟大，再是无私，再是了不起，你也只是一个失败者而已，很快就会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里。
可是，当快接近太阳战舰时，夸父号已经飞不动了，因为，其所经过的路上，已经没有任何江河湖海可以供其动力了。
蚩尤后悔的并非是引爆核武器，而是在这之前，竟然没有勘察到公孙轩辕竟然已经研制出了高效拦截核武器的天网——
就连蚩尤也有点紧张，不由得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原来，过去的那一万年，他不动声色，竟然是在干这件事情？
所有人都期待夸父号的致命一击。
可笑无论是外界还是自己，都以为他在蒙头研究移民太阳星的事情。
白衣天尊解释：“夸父号是利用沿途的水分离出氢气作为燃料，便是靠着这种动力推进，所以，才渐渐地靠近了太阳战舰……”
正是因为这一闪失，让蚩尤原本竖立起来的形象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现在再加上盟友夸父一族的毁灭，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足以让人信服的地方了。
初蕾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夸父追日，根本不是一个人在追逐太阳，而是一艘战舰在追逐太阳战舰，其一路需要的大量饮水也不是人渴了要喝水。
所以，最后的胜利必须拿到手。
只听得公孙轩辕叹道：“夸父一族居然研究出了水分离出氢气作为动力的燃料……”
这一次的太阳战舰，便是他最后翻身的筹码。
因为太阳战舰的温度很高，只见夸父号一路飞行，一路所经过的河流湖泊瞬间被抽干了水。
就算厉害如公孙轩辕，你也不见得能抵挡太阳战舰的威力。
巨大的高温，也并未将其溶解。
这是九黎一族最大的秘密，也是他这几千年来最大的科研成果，其威力其实远远超越核子武器了。
可是，夸父号，却猛地冲向太阳战舰。
这一次拿出来，也算是迫不得已。
想那太阳战舰，本是模仿太阳的温度，令其周边高达几万摄氏度，尽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有天网的拦截，已经快把地球给烤干了，要是其他的武器，稍稍靠近绝对是被溶解的命运——你可以想象，当代什么飞机、航天飞船足以飞向太阳？
纵然打烂了一个世界，那么，重新建立新的秩序也就行了。
夸父号，以极高的速度往九艘太阳战舰飞去。
所以，此刻，无论那些首领如何鼓噪，如何谩骂，他都岿然不动。
蚩尤却后退一步，只是死死瞪着夸父号，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夸父一族能有多大的能耐……”
“蚩尤，你赶紧停止太阳战舰，你难道真要看着我们死尽死绝……”
夸父怒道：“我就不信我对付不了你的这太阳战舰。”
“你这样炙烤下去，公孙轩辕也不会死，死的只会是我们……”
不仅如此，他反而笑嘻嘻的：“实不相瞒，这太阳战舰一启动了，我自己都无法控制。夸父，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我也无能为力。”
“蚩尤，你这个疯子，我们可不想陪你死……”
蚩尤一摊手，一副我就这样，你能奈何我的架势？
屏幕上，蚩尤再次现身了。
夸父大怒：“那你就该去对付公孙轩辕，你找我们的晦气干什么？”
他风度翩翩，嘴角上一抹情非得已的苦笑：“其实，要撤掉太阳战舰也不是不可能……”
蚩尤轻描淡写：“若不是公孙小儿逼我，我何至于出动太阳战舰？”
众人立即大叫：“那你快撤。”
夸父厉声道：“你口口声声说公孙轩辕独霸全球，不让出宝座，可是，若不是他设置的天网，整个地球都被你烤干了，你这样是替大众着想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不不不，我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撤掉太阳战舰，现在，只有公孙轩辕能做到这一点了……”
“蚩尤，你到底什么时候制造出了太阳战舰？”
他一摊手：“你们能不能活下去，或者说全世界能不能活下去，现在，不是看我，而是看公孙轩辕了……”
其他首领也大声呼吁：“快撤掉太阳战舰，我们受不了了……”
“蚩尤，你不能凭借一己之私而置我们大家于不顾……”
此时，他大声道：“蚩尤，快撤掉你的太阳战舰，你根本烤不死公孙轩辕，你能杀死的只有我们自己……”
“这不是一己之私。你们该知道，先有恶，才有反抗恶。公孙轩辕霸占帝位多年不肯退让，他作恶在先，我才不得不奋起反抗。正因为公孙小儿在位时，尸位素餐，作恶多端，才导致了全地球的军备竞赛。没错，的确是我先引爆了核子武器，可是，你们自己想一想，核子武器是怎么来的？”
他们上空的天网也是最先告破的，如果就这么等下去，很快，全族都要被彻底灭绝了。
他随手一指：“是他！就是公孙小儿！是他们一族率先研制出了核子武器，然后，广泛应用，这才有后来各大部族的跟进效仿，大家纷纷赶制核子武器，各种生化武器，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可以说，公孙小儿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其中，受损最大的正是夸父一族，因为，他们正处于太阳战舰的核心地带，被炙烤得最厉害。
“众所周知，炎帝时代是没有任何武器的，也不需要。在那么漫长的时代里，我们生活得很好，丰衣足食，和平安乐，就连狮子猛兽也不伤人害物。可是，为何到了这个公孙小儿，短短的几万年，一切便走样了？我们曾经熟悉的地球便再也看不到了？”
九艘太阳战舰，带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变革，只能是集体的死亡。
“你们看看这地球，你们看看这破破烂烂的世界，你们看看这千疮百孔的人生，你们难道愚蠢得什么是罪魁祸首也分不清楚吗？你们难道真的就一点也不恨公孙小儿吗？”
屏幕四面，人头攒动，很显然，各族的首领都是同样的想法，他们都一起瞪着蚩尤，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
“我不是要投靠谁，也不是要背叛谁！我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夸父一族被灭族，蚩尤，让你的那些骗人的把戏见鬼去吧，我们命都没有了，谁还在乎你的许诺理想和空头支票……”
那是蚩尤的一场公开演讲。
“你这是要背叛我了？你是投靠公孙小儿了？”
他的口才很好，他的风度也很好，他的长相气质都很好，而且，他富有激情，能够通过语气语境调动现场的气氛。
夸父号，是一艘巨大的金色战舰，只听得战舰里传来一个声音：“蚩尤，你真是太过分了！你想死，我们可不想陪着你一起死！”
短短几分钟，他足以将一个引爆核子武器的大罪人变成一个迫不得已的受害者。
随即，是蚩尤的破口大骂：“夸父，你这是干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恢复炎帝时期的荣光，让这个地球重新变成我们理想的美丽家园——不不不，这一切其实并非理想，而是我们失落的过去，是我们曾经的拥有。可是，正是他，正是这个公孙小儿，正是他的贪婪、堕落、厚颜无耻以及自私自利，才彻底毁掉了我们的这一切。可现在，他却站在那里，一副无辜的样子，一副受害者的架势，这还公平吗？这还有天理可言吗？”
有人惊呼：“夸父号……”
公孙轩辕，一直没有现身。
忽然，一艘战舰飞了起来，正是向着九个太阳战舰的方向。
可是，屏幕上，无数的首领都死死盯着他的方向。
初蕾似懂非懂。
蚩尤的这番话，已经彻底打动了他们。
旁边的白衣天尊忽然道：“一旦天网破灭，那么，人类将直接面对几万摄氏度的高温，很快就会全体变成鱼干似的东西……”
尤其是那些饥饿不已的灾民，他们不但饿，还渴，头顶是火辣辣的高温，只要跨出天网半步，立即就会变成被蒸干的鱼，甚至是永恒的化石，或者干脆就被蒸发溶解了。
随着这九艘太阳战舰的攻击越来越激烈，天网很快会摇摇欲坠。
打了千年的战争，地球人死了三分之一。
不过，这天网的保护也不能持久。
但是，仅仅几天的太阳战舰，地球人死了五分之四。
可是，初蕾注意到，地球上的大部分区域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分明是天网覆盖的原因，在某种程度上拦截了高温。
现存的人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几天的寿命了。
只见屏幕上，到处都是干裂的大地，倒毙的人群，更可怕的是，一个巨大的海洋，原本海水茫茫，无边无际，可现在，很快便露出了茫茫的一个大坑，里面全是各种虾兵蟹将的尸体，它们直接被剧烈的温度脱了水，自动被制成了鱼干，而且可以想象，千年万年都不会腐坏——因为，这样的高温下，细菌都无法生长传播了。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这场战役必须马上停止。
“哈哈，你就别替我们担忧了，要死一起死，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蚩尤继续侃侃而谈：
公孙轩辕再也无法镇定了，他厉声道：“蚩尤，你这样做，你九黎族也绝对无法善始善终……”
“可以说，今天的一切后果全是公孙轩辕造成的。只要公孙小儿立即投降，让出中央天帝的宝座，我马上可以下令撤掉太阳战舰。现在，你们要做的事情并不是逼我，而是问一问公孙小儿，看看他这位以仁德著称的假仁假义的家伙，到底是为了他自己的宝座看着你们死，还是真的展现真正的大度仁慈而稍稍让出一点他自己的利益……”
屏幕上，传来蚩尤的哈哈大笑：“公孙小儿，你以为只有你才有独门武器，别人都在等死吗？走着瞧吧，我要让你被这九艘太阳战舰所活活烤死，看看你们所谓的太阳的后裔，是不是真正能蒙受几万摄氏度的高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盯着公孙轩辕。
紧接着上去的夔号也折戟而归，九艘太阳战舰依旧岿然不动。
蚩尤这话明显不合理，他为了抢夺帝位，出动了太阳战舰，但是，这个账却要公孙轩辕买单。
可是，他们的攻击无济于事，刚到半空，便被九艘太阳战舰所摧毁。
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疯子。
就在这时候，应龙号和雷兽号再次启动了。
你可以和一个正常人讲道理，但是，你不能和疯子讲道理。
只除了他们的眼泪。
更何况，蚩尤早前说的那番话也不算错。
可是，茫茫四野，哪里还有一滴水？
炎帝时期，的确地球和谐，大家和睦相处，人人生活富足，甚至根本就没有武器这种玩意，就更别说大规模的战争了。
屏幕上，无数的百姓在哭嚎，奔走，挣扎着一群群的死去。每一个人临死之前都在大哭大叫：“水……水……快给我们水……”
炎帝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外来的公孙轩辕携带了武器。
躲过了核武器攻击的巨大城市群，现在才开始哀嚎恸哭，脱水一般的炙烤，令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自己剩下的命运——必将变成干尸一般的东西，比死于核武器更加可怕。
这让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地球人一下慌了手脚，根本没有任何的应对措施，便直接投降了。
天网，只能拦截核子武器，但是，无法拦截上万摄氏度的高温。
公孙轩辕统治的时代，人类才开始大规模地扩军备战，从此，地球再也没有安宁之日了。
江河湖海迅速开始干涸，森林大片大片枯萎，地上的青草花木更是一去不复返，就连深井里也滴水不再涌出。
也正因为蚩尤的这番话，彻底激发了大家对公孙轩辕的痛恨——这个外来户，不但带来了各种毁灭性的武器，而且一直霸占在中央天帝的宝座上不肯离去。
它们距离地球很远，但是，巨大的热量散发出来，简直就像是爆烤似的让地球上的水汽在迅速被烘干。
他登基的时间越长，军备竞赛就越是厉害。
她再看一眼，立即发现，居中的真实太阳之外，另外那九个太阳根本不是太阳，而是九个巨大的火球——很可能是一种威力巨大的超级战舰。
称他为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并不为过。
一种被强烈炙烤的酷热。
大家都死死盯着公孙轩辕。
纵然是隔着屏幕，凫风初蕾也觉得很热。
大家都等着他的决定。
天空，原本只有一个太阳，可多出来的九个是哪里来的？
很显然，大家都期待他做出让步，至少，撤掉了太阳战舰才能让众人躲过这次的灾难。
头顶，居然出现了十个太阳。
如果总有一个人需要让步的话，那么，就必须是你公孙轩辕做出让步。
不是一般亮，而是令人恐怖的亮光。
可是，公孙轩辕还是一言不发。
因为，天空忽然亮了。
凫风初蕾忽然很紧张，她不知道黄帝大人现在会怎么办。
很快，初蕾便发现，公孙轩辕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蚩尤高声道：“哈哈，公孙小儿，这到了考验你的时候了，你站出来说一句话吧，现在何必做什么缩头乌龟？莫非你真的宁愿全世界人民都死在你面前？”
屏幕上，四艘战舰彻底亮起了红灯。
公孙轩辕痛心疾首：“后羿号，后羿号何在……”
只见他踌躇片刻，便沉声道：“应龙号、雷兽号、夔号全部启动！旱魃号做好准备，你们切记，务必彻底消灭蚩尤，不要再给他留下任何逃生的通道，否则，这场战争便会没完没了……”
四周忽然彻底安静了。
初蕾觉得有点奇怪，想这公孙轩辕，连核武器的防御方法都研制出来了，他布置的天网，变相销毁了全世界的核武器，按理说，他的装备应该远远在蚩尤之上了，那他现在又为何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就连蚩尤也变了脸色。
只见公孙轩辕背着手，走了几步，脸上的神情真是一言难尽：不安，恐惧，担忧，后悔……
初蕾也本能地盯着屏幕，想看看传说中的英雄后羿——正是他，射死了九个太阳，成为万古传说的英雄人物。
蚩尤再次消失在了屏幕上。
可是，后羿并不是一个人。
“滚蛋吧！你公孙小儿才是该第一个被拖上绞刑架，我必将你的头颅悬挂在不周山战舰的最上空……你等死吧……”
后羿号，是一艘全自动控制的黑色战舰。
“我这是在向你做最后的警告，而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蚩尤，你再执迷不悟，你的死期就彻底到了。虽然地球上早已废除了死刑，可是，因为你这个战犯，我很乐意重新恢复死刑这种残酷无道的古老刑罚……”
这艘战舰通体就像一具棺材似的，黑漆漆的，一眼望去，便令人心生畏惧之心。
“就算我才德不足，可是，这世界上有的是比你厉害之人……”
后裔号，是按照一支弓箭的形状打造的。
“宣布退位？退位给谁？退位给你这个战争狂人吗？”
后羿号，果然不折不扣是一支利箭。
“你为何不说你才是最大的罪人？你公孙小儿真要替万民着想，你就马上宣布退位，那样，我立即撤掉全球所有的杀伤性武器，再也不主动挑起任何战争……”
屏幕上，蚩尤的面色大变：“公孙小儿，你竟敢出动后羿号，你疯了吗……”
“蚩尤，我早就警告过你。你如果马上收手还来得及，否则，你必将成为地球有史以来最大的罪人。”
后羿号，很可能是什么禁止使用的武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使用的。可现在，公孙轩辕再也没有露面，只有他的声音缓缓传来：“后羿号全体出动……”
“公孙小儿，你是故意坑我了？”
后羿号不是一艘，而是九艘。
“我早说了，核子武器其实已经不算什么了。就你蚩尤这个战争狂人才将其视为宝贝。蚩尤，你醒醒吧，现在，全世界都看到了，为了达到目的，你完全不择手段。若是我没有研制出拦截核子武器的天网，现在的地球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百姓们知道吗？现在，可能全球除了你几个狂人，再也没有活着的老百姓了，你还不收手？”
九艘黑漆漆的战舰成“品”字形排开，每一艘战舰上都发出一阵奇怪的响声。
蚩尤气急败坏：“好奸诈的公孙小儿，你这分明是引诱我们大家彻底销毁核子武器，而你自己却不销毁，你们轩辕一族还有满库存的核武器……”
二人看到的，是类似导弹即将出趟的东西——可是，他俩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导弹，而且，不是地球上任何的常规武器。
“你没想到这一点吧？现在，全球的核子武器已经被彻底引爆了，也算是你们自动销毁了这种邪恶的武器。就算还有剩余也无济于事了。蚩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因为，这种武器很小很轻便，完全没有核子武器或者导弹的那种沉重。
天网！
从后羿号上露出来的完全是箭头一般的东西。
忽然，屏幕上又出现了蚩尤的人影，只见他干脆脱下了一身银白色的防护服，破口大骂：“公孙小儿，你竟然已经研制出了抵御核武器的天网？”
就连夸父号也一下蒸发了，这箭头般的小东西，居然能抵挡太阳战舰？
她想，这什么核子武器，其实也不怎么样嘛。
初蕾瞪大眼睛，尽管明知是在时间长河里，竟然都一身冷汗，好像和四周的首领一样紧张。
初蕾也很震惊。
她想知道，这玩意到底是什么超级武器。
众人都很震惊。
这东西真能对付太阳战舰？
就连路上的行人们也只是抬头，随意看了看那些升空的蘑菇云，好像只是看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很长时间的沉默。
尤其是黄帝所直接统辖的巨大城市群，虽不说毫发无损，但是，也影响不大，竟然还不如常规战争带来的创伤更大。
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后羿号上箭簇似的武器慢慢地竖起，准备发射了。
事实上，各国各部族都为引爆核弹做了充分的防护准备——只见屏幕上，各大半块都升起了巨大的类似气瘴的东西——好像玻璃罩一般笼罩在各个重大的核心城市，以免于它们直接倒闭在核弹的轰炸之下。
一声惊呼，打破了沉默。
忽然，屏幕上的影像彻底变换了——不再是京都的场景，而是到了各个部族的场景。
“天啦，上帝之箭！上帝之箭……”
按理说，他怎么也该核平九黎才对啊。
不止蚩尤面色变了，二人面色也变了。
为什么？
上帝这个敬称，绝对不是舶来品，而是古老中国的原创——三皇五帝时起，古老的中国人便敬称造物主为上帝，上天之帝，宇宙之帝，宇宙的整个主宰。
就连凫风初蕾也很迷惑——黄帝大人，他为何不用核弹还击？
上帝，是古中国自己的神。
最不可思议的是公孙轩辕，历史记载，他是个完美无缺的仁慈圣君，可是，面对核大战也不还击，这也太圣母，不，圣父了吧？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天尊再次开口了：“上帝之箭，装载的是一种超级能量，一种正好能维持宇宙在不稳定边缘的质量……如果这个稳定被打破了，别说整个地球，就算是整个银河系或者整个宇宙都有可能被其轻易铲除……”
谁能遭受这么巨大的核打击还安然无恙？
这意思就是上帝的大杀器，一旦启动，整个宇宙就像开启了引爆器，所有星球都会被彻底毁灭。
人人都以为京都完蛋了。
就连那些九重星联盟的正神都必将无处容身。
蚩尤的核弹，几乎全部在京都上空极其周围引爆。
所以，蚩尤的震惊才可想而知。
京都，是蚩尤定点打击的对象。
可是，他已经无法发出任何的呼声了。
而且，事实表明，核大战开始后，唯有公孙轩辕一族没有引爆任何一枚核弹。相反，公孙轩辕统治的京都却遭受了最重大的核打击。
他不敢置信，公孙轩辕一族居然研制出了上帝之箭。
公孙轩辕，将一切战犯的亲属拒之门外。
不但成功了，而且还在今天出动了。
但是，公孙轩辕早已下达了命令，不周山战舰只接收难民，不接受任何擅自引爆核弹的部族首领极其亲属。
神秘的后羿号，原来如此。
据说，不周山战舰的防御和储备，远超世界上任何一个部族。
所有人都直觉应该阻止后裔号的启动，可是，谁也不敢开口，也知道，再也无法阻止了。
这是一艘凝聚了彼时全宇宙最杰出的防护力量的战舰，地球人最后的避难所。
只听得公孙轩辕威严的声音：“后羿号，启动……”
不周山战舰却在核大战之中岿然不动。
后羿号，从屏幕上飞了出去。
虽然不周山战舰上暂时还能提供食物，饮水，可是，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他们整天看着升天的蘑菇云，互相拥抱，恸哭叹息，情知整个地球已经变成了再也回不去的家园。
就像9只锋利的箭簇射向九艘太阳战舰。
不周山战舰上，哀鸿遍野，核大战刚刚一开始，几乎全世界的难民都赶到了这里。
蚩尤眼睁睁地看着后羿号启动“上帝之箭”武器奔向九艘太阳战舰，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再一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那是一场毁灭性的大战。
公孙轩辕，再也没有露过面。
至于广大的平民，则只有自己自求多福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场也许是同归于尽的死亡或者拯救。
每个人都相信，这段时间，足以乘坐超光速飞行器移民了。
九艘太阳战舰自然不甘等死，所有武器全部启动。
据说，各部族首领存贮的氧气和其他物资，少则三个月，多则十年。
可是，太阳战舰的武器装备谈不上多么先进，毕竟，他们最厉害的本就在于几万摄氏度的高温——这才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
就算地球上从此核灰烬覆盖，整个地球被毁灭，那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去别的星球就是了。
那些常规的武器，面对后羿号，简直就像是风中飞来的一片落叶，轻薄，绵软，毫无用处。
因为，大家都拥有超光速的飞行器。
后羿号根本没有任何停止。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只等别人死亡之后，我再出去。
后羿号，接近了太阳战舰。
权贵和富豪以及他们的家人，都提早穿上了精心准备的防核辐射服，从全身武装到牙齿，就连空气都是储备的成品。
金色的光芒，忽然被遮挡。
反正那些引爆了核弹的家伙也不在乎——大家都相信，精心修筑的掩体一定能帮助自己逃过一劫。
天空中，一团黑色的巨大乌云。
核大战，便是在这种无序状态下爆发的。
后羿号忽然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巨大的洞，太阳战舰上所扫射而来的所有武器，便被这巨大的嘴巴所吞没了。
公孙轩辕是名义上的中央天帝，统摄整个地球，但事实上，他除了自己的嫡系部族，无法控制任何别的部族的军队。
紧接着，这黑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简直就像是一条无边无际的巨蟒张开了黑色的嘴巴，将全部九艘太阳战舰，以及所有的悬浮尘埃，彻底吞没了。
彼时，全球各个部族是一种相对松散的联邦制。
黑洞一路呼啸，径直往无边无际的天空坠落。
南端，北极，东方，西方……全球的战犯们不惜一切代价，因为，在他们引爆核弹的一瞬间，他们自己早已躲在了水粮储备十分丰富的特别掩体里面。
天空，瞬间变得黑暗。
只见冲天的蘑菇云一朵一朵在空中裂开。
炙烤的温度，瞬间变得冰冷。
地球的毁灭在所难免。
九艘太阳战舰，彻底被摧毁了。
全球几乎每一个角落都遭受了核打击。
后羿号，也再也没有回来。
尽管他自称只攻打轩辕部族所在的范围，可人性多疑，其他部族首领根本不相信，有的是先下手为强，有的是为了自保，有的是从众——到后来，已经彻底失去了束缚，全世界各大部族都索性乱打一气，但凡自己怀疑的目标，统统攻击一遍。
只剩下天边孤零零的一轮真正的太阳，血红地照耀着已经满目创痕的地球。
蚩尤带头，所有人都不甘示弱。
那是真正的太阳星。
几乎全世界的核弹都被引爆了。
它本来就从未改变自己的温度。
本是准备签订停火协议的各路人马，直接在东南西北展开了生死决战。
之前，在九艘太阳战舰的衬托下，它的存在感变差了而已。
那是不周山之战的开始。
可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很冷。
冲天的火焰伴随着轰隆隆的炮火声在全世界各地同时响起。
其实，温度并未改变，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只是骤然少了那九艘太阳战舰的威胁，所以，对比之下，人人都觉得无形的冷淡，许多人情不自禁地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蚩尤率先引爆了核武器。
整个屏幕都很安静。
蚩尤不是白痴，蚩尤是个战争狂人。
所有的部族首领都很安静。
他自言自语道：“蚩尤这个白痴……”
就连蚩尤也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忽然发现，旁边的白衣天尊面色也变了——却不是紧张，而是悲哀，一种恨其不争的紧张。
或许，他是在彻底的失败里，颤栗于即将到来的可怕的命运？
初蕾很紧张。
逼得公孙轩辕不得不出动这种真正毁天灭地的武器，他不死才怪！
……
可是，初蕾并不关心他的命运。
只见公孙轩辕旁边的两艘银色战舰忽然启动，原来，应龙和雷兽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艘战舰。
她一直在想：后羿号到底去了哪里？
只剩下公孙轩辕气急败坏的声音：“应龙号、雷兽号马上备战……”
被它吞没的九艘太阳战舰也一起去了哪里？
屏幕上所有人都消失了。
上帝之箭。
停火协议的峰会忽然中断。
上帝之箭。
其他部族纵然早有准备，但是，已经落后了他一步了，现在想要追赶也已经来不及了。
多么可怕的武器。
很显然，蚩尤在讲话的时候，已经启动了核子武器的按钮。
到底什么样的星球才能容纳这样毁天灭地的巨大杀伤性武器？
“哈哈，公孙小儿，你放心吧，我手里的核弹头不及你手里的十分之一，我只是想看看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威力，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那么厉害，放心吧，我只攻打你们四面神一族的城市，至于全球别的城市，我绝对不动分毫，大家不要紧张，哈哈哈哈……一二三……”
屏幕，一片漆黑。
公孙轩辕失声道：“蚩尤，你疯了？你把全部的核弹头都集中起来了？”
整个不周山战舰就像死了似的。
蚩尤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一队金色战舰已经全部启动。
初蕾再次转眼，她看到旁边的白衣天尊一直微微闭着眼睛，如在假寐。
“我不是乱来，我今天就是为了核平你这个口是心非的老家伙，免得你以后还整天提着你那副伪善的面孔在地球上呼啸来去……哈哈，公孙小儿，也叫你看看我的厉害……”
这一段对她来说惊心动魄的大战，在他看来，仿佛是一场远古时代的回忆而已。
公孙轩辕面色大变：“蚩尤，你可不许乱来……”
她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她张嘴，无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蚩尤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跳起来：“今天我就把你这个满嘴仁义道德，实则阴险无比的公孙小儿给灭了……”
因为，她很清楚，马上，自己就要看到真正的主角了——黄帝和蚩尤之战只是前奏。
“可是，承受后果的却是地球人……这一点，难道你还能洗白？”
接下来的，才是自己最关心的。
“我制造武器，也无非是为了向别的星球进发，原本的用意根本不是为了对付地球人……”
众所周知，地球上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并非黄帝大战蚩尤，而是不周山之战——是共工大战颛顼。
“你区区一点功劳要挂在嘴上一百万年？再说，你这点功劳能抵消你的罪过吗？你在冰川时代刚一过去，立即大兴武器，制造了这么多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你便是战犯的始祖，你能做，别人就不能做了？”
因为这场战争，把整个地球都打烂了，全世界的人口几乎死光了，以至于要劳驾造人的娲皇补天，而且，要很久之后，地球上才会出现新的人类。
“我就没功劳吗？要不是我，地球早已被冰川时代所吞没了，是我力挽狂澜，再说，是炎帝退位给我，并非我用武力胁迫……”
地球的衰落，便源于这种战争。
“自比炎帝，你也配吗？炎帝立下了多少功劳，你立下了多少功劳？炎帝奠定了整个地球的科学文明却抑制了所有的战争，让地球保持了五百万年的繁荣稳定，人人安居乐业。你算老几？你不过是外来的一个破落户而已，要不是阴谋手段，你早就被赶走了，今天，你居然还反客为主？你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
这是不折不扣地球命运的转折之战。
“不说炎帝还好，你说炎帝有意思吗？我只不过做了一百万年中央天帝，可炎帝却是做了整整五百万年的中央天帝……”
也正是那次之后，曾经繁荣富裕具有高度物质和文化以及军事科技的地球黄金时代便一去不复返，重生之后的人类被诸神抛弃，彻底陷入了蒙昧原始的困顿状态，其地位很长时间和猩猩猴子差不多了。
“我呸！是我落选了？你怎么不说说你的阴谋呢？你忘了当初是怎么诋毁炎帝，才登上宝座的吗？现在你摇身一变就把自己给洗白了？”
初蕾的紧张，可想而知。
“蚩尤你也别忘了，我可不是自己霸占这位置，我是通过选举继位的！这几万年，你一直想要挑战中央天帝的宝座。可是，每一次的选举你都落选了，不是吗？”
她一直偷偷地观察白衣天尊的脸色，她担心他会悲哀，后悔，愤怒，恐惧……可是，没有。
蚩尤十分干脆：“是又如何？本来按照规定，每一个中央天帝的任期顶多五十万年，可是，你已经做了整整一百万年的中央天帝了，却恋栈宝座，不肯下台……”
这些想象中的情绪都没有。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一直觊觎中央天帝的位置吗？”
他一直很平静地闭目养神。
“你就别惺惺作态了。你真要有诚意，你就把中央天帝的宝座先让出来再说。”
她只能移开目光，再次看向重新亮起来的屏幕。
“我从未压制九黎族！真要说压制的话，也只是压制你不得扩散核武器。相反，在其他方面，我还屡次给予九黎族无数的优惠，可是，这些你都视而不见……”
气候很冷。
蚩尤勃然大怒：“你说是我那就是我了！这么多年，我九黎族一直受到你的百般压制，可笑你居然还口口声声说你公平公正？你骗鬼啊？要不是我们拥有核子武器，早就被你消灭了。至于其他的小部族，更是如此。既然你今天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四面神一族独大已久，从来都是你们想打谁就打谁，不正是仗着你们全世界第一的核子武器吗？幸好现在大家都有了核子武器，也不容你们一家猖獗，否则，地球别说毁于外星生物之手，只怕已经彻底沦为你的私人产业了……”
天空有纷纷扬扬的雪花，四周白皑皑的，一眼望去，看不到什么活物，就连不周山战舰上飘荡的旗帜也变得十分苍凉而惨白，就像是古老的落魄的贵族，就像那些快要变成废墟的城堡，尽管还延续着古老家族的荣耀和传说，但是，后继者却已经彻底衰败，就连修缮的资金也拿不出来了。
“可是，我们从未擅自使用！而你，却在蠢蠢欲动！并且唆使其他部族也做这样的打算……”
但是，此刻的不周山战舰上却熙熙攘攘，挤满了人群。
“哈哈，你还真是贼喊捉贼。难道拥有核弹最多的不正是你公孙轩辕一族吗？”
那是避难的人群。
“难道不是吗？这么多年，每一次停火协议的关键时刻，都是你跳出来捣乱。而且，也正是你一直背后广为散播核武器，为无数野心家提供核武器的材料，造成核子武器满天飞。现在全球几乎每个大城市都布置了核弹，你考虑过这些核弹一起引爆的后果吗？”
虽然落魄了，可不周山战舰依旧是当时代最先进的武器，地球上最强大的避难场所。
“你的意思是我会扔下我的族人独自逃亡了？”
公孙轩辕在不周山战舰上设置的特别天网，要远远超过别的地方。
他顿了顿：“甚至包括你蚩尤的全体族人！就算你们早就找到了适合生存的九黎星球，可是，也并非是每一个九黎人都有机会移居九黎星。但凡走不成的人，我也欢迎他们到不周山战舰避难……”
不周山战舰有整整八十一层，每一层的高度都如一座山一般。此时，二人估摸自己正站在第二层的边缘，因为，声音是从第一层散发出来的。
公孙轩辕还是耐着性子：“我是中央天帝！在我眼中，全世界的人民都一视同仁，而非你所说的你族我族！再者，我已经一再声明，逃生的时候，全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有资格进入不周山战舰，而不仅仅是我四面神一族单独使用……”
公孙轩辕曾经说，不周山战舰足以容纳十亿难民，但现在，地球上显然已经不足十亿人口了。事实上，躲在第一层避难的人口已经不足两亿。
蚩尤哈哈大笑：“说来说去，你不就是不愿意销毁这最厉害的武器吗？既然你不愿意销毁，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再说，你这都不算武器什么才算武器？而且，真的到了需要逃命的时刻，你会带你族之外的其他人一起逃命？你以为我们都是白痴？”
自从后羿号吞没了九艘太阳战舰之后，地球上已经很久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了。
公孙轩辕还是缓缓地：“不周山战舰可以容纳十亿人，可以在逃生的时候带领所有人离开地球，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再算是武器，而是地球人唯一逃生的通道了，要是销毁了，人类就再也没有逃命的机会了……”
蚩尤，也被黄帝下令当众处决。
“哈哈，岂止核子武器？公孙小儿，你也别顾左右而言他，我说了，你必须先销毁你的不周山战舰。只有这个销毁了，我才能相信你……”
强大的蚩尤号，也就此消失。
公孙轩辕点点头：“我愿意带头销毁所有的核子武器！”
据说，黄帝处决蚩尤之后，再也无心留恋中央天帝的宝座，于是，把这个王位传给自己的孙子颛顼，带领少数后裔回到了太阳星。
所有人都看着公孙轩辕。
黄帝走了，颛顼来了。
“你先别管我，你得问你自己。你是带头大哥，就算销毁核子武器，也得从你开始……”
可是，颛顼得到的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蚩尤，我只问你，你愿意销毁你全部的核武器吗？”
全球性爆破的核武器以及后羿号和九艘太阳战舰的生死决战，将地球上的环境几乎破坏殆尽。
蚩尤满不在乎：“这得看你的了。如果你销毁了不周山战舰，那我就认为你有诚意。否则的话……”
更可怕的是，众所关心的后裔号也从此下落不明。
“是不是我销毁了武器，你们全体都会销毁自己的武器？”
和后羿号一起失踪的，不仅是那九艘太阳战舰，更有环绕地球周围的几颗小行星。
蚩尤随手一指不周山战舰：“你不是口口声声称，地球人根本不该发明这么多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吗？现在，你的不周山战舰已经是地球上最厉害的武器了，你先把这武器销毁了吧……”
没有人知道，这些小行星到底是被后羿号上的上帝之箭给吞噬掉了，还是形成了新的黑洞，飞向了更深更遥远的宇宙，继续再吞噬别的星球。
公孙轩辕缓缓地：“我怎么才算是诚意？”
也没有人知道，这吞噬到底会持续多久，或者说，到底会吞噬到什么地步。如果这吞噬不停止的话，会不会某一天真的造成整个宇宙的毁灭？
蚩尤却大吼一声：“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们今天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听你公孙老儿发表演讲的。你真要有停火的诚意，那么，你就先拿出来……”
这些小行星的消失，也导致了地球上气候的巨大变迁，许多原本是森林的地方，直接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沙漠和戈壁。
毕竟，故土难离，其实是全地球人与生俱来的遗传性子。
海洋的数量也急剧扩张，大片的陆地被海水吞噬。
很可能大家都是同样的想法：现在的地球原本正处于发展的巅峰状态，可要是分散了，就算每个国家奔去占据一个星球也没什么意思。先别说那些星球的宜居状态如何，单单是搬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就令人受不了了。
宜居地原本占据了地球总面积的四分之三，到现在，宜居地不足四分之一。整个地球的绝大部分土地都沙化或者成了海洋，人类，只能生活在小部分局促的陆地上了。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这番话，也许也是他们的心里话，否则，他们就不会答应暂时停火一天，参加这个停火协议的峰会了。
但是，随着陆地的减少，人口也在急剧减少。
他长叹一声，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声音很是怅然：“就算移民太阳能活下去，而且是长久的活下去。可是，这又如何？我们必将永远失去地球，永远失去这颗全宇宙最美丽的星球。想想看，从造物主开始，从娲皇开始，我们一直是全宇宙的主宰，我们才是神的后裔，可现在，我们正在往丧家之犬的路上狂奔，以后，势必沦为全宇宙最蒙昧最愚蠢的弱者，任人鱼肉……”
单单是以前中央天帝统治的核心地带，人口便从十几亿锐减了两亿多。至于其他地方，人口就更加稀少了。
“现在的宇宙，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宇宙。我想，有一件事情，你们大家都是很清楚的，在银河系之外，已经发现了一个很厉害的星球，他们的科技，武器，也许暂时不如我们，可是，他们已经在超光速飞行器方面发明了远远超出光速的飞行工具。这样下去，以后的宇宙主人很可能就要变成他们了……”
土地，并不是问题。
直到所有人的笑声都停止了，公孙轩辕才看了看众人。他脸上没有任何的不安，也没有任何的愧疚或者别的，相反，他十分淡定：“蚩尤说得没错。我们这一族的确已经做好了移居太阳的准备，也算是有了退路。就如你们中的大多数种族一样。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这无非是防备地球末日的最后的方法而已。地球一旦毁灭，不能走便只能死。可是，太阳也罢，你们各自所准备移民的星球也罢，扪心自问，你们觉得都比地球好吗？都比得上地球吗？如果你们真的都不愿意放弃停火，执意要将战争进行下去，那么，我也无话可说了……”
气候的恶化才是问题。
他们都盯着公孙轩辕旁边的一干银白色的武器，很可能，那是他们也从未见过的武器。
自从黄帝离开之后，天网也已经很久得不到维修，原本被拦截在外的各种核子武器尘埃灰烬，开始四散飘逸。
可这笑声并非真正在笑，只是干笑，很显然，每个人的内心都很紧张。
不周山战舰极其方圆的一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因为天网特别牢固，所以暂时得以保存，也成为了全人类唯一的落脚点。
他哈哈大笑，四周，也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可是，这天网到底能维持多久，要如何才能彻底躲过核子武器的灰烬，阻止气候的继续恶化，别说一般的老百姓，纵然是新任中央天帝颛顼的心里也完全没有数。
蚩尤忽然一挥手，大声道：“公孙轩辕一族已经做好了移民太阳的准备，现在却召集大家签订停火协议，你们不觉得他太虚伪了吗？你们看，现在这个烽会，他还亮出他的最新武器，这分明是震慑我们吧……”
尽管他自号高阳帝，以太阳的嫡系血统自居，但是，他却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无能的中央天帝。
“你四面神一族本来就来自太阳，现在要去到太阳，我们的确比不上你们，我们根本不敢去太阳。可是，你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好的退路，那你还管我们干什么？你还强行霸占着这个破破烂烂的地球干什么？干脆大度一点，彻底把地球让给我们不更好吗？”
倒不是他真的没有能力，而是他的气运不好。
蚩尤不屑一顾：“想做老大！得看自己的势力是不是一直足够！公孙老儿，你也别把大家都当成傻子……”
所谓的气数已尽，一个王朝的末期，便是这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公孙轩辕百年之前便在筹划，将你四面神一族移居到太阳上面，现在，你们的计划已经顺利了，就觉得可以站出来对我们指手画脚了，对不对？其实，地球就算被打烂了，你也更不在乎，不是吗？你以为你有退路，我们就没退路，所以，必须听你的，是不是？”
很简单，他没有钱，没有足够的科技，甚至没有足够的人才，他什么都干不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一天天破破烂烂下去。
公孙轩辕却面不改色，只任凭蚩尤说下去。
当初黄帝离开，是带了七十二文武大臣一起离开的，也就是说，黄帝把他手下的能人和科技精英全部带走了。
很显然，他们都觉得蚩尤的话很有一点道理。
从那以后，整个轩辕一族的科学研究几乎已经处于了半停滞的状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转向公孙轩辕。
颛顼很着急，可是，他也想不出任何别的办法。
蚩尤冷笑：“不周山战舰是你的大本营，也是全地球剩下的最后一艘天空母舰了。公孙轩辕，你这是向我们示威呢？还是向我们示威呢？你以为我们大家就怕了你这艘天空母舰了？”
在他的任期之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集中全世界的力量，先保住最中央的一千万平方公里土地和天空不受污染。
屏幕上，众人还在争吵。
只要人类还有最后的这个落脚点，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她立即转向屏幕。
按照中央天庭的科研团队报告，可以将天网上的核子灰烬往火星上处理，尤其是核弹中的铀，完全可以处理到火星表层。
初蕾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感觉到他更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低声道：“初蕾，你接着看下去吧……”
可是，这需要时间，需要金钱。
可能黑手做梦也没想到，短短几万年之后，真正的百里行暮居然出来了——从弱水出来了。
时间并不允许他慢慢来。
很可能是因为白衣天尊自从进了弱水再也没有出来，漫长的几十万年过去，黑手以为他再也不会出来了，因此，复制一个新的百里行暮在地球上玩玩也无所谓，反正联盟都彻底放弃地球，取消了对地球的监控。
因为，他连修缮一千万平方公里的天网都慢慢地捉襟见肘了。
可准确说来，百里行暮根本不是存活了七十万年，而是只存活了三万年左右——那个复制百里行暮的幕后黑手，是前几万年才复制出来的。
更可怕的是，由于核子武器的灰烬从慢慢破烂的天网上渗透之后，形成了浓厚火山灰一般的东西，将整个西方的天空彻底遮住了。
百里行暮的记忆全部进入他的记忆系统之后，他在那七十万年所经历的一切，他当然都一清二楚。
整个西方，再也看不到太阳的升起，变成了一个永远漆黑的世界。
很显然，白衣天尊也想到了这个场面。
西方虽然人口锐减，但是，毕竟还有人居住。
百里行暮，真的只是白衣天尊漫长的一段岁月中的七十万年而已——那是他的一个片段而已。
西方的人民，怨声载道。
可现在，白衣天尊分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抵达，而且，可以站在战舰的最高处，俯瞰整个下界。
颛顼很焦虑。
这时候，她才更加清晰地明白百里行暮和白衣天尊之间的差距了——当时的百里行暮要费很大力气，寻了维马纳才能勉强到达不周山战舰，而且，只能上到最底下的几层。
颛顼想了许多办法。
她再看了一眼白衣天尊。
颛顼甚至下令调整太阳的角度，让太阳专门去照射西方，可是，这样的效果并不显著，因为距离太远，太阳的光芒根本无法渗透厚厚的核子灰烬层，于是，颛顼索性将太阳固定了角度，只专门照射东方。
上一次，自己和百里行暮一起站在不周山山脚下，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整个一个冰天雪地，其他的风景，则一无所有。
此举，引起了西方世界极大的愤怒。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为何没有一眼认出不周山战舰了——因为，和上一次所见相比，这里没有任何积雪。
无数人开始抱怨，开始抗议，觉得颛顼处事不公。
初蕾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
可颛顼也有自己的难处——反正西方都被核灰烬覆盖了，就别浪费阳光了，全部集中到东方反而可以干一点事情。
这里，很可能便会通向整个宇宙大联盟的核心总部？
而且，调整太阳的角度也是很耗费人力物力的，一次失败之后，想要重启，又得耗费巨资，颛顼大帝花不起这个钱。
难怪这么高。
至于抱怨和抗议，就滚一边去吧，我只当没有听见。
而且，是一艘天空母舰。
颛顼刚愎自用，一上任就面临一个烂摊子，早已对这个有名无实的中央天帝很恼火了，但凡有人抗议，他便扔下一句：来来来，你能干！你来！你来！你能解决问题，你上好了！我这个中央天帝位置让你坐好了。
不周山是一艘巨大的战舰！
但是，现在的中央天帝宝座已经不是一个香饽饽了，稍稍明智之人，都不愿意靠近这个烂摊子。
不周山真的不是一座山。
颛顼甚至多次抱怨自己的爷爷，为什么非要把这个烂摊子丢给自己？这不是坑自己吗？
不周山战舰！
久而久之，抗议无效的百姓干脆不做声了。
他听得公孙轩辕这么一问，还是冷笑，却先抬头看了看四周，才道：“你公孙轩辕把大家召集到不周山战舰上开这个峰会是何用意，你以为大家都不清楚啊？”
他们已经慢慢地接受了现实，绝大多数人遵照命令迁徙到了不周山战舰以及方圆一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他黑发黄皮肤，也不太年轻了，而且，一看就是沉稳有谋略的人，绝对不是想象中的愣头青，也绝对没有凶神恶煞，相反，他真人还比较帅。
颛顼得了这个借口，干脆一心一意治理东方，心想，西方不亮东方亮，只要这地球上有一片领土重新恢复生机，得到发展，我这个中央天帝也就不至于遗臭万年了——毕竟，我得到的就是一个烂摊子，你们还想我怎么样呢？
只见蚩尤高大健壮，头上戴着一顶银色的头盔，头盔上刻着一圈很奇怪的怪兽纹饰。
至于西方的黑暗，那就黑到底呗。
公孙轩辕缓缓地：“这么说来，蚩尤你是决心毁灭地球，移民去别的更好的星球了？”
反正西方的人烟稀少，
忽然，一个人越众而出，冷笑一声：“公孙小儿，你也别口口声声死无葬身之地了。那是你没见识，别说整个宇宙了，单单是银河系，适合生存的星球至少有上百个，顶尖级的星球也有几十个……”
而且，你们觉得西方不好，污染大，不周山随时欢迎你们。
……
颛顼此举，彻底激怒了一个人。
也难怪后来的半神人们都看不起地球，连主动监控地球都不屑了。
那就是共工。
以前竟然是这样。
共工是炎帝的儿子，本该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央太子，但因为炎帝去世得早，他这个太子就成了废太子，然后，成了一个纯粹的平民。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原来，以前是这样。
公孙轩辕从天而降，独霸全球时，他年龄还小，不堪大任。
初蕾震惊的却并非公孙轩辕口中的那些高端的武器，而是屏幕上显示的一座座城市群——那是一座座高大华丽的建筑物，道路很宽很整齐，商店林立，车来车往，与之相比，现在九黎庞大的城市群，看起来竟然那么寒碜，简直就像是贫民窟似的。
随后，他这个废太子不但彻底成了平民，甚至他赖以生存的九黎族也变成了好友蚩尤的地盘，蚩尤一度成了九黎族绝对的首领。
……
他比蚩尤年轻得多，彼时还是个小年轻，无论威望和本领都不及蚩尤，所以，一直对蚩尤很恭敬。
各国首领你看我，我看你，很显然，公孙轩辕的这番话也是他们所担忧的：真要把地球彻底毁灭了，自己就也得死无葬身之地。
蚩尤做首领，他从来没有任何意见。
果然，公孙轩辕话音一落，整个广场就安静了下来。
但是，蚩尤多次鼓动他出战，甚至以炎帝之子的身份出战，他都拒绝了。
“这一切，全是因为无休止的战争！全是因为我们的贪婪！我们必须停战，马上停战，否则，我们的下场将比我们所能预料的更加悲惨十倍百倍……”
蚩尤说，你是炎帝的儿子，凭借炎帝的威望，你振臂一呼，必然从者云集。
公孙轩辕的声音简直痛心疾首：“你们看看这些破铜烂铁，你们看看已经无法有充足的燃料横渡银河系的破烂飞行器……”
共工还是不答应。
“我们，本是神的后裔！是神在这个宇宙上最杰出的大作。所以，神赐予我们最强大的科技，最先进的武器，最高速的飞行器，让我们可以无限制畅游全宇宙……可是现在，你们看看，我们自相残杀让自己的生存环境恶劣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纵然蚩尤和公孙轩辕大大小小打了一千年的战争，他一直岿然不动，从未正式参战。
只听得公孙轩辕沉声道：“我们本是整个宇宙上最高等的生命。我们拥有最强大的超光速飞行器，有最厉害的宇宙武器，有星际穿梭来去自如的太空机。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曾经穿行整个银河系，再也找不到比地球更加美丽更加宜居的星球，也因为这个原因，无数的宇宙人曾经觊觎我们的星球。想这几万年来，无数殖民星上的生物都对我们闻风丧胆，但听得地球人三个字便会颤抖惧怕，可现在，无休止的内战，已经先把我们自己打残了，难道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后果吗？难道你们真的要把整个地球毁灭，然后，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吗……”
年少时的共工是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个虚无主义者。
可现在，生产粮食的设施，也被大规模破坏了，许多城市已经连续告急。
他觉得一切口号的战争都是扯淡。
粮食的生产，根本不再需要任何土地了。
某一次，蚩尤亲自出动劝说他，给他讲了无数战争的好处，他只说了几句话就让蚩尤闭嘴了。
彼时的庄稼，全部是通过高科技合成的。
他告诉蚩尤，再伟大的战争，也不过只是战争，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连年的战争，农田已经大片荒芜——可是，那些农田上种植的却并非是庄稼，从一些零散的痕迹来看，以前应该是大片的草地，鲜花，以及一些珍稀的苗木。
如果这世界上，人人都鄙视战争，讨厌鄙视那些敢于发动战争之人，那么，可能情况会好得多。遗憾的是，往往发动战争之人，反而被民众奉为英雄，尤其是获得胜利的那一方。民众可不管他们发动战争的原因如何，也不管给其他人民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只要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他的故事便可以被行吟诗人给记载下来，日日吟唱，口耳相传，久而久之，成为天下人景仰的大英雄。万万年的岁月，都铭刻着英雄的传说。
广大的村庄和农庄，情况也不见得好多少。
而所有的英雄，本质上，无非是大大小小的战犯而已。
饥饿、死亡，战争的阴影如影随形。
大大小小的英雄，无法全部是战犯而已——这一席话之后，蚩尤对他彻底失望，再也没有和他见过面。
许多城市群已经彻底失陷。
三观不同者，从来都难以共事。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城市的难民群身上，只见到处是骨瘦如柴的儿童，沿街倒毙的老人，愤怒的难民们一次次冲击超市的门口，抢劫食物，饮水以及各种能吃能穿的东西……
炎帝的这个低调的儿子，也渐渐地彻底被全世界遗忘了。
可是，这世界上毕竟只有少数富豪政要才有资格躲在里面避险，而绝大多数人都整天暴露在战乱的危险之中，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直到蚩尤被处死。
当然，除了交战双方的领导者们的城堡——但见他们的宫殿一个比一个防备设施更加强大，全是采用了最最顶级的材料，普通的热兵器根本无可奈何。
蚩尤被处死的借口和理由都无可辩驳——因为他的野心，引发了全世界的核大战和粒子大战，差点导致整个宇宙的毁灭。
全世界，已经没有一个真正的安全场所。
如果说后羿号携带了太阳战舰冲向茫茫无际的宇宙，大家暂时还看不到可怕的后果也就罢了——可现在环绕整个地球的核子灰烬却是实实在在的。
许多大城市的民用设施被大量炸毁，渐渐地，甚至有人开始“误伤”学校、医院以及各种在战争协议里明文禁止攻击的目标场所。
正是引爆全球核弹的蚩尤造成了后人万万年的巨大灾难。
武装分子神出鬼没，不时有房屋冒烟，恐怖袭击，交战双方更是言而无信，明明已经约定了停战协议，可是，同一天，却同时开火，同时偷袭对方的重要城市。
大家都觉得蚩尤之死无可厚非。
接着是森林大片被大片烧毁，沙漠的沙化更加严重，沙尘暴开始肆无忌惮的席卷全球，气候一天天变得恶劣，大街小巷堆满了垃圾，瘟疫横行，各种疾病霸占了城市的每一个空间……
没有任何人出面替他喊冤。
那是一座座城市的废墟，昔日的高楼大厦在炮声隆隆中一天天毁灭，街道裂开一个个巨大的口子，河面上的高架桥被炸断，一些高耸入云的高塔也遭殃了似的纷纷倒塌……
共工也这么认为，所以，自蚩尤死后，他便老老实实呆在九黎。
公孙轩辕一挥手，前面忽然多了一个巨大的天幕，天幕上，一幅幅画面流淌。
这一呆，便是一万年。
“你们看看，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共工的口碑很好。
公孙轩辕缓缓扫视一下全场，然后又继续道：“战争已经打了整整一千年了，整个地球的人类已经减少了三成了，再这么打下去可不是办法，所以，停火协议势在必行……”
共工在九黎，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威望都很高。
她略略放心，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台上。
好口碑绝非空穴来风，是因为他继承了他父亲炎帝的一项特殊本领：善于治理气候环境。
他根本无动于衷了。
他利用九黎族最擅长的气候研究，将整个九黎的土地环境包括空气质量都大大改善——也成功逃脱了核子武器灰烬的吞噬性打击，否则，九黎族也不可能在没有天网的情况下独善其身了。
但见他依旧面无表情，好像对这早已久远的过去已经麻木了。
能治理核污染，那肯定是一件超级牛比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初见百里行暮时，百里行暮总口口声声叫“黄帝小儿”——但现在，白衣天尊显然没那么激动。
如果能够推广开去，假以时日，清除全球上空的核子污染绝对不是梦想。
公孙轩辕，当然也是初蕾的老祖宗。
各大部族的首领都大声呼吁，让共工出面，集体治理弥漫全球的核污染，彻底恢复地球的生态环境。
公孙轩辕，便是黄帝的本名。
可是，共工却没有当这个出头鸟，因为，他也很清楚，核污染不是那么好治理的，没钱没物没人，自己单单治理九黎已经耗费老大劲了，要治理全球，真非一个小部族首领所为。
你还不熟悉吗？
要治理全球的核污染，唯有中央天帝。
炎黄子孙！
可当时的共工，真的没有任何问鼎中央天帝的意思——任何一个明智的人都不可能想要去做这个毫无意义的中央天帝。
黄帝！
日益破旧的天网因为无力再防备核子武器的灰烬，导致整个西方世界以及九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如果你还不熟悉这个名字的话，那我们就换一个称号——黄帝！
共工的要求很小，也很正常：西方世界怎么黑暗我不管了，但是，请你颛顼大帝将我九黎也纳入太阳照射的范畴，如此，我们活着的九黎人还可以继续苟延残喘。
好震惊。
我能治理核污染，也不增加你中央天帝的负担，可是，我没法让人民生活在连阳光都没有的地带——再说，九黎并无完全从属于西方，而是位于东西方交界的地带，只要你颛顼大帝把太阳的角度稍微稍微倾斜一点点就行了。
公孙轩辕！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既然你们今天推举我公孙轩辕出面主持这个大会，那你们就先安静下来，否则，我也不会管这个烂摊子了……”
更重要的是，西方的人口绝大多数已经迁徙了，但是，九黎的人民并未迁徙，而且，九黎的地界上还生活着几十万人口。
所有人立即安静下来了。
这在人烟稀少的地球，已经不算是少数了。
只见那个人穿着金色的披风似的防弹服，头上戴着同色系的王冠，神情十分威严：“大家安静……”
除了不周山周围，九黎已经是当时全世界最大的部族，也是人口最多的城市了。
乡音无改鬓毛催，意思是，一个人，一代人，甚至一个种族的口音，都是很难改变的。
可颛顼拒绝了这个要求。
标准的汉语。
颛顼说：你们要想活命非常简单，那就是像全世界的其他人一样，都到不周山战舰上来避难吧，反正不周山战舰敞开着，我们欢迎任何人。
汉语。
至于让你九黎也被纳入太阳照射的范畴，那是想也别想的，因为我所能控制的太阳转动能量只有这么多，给了你，东方就没法亮起来了。
初蕾吓一跳，此人竟然是十分正宗的中原口音。
而且，你说调整角度就调整角度？你出钱吗？
可是，她还没看出任何头绪，就看到居中的一个人，站在一辆高大的怪车上面，他一挥手，大声道：“安静，安静……”
更有甚者，颛顼不喜欢共工，一点也不喜欢。
她只是依旧聚精会神地看着天幕上的情景。
共工是前废太子，身份敏感；共工又会治理核污染，在民众之中威望日益高涨。
以前，凫风初蕾只是一个西南的小王，也无从思索整个地球的命运，可现在，她已经是万王之王，是地球共主，又听得白衣天尊这番话，忽然感觉到身上的压力了。
原本这低调的家伙从来不是故事的主角，可现在，他一露面，便是超级科学家的角色，彼时最顶级的精英高手，这让颛顼很是不爽。
人们往往没有理想，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理想变成现实之后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根本无从想象，无从参照，当然，就谈不行任何的理想了。
颛顼觉得自己以前低估了这家伙。
“初蕾，你现在身处的时代是整个地球上有史以来最落后，最蒙昧，最贫困，最黑暗的时代。这个时代可能还要持续几千年，所以，你如果想要做出改变，那就必须了解以前的时代究竟是什么样子，你必须清楚真正的理想一旦实现了是什么样子……”
要是自己分配给他阳光，等他彻底治好了核污染，那自己这个中央天帝岂不就成了废物？
那个时代，无论是物质还是技术都远远超越于这个时代。
那自己在民众之中还有什么威严？
那个时代，战争并不用刀枪剑戟。
更何况，他觉得共工所谓的治理核污染只是自我吹嘘——无非是九黎受到的污染不够严重，他侥幸而已，便夸大其词，自我吹嘘，让他治治全世界的核污染试一试？
他低声道：“初蕾，你看到的这一切，很可能你暂时会无法了解，也有很多武器你根本不认识，闻所未闻，但是，你必须知道，以前的时代，战争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索性提出，你共工那么厉害，你就先治理全球的核污染吧。至于治理污染的费用，你共工就先垫付吧，中央天庭的财政很紧张，我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你为了人民的福祉，你就先牺牲牺牲，奉献奉献，至于经费嘛，我先给你打一张欠条，什么时候财政上有钱了，我就什么时候划拨给你。
这时候，白衣天尊开口了。
至于太阳光嘛，你也别着急，只要全球的核污染被治好了，太阳光别说照射你九黎，整个西方世界都会全被照亮好吗？
但是，经过这些年的东奔西走以及和半神人们多次打交道，她已经对任何奇异的事情都不感到太过震惊了。
共工，现在该你为人民做贡献的时候到了。
很可能是再一次进入了梦境，不然，怎么看到的东西全是无法理解和认识的？
是个正常人，都会为这个条件感到生气。
她忽然很想问问旁边的白衣天尊，可是，她没有开口——她很恍惚，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共工当然也是正常人。
所有参加会议的人，清一色的高大健壮。
我要求的是你适当倾斜一下太阳照射的角度，而你却让我无条件治理核污染，这对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再看那些人，每一个穿的衣服更是奇奇怪怪，而且，所采用的材质也是从未见过的。
可颛顼不但坚持这个要求，还当成命令直接下达给了共工，在共工拒绝接受之后，他索性通告全体人民：共工有先进的科技，明明能治理核污染，可是，他不鸟你们，你们看着办吧。但是，本着我是中央天帝，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虽然不给九黎阳光照射，但是，我还是允许九黎的全体百姓搬迁到不周山来。
这些武器，奇形怪状，没有一件是她叫得出名字的。
共工，你也来吧，不周山欢迎你。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中央时，就更是茫然不解了。
明眼人当然都看出，高阳帝这是刻意为难共工呢。
而东方的阵营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泛着青色光芒的高大树木似的东西——这些东西，初蕾就熟悉多了，那是蜀中特有的青铜神树。
高阳帝自己当然也很清楚：我就是为难你怎么了？不服气你咬我啊。
南方的阵营则是清一色的长有翅膀的巨大武器。
因为，他绝对不会给共工开这个先例。
西方的阵营是清一色的铜头铁额，形如某种远古的神兽，——
共工，必须率领族人全部去不周山战舰。
他们分了方阵，很显然，他们隶属于各种不同的集团或者国家。
但是，共工不想去不周山战舰上做一个难民，因为，颛顼本人自从登基之后，他的宫殿就建立在不周山战舰的第三层。
因为，这些人手里拿的可不是刀枪棍棒等冷兵器，他们居然清一色的拿的是各种各样初蕾根本认不出来的武器。
换而言之，自己去了不周山战舰避难，分明就是去直接做颛顼的仆役。
可是，这不是武林大会。
更何况，颛顼的刁难那么明显。
此时，广场上人山人海，许多人手里都拿着各种各样奇特的武器，看起来，竟然如上古的英雄大会似的。
共工不愿意。
而且，这广场还不是顶端，仔细看时，上面居然还有一层一层，竟然通天似的。
共工很少离开九黎。
每一层都有几十丈高，而低下头时，只见下面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整个的布局。
当初蚩尤占据九黎广场的核心地带时，他便在九黎的雪山深处，高山之巅，与世隔绝。
这是一座巨大的船——或者是船型的山。
他觉得九黎很好，九黎已经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纵然是核大战之后，环境恶化了，他还是觉得九黎最好。
这根本不是一座山。
颛顼大帝也很执拗：你不来就不来呗，那你就在九黎继续享受核子武器的灰烬吧，反正这灰烬也是你们族中的罪人蚩尤带给你们的，你们怎么享受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你们就算全部灭绝于核子灰烬，那也跟我无关了。
她觉得这地方好熟悉——没错，除了无止境的积雪之外，统统都很熟悉。
颛顼大帝一点阳光也没有给他们。
她定睛细看，忽然怔住了。
没有阳光，好不容易才治理好的九黎就彻底完蛋了。
那是一种仿古材料的很轻薄的金属，初蕾以为自己看错了，蹲下去摸了摸，果然，那金属轻薄如丝绸，可分明又真的是石材一般。
九黎，日渐陷入绝境。
准确地说，那是一座高山，山上有巨大的广场，广场上铺着古老的石板……等等，脚下的可不是石板。
共工很愤怒。
这一次，二人站在了一个高岗上面。
不要欺侮老实人，老实人一旦发怒，后果会非常严重。
他却若无其事，只轻轻挽着她的手，再一次飞升。
怒不可遏的共工决定挥师南下，将颛顼彻底赶下中央天帝的宝座。
虽然岁月早已冲淡了恩怨，几百万年或者更长的岁月早已让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可是，她还是微微紧张。
战争，便是这么爆发的。
毕竟，这是她的父亲和他之间的生死大战。
彼时，早已千疮百孔的地球上，高科技的繁荣早已不复存在，而且武器的研制也已经严重中断，只剩下千年前遗留的那些古老的武器。
他谈起过去时，已经轻描淡写，可初蕾却微微紧张。
反正核大战的威慑已经不存在了，大家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微笑着：“初蕾，你不是想看看不周山之战吗？那就看看吧。”
除了核污染，大家觉得没什么更可怕的了。
当她看到一只雪白的仙鹤从对面走过来时，惊讶大叫：“这不是共工星体号吗？原来，我真的已经来过了？上次真的不是梦吗？”
颛顼大帝也这么想，他根本不把共工放在眼底，他认为共工最多有一些蚩尤遗留下的常规性武器，不值一提，完全没有担忧的必要。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双足落地。
毕竟，他身为中央天帝，还拥有不周山战舰这种地球上最先进的武器，进可攻退可守，谁会在乎区区的一个共工作乱？
就像上一次在梦中一样，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他干脆以逸待劳，只等共工前来，就彻底弄死共工，永绝后患。
她忽然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其实，颛顼大帝也真的不太容易。
他一笑，轻轻抓住她的手。
他不仅有外患还有内忧。
“只要你愿意，无论什么我都为你做。”
颛顼大帝有四个儿子，这四个儿子的名字分别是：痨病鬼、穷鬼、小儿鬼、魍魉。
她大喜：“真的吗？百里大人，现在真的能看到吗？”
顾名思义，光看名字，你就知道颛顼大帝为何会那么烦恼了。
“只要你想看，我就带你去。”
也就是说，他的前面三个儿子，都是人人厌弃的角色，只要见到这些家伙，你就会倒大霉，所以，人人都对他的儿子避而远之。
她微微疑惑：“怎么才能看到？”
至于第四个就更不好说了：魍魉，比鬼还没用的玩意。魍魉没有实行，根本无法站在阳光下面，每每到了阴寒露重的深夜，便在夜里发出尖锐而凄厉的鬼叫，不仅搅得周围百姓不安，就连颛顼也长长失眠。
“现在还想看吗？”
颛顼很讨厌自己的这几个儿子，他恨不得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自己死定。
就因这好奇，所以，她对不周山之战一直充满了一种谜一样的向往。
颛顼很忧愁，不知道自己的基因到底遭到了什么核大战的破坏，所以才生下了这么几个不成器的玩意。
你想想看，要让全世界的人类消失，过几十万年之后再重新生长出来，这得是什么样的战争？
而且，这几个家伙别说继承中央天帝的宝座，他们甚至都无法站在阳光下见人。
再说，她一直无法想象，到底那是怎么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又为何导致了整个世界的覆灭。
可是，虎毒不食子，他总不能亲自出手杀了这些小崽子。
交战的双方，一个是自己的父亲，一个是自己的爱人，全是自己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自己要看一看，很难理解吗？
再说，颛顼大帝自己长得也不是多好看，小道消息称，当初公孙轩辕带了自己最宠爱的几个儿子以及六十几名大臣离开地球，却偏偏留下这个孙子，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来做这个背锅侠——破破烂烂的地球已经生无可恋，黄帝和心爱的儿子们都不要了，所以才留给你颛顼。
她微微迟疑。
据说，少年时代的颛顼曾经也企图攀上回太阳星的天空母舰，可是，他爬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被黄帝亲手推了下来。
“为什么一定要看最后的一刻？”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和父亲以及所有的叔叔伯伯们一起离开，自己却只能孤零零的留在地球当这个中央天帝。
“我只想看看不周山之战的最后时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法，根本办不到。”
颛顼的命，其实很苦。
他却暗叹一声，忽然道：“初蕾，你为何要用了藏宝库全部的财富去看一眼最后的时刻？”
可是，苦命的颛顼又无法博取更多的同情，毕竟，老百姓怎会又怎敢去同情一个中央天帝？而且，他长得那么丑！
“百里大人，这样我就放心了！”
丑人，得不到同情！
她的两只手，慢慢交叉放在自己的心口，轻轻地，轻轻地点点头。
……
“不会。”
这是一段画面加上语音和文字介绍。
“你永远不会死吗？”
画面上，全部展示的是核大战之后破破烂烂的地球。
他郑重其事：“真的。”
直到现在，凫风初蕾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父王，也没看到传说中那个英雄无比的人物——共工。
她泪眼朦胧：“真的吗？”
此时，她已经彻底把共工和白衣天尊割裂了——仿佛那是另一个人。
一种激越仿佛要涌出胸腔，可是，他只是轻轻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就像安慰一个从噩梦中醒来的小孩子：“别怕……初蕾……别怕，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那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物嘛。
他内心深处的震动，可想而知。
她甚至已经忘了高阳帝是自己的父王——她也无法将之对等起来。
原来，在她的意识里，最可怕的根本不是她在有熊山林遭遇的噩运，居然是他死在周山的那一刻。
高阳帝，老鱼凫王，这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她忽然扑在他怀里，牢牢地抱着他的脖子：“百里大人，千万别离开我了……永远也别离开我……当年，我在金沙王城的藏宝库里动用了全部的财富，想要见你最后一面，也未能得偿所愿，我不想再经历这么可怕的场景了……”
她只是紧张地看下去，她急切想看到那二人的真面目——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和自己认识的那两个最亲爱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将她的内心看得清清楚楚，无限唏嘘，一闭眼，仿佛真的看到当时一把一把的泥土如何彻底覆盖在自己的身上，带着她十指上的鲜血和全部的绝望悲凉之情。
……
却不料，现在，还可以如此热烈相拥。
颛顼大帝就在这样的内忧外患里，终于等到了共工杀到京都的消息。
当她在周山一把一把抓了泥土将他掩埋时，当她在周山一把一把抓了泥土将他的坟墓掘开时……她一度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和他重逢，永远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共工来就来呗，问题是，设置在京都门口拦截共工的两道防线都被共工轻易攻破。
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百里大人，我曾经以为这一幕永远不会在我身上出现……”
共工，直入无人之境。
“怎么啦？”
这时候他才慌了，仓促在不周山战舰上召集群臣。
他好奇，这小人儿怎么忽然唉声叹息？
可是，群臣早已不满这个历史上最无能的中央天帝，他们一个个站在下面，任凭颛顼怎么责问，也不拿出一个像样的主意。
她忽然冲他晃了晃那扳指，长叹一声。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都沉默不言。
他随着她的目光，也发现那扳指的色彩，嘴角，便挂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许多人甚至想，打就打呗，换一个中央天帝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她爱不释手。
他们甚至疑心颛顼大帝的统治再这么继续下去，也许全地球四分之一的面积都保不住了。那浓厚的核子武器灰烬会吞噬掉整个地球。
她只是见这扳指漂亮。
颛顼，注定要为他的私心付出代价。
她的蓝色扳指已经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璀璨——每一次的恩爱之后，这扳指就会更加绚丽几分，可是，她当时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就在颛顼大帝反复的无效会议里，共工已经杀到不周山战舰外围了。
他也很惬意。
其实，共工并未有什么先进武器，他只携带了十三辆古老的装甲车，一路上之所以横冲直撞，那是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拦截。
她很惬意。
就连颛顼设置在京都门口的两道防备都直接开关放了共工。
那是同等的欢乐，同等爱，彼此之间，再也分不出轻重主次。
也就是说，大家根本不愿意和共工交战。
“呵，百里大人，我也是。”
而且，共工也是个妙人。
他在她乌黑明亮的眼珠子里看到自己清晰地倒影。
他的奇妙之处在于，他的装甲车每经过一地，他便会大张旗鼓通报不周山战舰：我到XX地了，战争可能带来一定程度上的伤亡，我不愿意你们这些无辜之人死掉，所以，你们最好避一避吧。
“小东西，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这样做梦也想不到的欢乐……”
而且，共工沿途发布公告：我只杀颛顼，不管他人。只要你们不动手，那你们所有人平安无恙。
他微笑，声音一次次将她融化：“小东西，我爱你。”
从九黎到不周山，共工真的没有杀掉任何一个人。
她的睫毛轻轻贴着他的睫毛。
不止百姓，他连军人都懒得杀。
他想，如果这一辈子都能停留在她的温暖里面，永不分离，那该多好？
就算有军队出面拦截他，他也尽量绕道或者避开。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眷恋，舒服得不忍抽身离去。
此外，他还沿途停留，认真观察当地的地形，提出核污染的治理办法，并且形成了详细的科学手册。
他还是轻轻搂着她，维持着二人合一的姿势。
不但如此，他还大公无私将治理核污染的对策和方法公开，有些地方污染程度轻一点的，他便顺手给治理了。
那是热烈的水一般的目光，那是再一次的温柔的融化。
也因此，共工的造反之路其实很漫长。
尤其，当她在精疲力尽的时刻，正好对上他温柔至极的目光。
也因此，军民都大开绿灯。
那是全世界所有美景的汇聚。
也就是说，共工的这次造反之旅，反而像是一场慢悠悠的科研考察，或者，是共工在全球的一场旅行。
那是漫天绚丽烟花的爆炸。
共工，一共发了十三次通告。
明明你觉得再怎么刺激也不过如此了，可下一刻，总有更高更远更新的世界在你眼前爆炸。
每一次通告之后，都会受到当地百姓的围观。
每一次，都是对上一次的颠覆。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共工治理核污染的办法，问他许多千奇百怪的问题，每当得到肯定的答复时，便兴高采烈，将他当成偶像一般崇拜。
每一次，都是全新的体验。
共工的造反之旅，便是一场重塑人心，让自己走到全世界面前的个人演讲之旅。
秋天的风已经有了寒意，可初蕾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滚烫的，这世界只正在变成炎热无比的盛夏，纵然是寒夜的风，纵然是晨露的冷，统统无法熄灭这令人震撼的巨大的火焰。
到最后一次通告之后，共工和他的十三辆装甲车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杀到了颛顼的眼皮底下。
夜色，早已深去。
彼时，共工的大名已经响彻全球。
夜色早已降临。
他已经成了全世界人民心目中的偶像。
二人只在最热烈的癫狂之后，不约而同，紧紧相拥，恨不得就此把对方融合进自己的身体，从此永不分离。
颛顼慌了，立即亲自率领侍卫队给予还击。可是，侍卫队也不太卖力，他们懒洋洋地，根本出工不出力。
时间，仿佛已经不够了。
至于不周山周围的其他百姓，则全部都是看好戏的状态了。
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了。
根本没有人愿意对抗共工。
无论怎么欢乐好像都不满足，都不够。
谁管中央天帝的宝座上坐的是颛顼还是共工呢？
那是她期待已久并热烈配合的欢乐。
关其他人什么事呢？
那是一场漫无边际的欢乐。
共工也好，颛顼大帝也罢，都一样。
亲爱的小家伙，既然你喜欢，那我们就一直梦下去吧。
他们甚至暗暗期待能不能换一个中央天帝。
他哈哈大笑，猛地一翻身，再次让她进入了那缠绵不休的“梦境”。
如果此时举行一场公开的选举，共工能以压倒性的优势取代颛顼。
“呵……百里大人……我可喜欢这梦境了……我恨不得天天都在这样的梦境里……”
毕竟，共工的威望声势以及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都远远超出高阳帝了。
她的话语柔软得就像秋天金色的蜜糖。
不战而溃，是这场战争唯一的结局。
红唇，一下将他的嘴唇封堵。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颛顼大帝迫于无奈，只好启动了不周山战舰，准备一走了之。
他叹一声：“唉，你要是不喜欢这梦境，那……我可要伤心了……”
不周山战舰存在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让四面神一族大规模移民——但是，不周山战舰和黄帝等人当初升天的天空母舰不同，不能直接飞度太阳星，必须有个中转的过程。
“小家伙……你不喜欢这梦境吗？”
毕竟，不周山战舰的运载量，最初设计的是十亿人的庞大天量，根本不可能像黄帝离开时那种轻便的小型天空母舰。
她整个人都滚烫了。
这种天量的巨型战舰，途中需要多次的补给和停留。
她的脸，滚烫。
按照公孙轩辕最初的构想，不周山战舰先去九重星联盟的中转站进行补给，然后，再飞度太阳星。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小东西，你喜欢这梦境吗？”
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时空旅行。
她鼓起了勇气：“我一直分不清楚这究竟是真的还是梦境……百里大人，这真的是梦境吗？”
现在，穷途末路的颛顼大帝发现地球已经生无可恋，不如赶紧走人，所以，利用王者的命令，启动了不周山战舰的程序，打算就要带领全部难民直接跑到太阳星上去了。
梦里，她和他一直这样激烈的缠绵交错，无休无止。
可是，地球难民并非人人都是太阳的后裔，他们在地球上早已生活惯了，觉得地球再是破烂也是自己的家乡，为何要去太阳上呢？
长达半个月的春梦。
再说，不周山战舰上有粮食，清水，大家暂时又死不了，何必仓促离开？
“这……这不是梦境吗？可是……很长时间耶……等我醒来，发现居然已经过去半个月的时光了……”
最最紧要的是，谁知道太阳星上是什么光景？离乡背井跑这么远去，会不会被热死呢？
“你以为是梦境吗？”
之前被九艘太阳战舰炙烤的阴影尚未从民众中消失，大家谈起都是闻风丧胆。
她的脸又红得发烫了，声音也更低了：“嗯……就像现在这样……连在一起，一直没有分开过……”
而且，不周山战舰还需要中转，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谁说得清楚呢？也许，在漫长的太空旅行中，还没达到太阳星，大家就都死掉了呢？
那是男女之间最亲密的联系，他俩就像连体人一般，合二为一。
各种匪夷所思的理论，汇聚成一句话：大家都不想走，要走你颛顼大帝一个人走就好了。
他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意：“就像现在这样？”
至于我们，有没有你这个高阳帝，那根本就不是问题——反正共工也是以前的废太子嘛，共工做中央天帝也是可以的嘛。
“可是，我梦见我和你这样在一起……我梦见我们一直没有分开过……”
没准共工做了中央天帝，地球会变得更好呢！
“可是什么？”
因为，共工善于治理核污染嘛。
“是呀。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就是离开三蛛洞不久之后，我睡着了，当时我很害怕自己变成人脸蜘蛛，我在梦中向你求救，你真的来了……可是，可是……”
美丽的地球，现在除了核污染，其他都还好嘛。
“一个梦？”
地球嘛，补补就好了嘛，补好了，家园还是家园。
“那个啥……我有一次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和我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人类的骨子里，都惧怕未知的东西。
他随手抚摸她乌黑的头发，那头发很软很细，带着淡淡的洁净的香味，“什么问题？”
人类，更愿意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生活。
她却忽然翻了一个身，趴在他的胸口，低声道：“百里大人……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于是，绝大部分人便准备离开不周山战舰，彻底留在地球，留在共工到来的京都，准备迎接新的一位中央天帝，开始新的生活——可这时候，颛顼大帝下了死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擅自离开不周山战舰。
她手上蓝色的扳指就像是一朵盛开的小花。
不但不许离开，颛顼大帝甚至彻底封锁了不周山战舰的进出口。
他轻轻抱住她，感受她的心跳如何从剧烈到平缓，然后，小猫似的窝在自己的怀里。
但凡上了战舰的，再无离开的机会。
一切的焦虑，紧张，患得患失，统统都在这一场剧烈无比的欢乐里被赶走了。
全体百姓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他忽然变得很宁静。
也就是说，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有风，慢慢地将汗水平息。
不周山战舰上的两亿百姓，统统都必须去太阳星。
她已经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软软地趴在他的肩窝里，将自己全身的汗水和他的汗水热烈地交织在一起。
颛顼大帝这样做，当然最大的原因是为了赌气：我就算走，也不留下任何一个人民给共工。
直到很久很久，她才能平息下来。
他想，你不是要地球吗？你不是要这个宝座吗？那我给你好了。
那滚烫，让她整个人就像一只被烫红的虾子似的蜷缩下来。
可是，宝座可以给你，但是，人民不可以给你。
她分明颤栗着承受了这巨大无比的炽热和所有的融化。
你共工就守着你的十三辆装甲车做这个世界上的霸主吧。
他漫长的几亿年狂热，终于肆无忌惮的倾倒在了她的世界。
再说，这些人民也忒可恶了，你们不帮我对付共工也就罢了，你们居然还期待他成为新的中央天帝，难道我这些年都白辛苦了？你们有没有看到我为了治理这个地球，操碎了心，头发都白完了？
直到他也战栗着停止了一切的疯狂。
自己为了治理地球，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于女色一道更是没有任何好处，可百姓们居然不领自己的情。
那是持久而狂热的战栗。
颛顼大帝觉得自己被百姓辜负了。
再巨大的山，也融化在水里。
于是，他更是暗暗发誓，一定要带走全部人民：我就不让你们跟着共工！
他是一座山，她是一片水。
如果颛顼大帝就这么走了，那么，共工必将成为地球上最可笑的一个中央天帝——尽管他统治了全地球，可是，他的臣民仅仅只有十三辆装甲车。
昔日，每一次的最初都是她主动，可这一次，从最初到最后，他彻彻底底掌握了主动权，牢牢地将她控制，不容她有任何的自主，她竟然因为这陌生的霸道，欢乐得整个人都在战栗。
准中央天帝共工，将是一个光杆司令。
他激动得几乎将她整个人覆盖了。
颛顼大帝的本意就是要让他成为一个光杆司令。
从此，他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只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白衣天尊。
可是，共工并不打算让颛顼大帝离开——确切地说，是绝对不能让不周山战舰离开。
因为她，无论过去有过这样的恩怨情仇，都冰消雪融了。
倒不是共工本人有多么希望截留这全球剩下的两亿百姓，也不是他非要和颛顼大帝面对面打一场以此证明自己的实力——而是因为不周山战舰上藏有很关键的东西——比如，调整整个太阳星转动的装置都在不周山战舰上。
忽然什么都微不足道了。
如果颛顼真的启动不周山战舰跑了，那自己这一趟就白来了，别说九黎和整个西方世界依旧得不到太阳光照射，搞不好颛顼离开时，干脆将整个地球的太阳照射装置关闭，造成全球一片漆黑，那么，自己岂不是只能得到一个死去的地球？
这一刻，所有过去的恩怨烟消云散。
共工，必须拦截不周山。
是你让我荒芜的世界重新开出绚烂的花来。
颛顼大帝，已经登上了不周山战舰的主机舱，眼看所有设备都要启动，这艘全世界最大的天空母舰，马上就要彻底离开地球了。
不不不，小东西，小人儿，是你将我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从指挥台的屏幕上看了一眼，只见共工站在为首的装甲车上，满头大汗，满脸忿怒，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绝望之情。
他觉得自己从她身上得到太多太多，而不是在付出。
颛顼笑了起来。
他忽然很感动。
颛顼特别喜欢看到共工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最激烈的时候，他听得她轻微的喘息，“百里大人……谢谢你……是你一直帮我，救我，爱我……”
他很满意地冲着共工的身影挥了挥手，踌躇满志，洪亮声音：共工，再见吧，这个地球就如你所愿留给你了，以后，你就好好地治理一下弥漫全球的核子武器灰烬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你一定可以办到的。我看好你哦，共工！亿万年之后，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会感谢你的……
她初心不改，才能任何时候都轻易相信。
共工，彻底怒了。
她爱他，才能如此承受原本不可承受的猛烈。
这时候，屏幕忽然定格了。
是她明明在挣扎时还热烈拥抱的姿态将他彻底复活。
凫风初蕾非常清晰地看到了装甲车上的共工。
是她水一般的温暖将他彻底复活。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共工——在这之前，屏幕上的翻页都是语音介绍，就像在翻阅一本厚厚的历史书。
可现在，冷漠了亿万年的一颗心也彻底复活了。
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虽然谈不上恨之入骨，可是，遗憾之情难免。
共工。
曾是帝国太子，后来亡国灭家，眼睁睁看着位置被取代，眼睁睁地看着京都改名换姓，而自己，从此只能远走天涯。
共工。
他生性淡漠，到不周山之战后更是历经沧桑，心态也变成了死亡一般的心态。
红发共工。
他用了他毕生最大的热情将她禁锢，那是他漫长的岁月里，从未想象，也不敢想象的那种热情。
他几乎和她第一眼所见到的百里行暮一模一样——在周山的三桑树下跳出来的那个共工一模一样。
他却将她禁锢。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白衣天尊还是微微闭着眼睛。
如此反反复复，她几乎哭出来了，可下一刻，又被另一股巨大的欢乐所霸占，要笑，又笑不出来。
不知怎地，她觉得共工和白衣天尊略有不同。
她几乎断了呼吸，可很快又浮出水面，刚得了自由，一瞬间又被沉入海底。
可究竟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整个人就像要爆炸似的，她想跳起来，可是，哪里跳的起来？只认命地软在他怀里，就像一个新的世界在自己的世界里膨胀而爆炸了。
相貌？不，他们一模一样。
可下一刻，她便被他那惊人的灼热彻底点燃。
气质？她分不清楚。
她倒在他的怀中，软软地，就像是一朵任凭采撷的花。
这一刻，她忽然出现了错觉和分裂——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白衣天尊。
她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狂热的眼神，本来微微不安，可下一刻，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衣天尊是白衣天尊。
他从未如此急切，如此癫狂。
共工是共工。
她的声音，彻底被封堵了。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百里大人……”
很显然，屏幕上的画面也在印证她的想法——白衣天尊是蓝色的头发，而这个传说中的共工——不是！
可真要是得到了，又不想失去，反而才患得患失，稍有风吹草动就深感不安。
共工有一头火红的头发，他身材高大，面目俊朗，眉宇之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气派和巨大的气场——
人就是这样，一无所有的时候，从来都无所顾忌。
相比之下，坐在不周山战舰的主机舱的颛顼大帝，就长得很是一言难尽了——他眉目非常的奇怪，他也很瘦削，耳朵很长，鼻子很长，四肢也都很长，也不说是多么丑陋，反正跟一般人类很不相同，颇有点传说中的那些奇怪的大神。
他紧紧抱住她，忽然很伤感。
也难怪他会生出那样四个奇异的儿子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这才转怒为喜：“哼哼哼，我就知道嘛。你打造扳指的时候一定就已经决定和我在一起了……哼哼哼，既然如此，我就先原谅你这一次。”
也难怪他根本不讨臣民甚至于他自己的爷爷公孙轩辕的喜欢了——二人记得清清楚楚，在大战蚩尤时候出场的公孙轩辕，纵然谈不上美男子，可相当器宇轩昂，一看就是德高望重的长者，颇有童颜鹤发的气派。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无名指上的那一枚蓝色的扳指。
许多理论早已证明，长得丑的人心理很难健康。
她忽然怒了，声音微嗔：“莫非你之前一直没有决定？难道还犹豫不决？直到现在才决定的？”
因为长得丑，从小受尽白眼冷漠，处处遭遇不公，从未遇到友善的目光，所以，人便更容易变得偏激甚至是变态。
他也笑起来，“是啊，任何人反对都没用。初蕾，我也决定了，一定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颛顼大帝倒也谈不上变态，可是，他行事的风格是颇为偏激而执拗的，很可能便有他相貌方面的原因。
她却咯咯笑着抱住他的脖子，软软的，吐气如兰：“你放心啦，这世界上任何人反对都没用。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凫风初蕾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这个颛顼大帝居然长得有点像禹京。
这迷之自信。
没错，就是禹京。
他暗叹一声。
禹京也是这样很长很长的马脸。
她咯咯大笑：“不可能！娘娘绝对不会反对。娘娘听我的，我要怎样她就这样，她不会反对的。”
问题是，她记忆中，自己的父亲——老鱼凫王，比这好看多了。
“要是女禄也反对，你会怎样？”
老鱼凫王虽然也谈不上美男子，但是，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看起来亲切而和蔼，一点也不可怕。
“谁会反对？你说禹京吗？我才不理他呢。”
可这个高阳帝，阴森森的。
她愕然扬眉。
屏幕上的高阳帝，阴郁，愤怒，神色有些狰狞，仿佛常年压抑之后的一种郁郁不得志和愤世妒俗。
他不经意地：“初蕾，要是大家都反对你和我在一起，你会怎样？”
她很意外。
每每想起禹京，她就只能摇头。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不周山之战，发生在女禄娘娘血洗京都之后——尽管屏幕上并未提到此事，可是，她很清楚，很可能，现在的高阳帝尚未从京都大血洗的阴影里走出来，也因此，他变得如此偏激，执拗，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初蕾也笑起来。
不知怎地，她忽然很同情高阳帝。
“哈哈，他不说，我就打到他说为止。”
可怜的高阳帝。
“他那个人很固执的，我想，他不会轻易告诉我们的。”
并非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任何人处于这样的重大变故之后，再要保持平和冷静的理智态度都不太可能。
“这就要禹京才能说得清楚了。等下一次见到他，可以问问他。”
很可能，京都血洗之后，就更加造成了高阳帝的偏执。
“如何个简单法？”
这时候，她当然也明白了，原来，高阳帝真的有调整太阳照射角度的能力——那是一个特殊的装置，身为中央天帝，可以自由调整太阳照射的角度和时间。
“不！这只是一个误解而已。事实上，人类转换载体的方式比这简单多了……”
这可是一个杀手锏了，如果中央天帝怒了，作为惩罚，不给你太阳照射了，那可比直接攻打你更加厉害——但凡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那基本上就是死亡之地了。
“是不是只能去禹京掌管的幽都之山排队，等着重新投胎，在世为人？”
原以为只有女禄娘娘定居的十二个夜的王国才遭到了这般惩罚，没想到整个西方包括九黎，都遭到了这样的惩罚。
他摇摇头：“这一代地球人的等级太低了，死后，也只能留在地球上，虽然转换载体，也只能转换最低等级的载体，而无法大规模地突破抵达别的星系……”
也难怪共工会暴走了。
她暂时还无法理解另一个星系生命的想法，只是更加好奇了：“我们死后，会不会也去到另一个星系？”
她仔细盯着屏幕。
她思索这问题，并不能完全理解第一批半神人们的去向——会不会他们在别的星系生活得更好更欢乐？又或者变成了另一种无法想象的存在？他们又是否曾经希望再返回银河系？
她仔细盯着那个活生生的共工。
所谓死亡，就是因为永远不相见。
此刻，俊美无铸的共工站在装甲车上眼睁睁地看着不周山战舰就要起飞了，而他，竟然束手无策。
可不是吗？
相反，颛顼大帝洋洋得意，肆无忌惮：共工，你来啊，你来啊，你要是愿意跟我去太阳星，我也可以带你一起去。我说了，不周山永远欢迎你。
“不能！我们都不能再见到他们了。而且，这几亿年来，我也没有见到任何大神重新回到银河系。所以，人们才普遍认为他们已经死了……所谓死亡，本质上便是永远不见。”
此时，凫风初蕾忽然又开始同情共工。
“银河系之外的星系？那你还能见到他们吗？”
她觉得这个火红头发的青年，真的是生不逢时。
“理论上是如此。不过，那些人究竟如何转换了载体，我却不清楚了。整个宇宙中，有很多银河系一类的星系，每个大神最后的去处都不相同。”
明明是帝国太子，炎帝之子，现在，无非是要求一点太阳照射，也被人这么奚落。
“也包括黄帝他们吗？”
她又开始觉得高阳帝太过分了。
“没错。”
不周山战舰的按钮，已经开始启动，但是，一艘巨大无比的战舰要启动，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更何况，不周山战舰停留在地球上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长得好像有些零件已经有点问题了，所以，启动的时间就更长了。
“这么说来，其他的大神也是这样转换了载体？”
系统里，在连续不断地召集工程师和维护人员进行紧张而快速的维护和修缮。
“他们只是转换了载体。离开了银河系去了别的更高级的星系。但是，对于人类来说，他们就算是去世了吧。”
不周山战舰，一时三刻还走不了。
她很是好奇：“老天尊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他们这样的第一代半神人也会真的去世吗？”
但是，颛顼大帝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包括他在内，没有任何人觉得仅仅凭借十三辆装甲车的共工能拿不周山战舰怎么样。
他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老天尊自己也并不介意那头盖骨。无非是一段过去的解脱而已。”
初蕾很奇怪。
初蕾顺着他的目光，恍然大悟，立即拱手赔罪：“百里大人，对不起……我真是太造次了，当时我不知道那是老天尊……我太轻狂了，对不起……”
虽然字面上显示那十三俩车叫做“装甲车”，可是，她并不明白装甲车的厉害之处在哪里——反正看上去，只是很普通的十三辆车。
他习惯性地看向东北角，只见角落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早已把那头盖骨带到共工星体号去了。
比起早前黄帝大战蚩尤时出动的那些超级尖端的武器，这十三辆车在她眼里，和马车差不多。
她笑语盈盈：“百里大人，快给我讲讲冥想室的来源吧。为什么这里会叫做冥想室呢？”
传说中的共工大战不周山，居然就这一点点武器？
明明已经彻底拥有，可是，每一次分别都伤心惆怅。
她狐疑地看了看那一眼根本望不到边甚至比世界上任何一座高山都还要高许多倍的不周山战舰，完全无法想象凭借共工和他的十三俩装甲车怎么能撞倒不周山。
明明已经见了很多次，可是，每一次都会心跳加速。
不周山战舰再是破破烂烂，可是，它还是战舰啊。
他凝视她熠熠生辉的面孔，就好像全世界的鲜花全部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灵秀婀娜，秀外慧中。
怎么着也比你这13辆车大上几十万倍或者几百万倍啊。
如果相爱，沙漠也会是天堂。
不周山战舰的外壳，是极其特殊的合成金属，能抵御几万度的高温，能抵御核子武器的轰炸，就算这十三辆装甲车里装的全是最先进的炸药，也根本炸不掉不周山战舰。
情人之间的话语，是多么甜蜜。
更何况，二者之间隔着一定距离，就算共工马上冲过去轰炸也不现实。
他笑起来。
更何况，十三辆装甲车上并没有运载什么不得了的武器。
“当然咯了。我们可以一段时间呆在九黎，一段时间呆在金沙王城，如果这两个地方都腻了，我们还可以去共工星体号，去任何别的地方……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装甲车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武器！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初蕾，你真的希望我一直这样陪着你吗？”
这才是所有人最百思不得其解的。
他竟然很是向往。
各种神话故事告诉我们，共工和颛顼争夺帝位，共工一怒之下，就用自己的头把撑天的柱子不周山给撞断了。
呆在九黎，闲时看春花秋月，冷雨听花，四季的风和叶都零落成金色的光芒，麋鹿一群群地在大道上徜徉，纵不是仙界，也已经是人世间的绝妙风光……
而现在，她怎么都看不出来，共工的头有撞倒不周山战舰的巨大威力。
“百里大人，你答应我嘛。等你忙完了，就这样好好在九黎陪着我……”
就算共工幻变巨人，也没可能撞倒不周山。
软玉温香，故地重游，那些回不去的年少轻狂的时光。
正因为迷惑不解，她更是紧张。
他竟然有点向往。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发现，旁边一直闭目养神的白衣天尊也睁开了眼睛。
她一把拉了他和自己并排坐在一起，呵呵笑起来：“百里大人，等你忙完了，可不可以一直陪我留在九黎？就像现在这样？”
他也看着屏幕。
他笑着走过去。
那是天际延伸的一道无边界的屏幕，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真实展现，就像你本身就参与了这个场合。
正思忖间，对面雪白的玉手却挥舞：“百里大人，快过来吧……”
凫风初蕾紧张地看着他。
他暗赞：这小人儿，天生就像是要坐在这样一把王椅上似的。
但见他随意看了看屏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白衣天尊远远望去，但见金色椅子上端坐的女王，气派，镇定，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天然的强大气场。
就好像他根本不是当事人似的。
她小鹿一般轻盈地奔过来。
就好像他和凫风初蕾一样，也只是一个外人，在七十万年之后，也如一个看热闹的外人。
话音未落，已经听得她的脚步声。
再是低效率，修补工作也很快结束了，不周山战舰，正式启动。
他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小人儿倒会选地方。”
共工和他的十三辆装甲车却被一直阻拦在外，根本无法靠近。
现在，是她坐在这里，每一个白天，忙碌。
屏幕上很清晰地显示，十三辆装甲车里，根本没有运载任何武器，里面绝大多数是共工沿途治理核污染所需要的东西。
昔日，是他坐在这里，每一个夜晚，静思；
所有人惊讶地发现，共工竟然是单枪匹马而且手无寸铁杀到不周山来的。
白衣天尊注意到，两排的白色袍子都保持了原样。
主机舱上的颛顼大帝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先是很意外，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共工，你就算要造反，拜托你也准备充足一点好吗？你这样，分明就是看不起我这个高阳帝啊……”
高台上，金色的椅子很吸人眼目。
共工竟完全听不懂他的奚落似的，他的声音非常平静，理智得令人不可思议：“颛顼，你马上停下不周山战舰！否则，你必将后悔莫及。”
冥想室，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王殿。
颛顼大笑：“后悔莫及？我怎么后悔莫及？啧啧啧，共工，你倒是说说，我不停下战舰你能奈何我？”
在这之前，你根本没有资格云淡风轻。
他不但不停下战舰，反而一挥手，态度十分傲慢：“共工，我也实话告诉你吧，不光是不周山战舰要开走，我将调节太阳能量转动的装置也带走了。只等不周山战舰一到中转站，地球就会彻底失去太阳的光照……”
可是，那必须是经历之后——
不周山上原本蠢蠢欲动，不甘心离开的民众一听得这话，立即心凉了半截——颛顼大帝这一招，真可谓彻底断掉了地球的后路。
不过如此——许多事情，你往往经历了之后，才觉得不过如此。
就算留下来，彻底没了阳光，那也是死路一条。
她却在椅子上坐下，神神秘秘的：“百里大人，你根本瞧不上地球之主这个位置是吧？其实，我以前一直很向往万王之王的宝座，可真的当上了，却又觉得不过如此……”
再也没有人胆敢离开不周山战舰，甚至想都不敢这么想了。
就算留在地球上，就算做一个个区区的地球之主，那又如何？
颛顼大帝得意洋洋：“地球上，就只剩下你共工和你们那一群不肯离开的九黎人了。不过，这也没关系不是吗？反正你共工连核污染都能治理，解决小小的太阳光能有什么难处呢？没有了太阳能调节器，你自己也能解决的，对吧？哈哈哈，共工，你可以做到的，我都相信你，你还能不相信自己？”
他凝视她如花面庞，竟然心有戚戚。
共工还是和颜悦色：“颛顼，立即下令停止不周山战舰的启动！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既然怕我辛苦，就留下来帮我吧。呵呵，有你这个白衣天尊坐镇，天下一定彻底太平。”
“啧啧啧，真是好大的口气！还最后一次机会。哈哈哈，共工，你要不要换一句？你这种鬼话连三岁小儿都骗不到，你还吓唬我？”
“我是怕你太辛苦。”
“我不是吓唬你。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迎着他满是怜惜的目光，忽然一扬眉：“百里大人，你这是担心我做不好这个万王之王吗？”
“哈哈，你算老几，你说真的就是真的？”
他暗忖，自己让这小人儿做万王之王，本是为着志趣相投，可是，这样会不会让她太辛苦了？
“我不算老几，我是炎帝的儿子。炎帝，是娲皇所造的第一个人！”
白衣天尊凝视她，才发现她乌黑的眼珠子里居然有了一丝血丝，可见这段时间紧张忙碌的程度。
这话，初蕾是听过的。
凫风初蕾几乎每个夜晚都会通宵达旦地阅读这些材料，每天休息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
当年在阳城外面的小湖边上，百里行暮便告诉过她这件事情。
那是从布布大将军的城堡里收集来的所有材料，全是帝国在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商业贸易和疆域范围内各种各样的资料，种类齐全。
娲皇捏土为人，吹一口气，这些小人便有了灵性，见风生长。
她笑起来：“我来九黎也这么长一段时间了，总要先了解了解帝国整体的情况。”
因为是娲皇所创造的第一个人，必然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是她老人家最得意的作品，所以，这第一个，往往便是无可超越的杰作，最最顶尖级的人物。
他有些好奇：“初蕾，放在这一端的全是你已经看过的？”
炎帝，作为娲皇所造第一个人，虽然看不到他的相貌，但是，单从共工的风采，已经可以想象了。
他注意到，许多卷册都已经做了标记，整整齐齐的放在了另一边。
颛顼乃黄帝的孙子，身份高贵自不言说，可是，此刻他听得共工忽然这么自曝家谱，气焰不由得矮了一截，顿时恼羞成怒。
白衣天尊随手拿起一片龟甲，仔细看了几眼，然后，放在一边。
“你只是炎帝的儿子，你不是炎帝！”
书房里，有许多经卷，经卷的材质也很复杂，有些是纸张，有些是竹简，有些甚至是刻在龟甲兽骨上的古老文字。
“你也只是黄帝的孙子，你不是黄帝！”
从此以后，整个炎黄帝国的文武百官们便要来到这里朝拜，禀报，处理整个帝国的大小事情。
这段对话，很是奇妙。
这第一层，经过上万人的紧急布置，早已彻底拆除了枯枯法师和一众妻妾留下的痕迹，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办公场所。
共工是炎帝的儿子，共工看起来就像一个青涩的美少年；
那天早上，她起得很早，他跟着她一起来到碉楼的第一层。
颛顼是黄帝的孙子，可看起来反而老成持重，如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而且，快要迈入老年的那种。
她想，这一定是因为白衣天尊在身边的缘故。
按理说，共工的年龄不应该比颛顼要大很多吗？
初蕾的万王之王之路，出奇的顺利。
可是，初蕾无法纠结这个问题。
风云骤起，那些原本隐匿不出的怪人，一个个都粉墨登场了？
她超级紧张地盯着这二人。
他忽然发现，女禄也是一个怪人。
颛顼依旧愤愤地，“娲皇！哼！娲皇！谁不知道娲皇一直偏袒你们？要不是娲皇，炎帝能担任长达五百万年的中央天帝？”
白衣天尊狐疑，她这迷之自信到底是怎么来的？
共工没有回答他。
她那语气，就好像女禄帮她简直是天经地义一般，完全无需质疑。
初蕾一直看着屏幕上的共工。
白衣天尊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提醒初蕾，因为，她整个人意气风发，笑容满面：“百里大人，你放心地去做你的事情吧，完全不要担忧我的安危。在地球上，一般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所担心的无非是那些半神人而已。可是，这不是已经有了娘娘吗？娘娘连禹京都能轻易驱逐，那些半神人也不敢轻易招惹她吧？真的，有娘娘帮我，我一点也不害怕了。呵呵，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能够仰仗任何别的女性长者，可现在，有娘娘帮我，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但是，那屏幕只是臆想中的存在，事实上，他们就如一缕虚无，直接站在共工面前，因此，能将他的所有神情，哪怕是最细微的面容转变也看得清清楚楚。
难道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可是，共工依旧没有发怒。
如果真有这样的奇迹发生，那么，血洗京都的头号女杀手，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圣母？
事实上，他自从现身之后，就从未发怒。
尤其，这个陌生人还是她最痛恨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不但没有任何怒容，而且，他有一种谜一样的淡定从容，站在原地不言不动的时候，就像一棵树！
可是，对于一个血洗京都，杀绝了整个京都男人的怨女来说，这样的母爱，真的会爆发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吗？
所谓玉树临风，莫过于此。
莫非是她被囚禁的七十万年漫长岁月，心性大变，一旦封印解除，母爱忽然爆棚了？
那种气质，真是任何语言都难以描述。
那么，问题来了：女禄为何要怎么做？
也许正因为他的这种无与伦比的美貌和镇定，令他嘴里所发出的威胁之语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凫风初蕾，并非女禄所生。
再看看颛顼以及他周围的闲杂人等，很可能他们都觉得共工在说笑——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哪里有什么毁天灭地的能力？
他就算重返地球的时间不长，可是，他却很清楚，女禄一直被封印在十二个夜的王国，而颛顼于二十几年之前才生下了这个宝贝女儿，初蕾，绝无可能跟女禄有什么关系。
还想拦截不周山战舰？这不是大言不惭是什么？
红衣女子也就罢了，最稀奇的是女禄。
可初蕾却越来越紧张。
就连白衣天尊也困惑了，联盟的病毒库已经是很离奇的事情了，可他现在发现，地球上的稀奇事也一件接着一件。
作为一个早已知道故事结局的人，她已经很清楚，不周山战舰必然会被撞倒，永远也没有升空的可能了，可是，共工到底是怎么撞倒不周山的？
“真是太奇怪了，那个人会是谁呢？为何会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呢？再说，长相相似也不稀奇，可是，她能拿着鱼凫王的权杖就很令人吃惊了。唉，这些事情，我父王可能知道一些，毕竟，金杖一直是他在保管，要是他还活着，我还可以问问他，只可惜……”
你能看到故事的结局，但是，你永远不知道过程。
那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就是另有其人。
这时候，她已经忘了去观察身边的白衣天尊。
要知道，凫风初蕾是绝对的新生者，而不是什么活了三百年的半神人。
她几乎忘记了身边还有别人。
如果三百年之前，有一个长相和凫风初蕾一模一样的女子曾经途经三身国，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她整个人，如变成了当事人。
“他也不知道是谁。他说那女子只是途经三身国，但是，从未开口，没有讲一句话，就那么离开了。”
她全神贯注，一瞬不瞬地盯着共工，饶是敲破头，也无法猜测共工到底会从何出击？
白衣天尊也吃一惊：“这女子是谁？”
这时候，不周山战舰已经徐徐要起飞了。
“没错。我在去司幽国之前，路过了三身国。三身国的首领给我讲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他说，三百年之前，他曾经看见过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途经三身国。他说，那女子也穿红色的蜀锦，手里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金杖……我认为他是不是记忆混淆，随便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恰好也穿红衣服所以认为和我一样？可是，他固执地认为，那女子真的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他说他很少见到外人，所以记得很清楚，那女子的确和我一模一样……”
经历了漫长的前奏仪式，颛顼大帝已经很不耐烦了，看样子，他忽然有点紧张，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打算尽快一走了之了。
“三身国？就是那群一个头下面有三个身子的怪人？”
可是，共工还是抬起头，轻描淡写地看着那艘巨大无比的战舰。
“你知道三身国吗？”
你可以想象，一座巨大无比的大山慢慢拔地而起的场景。
“什么？”
共工只是看着那座大山似的战舰慢慢崛起，眼中，渐渐流露出了悲哀的神色，仿佛在自言自语：“不周山战舰一走，地球就会彻底被毁灭。现在，我是该保住地球呢？还是保住这艘战舰？”
初蕾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百里大人，我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
那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相信女禄会毫无理由的帮她，保护她，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保住地球，就得牺牲战舰上的两亿人口。
事实上，以白衣天尊对她的了解，很清楚她是一个极其明智而冷静之人，越是危难时刻，越是冷静。
保住战舰，那整个地球就彻底完蛋了。
凫风初蕾，绝对不是一个傻白甜。
共工的眼神忽然变了，只见他火红的头发一根根竖立起来，在天空中飞舞如漫天的红色精灵，整个人，就像是宇宙中盛开出来的一朵红花。
“绝对不会！娘娘绝对不会害我。我确信她只会帮我，绝不会害我。我想，她会一直保护我！”
“颛顼，你必须马上停下！你不能拿两亿百姓做你的陪葬！”
“难道不是企图在暗中加害你？”
这声音，响彻半空。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声音很柔软：“真的。我无法说清楚原因，可是，我直觉娘娘关心我，非常非常爱惜我……真的，她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颛顼，以及不周山战舰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
“哈哈，共工，你威胁谁呢？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干掉我的不周山战舰？别吹牛了，别忘了当初你的老大蚩尤的下场。你要是不想被五马分尸的话，你就赶紧滚蛋吧……”
她却笑起来，“百里大人，你真的不用紧张。我确信娘娘对我毫无恶意。”
“颛顼，你马上停下！”
他忽然很紧张：“初蕾，我总觉得女禄出现得很蹊跷，她来到九黎，也很蹊跷……”
“哈哈哈，再见了，共工……”
如果女禄真的有什么恶意的话，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颛顼虽然在笑，可是，笑容已经明显能听出不安了，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下达了命令：“全速飞行，到补给站后，立即销毁地球上的太阳角度转换装置……”
女禄，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
这命令，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无法解释这种情怀，也不能解释，可白衣天尊却和委蛇一样，总觉得这事情很蹊跷。
不周山战舰，也冲天而起。
那气息，就像与生俱来，久别重逢，一经重逢，便无需辨认，自然而然就知道是安全的，温暖的，不需要有任何的质疑和怀疑。
初蕾惊呆了。
在夜的王国，在听花街，在小酒馆，在品尝娘娘每一顿亲手做的饭菜……初蕾已经对这种气息很熟悉了。
不周山战舰，分明启动了，而且离开了。
气息，是一种无法言明的东西。
共工怒触不周山又从何谈起？
“是啊。虽然我看不到她，可是，我确信是她在帮我，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难道传说是假的？
他很震惊：“初蕾，你说女禄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只见庞大的天空母舰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很快就要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了，可是，共工还是站在装甲车上一动不动。
这怎么可能？
风，吹乱了他红色的头发，只见他一直抬头追随着不周山战舰离去的方向，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纵然初蕾经过十二个夜的王国时无意中开启了封印将她放出来，可也顶多只能让她和颛顼七十万年的恩怨化解，她犯的着掉头去帮助颛顼的女儿？
无能为力？
怎么反过来还保护她了。
虚张声势？
按照她早前的脾气，难道不该是一见面，立即一刀杀了吗？
然后，就他一个人呆在地球上迎接随即到来的漫长的地球的黑夜？和着九黎一族的全体百姓一起作为地球的殉葬品？
怎么说，她也没理由要保护颛顼和别的女子所生的孩子吧？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叹息。
初蕾，其实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是很长很长的一声叹息。
初蕾，虽然是颛顼的女儿，可不是她的女儿！
微风吹来，耳畔乍听。
白衣天尊的惊讶也可想而知，既然是女禄，就算她现身了，可是，她为何要保护凫风初蕾？
再是心如止水的人，也无端端的一阵悲凉。
如此深仇大恨的二人，怎么可能和解？
那是失败者的叹息。
也因此，颛顼曾经率军将她驱逐到十二个夜的王国，发誓要将她挫骨扬灰，若非忽然火山爆发将大军阻挡，女禄很可能早已尸骨无存了。
是无能为力的叹息。
可是，纵然最是消息闭塞之人，也没有任何人不知道当年的那场京都大屠杀。那场大屠杀，几乎已经可以名列联盟惨案的前三甲。
初蕾心里也一阵悲哀，不知怎地，忽然很同情共工——因为他长得这么好，所以，更让人同情？
因此，白衣天尊纵然久仰女禄大名，却从未见过面。
她忽然眼前一花，只见那红发英俊的少年，身躯竟然急剧暴涨。
女禄大婚之前艳名远播之时，白衣天尊早就离开了京都；不周山之战前，女禄已经被彻底打入冷宫，整个京都是那些外来的年轻美貌妃子的天下，无论是打猎祭祀以及其他任何重要场合，都是那些得宠的少年妃子们参加，而女禄，只能在深宫里呆着，愁苦寂寞地照看那几个到处闯祸的白痴儿子。
很快，他暴涨的身躯就像一座庞大的山脉。
他却摇头：“不，我从未见过女禄！”
只见共工的身躯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很快，他满头的红发已经变成了漫山遍野的红色树林或者红色云彩，肉眼看去，几乎快要追上不周山战舰了。
言毕，自己也笑起来，摇摇头：“你既然是我父王的老对头，当然会认识女禄娘娘了……”
初蕾屏息凝神，以为马上就要看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了——共工的头，撞击不周山战舰，犹如一艘飞船撞击到山上，顿时天崩地裂。
她好奇：“你也认识女禄娘娘吗？”
可是，共工的头并未撞击不周山。
他失声道：“女禄？女禄出来了？前几天驱逐禹京的就是他？我还以为是维维奇……是了，维维奇一人，最多阻拦一下禹京，却没法彻底驱逐禹京。我真没想到，女禄竟然现身了……”
他根本看都没有看一眼不周山。
“女禄娘娘。”
他只是伸出长长的手臂，指了指月亮的方向——
他很意外：“谁？”
他手里，分明就是一个遥控指令似的东西。
她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危险的。有人保护我……”
随即，便是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
他的神色却平静下来，笑着握住她的手：“初蕾，你好好呆在九黎就行了。只是，这段时间要特意注意，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但凡有事情，就启动我给你的扳指……”
之所以形容是巨响，那是因为初蕾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看到摇晃的屏幕，虚幻的烟雾，就算隔着时间的长河，仿佛也能嗅到那天崩地裂的毁灭性的一刻。
她忽然很紧张：“我能不能帮你？”
没有惨呼，没有惊叫，甚至没有任何人类的声音。
他不但要离开，而且，很可能身陷绝境。
不周山战舰就像一块被砸烂的废铁，径直从半空坠落。
这时候她才明白为何他必须离开了。
永远没有人知道颛顼的表情了。
初蕾面色煞白。
永远也没有人知道船上两亿人的情况了。
“何止呢，就连死神禹京掌管的整个幽都之山都供他们任意驱使！病毒，细菌，死神，医学，基因生物库……他们几乎已经变成了联盟中最有杀伤力的一股力量，真要起事，纵然是西帝调动大军，也不见得能阻挡！”
不周山战舰坠落之处，直接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洋——可以想象，那么巨大的战舰砸下去，直接便造成了地壳的变迁和破坏。
她低声道：“天啦，如果是这样，那该如何是好？我听说，天穆之野可是联盟的第一神族，掌握了不死药，几乎所有的大神都会巴结他们，讨好他们……”
这还不是关键。
他叹一声，果然是个聪明的小人儿，根本无需任何解释，她一下就明白了。
关键是月亮。
而凫风初蕾等人，很可能就只是那只恰好出现，被用来练手的倒霉的小兔子而已。
月亮，每个人都很熟悉的月亮，原来，竟然是一艘星母，共工之所以能成功阻拦不周山战舰，便是因为启动了这艘超级星母。
就像一个人要去猎杀一只大黑熊，但是，他可以在出征的路上随手就把一只小兔子给灭掉。
星母，直接摧毁了不周山战舰，可是，他自己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顷刻之间，便引发了巨大的地震、海啸以及疯狂的火山爆发。
“天啦，她这是要毁灭整个世界了吗？那她要对付的对象绝对不是我一个人，我只是她随手而为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地球，已经不再是一个地球，而是一个屠宰场。
她面色发白，惊得几乎跳起来。
不止是人类，几乎所有的动物、植物都遭了秧，原本烈日炎炎的盛夏顷刻间变成了酷暑寒冬，原本四季如春的草原森林变成了茫茫的巨大冰川；能清晰地看到在草原上吃草的猛犸象，一瞬间就被极度的低温封冻在了万米之下的深渊中，从此，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刻。
他也不隐瞒她，只低声道：“初蕾，你能想象一只老虎变得很大很大吗？比如，一只老虎就可以独霸整个地球……”
百花凋零，万物灭绝，天空变得一团漆黑，巨大的暴雨和着各种战舰的碎片，宇宙的尘埃以及以前核武器的灰烬，铺天盖地往地面洒落……
自从认识他以来，她可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她微微吃惊，低声道：“这事情是不是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地球上，再也没有任何活口了。
初蕾见他面色凝重，眼里竟然有丝丝隐忧。
地球，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死亡地狱。
这，才是最最可怕的。
黑暗中，偶尔会闪烁一丝白色的亮光，那便是受损严重的星母，它好像受到了什么强大的引力，用尽了全力以加速度奔向了宇宙，很快，便悬挂在了天空上。
可是，从那病毒升级裂变的速度来看，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长久准备，处心积虑。
月亮，就是这样成为了地球的卫星。
只是，他一直不明白：青元夫人仅仅只是出于妒忌一个人间的少女，就有这么大的动作？
初蕾死死盯着屏幕，屏幕上并未显示到底是什么力量将星母拉回了最正常的轨道。
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青元夫人，那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凶手，而是一宗骇人听闻的巨大阴谋了。
可是，但凡中国人，都知道一个故事：补天。
他摇摇头。
共工怒触不周山后，造成了南北磁极对换，瓢泼大雨下个不停，毒蛇猛兽横行，地球上再也没有适合人类生活的地方。这时候，有个伟大的人物挺身而出，极力修补被损坏的天空，当天被补好时，她自己也心血耗尽。
初蕾若有所思：“这么说，我们拿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这个伟大的人物，便是娲皇。
“很有可能。但是，如果一直找不到证据，就算幕后黑手真的是她，也暂时没有办法对付她。”
无边际的屏幕，彻底消失了。
“她那么精明，肯定一旦事发就明白了端倪，立即就自行消除了痕迹。”
眼前是茫茫无际的冰川，变幻莫测的云彩，山巅的积雪万年不化，就像是一座通往天堂却中途被阻截的山路。
他也并非对青元夫人从不怀疑，问题是，她身上真的没有那个烙印——你没有证据。你就算知道是那个人，可你一点证据都没有，你能如何？
这里，正是不周山战舰。
白衣天尊若有所思：“可是，我上次听了你的话之后，曾经暗中查看过她的手腕，发现她的手上并无任何痕迹！并没有神鸟金箔烙印的痕迹。”
七十万年鼎盛时期的风光和辉煌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风雪，冰川，永远不灭的积雪，以及冰川中蚂蚁一般影影绰绰的黑点。
初蕾十分认真：“天尊，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出于妒忌才污蔑青元夫人。我敢肯定，幕后黑手真的就是她。”
当年起飞之后，又被引爆的战舰。
如果一个人看到是幻觉，可几个人都看到同样的场景，那就不是幻觉了。
一瞬间摧毁了整个地球的战舰。
“春媚在九黎无功而返，回来的路上却被一支西域商队当成劫匪抓了起来。某一天，这支商队在一片山谷夜宿，生了火堆，载歌载舞，但是，忽然之间销声匿迹。春媚觉得很奇怪，就烧断了绳子逃出来查看，却发现整个商队的一千多人全部被变成了青草蛇，他自己也因为这恐怖的景象被吓疯了……”
一段远古的传说。
“原来如此。”
凫风初蕾恍如梦中。
“春媚是杜宇麾下的一名探子……他也是最早去九黎打探你的消息的探子之一……”
她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白衣天尊大感好奇：“还有别的人也看到了？”
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但是我和委蛇亲眼目睹了有熊山林那恐怖的惨案现场，春媚也看到了……”
就算她曾经去过周山的武器库，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在之前的时代，黄帝老大们竟然已经厉害到了这样的地步。
再加上愚蠢的禹京又不肯配合，就更没法佐证了。
那些武器，在刀耕火种的现时代人民看来，除了用梦境解释，其他，根本不足以解释了。
有熊山林的一切都被彻底抹杀了。
而此时，身处传说中不周山战舰的最顶层——就更像是一场梦了。
神秘的黑手当然不可能再现身了。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百里行暮带自己前来，只能上到第二层。
后来再启动监控已经迟了。
再往上，百里行暮的能力就达不到了。
尤其，资料库的数据显示，在自己降临地球之前，整个联盟已经放弃了对地球的监控，数据库里残存的一鳞半爪都联系不起来，根本无法凭借这个数据库找到真相。
为了上到第二层，百里行暮还曾带自己和委蛇去周山服用了周山之果，饶是如此，也还要将自己背负在背上，这才一路十分勉强地到达了不周山战舰。
要将普通的有熊氏一族变成青草蛇，而且，毁尸灭迹，别说那些资深大神，就算是本领高强的半神人都可以办到。
可现在，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了这里。
如果说，以前他还心存狐疑，但是，自从见识了天后的黑暗森林星监狱之后，他几乎完全相信有熊山林的那一场异变了。
准确地说，是白衣天尊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带到了这里。
白衣天尊听得非常认真，一直没有打断她。
她迷惑地看着对面的那个人。
“最大的证据是，有熊氏父女是在金沙王城，也就是我父王的槐树居里失踪的，而且，我亲眼所见有熊姑娘被异化成了满头绿色青草蛇的怪物，事实上，她已经死了很久很久，敌人只是驱使她的尸骸来捣乱而已，根本不可能是被熊猫咬死的……”
他白衣如雪，和周围的万古寒冰彻底融为了一体，就好像他一直都站在这里不曾离去，千年万年已经变成了一座雕塑。
这除非是恐怖片里的情节了。
不周山战舰上，两亿多百姓。
就像动物园里的动物，忽然发疯，将整个动物园的饲养员以及所有工作人员全部咬死了。
不周山之战，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生还。
“当时你给我看了有熊山林发生的事情，说是大熊猫一群熊罴虎豹发疯了，忽然进攻有熊氏，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有熊氏驾驭群兽已经有几百万年甚至几千万年的历史了，他们怎么可能忽然丧生于猛兽之口？”
何止他们。
无力自保的人，除了求庇护于他人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而那时候，她甚至不敢相信白衣天尊还会一如既往的保护自己。
彼时地球上所剩下的全部百姓，也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生还。
如今想来，还对当时那种惊惶不安的心态唏嘘不已。
凫风初蕾想起屏幕上看到的那个共工，红发，伟岸，英俊，傲然，有一种理想主义者特有的疯狂和热烈。
她怕那二人联手，她更怕自己会遭遇更大的厄运，所以，慌不迭地就逃出了九黎。
不是如此热烈的人，也无法成为共工了。
当时的她已经如丧家之犬——当你看到你最爱的那个人，马上就要和你最大的仇人成亲了，你如何不心寒胆裂？
更离奇的是，共工居然是一个以治理环境见长的科学家——而他最初根本不是什么好战的战神。
并非他之前想象的仅仅只是出于妒忌。
只是一个普通人，被人生生逼成了战神。
那是逃离。
而现在的这个男子，他也是白衣如雪。
正因此，她后来才慌不迭地要离开九黎，就算重伤未愈，就算容颜尚未恢复，也仓促离开。
可是，他一头蓝色的头发。
“绝对不是。大熊猫千真万确攻击的是青元夫人。”
他蓝色的头发就像冰川世界里自由飞舞的精灵。
“难道不是攻击比鲁星大神兄弟？”
就是这一点区别，令凫风初蕾很难将他和那个屏幕上的共工等同起来——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千真万确！神鸟金箔的痕迹很独特，我绝不会认错。而且，大熊猫是我第一次去有熊山林时收服，它很可能亲眼目睹了有熊氏一族如何遭遇大难，所以对敌人的气味刻骨铭心，这才冲着青云夫人咆哮攻击……”
甚至于自己的父王。
“你看清楚了？”
那是想象中的高阳帝，那也真的不完全像是自己的父王啊。
她拿出怀里的神鸟金箔看了看，淡淡地：“有熊山林之战的最后时刻，青铜神树启动之前，我曾用神鸟金箔在敌人身上烙印了一个痕迹。虽然我看不到她的身影，但是，我确信烙印的存在。直到九黎的那场万神大会，大熊猫嗅到半神人们的气息闯入，撕扯之间，撤掉了青元夫人的袖子，就在那一次，我非常清晰地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痕迹……”
她越想越是糊涂。
他立即道：“初蕾，你为何会认为是她？”
但你看到真相的时候，你不见得就清晰明了，相反，你会更加无所适从。
第一次提到时，他以为她是因为妒忌故意这么说，但是，那时候起也留了一个心眼；今天再次听她提起，就觉得非同一般了。
她干脆呆坐在地上。
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提到这事了。
她一直在发呆。
“幕后黑手该不会就是青元夫人吧？”
她甚至忘记了身边的白衣天尊。
他并不隐瞒她：“表面上看来，的确是禹京捣乱，故意升级了病毒库，可我已经查明，禹京并无这样的本事，他背后另有黑手，他只是替人遮掩而已……更可怕的是，禹京自己竟然根本不明白这一点，他始终认为是自己升级了病毒库……”
脑海里，全是那场离奇的大战，全是那些闻所未闻的名字：上帝之箭、核子武器、天网、太阳战舰……
好半晌，才低声道：“是禹京他们又作乱了吗？”
当年，百里行暮临死之前曾经专门提醒她：不周山战舰上的尖端武器库非常非常重要，若是为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所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竟然不敢问下去。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亲眼看到有人使用这种武器——虽然是过去，但是，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她大吃一惊，不敢置信。
饶是这么厉害的武器，可在白衣天尊看来，竟然不屑一顾，他根本提都没提这些旧时代储藏的武器有什么值得忌惮的。
他凝视她的眼睛，“事实上，这件事情比解药更可怕。如果拿不到解药，别说你会死，很可能整个地球甚至九重星联盟都会遭到彻底的毁灭……”
是因为那些武器已经全部废弃的缘故？
“唉，百里大人，我也知道解药很难，可是，如果真的拿不到也就算了，我不怕……我真的一点也不害怕了……”
直到有人在旁边讲话。
“不仅仅是解药一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很渺远，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是为我拿解药的事吗？”
“蚩尤被处决之前，将一批极其珍贵的武器研发资料交给了我。这其中，就有引爆星母月球的程序。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试验成功，不过，因为我很低调，当然更主要的是因为当时高阳帝自己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事情，所以才给了我机会……”
“非常重要。”
星母月球的引爆，直接摧毁了不周山战舰，也直接摧毁了整个地球。
她听得他如此慎重的口吻，情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即道：“怎么了？这件事情是不是很重要？”
准确地说，是摧毁了地球上几乎全部的人类和五分之四以上的动物和植物。
他不笑了，正色道：“初蕾，我还要做一件事情。如果这件事情能顺利完成，那么，我答应你，以后，无论是九黎还是共工星体号，也无论是天涯海角，整个宇宙，但凡你愿意，我都永远和你在一起。”
现在地球上所见到的一切，已经是70万年的漫长疗伤之后，重新生长起来的新物种了。
她怒了：“呀，百里大人，原来你还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啊？”
饶是经过娲皇补天，整个地球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也已经极大减少，陆地面积不足地球面积的四分之一了。
他苦笑一声。
她低声道：“我父王……我父王……也难怪你恨他……”
她红了脸，还是咬着嘴唇，轻轻的：“我不管！我随时可以随你去共工星体号。也甚至是任何天涯海角。除非你根本不想和我一起……”
他淡淡地：“我也是罪人！我比高阳帝的罪孽还大！”
“哪有刚刚登基便退位的人？这是不负责啊。你忘了你向九黎人民许下的宏图大志了？你忘了你才提醒他们要有自己的理想了？”
她无法吱声。
“不做了。”
作为后来者，她无法评判这件事情，也没有资格做出评判。
他笑：“万王之王也不做了？”
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她微微咬着嘴唇：“这些，我都可以不要。如果你必须远去，我可以离开这里……我可以随你一起去共工星体号……”
半晌，他忽然笑起来。
“九黎是你的！金沙王城是你的。现在，整个地球都是你的！”
她不解其意。
“……”
他笑得如无其事：“初蕾，我之所以让你看到这一幕，不但是为了完成你想知道不周山之战最后一刻的心愿，更是为了让你了解真正的战争到底是怎么样的……现在，你也看到了，这才是战争！这才是真正的战争。至于人类那些刀枪棍棒，根本就只是儿戏一般……”
果然，他轻轻的：“初蕾，九黎是你的。”
她福至心灵：“你说，现在那些半神人们的战争，也都是这样？”
可是，她却明白，他根本不可能长期留在九黎。
“以前半神人们的战争的确都是这样。但经过这七十万年的调停，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争了。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联盟的法律禁止大规模的武器开发和研制，可以说，现时代的武器发展，表面上已经停留在不周山之战的前后了……”
这一次，她希望他永远陪自己留在九黎了。
她注意到他用了“表面”二字。
上次，他答应陪自己永远留在金沙王城，可最后，他被葬在了周山。
之所以说是“表面”上，当然是因为联盟的神族那么多，有些古老的神族私下里研制了什么东西当然不会摆在台面上，他们私下里的武器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那就是秘密了。
“你每次都是那样，对我越好，走得越快。可是，我真的希望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千万别离开了……”
“以前，你根本不用了解这些东西，也用不上。可现在，你已经是万王之王了，你应该了解的就要比别人多才行。至少，你要知道，如果联盟之间再度爆发战争，绝对不是刀枪棍棒，骑马厮杀，而是会出现至少不低于这个烈度的战争，甚至会更加猛烈……”
他一怔。
她很吃惊：“大神们会不会拿了这样的武器来对付我们？如果他们以这种武器和我们作战，岂不是眨眼之间就可以彻底摧毁整个地球？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还手之力……”
她叹道：“说吧，百里大人，你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了？”
他一怔，随即笑起来。
他微笑：“怎么了？初蕾？”
“不，初蕾，你多虑了。”
她坐起来，看着他。
“大神们不屑来对付我们？为什么？”
她愣了一下。
“事实上，大神们还真的不屑来对付地球了，因为，地球已经破烂不堪，不入大神们的法眼了。要是我前几年不现身，可以说，再过几万年也不会有太多大神来地球。现在地球上残留的一些低等半神人，无非是跟母星失去了联系，暂时回不去而已。真要能走的，早就彻底走光了。自从万神大会之后，残余的几个人也跟着半神人们一起走了。当然，这也不是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地球是联盟划定的免战保护区之一……”
“初蕾，我希望你永远也没有能用上这武器的一天。”
“免战保护区？”
他轻轻抓住她的手，她的注意力却还在那神奇的扳指上面：“这又是什么厉害的武器吗？呵，我可真想试一试……”
“地球是整个银河系最具有培养价值的生物基地。几乎所有物种到了这里都能快速繁衍发育，而别的星球则没有这个优势。所以，联盟法令规定，将地球划为了保护区之一，大神们可以来观光度假旅游，但不能在这里开战！”
“非常喜欢。”
凫风初蕾勉强松了一口气。
他微微一笑：“喜欢吗？”
这才明白，为何自己登基的当日，除了禹京之外，其他大神基本上都没动手了。
她很惊奇：“百里大人，这里面的景象好美……我就像看到了一大片的草原，森林，海洋……不对，这些景致很陌生，不像是地球上的……你是不是把全世界的景观都浓缩在这里面了？”
原来，不是他们不想，而是联盟的法律禁止他们在这里大打出手。
而且，你集中精力时，你会发现那不是一个扳指——那成了一个无限大的世界，就好像你身处的环境也彻底变了。
她所担心，无非是半神人们趁机在九黎生事，可若是他们不敢在这里公然捣乱，那就安全多了。
那是从一个小点上看一个世界——但见万马奔腾，群鹿飞奔，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灵兽，火红的凤鸟在欢唱舞蹈……
他伸手将她拉起来。
她把这扳指拿起来，放在自己的眼前，白天，这扳指看起来和夜色中的景致竟然截然不同。
“初蕾，我再带你进去看看。”
此时，她也正在欣赏自己的扳指。
她本能地跟着他前行。
她手上还戴着那一枚新的蓝色的扳指——小玉瓶似的扳指很小，小到已经不会妨碍任何的日常行动了，它牢牢地套在她的手指上，将她莹润白皙的手指衬得更是美丽纤长。
他站在一块巨大的黝黑的不知名的东西面前，随手一挥，沉重的合成金属大门便无声无息地开启了。
她就像是这片金色的美丽天地里开出的一朵花。
那是最顶层最顶尖级的武器库。
他转眼，看到旁边的凫风初蕾很惬意地躺在金色的叶子上面，她已经舒展了双臂，任凭一丝丝的阳光洒在脸庞。
那是彼时最厉害最有杀伤力的尖端武器汇聚。
他不知道。
应龙号、后羿号，夸父号……它们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都静静地躺在这里，即使不是废铜烂铁，可是，已经形同虚设了。
要直接篡夺中央天帝的宝座？
凫风初蕾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武器，这时候，她已经不完全是做梦的感觉了——在详细地了解了不周山之战的前后，听了白衣天尊的详细解释之后，加上她早前的一些经验，她对这些武器已经有了极大的理解。
可是，这野心到底是什么？
“虽然目前地球上已经不太可能爆发大规模的诸神入侵之战了，可是，任何时候都是有备无患。我们要预防战争，但不能惧怕战争。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惧怕，它就不会发生。”
这就证明幕后黑手有更大的野心，更大的企图。
凫风初蕾反复思索这句话：我们要预防战争，但是，我们不能惧怕战争。
能做到这一点的半神人当然不会是蠢货。
是啊，以战止战才是终止战争的最好法则。
这简直是愚蠢了。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光靠劝说，耍嘴皮子，或者彰显道德伦理就能被停止掉的战争。
半神人，也绝不会这么疯狂。
以战止战才是唯一的终止武器。
一般人，绝不会这么疯狂。
身为炎帝之子，共工正是用自己的实践亲自证明了这个理论。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凫风初蕾？为了阻止给她解毒？
无论你说得多好听，做得多好，可是，只要武力值不够，便人人无视你的话。
这么简单，偏偏无可破解。
直到你用武力彻底解决了问题，众人才反过来胆战心惊——哦，原来我们早该听他的话。早听了他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以卵击石。
初蕾迷惑地看着他。
就像举起一把木质的弓箭去猎杀一条大鲸鱼。
她想，他居然这么镇定。
就像一个小孩对着巨人扔小石子。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后悔，遗憾，悲哀，恐惧……统统都没有。
什么维马纳，阿格尼亚，什么核子量子质子武器……统统都像是一场笑话。你只能杀死自己，却杀不死这样大的一只老虎。
也许是弱水飞度的七十万年，彻底抚平了他全部的创伤和愤怒？也彻底让他反思了当年所做的一切？
到时候，整个联盟最尖端的武器都没用了。
她这才真切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白衣天尊，和百里行暮是绝对不同的。
这么多半神人，整个大联盟，这些人能躲到哪里去？
当年的那个百里行暮，纵然是继承了他的全部思维在行动，可是，毕竟没有弱水飞度的救赎，所以，难免在病弱和重伤的残余里，每每提起往事时，总有锥心刺骨的痛苦，仿佛根本不愿意再去揭开那血粼粼的伤口。
先别说危及其他星系了，单单是银河系被毁灭，就很耸人听闻了。
可眼前的这个白衣天尊，他很淡然，他也很释然。
他无数次想象，若是一只老虎真的膨胀到一个银河系那么大，甚至更大，这会出现怎样的场景？
他已经彻底把这一段经历当成了过去的往事——
大的黑洞，可以吞噬整个宇宙。
长久沉浸在往事里显然没有任何的意义。
大，是最简单的事情，却最是危险。
“诸神们其实和人类一样，总是不甘寂寞，他们的生命太过漫长，长时间在时间的长河里无所事事，便容易有冒险的心理。现在的联盟已经安静了七十万年了，这七十万年之内几乎没有什么战争发生，无论是对地球还是联盟的星际战争，统统都没有。越是如此平静，就越是要当心，万一这时候有人忍不住了，那么，星际之间的平衡就会被破坏，而每每星际大战，第一个受到损坏的便是地球……”
大的动物，大的星体，大的星系，大的黑洞……整个宇宙最令人畏惧的是巨大的黑洞，因为大，无坚不摧，无所不吞，以至于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她很好奇：“为何诸神之战，往往最先受到损害的是地球？就因为地球是最好的生物培育基地？”
大，才能让人敬畏。
“基本上可以这样理解。诸神之站，如果有特别重大的牺牲，那么，总有一方会极力争夺这个培养基地，而另一方则会极力阻止，如此拉锯，往往地球受到的损失基本上就不可估量了……”
大，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原来如此。
整个银河系的原理都一样：唯大不破。
“初蕾，你身为万王之王，就算暂时根本无法和诸神抗衡，但是，你也应该完全了解地球人和诸神之间的差距。唯有了解了这一点，当以后你遇到事情的时候才不至于惊慌失措，措手无措。”
他们真正该担心的是那足以将一只老虎裂变成银河系一般大小的病毒。
她很认真地听着。
可是，白衣天尊很清楚，他们的这些疑问和担忧其实毫无价值。
她也很感激他。
否则，他们就不会在漫长的神仙岁月里，天天捣鼓丹药，各种灵药，说穿了，那是追求另一种形式的长生不死。
她早就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他所做的一切，从始至终，几乎每一件事情都是在替自己打算——就算初相遇，他还不认识自己，自己也屡次冒犯他，嘲笑他，甚至故意激怒他，他统统都手下留情，暗暗帮助，从来没有真正下过任何辣手。
大神们，同样如此。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对你好。
对于不知道不了解的东西，我们往往抱着敬畏和猜忌。
除非是因为爱。
恐惧的本质，就在于陌生。
她慢慢低下头去。
也并不是说别的星系就不好，可是，大家却觉得陌生——和人类一样，大神们也习惯了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银河系，就像我们怕死，怕的其实是死后你不知道你的灵魂会去向哪里——也许，死后，你的灵魂会去向更美更好更有价值和乐趣的地方，但是，生前你不知道。
他见她的神情有点奇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初蕾，怎么了？”
保不住现有的载体，便只能以别的形式去向银河系之外的别的星系。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百里大人，谢谢你……”
毕竟，十万年一度的考核已经不远了，考核不合格，那么，现有的载体就保不住了。
他微笑，沉默一会儿才道：“初蕾，你干嘛谢我？”
他们更想知道的是：进入弱水之后，是不是就永远不需要再更换载体，更不需要再为了不死药之类的而整天鼓捣各种灵药，修炼了？
“按理说，我是你的仇人之女……你根本不必对我好……可是，你一直帮我，一直对我好……自从第一面起，你就对我好，从来没有改变……若不是因为有你……若不是因为你……我……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们很想知道：为何之前进入的大神，却一个都没再出来？
他面带微笑，却不胜唏嘘。
他们很想知道，你既然进入了弱水，为何又出来了？
是啊，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
他们很想知道，弱水里面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按理说，他就算不杀她，也根本不可能对她好。
这一次的事情之所以演变得这么盛大，几乎惊动了整个宇宙，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诸神们本质上感兴趣的是自己——是从弱水出来的白衣天尊。
百里行暮借助他的思维活动时，对她一见钟情。
早已被放弃的地球，人类的一个万王之王，其实，大多数大神们根本就不介意，因为，他们自己是不可能前来的，所以，别的谁做，他们不关心。
而自己在九黎河之战中，跟她第一面，也惊艳了漫长的几亿年岁月。
九重星联盟的观星台已经关闭，八卦的诸神已经退却，和人类一样，无论多么喧嚣一时的八卦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热度，很快，诸神们的关注点就会被别的八卦所吸引，然后，这件事情会慢慢冷却。
彼时，就算百里行暮的全部脑电波尚未跟他融合，他已经压抑不住的心跳，止不住的心思动荡，纵然明知道这事情不对劲，可也无法阻止的行为——本质上，他也对她一见钟情。
他们还沉浸在九重星联盟七十万年的和平岁月里，对于战争的威胁和阴影几乎快要遗忘了。
是因为她特别特别美貌？可联盟中明明也有那么多出类拔萃的美女？
至于其他半神人就更是懵然不知了。
是因为她特别特别热烈活泼主动？可明明几十万年之前，有的是大献殷勤，热烈示好的美人儿。
可现在，就算是西帝也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只是小型的裂变，有警惕却没有足够的重视。
彼时，心如止水，无动于衷，觉得两性之间的事情是最无意义的事情。
如果阻止不了，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可现在，烈烈如火，心潮澎湃，但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别以为这是理论，既然已经成功研制出来，那就不见得只是理论，也不见得就真的从来不会投放了。
明明飞度弱水练就的平静也彻底被打破了。
大到无边无际。
纵然战争的阴影都被驱散，她的影子却再也无法驱散了。
无法阻止的膨胀。
他只能认为，她正好在合适的时间出现了，不早不晚。
这病毒说来毫不稀奇，问题是他后来仔细研究查证了，这病毒的确如俞强所说——就一个字：大。
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就这么出现了。
那已经开始启动几何级增长的病毒。
他想，这是命运对自己的厚爱。
他想起医学部所见的可怕的病毒。
命运，一直都在厚待自己。
一旦遇上可是二字，就连大神都无可奈何。
一如此刻，能这样平静无波地重新站在不周山战舰上，便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她——
可是。
她，便是这世界上盛开的鲜花，洁白无暇，足以荡涤一切的污秽。
可是。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初蕾，谢谢你，其实，一直都是你在帮我。正因为你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我的人生和情感才真的彻底完整了。”
自己，竟然也宁愿接下来的日子全是缠绵风情。
她仰着头，凝视他。
现在才明白，有时候，你身不由己。
他雪白的身影已经彻底和周围的万古寒雪分离，是一个活生生的，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他刚刚得知真相时，他一度认为百里行暮这个窝囊废真是蠢透了，窝囊透了，生命的最后几年只剩下缠绵风情了。
因为爱，他对她没有任何的秘密，没有任何的隐瞒，纵然最细微的情感和往事也毫不犹豫地在她面前呈现。
她固执而蛮横地认为——自己这个陌生人——天生就该爱她宠她让她对她千依百顺。
她忽然想起什么，有些紧张。
可遇上这小家伙，就没辙了。
尤其，当她感受到他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时，就更是紧张了。
纵然是历代中央天帝那也得礼让三分。
天知道，她最怕这样的时刻了。
谁敢在自己面前这样胡说八道呢？
她最怕过度的温情脉脉了。
这在以往，真是不可想象啊。
就像当年在周山之巅，百里行暮也是这样，他把这一切都告诉自己，把过去呈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当天晚上，他就死了。
甚至任凭她撒娇任性，任凭她斥责抱怨。
而眼前的白衣天尊呢？
就算最初相遇，自己明明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就算明明知道错误，也宁愿将错就错——
他也将过去呈现自己面前，甚至是更完整更现实的画面，毫无保留。
而在这之前，他很长时间已经忘记了人类正确的表情该是怎样了。
这以后，他是不是顺理成章也要离开了？
她一言一行，她一颦一笑，她一喜一怒，几乎都让他惊叹，惊叹人类情绪的丰富和充沛。
他分明看到她面色微白，有些意外：“初蕾，你怎么了？”
就像身边的这个小人儿，他总是发自内心的惊叹，怎么会这么美丽，这么可爱呢？
“我……我害怕……”
性别的确立，才带来审美的确立。
“害怕什么？”
身为第二代半神人，他身上的性别属性曾经在很长时间处于中性，直到这几十万年，直到百里行暮这个人出现，直到遇见她……他的男性属性已经彻彻底底确立。
“百里大人，你上次告诉我，你要重返弱水？”
他总是觉得那些半神人都蠢透了，整天纵横地球上寻花问柳，荒淫无道，简直就是一些没脑子的家伙，甚至包括西帝。
他凝视她。
以前，他从未经历，所以一直狐疑。
“进入弱水之后，是不是从此再也出不来了？”
他喜欢看她调皮，任性，纵身起来，一把抱住——这成了他人生中最大最好的乐趣，就像是一场旖旎的幻境，挥之不去。
他还是凝视她。
他喜欢看她满脸微笑。
她惊得变了颜色：“啊，我真的想起来了，当初你告诉我，你要重返弱水……百里大人，你该不会真的要走吧？你要是一走再过七十万年也不出来，那我怎么办？我到哪里去找你？今天你让我看到这一切，是不是就是要离开我了？”
可是，在这之前，他还是希望能阻止这一切，至少，让九黎的美景，让身边这小人儿的笑脸，能更久更久。
他凝视她眼中那种毫无掩饰的惊惶和不安，长叹一声，轻轻抱住她，“傻瓜，我不会长久离开你的……”
他想，这样平静的时刻可能已经不会太多了，真正的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了。
初蕾，我真要是长久离开你，我岂会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
天空平静得出奇。
如果我真要走，那么，我绝不会伤害你，绝不会留下无尽的想念让你一辈子伤心。
他抬起头，从金色的树林看向天空。
绝对不会。
九黎以红花著名，但很少有人知道，九黎绝美的景致不在红花，全在树林——全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金色树林。
正因为不走了，我才能这么肆无忌惮一次。
金色，也是他最爱的颜色，就像这片金色的树林。
纵然是重返弱水，我也带你一起。
金色，是她最爱的颜色，就像金色的三桑。
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已经无法将你我轻易分开了。
她抱着膝盖，她的头枕在膝盖上，看着漫山遍野的金色。
比起天下，比起江山，比起中央天帝的宝座——现在起，你才是我的志在必得。
他很自然地挨着她坐下去。
他这一辈子，从未如此慎重。
她坐在地上，看着逐渐远去的麋鹿，向他挥手：“嗨，白里大人，这叶子舒服得就像是最好的地毯。”
“初蕾，我答应你，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和你分开了。”
金色的叶子在风中铺成了一片巨大的地毯。
“一言为定。”
他微笑着，也漫步跟上去。
“一言为定。”
就像跟着一朵花。
也许是他的拥抱很紧，也许是他的眼神很认真，初蕾在这紧紧的拥抱里，
麋鹿，跟着她跑。
总算略略放心了。
她身上的蜀锦，华丽的裙裳，就像一朵红色的云彩，跟着她一起舒展，奔走，于金色的山林紫色的花海中，成了更美更妙的景致。
“百里大人，你陪我回九黎吧。”
少女时代的一切浪漫和旖旎，本以为早就忘记了，没想到，现在，彻底复苏了。
“当然！我将你从九黎带出来，自然也要陪你回去。”
自18岁起，她便从未如此奔跑。
从不周山战舰返回九黎，已经快天亮了。
就如回到了小时候，就如童年时代，肆无忌惮地在金沙王城的后山奔跑，在岷山奔跑，在汶山奔跑，在湔山和小鱼洞的四周奔跑……
经过改造的冥想室，有两把同样的椅子。
她只是跟在一边，如飞翔一般，呼吸风，空气，山花的清香，自由的奔跑。
初蕾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毫无睡意。
可是，她没有。
白衣天尊见她一直坐着发呆，便笑起来：“初蕾，你在想什么？”
以她此时的本领，别说追赶麋鹿了，就算一伸手也能随意抓起麋鹿。
她凝视他，惴惴地：“当初那个被复制的百里大人，他的本领是不是比你小很多很多？”
麋鹿奔跑，她也奔跑。
他想了想，很认真：“我反复调查过那个假的复制人，他其实也不算是复制人，而是某个时间段取代我本人在地球上活动而已。也因此，他只能具有我没出现之前的这七十万年的元气……”
他和麋鹿一样，都觉得这是九黎独一无二的最好的景致——以前的九黎，哪有这样的绝美？
本质上，那是一个人的一段短短的过去而已——是他白衣天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奔跑的样子，比麋鹿更加轻盈更加优雅，就像是一朵在风中跳舞的花。
他只是在他的某一个片段里出现，然后，就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那轻盈的身影远去。
她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敌人复制很多个这样的假人，那该怎么办？”
他笑起来。
他笑起来：“我不是说了吗？敌人无论复制多少个假人都无济于事，因为，那假人的脑电波无法和我共存。就算新复制出了假人，纵然相貌和我一模一样，但是，已经不可能再具有我的元气和记忆，脑电波不同，那就是不同的人，和我真的就没任何关系了……”
她忽然心血来潮，松开白衣天尊的手便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百里大人，你说，我能追上那群麋鹿吗？”
他解释：“如果敌人再复制假人，继续套用我的脑电波的话，我几乎马上就可以找到假人的行踪，追溯到幕后黑手。这世界上，不会有这么愚蠢的幕后黑手。也正因此，我才很难尽快追踪到黑手的出现……”
这一笑，麋鹿惊扰，撒开四蹄便跑起来。
初蕾总觉得这其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想来想去，总被卡在一个点上，无法突破。
凫风初蕾忽然笑起来。
百里行暮，假人。
那是整个九黎最美的风景。
白衣天尊，不周山之战。
纵然是麋鹿，它们也觉得这是花道上最美的风景。
不周山战舰上的上古尖端武器。
它们嗅到了生人的气息，但是，它们并不害怕，相反，它们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这条花道上的人类。
当然，还有青元夫人。
它们优美的身影被金色的银杏渲染，也变成了一群金色的麋鹿。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我总认为是青元夫人复制了百里行暮，要不然，她不会到西北沙漠寻找百里大人了，很显然，当初她就是意识到百里大人要死了，所以，估计原本是打算来救他的。我猜，我将百里大人埋在周山之后，她随后赶来带走了那具尸体……”
那是一群麋鹿。
这推断，和白衣天尊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
前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离奇的是，在他所融合的百里行暮的全部脑电波里，居然很少很少有关于青元夫人的记忆——有的也仅仅只是西北大漠重逢的那一点点情节，此外，居然一无所有。
所谓的两心如一，便是如此了。
光凭借这一点点情节，你肯定无法证明这个假人就是青元夫人所复制的。尽管，她的确有这个能力。
无需任何一句言语，彼此之间只要一个眼神，一切便全部明白了。
可是，要是她所复制，那么，在复制假人的前后，就应该多多少少有对青元夫人的一部分记忆：比如，他刚刚被复活之后，他怎么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谁？和青元夫人相处了多久？
他不经意地看到她甜蜜的笑容，也笑起来。
须知，在他窜到蜀中窜到柏灌王一万年，在周山沉睡一万年，加上其他不可估量的时间，顶多顶多现世的时间只有2-3万年。
想着想着，她便笑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这两三万年之外的六十多万年哪里去了？
她更紧地握住那只手，很清晰地体会着十指交扣的感觉，心里竟然起了贪念：如果每一个清晨醒来，如果每一个夕阳西下，都能这样牵手漫步，那该多好？
那六十多万年他在干什么？
一路行来，风都是清新而甜蜜的。
或者说，是三四万年之前才被复制出来？
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把天地之间最美最华丽的东西收集起来，一起放在了这里，无需增减，无需改变，随意一放，便已经美丽得出奇了。
还是中间经历了别的事情？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这一方天地打造得令整个传说中的神仙境地都显得有点儿心虚。
凡此种种，不得而知。
这边是一望无际的紫色，对面是漫山遍野的金黄。
白衣天尊融合的脑电波里，根本没有百里行暮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百里行暮的记忆重现：不周山之战后，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然后一直在一个黑暗之地养伤，醒来后，就已经到华阳了。
那是一条径直通往后面山林的花道。
古蜀华阳，炎帝的出生之地。
紫藤花道很长很长。
共工重生后直接降临华阳，自然就是可以理解的。
漫步，在九黎的余辉中漫步。
自那以后，凭借共工的能量，他当然毫不费力地就登上了柏灌王的宝座，从此开启了长达一万年的蜀中统治，将整个古蜀国治理得井井有条。
九黎，依稀竟然有了故乡的感觉。
更离奇的是，他和颛顼重逢之后的那段恩怨。
她觉得九黎美丽得令人心醉。
说来奇怪，颛顼第一眼见到，居然就叫他冒牌货——颛顼居然准确地辨认出他不是本尊，而是复制人。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可是，颛顼为何没有一直追查此事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颛顼认为，只要将他埋在周山就行了？毕竟，那时候的颛顼也不再是颛顼——身为重生后的鱼凫王，颛顼的功力也不足昔日的百分之一，他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再去追查此事了。
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九黎。
百里行暮的身份，到此，彻底断绝了。
九黎，本不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于战争开始，于受伤结束，于妒忌开始，于分离结束……就算这一次重返九黎，也沉浸在无止境的争斗和谋划里，和各路诸侯，和天下反对者斗智斗勇。
你甚至可以认为，是白衣天尊在进入若水之前，自己分散出了一缕脑电波，而这脑电波，恰好就成全了一个百里行暮。
本是看惯了的风景，但每一次都有新的意境——无关乎风景本身，端看和你一起欣赏的人到底是谁。
也正因此，白衣天尊无法准确地认定幕后黑手就是青元夫人——毕竟，联盟中能复制出一个假人的神族，至少有几百个。
她不假思索：“美丽得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并不一定要是青元夫人才行。
“真美！”
稍有差错，就可能放跑了真正的凶手。
他感觉了忽然传来的力道，十指交扣，将她的手抓起来，轻轻晃动了一下，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初蕾，九黎是不是很美？”
这一次，他不想打草惊蛇，他想一举抓获真凶。
可是，掌心传来的温柔却明白无误地提醒自己：这不是梦！这是真的。这个人的温度，热度，柔软，都是真的。
“上次我之所以打算重返弱水，是因为我想凭此和现任中央天帝交换解药。可是，他并没有给我解药，当然我就谈不上违背诺言了……”
梦里，自己也从未和百里大人牵手漫步，在这样的清晨时光里，走在花前，溪水边，看漫山遍野的山花盛开。
初蕾瞪大眼睛，这才明白，原来，他重返弱水，真的是因为自己。
那一定是一个梦。
她很是激动，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脖子，泣不成声：“百里大人……百里大人……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你一直待我好……你一直待我那么好……这天下，再也找不到比你待我更好的人了……真的……”
她转眼，看着身边白衣如雪的人影，她觉得这是一个梦。
他无声无息地贴着她温暖的脸庞。
凫风初蕾站在朝阳中，极目远眺，第一次觉得九黎真的美丽得出奇。
喜欢一个人，真谈不上有什么原因。
九黎，迎来了四季中最美丽的景致。
喜欢一个人，你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对她好，你只想，绝对不能让她陷入危险，一定要救她脱离一切的厄运。
万千紫色花藤流苏一般，又如紫色的珍珠，将整个世界切割成另外一方独特的风景。
“百里大人……这以后，无论你要去哪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绝对相信你，再也不会有任何的怀疑了……”
而对面的山林长廊里，则是一道径直通往丛林深处的紫花长廊。
他笑起来。
溪水里，一片片金色的叶子打着转，就像是一只只顺水而流的小船。
他用亲吻将她温柔的话语彻底封锁。
长脚的仙鹤慢悠悠地在溪水边走几步，又停下，站立的姿势优雅得像一位清贵显赫的隐士。
而她，则几乎是疯狂的跳起来，立即就将他整个人所攻陷了。
五彩的鸟儿飞来飞去，灰色的野兔纵横之间消失在灌木丛中。
她极少这么疯狂。
九黎的红花漫山遍野，每一朵花上都有晨露流淌。
可今天，她彻底失控了。
秋日，晴天，清晨。
以前，总是因为各种的孤独，寂寞，或者不安全的感觉，每每见了他就像是见到了大救星，水草一般攀附着他。
他轻轻摸了摸那晨光中花瓣似的小脸，又看了看她手上的蓝色扳指，这才笑起来，无声道：“小家伙，好好休息吧，你可是很久很久没有轻松过了。”
可现在，这些情绪统统都消失了，彻彻底底变成了唯一——只因为爱。
他的强大的元气彻底封锁了这一方的天空。
只因为爱慕这个人。
但是，小屋附近依旧漆黑。
从18岁起，她就一直爱慕这个男人，兜兜转转，千山万水，到了今天，草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将自己呈现在他的怀里。
这时候，他才不经意地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一缕晨曦已经刺破黑云，新的一天，又重新开始了。
她将最美的自己献给他。
他笑起来，万万年的岁月，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段诗一样的凝固。
她将最单纯最幼稚最完美也是最淳朴和优雅，统统都献给他。
他想，自己很幸运。
千回百转中，她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想方设法令他最大程度的愉悦。
无论是凡人还是半神人，这一生，都很难遇到有人如此初心不改。
他由着她，任凭她疯狂的掌控了全部的节奏。
无论遭遇多少劫难，从未改变。
他很享受。
一面之后，初心不改。
她可能不知道，不周山之行，自己并非想象中那么轻描淡写——过去的痛苦，悔恨，屠杀，失败，责难，重生……若非是因为这小小的人儿，自己真的可能永生永世也不可能再踏入那地方半步了。
这不是情话，这是真话。
可现在，故地重游，黯然神伤。
耳畔还回荡着她温热的话语，柔软的声音：“百里大人，我好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永远不会改变……”
幸好还有她。
他却毫无睡意，十分清醒。
幸好还有这小人儿。
她在他怀里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伤害是爱不能抚平的。
这是她来九黎之后，睡得最好最快的一次。
如果一场爱不足以抚平，那就多来几次。
她睡得很熟。
他在这无可想象的欢乐里，有时候会轻轻战栗，重重庆幸——他想，自己运气真好。
她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真的，一直都受到命运的极度偏爱。
她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只能靠在他的怀里，成了一滩水。
再最热烈的时候，她忽然紧紧贴着他，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融化在他的怀里，她的呢喃也充满了无比的温柔和诱惑：“……百里大人……亲爱的百里大人……我永远爱你……我永远都只爱你一个……永远……”
许久许久，他终于安静下来。
他竟然也恨不得将自己彻底融化在她的身上。
他长达几亿年的岁月里，竟然第一次开出这样奇特的花来。
他没有说任何甜蜜的话语，只是紧紧搂住她，内心一次一次的惊叹：我的小人儿！这小人儿！无论今后要面临多大的阻力，无论今后要遇到多少的危险，我都要保住她。我一定要永远保住她，永远延续这不可思议的欢乐，享受她所带来的欢乐。
那样陌生的欢乐，那样久违的缠绵。
你爱一个人，是因为和她在一起随时能感觉到温柔亲切和欢乐开心，否则，谁会去爱一个天天争吵天天斗气天天尔虞我诈的人呢？
那样的情话，那样的甜蜜。
就在她疲乏的时候。
内心，一阵一阵激荡。
就在她已经微微精力不济的时候。
他笑起来。
就在她已经用光了所有笨拙的举止，甚至自创的灵感的时候。
她原本已经没了力气，可这一刻，简直意气风发，一下反客为主，将他抱住，声音里没了一丝一毫的犹豫：“百里大人，我好喜欢你……我这一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人……永远也不会改变！”
他忽然笑起来。
她竟然完全看懂了他的眼神，整个人便飞了起来似的，欢呼雀跃：“百里大人……谢谢你……我好开心……”
他翻身。
我尽一切的努力，便是永远也不离开你。
她惊呼。
他凝视她的目光，半晌，慎重其事点头：“好的。初蕾，我永远也不离开你了！”
“小家伙，可不能总是你一个人主动啊……现在，该换成我了……现在，你该听我的了……”
他笑起来。
她嘟囔：“不公平^……这不公平……你的元气比我大很多……”
“百里大人，永远别离开我了……我要你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和我这样在一起……”
他哈哈大笑：“不公平吗？那我让你看看什么是更大的不公平……”
他一怔。
她咯咯笑起来。
偏偏在这时候，她居然开了口：“百里大人……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她在极度的欢乐里笑都笑不出来。
她死死攀附着他的脖子，就像一条在大海中颠簸的小船，总算没有被海浪所彻底打垮。
她不知道原来那么冷漠刻板的男人，发起疯来居然如此旖旎如此浪漫如此的亲怜密爱，柔情似水。
到后来，饶是她胆大包天，也吓得几乎哭起来，可是，那又不是真正的悲伤，反而觉得有一股强大到极点的欢乐，再一次将自己的认知彻底刷新。
直到她精疲力尽，就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倒在他的怀里。
此刻，她简直觉得自己在云巅深处，在激浪上空，再一次次从山顶一下冲刺到山谷……这一生的经历比起来，也绝不会比现在更刺激更惊险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曙光。
本以为之前已经是不可想象的极致了，现在才知道，之前，他是手下留情呢。
他看着怀里那莹白如玉的小人儿，内心深处真是一次次的惊叹这造物之手的杰作——那真是世界上的极致之美。
最初，配合都不行，只能被动接受。
而这极致之美，已经彻彻底底为自己所拥有。
她只能配合。
她贴着他的胸膛，低低的：“百里大人……我真是太快乐了……”
她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因此短时间也反应不过来，已经彻底失去了主动权，完全变成了他的附庸，一切的节奏任凭他一个人主宰。
他笑起来，柔声道：“我也是。初蕾，我从未如此快乐。”
他一次比一次疯狂。
那是他发自肺腑的内心话。
再也不是早前的温柔和煦，他开始肆无忌惮。
就如重现不周山之战的场景时候，他外表平静无波，内心却波涛汹涌——在世人眼里讴歌的英雄神话，却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罪孽和梦魇。
这一次的缠绵，变成了狂热的纠缠。
可现在，他却如释重负。
她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可是，来不及跳起来，整个人已经再次软在了他灼热的缠绵里。
他抱着怀中小人儿，忽然觉得内心很平静。
“我不是说了吗？以后这种事情只能找我……记住，只能找我……任何时候都只能找我……”
昔日的金戈铁马，昔日的战乱风云，昔日的野心勃勃和愤懑厮杀，统统都走得很远很远。
现在他又提这个干嘛？
就如他再也不想回忆的一切过去。
那时候是濒临死亡，不愿意让族群绝种才采取的权宜之计。
如果有人打算再重现他的过去，用假人的形式，那么，他必将不顾一切，取而杀之——包括给初蕾下毒的幕后黑手。
“这……那啥……”
这以后，他宁愿安安静静地呆在九黎，闲看落花，夜听风雨，然后，在每一个有月光的夜晚，这样无忧无虑地欣赏怀里的人儿——就像欣赏一朵盛放在夜晚的鲜花。
他贴着她的嘴唇，声音沙哑：“你不是曾经想快点有一个小小孩吗……”
他很清楚，她只在自己怀里这样盛放。
她已经忘记了礼物的事情，她只是本能地随着他的节奏，低低的：“百里大人……我……我……”
只在这样的夜晚，才这样肆无忌惮的盛开。
他的大手一带，她忽然气息不稳，原本才冷却不久的炽热又嗖嗖地窜上来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小东西……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这礼物，你很快就要送给我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柔声道：“小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你也累坏了。”
“这就怪了，什么礼物？我为何竟然不知道？”
她枕在他的肩窝，一夜安睡。
“这礼物不但能完全如你所愿，而且，对你自己也大有好处……而且，这礼物只有你拥有，别的人都不拥有，独一无二……”
冥想室很大，一部分是办公的地方，一部分则是各种各样的资料——这几年九黎所收集的大炎帝国的全部资料。
“什么礼物？”
治国者，当然最重要的是了解国情。
他神秘一笑：“其实，你有最好的礼物可以送给我……”
白衣天尊站在一座书架旁，随手拿起一本册子。
她皱着眉头，眼珠子不停地转啊转啊：“我到底该送你什么好呢？”
这些册子，基本上都是杜宇从鱼凫国带来的——敢情杜宇跑到九黎护驾，别的什么都没带，主要是奉命带了这么一些东西？
因为，她还不具备大神们的能力，随便就可以用神迹显示永久的痕迹，目前，自己还做不到这一点。
他翻了翻，慢慢地：“初蕾，你为何要率先拿出70万两黄金用于教育的发展？”
她想不出来。
她很认真：“开启民智最重要。民智不开，万事不通。”
扳指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更好的东西？
“就如你在登基仪式上的演讲？”
扳指？那太庸俗了，没意思，而且随时取下来，一扔，无济于事。
“你也听到了我的演讲？”
可这样的礼物，她却一直想不出来究竟该是什么？
他若有所思。
她一直想送他一件非常特别的礼物，让他永远带在身上，任何外人只要看他一眼，就会明白，他已经是一个已婚男子。
她在演讲中的一句话给了他很大的启发：“这世界上最大的邪恶不是杀人放火，而是制造愚蠢，愚蠢本身并不邪恶，却可以把邪恶放大千万倍。”
这念头，已经很久了。
不周山之战前后，人民早就意识到了战争带来的巨大灾难，可是，他们还是无数次对那些赫赫有名的战犯歌功颂德，而胜利者或者统治者也需要这种歌颂，因为，这符合他们的利益。却没有人去认真思考：战争，对普通百姓到底有什么意义？挑起战争者，无论输赢，自身都不会有太大损失，自己赢了那就位极人臣甚至登上王位，可一旦输了，历代战争死的也很少是统帅级别的人民。说穿了，战争不行了，统帅甚至可以投降，可以被拉拢，可以被收买，而普通百姓甚至普通士兵，你有什么价值呢？连收买都没人收买你。
“哼哼，觊觎你的人多的是。不行，我一定要送你一件最最奇特的礼物，让别人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的，从此，距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遗憾的是，偏偏是这些普通人被鼓噪起来，跟着统治者的节奏，天天喊打喊杀。
他哈哈大笑：“你以为谁会觊觎我？”
战争这等大事固然如此，生活中，这样的群体性愚蠢更是不胜枚举。
她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动：“定情物是很重要的，我要送你一件礼物，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这样，别人才不会觊觎你了……”
比如横行天下的赌场，妓馆。
他稀奇：“小家伙，你想送什么给我？”
人人都知道赌场危害大，除了赌场老板，无论你是多美高明的赌徒，到最后，你都是输家。
她不知道，她眼珠子一转，眼神里有小小的苦恼：“你送了我礼物，我又该送你什么做定情物呢？”
可是，每个赌徒都认为：我和别人不同，我会赢的，我的运气更好，我更受到运气的眷顾。
这玩意可比定情物重要多了。
殊不知，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倾家荡产，卖儿卖女，自己也因此丧失了一切廉耻之心，索性破罐破摔，变成人人厌恶的恶棍。
她嘟嘟囔囔：“你不说就算了，我自己就当是定情物了。哼哼哼，百里大人，这是你给我的定情物……”
这世界上最坏的，真的不是杀人——而是蛊惑人心。
“哈，小家伙，现在说了，以后就没惊喜了。”
杀人，只死一个或者几个。
“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嘛？现在说不行吗？”
而蛊惑人心，则是群体性的愚蠢加身，到最后，走上集体被奴役之路。
“到时候就会明白嘛。”
而且，走上被奴役之路后，还懵然不知，还整天为了大王们的英明鼓掌，为了欺压自己的奴隶主而担忧焦虑。
“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嘛？”
明明是咄咄怪事，可现实中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他神秘一笑，“这可比定情物重要多了，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白衣天尊经历了连年的几次惊天大战，早已对这一套痛心疾首，人类，也正是因此而彻底衰落，彻底被诸神抛弃。
“这是……”
遗憾的是，他所寻找的继承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纵然布布等人，也只是换一个方式，继续将全体人民置于被奴役的境地。
“啊？这不是定情物？那这是什么？”
直到她的出现。
“这可不是定情物……”
直到凫风初蕾的出现。
“哼哼，这算是送我的定情物吗？”
她很认真：“金沙王城因为与世隔绝，长期保持了淳朴素净的人心，所以，能够做到人人安居乐业，物质财富的极大公平分配。正因为地方小，环境封闭，所以，外界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在这里都能实现。可九黎就不同了，九黎是全世界的目光汇聚之地，几乎全世界的人口都在朝这里蜂拥，尤其，这几年下来，九黎已经分化得极其严重，成了全世界富翁的乐土。富翁们在这里，几乎能过上你无法想象的奢华生活，比如，住一间客栈就可以一晚上耗费300两黄金！可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或则贫民来说，别说一晚上300两黄金了，他们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挣到这个数目……”
“当然咯，那是我送的吗。独一无二的。”
富人一晚上的享受，百姓一辈子都挣不来。
她还在欣赏那崭新的扳指：“百里大人，我就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扳指……”
一个正常的理想社会，如此巨大的贫富差异是不应该的。
他只是抚摸她的头发。
她如果没有见识过联盟和大神们的生活也就罢了，可是，她已经知道了，而且，有了金沙王城作为参照物，对于九黎这一切巨大的反差就特别不能容忍。
半晌，她才低声道：“百里大人……谢谢你。”
“我理想中的社会，是人人都能安居乐业，人人都能丰衣足食，没有什么贫富差距，人们把工作只当做一种兴趣，把教育只当做一种提升和理想，就像王侯将相这些官职，只是一个名称，一种工作，而不是人人向往它背后所能带来的权势和富贵，唯有这样，这世界上的人民才真的能走上幸福之路……”
他最喜欢这样的缠绵。
他听得很认真。
她的嘴唇，轻轻贴着他。
这番话虽然满是理想主义，可是，他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那些人之所以嘲笑这样的情怀，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在炎帝的时代，人类的黄金时代，地球上的人类就是这样生活的。没有贫富差距，没有阶级区分，物质极大的充沛，人人为了兴趣和理想而生活，整个社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而发展，各种科技文明极大程度的领先——彼时，地球是整个银河系最令人向往的星球，也是无数半神人们最乐于定居的地方。
这时候起，才是真正的二位一体了。
彼时，人和神之间的界限都不那么明显，无数的半神人都定居在地球上，他们和人类和谐共处，他们既可以畅通无阻的来到地球上旅行参观生活，地球人也可以毫无阻碍地登上天庭，在九重星联盟的各地参观考察，甚至可以无限量坐着联盟的光速飞行器在各大行星之间遨游，领略这世界上不同的风景。
她并不知道，那小玉瓶已经承载了他全部的灵魄和精华，几乎是整个人都和她融为一体了。
很少有人知道，第一艘百倍光速飞行器，其实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当时的地球人，已经制造出了光速百倍的飞行器，要遨游各大星体，真的并非什么玩笑。在这基础上，再有千倍万倍的光速飞行器原本都不足为患，体验银河系之外的其他星系也根本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当时人类的寿命那么长，动辄上万年或者几万年的生命，要做的事情，要看的风景，真是多得不得了。
这一次，不同以往。
彼时，人们的生活是星辰大海，哪里需要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的事情蝇营狗苟，蜉蝣一般朝生暮死，狗一般卑微地活着？
直到现在，直到这小玉瓶，重新牢牢地将她套住。
一个理想的社会，人人其实都是云淡风轻的隐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心态平和，不盲目从众，有自己独立的判断和见解，任何时候都不陷入群体性的狂热和愚蠢。
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唯有如此，这社会上的愚蠢才能被彻底根除，普通人类也才不至于随便就被人忽悠，一直生活在被奴役的处境之中还茫然不知，出现奴隶同情奴隶主这样可笑的事情。
他可以忍受她的责难，却无法忍受她不理睬自己了。
初蕾见他一直凝视自己，忽然微微脸红：“百里大人，我这想法还很幼稚，也很粗疏，按照现在的人力物力，要完成难度很大，你该不会笑我吧？”
这怎么可以？
他长嘘一口气。
可这小人儿，她不但指手画脚，她还从此远去，无论如何也不肯跟自己多讲一句话了。
何止是难度大？那简直是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心血，人力，以及一个人毕生的时光和精力。
别说她一区区凡夫俗子了，就算整个联盟，就算西帝本人，又怎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原本，她也可以像布布那样选择走捷径，可她却选择了最难的一条道路。
她凭什么以百里行暮的态度和标准来衡量自己？
“初蕾，你知道我为何一定要任命你为万王之王吗？”
更何况，自己只是白衣天尊，根本并非她口里那个百里行暮。
她茫然不解。
他也因此愤怒得出奇：此生此世，哪有人敢如此嚣张地诘难自己？
她其实也不清楚。
就好像被人生生砸碎了一片心脏。
反正他任命，自己就很高兴地接受了。
谁也不知道他当时的心情。
“外界普遍认为，我任命你为万王之王是有什么私心，是因为我喜欢你，是出于男女之间的考虑，是我在纵容你，其实，并非如此！”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小人儿负气地将小玉瓶在自己面前砸碎时候的情形：你我之间，形同此瓶。
他慎重其事：“我是在考察了布布这几年的成绩之后，但见他已经把整个大炎帝国带向了一个深渊的场所，也就是走上了人心堕落，每一个人都为了物质和财富而奋斗的年代，这样下去，别说整个社会的发展了，会造成所有的财富几乎全部集中到少数顶尖级别的有权有势的人手中……比如白志艺……”
眼前，还闪现当时的情形，她离开九黎之前，找到自己，威胁自己：你必须马上和青元夫人退婚！必须马上！
她很惊讶：“白志艺？”
他也紧紧抱住她，如释重负。
“你知道白志艺掌握了多少黄金吗？”
她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声音软弱得出奇：“百里大人……百里大人……”
“多少？”
她但觉那扳指有一种生长的力量，竟然如自动融合一般，牢牢地和无名指融为了一体，从此，再也不会滑落下来。
“布布是无冕之王，整个大炎帝国真正的掌权人，而白志艺是他手下的第一大将，这些年，掌握了九黎全部的赌场，妓馆，以及商队的不部分股份，短短几年，白志艺居然已经拥有了50万两黄金以上……”
他的一双大手合在她的手上，声音很温柔：“初蕾，以后别再取下来了吧。”
初蕾吓一跳：“50万两？50万两黄金？”
兜兜转转，千里万里，他竟然一直记得这事儿。
他点点头。
心里也湿润了。
她惊呆了。
她眼里忽然热了。
难怪九黎的那些豪客在赌场出没时，动辄几千两几万的黄金押注，自己好不容易赢了他们20万两，还以为几乎将整个九黎的黄金都掏空了，却不料，单单是白志艺就有50万两黄金……
“初蕾，以后你对着这扳指喊我的名字，我随时都会出现。”
要知道，小狼王拥有金矿，是开金矿的，有源源不绝的黄金产出，饶是如此，也不过只能拿出50万两，可白志艺这些人，单单凭借赌场妓馆商队，就能收获这么海量的财富。
他微笑着抓住她柔软的小手，轻轻将这小玉瓶形状的扳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面。
“我对布布的不满，并非是外界猜测的，故意因为你而找他的麻烦，事实上，他这个代言人，已经彻底背离了我对他的希望，他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了，跟我的理想，跟当初我想要达到的目的，完全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如果我是需要一个这样的继承人，那么，真是随手可得，这世界上，有一万个人都可以不逊色于布布，而并非非他不可……”
小玉瓶，就像一枚戒指。
布布一直不服气。
那根本不是一个宝石，那是一枚精巧到了极点的小玉瓶。
布布一直认为是天尊是被美色所迷。
她好奇极了，再多看几眼，忽然看出了门道。
他恨之入骨的是，天尊居然不顾族人不顾功劳，非要将自己的宠爱捧成万王之王——
可这颗宝石却是活的，活生生的，活得你能看见里面的微观世界。
他根本不知道，是因为他自己的理想志趣和现实的做法，已经和天尊的行为方式背道而驰了。
宝石，也无非是石头的一种而已，无非更漂亮一点而已。
而她。
正因为石头是死的，所以，才叫石头。
而她凫风初蕾，正好，和他的理想一致。
宝石再是灵动再是无暇，可是，石头就是石头。
“我看了金沙王城这些年的发展，也看了你对扰乱金沙王城的重离等人的重重处罚，我很赞同你的话：败坏人心，比杀人放火更加可恨。杀人放火必然会付出代价受到惩罚，可败坏人心者，往往毫发无损，而且从中得利，然后，悄无声息地将广大没有独立思考的人轻易沦陷进通往奴役之路，还甘心情愿。等到久了，他们就习惯了，认命了，任何人胆敢抱怨几句，就被视为偏激……”
那居然是一颗活生生的宝石。
所以，统治者才那么喜欢和提倡：平和二字。
她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蓝光，幽幽的，淡淡的，温润柔和一点也不刺目，可是，你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淡蓝色的光芒里另有玄机：那是一簇簇海底的海藻、珊瑚、树木、落花，那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无数的生命在里面流淌，活跃，各得其所，和睦相处……
你要心平气和地接受被统治被奴役的命运；
只一眼，初蕾便屏住了呼吸。
你要心平气和地看着权贵豪门花天酒地，鱼肉横行；
漆黑的夜里，有淡淡的光芒。
你要心平气和地看着掌权者肆无忌惮地欺压你的家人朋友，而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说。
他神神秘秘：“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否则，你就不够平和，你就不够中庸。
她嘟嘟囔囔：“百里大人，你干嘛？”
别说统治者饶恕不了你，你身边的人都会跳起来骂你责备你认为你是一个异端——你看，我们大家都这样好端端地，你凭什么就不行？你就特殊了？习惯习惯，忍一忍不就好了？
二人睡意全无。
大谈爱国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毫无底线无耻的骗子，一类是非常激动的傻子。这两类人是绝配，前者负责收割，后者负责奉献。
他也大笑着翻身将她抱起来。
愚民如此，便是登峰造极。
她咯咯大笑：“我叫你装睡……我叫你装睡……”
所以，历代的统治者才那么喜欢愚蠢——并且制造愚蠢。
他忽然就笑起来，声音有点沙哑：“小家伙……”
“万神大会之前，我曾在整个地球上游走，查看，那几年的战争，我几乎把整个世界的那些大名鼎鼎的所谓杰出人物都暗中考察过，可是，我发现，他们每一个人的理想和行事方式，几乎都和布布一样，无非是强者恒强，比能力和武力打天下，自然以武力和能力分配社会财富。每一个人到最后都希望家国万代，自己一人的子孙能够永远保住权势和富贵，再也不要更换主人了……可是，从未有任何人考虑过，为何不让整个社会的人都生活富足快乐，让差距消失，让所有人的智慧和工作能力都是因为兴趣，而不是因为生存和掠夺……别说这些事情有难度，他们是根本想都没想过，他们只想保住自己现有的财富和权势，然后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把这些财富和权势传承下去，至于别的人到底怎么生活，他们可就管不着了，只要不饿死不闹事不造反不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和王位就行了……”
她抚摸的手往下，贴在他的眼皮上。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她很好奇，她以前可从未见识过蓝色的头发，月光里，夕阳中，那蓝色的头发就像是会跳舞的海藻，充满了无限的生命力，本身就成了一道绝妙的风景。
白衣天尊考察了无数人，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志同道合者。
她悄悄地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如果他自己不是身为天尊，有极大的能量，可能在那些人看来，他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怪物，在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们分明就认为，你得到了地球，不就是为了享受地球吗？
那是他弱水飞度时，得到拯救的象征。
我得到地球，的确是为了享受地球——可是，归根结底，我是为了希望重现炎帝时候的黄金时代，为了重现地球曾经为银河系第一星球的荣光；为了让这个蓝色的星球变成大联盟里最有价值最活跃最美好的一个地方。
当然还有他蓝色的头发。
而不是为了让你们一小部分人借助我的权利而暴富，而将财富攫取在手，千秋万代地让你们的子孙享受下去。
她的手也悄然贴在他的胸口，没错，那是真的——他的心跳，热气，他的好闻的呼吸，他的这个人，他微微闭着的眼睛——她在黑夜里居然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这样，我何必重返地球？
她想知道，这一刻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当年何必还有不周山之战？
她凝视他。
可是，他无法解说，他根本无法和布布等人沟通——他后来很久才发现，对于志不同道不合的人，你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
她甚至在黑夜里，大睁着眼睛看他。
因为他们纵然当着你的面不敢吱声，可背后，他们觉得你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疯子，他们干脆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面一套——而这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如果说之前的春梦里，这一切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实，那么，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体验。
而你，有什么办法呢？
只没想到，居然还有另一重境界——男女之间独有的另外的一种令人不可置信的飘飘欲仙的境界。
纵然是大神也为此感到焦虑。
就如此刻躺在他的怀里，但觉无忧无虑，舒舒服服。
直到他无意中得知重离等人在金沙王城被重处的消息。
她很崇拜他。
最初，他以为是泄私愤，毕竟，她恨自己当然就恨大炎帝国的所有人，可是，他仔细看了处罚重离等人的理由，才恍然大悟：扰乱人心，蛊惑人心，罪大恶极，万死莫辞。
她很感激他。
她根本不是泄私愤杀人。
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连理想是何物也不清楚呢。
他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而现在，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登上万王之王的宝座，终于能让自己的理想有成功实现的一天。
从震惊，到惊喜。
若非他，自己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找了很久很久的那个代言人，终于出现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己这条命也是他给的。
之前，她在他眼里无非是一个美艳出众，而且元气很大的地球人而已，但是，也无非仅仅如此。
他每一次都来了。
吸引他目光，让他做出评判的，绝大多数还是她的姿色。
从湔山之战，从万国大会，从西北大漠，从有熊山林……就算他偶尔会迟到，偶尔会来得晚一点，可是，他还是来了。
直到那一刻起，他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同了。
幸运的是，每一次，他居然都出现了。
他不再是纯粹以欣赏一个美女的眼神去看她，而是以一个志同道合者的目光去看待她。
无数次劫难时刻，都这样渴望。
他希望在她身上出现奇迹。
初蕾，当然也无数次地渴望过这样的奇迹。
直到她重返九黎，直到她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白志艺等人，直到她在登基大会上那一次公开的演讲，直到她公然拿出70万两黄金……他终于明白，自己并未看错人。
到后来，许多人甚至想都不敢这么想了。
不但没有看错人，简直是做对了此生中最值得称道的一件事情。
每个人后来都明白了，这样的奇迹，也许从来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前路多远，前路多长，都得自己一个人咬紧牙关走下去。
他对她的爱，也因此更深一次。
这世界上，很少出现这样的力量——
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起是真的不孤独了，已经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伴侣和同路人了。
可是，这话只是一个奇迹，一个理想。
他意味深长：“初蕾，我选择你，绝对不是因为我的私心，相反，我觉得一万个布布加起来也不如你。甚至姒启，甚至小狼王这些人，他们也远远不如你。他们顶多能成为一代明君，可是，你却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谁在夜深人静的辗转反侧里没有渴望过一股无所不能的力量，告诉你：别怕，任何时候都有我呢。
一个伟大的人！
凡俗百姓就不必说了，天灾人祸，经济不好，亲友重病，自己困顿……除了白痴，几乎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焦虑和难处。
有这句评语，已经足以。
纵然强大如帝王将相，谁又能保证臣下不谋反？亲信不发难？外敌不入侵？自己不被谋朝篡位？
初蕾眼眶湿润，忽然紧紧拉住他的手。
人类，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们与生俱来就携带了恐惧和不安的因子，谁也不知道在某个时刻，某种场合，会经历怎样的痛苦劫难。
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什么语言了，她其实都明白了，统统都明白了。
那是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渴望听到的一句话。
其实，这也是自己一直爱他，而无法爱上别人的缘故。
别怕，有我在呢。
纵然是早前的百里行暮也是为了力战东井星妖孽而死。
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渴望一句话。
而白衣天尊，他更是能看着自己的内心世界，审读自己的内心世界，并且完全支持自己的内心世界。
她其实很强大，在遇到半神人之前，她在人类中算是强大者；纵然遇到半神人之后，也多番劫难，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能爱上这样的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自父王死后，她就一直渴望这话。
她只是想，自己今后必须永远跟他在一起，永远接受他的指导和恩惠——她生平并不怎么接受其他人的恩惠，可是，若是来自于他，她会非常乐意，也会毫无压力。
她原本闭着眼睛，忽然笑起来。
她很认真地抬起头，向他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一定要让整个炎黄帝国变成和金沙王城那样的理想之地。”
他的声音也微微沙哑：“初蕾，今后什么也别怕了，有我在呢。”
“初蕾，这条路难度很大，你会遇到无数意想不到的挫折和阻碍，甚至是腥风血雨。”
仿佛这一刻起，黑蜘蛛病毒都不值一提了。
“就像布布他们那样吗？我不在乎。”
仿佛这一刻起，生命中的风霜雨雪都远去了，再也不会重来了。
“可布布等人前来找你麻烦时，分明是已经受到了别的半神人的指使和帮助。就像我，能传授元气给你，极大提升你的本领，而其他的半神人自然也可以扶持自己的代言人，极大的提升他们的元气，用来和你对抗！这以后，也许平素那些最不起眼的人，会变成你意想不到的厉害杀手，在你稍有疏忽的时候对你发出致命一击……”
她从未这么轻松惬意。
大神们不方便自己出面捣乱，背后扶持代言人就在所难免。
她的手足已经能动弹了，可是，她懒洋洋地，一动不动。
这以后，每一股反对势力后面，没准都站着一个半神人。
好一会儿，这强大的气流，才慢慢消失了。
初蕾却若无其事：“就算半神人不背后支持，反对势力也总是层出不穷。想当初我父王在古蜀国长达上万年的平安世界，结果还是被大费一把茇花就毒死了……天尊，你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地球人，我经历了无数的战争，我也并不认为登上这个宝座就一劳永逸，相反，这才是人们挑战我的开端……”
她要问一句原因，可是，张嘴，又红了脸，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笑起来。
好奇怪，这是为什么？
他很高兴能看到她如此的镇定和冷静。
她感觉到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流在自己周身游走，暖洋洋的，最初是和风细雨，到后来简直成了暴风骤雨，令人根本无法动弹，可是，又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懒洋洋的，舒适无比。
事实上，但凡不牵涉他和她的生离死别，她绝大多数时刻都非常镇定非常冷静，甚至从未在其他人面前流露出任何不恰当的软弱之情。
也不能动。
白衣天尊在九黎呆了好几天。
初蕾躺着，一动不动。
每天白天，他都会在书房里看看各种资料，文献，以及九黎传来的各种消息，整个帝国的大致情况。
所有的欢乐还在空气中飘散，余韵不去。
凫风初蕾每每遇到不解的地方，总会问他，而他，也恰到好处地给予解释。
她很小，贴在他怀里如一朵刚刚盛放的红花，轻飘得几乎毫无分量，只恰到好处地将他所有的寂寞一举覆灭。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很习惯他的相伴了。
他只是喜欢这么叫她，一声一声：“初蕾……小初蕾……”
纵然是极其高强度的工作，可因为每每一转身能看到他，每一个夜晚，都有他，她便觉得这一切简直太值得了——
他也不需要她回答。
早知道做万王之王这么好，她早就跑到九黎主动请缨了。
她不答。
秋高气爽，九黎最美丽的季节。
他的大手抬起来，轻轻拨弄她汗濡的头发，声音温柔得出奇：“初蕾……小初蕾……”
漫山遍野的叶子都黄了，金灿灿的，瓜果飘香，可林木还很葱茏，远远不到冬天时的衰败——事实上，整个九黎，一直四季如秋。
原来，是这样。
在这样美丽的景致之下，大家发现，新王登基之后，这世界并未改变嘛。
是真的。
大家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新王也不是什么毒蛇猛兽，也不是传说中的穷凶极恶，更没有到处杀人到处抓人嘛。
这一次，居然是真的。
这几天，不是世界平静，人人都安居乐业吗？
她闭着眼睛，她躺在那宽厚的肩膀上，她一言不发，脸上却满满地全是笑容。
和外界猜测的不同，新王登基之后，并未急于大刀阔斧地革除九黎的种种所谓的弊端，甚至不像当初在金沙王城时候那样毫不留情地摧毁全部的赌场，妓馆，甚至彻底绞杀重离等人。
余香，在整个屋子里形成了袅绕不绝的缠绵悱恻。
大家最担心的便是新王把金沙王城的那一套全部用在九黎广场，那样，太多利益集团就会遭殃甚至破产。
她很惬意地躺着，蜷缩成一朵快要枯萎的花一般。
尤其是赌场老板和妓馆老板。
他疯狂的亲吻也变成了和风细雨，只轻轻从她的眉梢划过，然后，大手一横，将她整个人放在自己的臂弯里面。
他们的忐忑可想而知。
许久许久，她在他的怀里，已经彻彻底底如一块已经绵软的海绵。
可是，大家又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当你无法阻止或者抗衡的时候，你只能观望。
她娇喘连连，他挥汗如雨。
大家都惴惴的：新王暂时不动手，不代表以后也不动手。
只剩下二人的喘息声。
可是，新王真要动手，会怎么动手呢？
世界很安静。就连窗外啾啾的秋虫也停止了呢喃。
好些天下来，新王根本无动于衷嘛。
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房间里几乎没有一丝光线。
甚至没有对九黎广场现有的政策提出任何的反对。
月色，已经彻底隐没。
她甚至也不召见任何大臣，就连她委以重任的白志艺都不曾召见。
他也发誓要把这一刻变成永恒。
至于其他大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基本连新王的面都见不到。
他想把这一刻变成永恒。
新王只做一件事情。
他和她纠缠在一起，居然觉得这世界上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天地之间，就只有此刻才是永恒。
新王只让九黎全部的资料全部上缴：商业贸易，各大客栈，农业生产，赋税租赁以及赌场妓馆……
他彻底爆发了。
新王只让把整个九黎能搜集到的全部资料都交上去，其他的，她不做声。
只是，现在，他也不愿意压抑了。
就连她分封的那些亲信重臣，也都在九黎碉楼出没，很少到九黎广场耀武扬威。
自己，才是最渴望最压抑的哪一个。
一个人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人不安。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比她更渴望千百倍吧？
若是新王一出手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改弦易辙——那么，诸侯们就好办了，他们早已想好了一万个借口，一万种理由，无论新王要怎么改，他们都有合情合理的反驳理由。
只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就志在必得了。
问题是，新王居然不做声。
甚至，无论是自己认识她之前还是认出她之后。
一天不做声，两天不做声，甚至快半个月也不吱声了。
无论是多次离别还是蜀中重逢。
她这个新王，简直就像是个影子似的，慢慢地，快要没有存在感了。
无论是初次相见还是她重伤不愈；
于是，众人又开始狐疑，这个新王是不是压根不懂得治国？
她一出现，便注定了是自己此生漫长岁月最大的安慰。
毕竟，她那么年轻。
她一出现，便注定了是自己千寻白找要得到的那一朵花。
她那么美貌。
这可怜的小东西。
她这样天仙似的人儿，原本是该躲在豪宅大院里享清福，带带孩子，伺候丈夫，获取宠爱。
他没有一句安慰之词，他只是用亲吻，轻轻地将她的所有眼泪全部凝固。
这么年轻美貌的女子，谈何治国？
他却笑起来。
她真的能治国吗？
她狠狠地抱住他，抱紧了，却泪如雨下。
如果大家没有见识过她的出手，没有亲眼看到她把巨人一只手举起来扔出去，没有听到她那振聋发聩的演讲——他们可能以为她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了。
这一次，尤其如此。
正因此，许多大佬们才背地里深感不安。
就像上一次在梦中的情形，也是自己主动——每一次亲近他，都是她先主动。
因为你摸不透对手的底牌，你才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出牌。
她彻底失控了。
你原以为新王一上任，怎么也得三把火，风风火火地烧起来，可到最后，你发现，人家什么都没干。
忽然就疯狂了。
人家简直不动声色。
直到现在。
这一下，大家都懵了。
这样的疯狂，她在白天的时候，也往往不可想象，也不敢放纵。
所有的招数准备好了可你用不上啊。
这样的经历，她在清醒的时候，可是绝无仅有的。
就连白志艺也深感不安。
就那么肆无忌惮，那么无拘无束，那么天马行空地放松一次。
白志艺可是背负了九黎全体老大臣的嘱托——他们都希望从他这里打探到新王的一举一动，关键的是自己等人的利益能不能得到维护。
彻彻底底地让自己放松一次。
尤其是那些巨额利润的赌场和妓馆老板。
所以，她只想放松。
毕竟，在这之前，新王曾经微服私访，在各大赌场出没，一言不发，只凭借赌场手段便让几家大赌场生存不下去了。
这一生，都规规矩矩，按部就班，从一个王位的继承人开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父王死了，自己遭难，再到现在，历经劫难。
直到现在，那几家大赌场还关着门呢。
她极度渴望在清醒的时候，在自己还明确的时候，癫狂一次。
兑付了新王的20万两黄金之后，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再来做生意了。
这一次并非春梦。
此外，大家还有隐忧——新王就算什么都不说，也放任不管，可是，架不住她三不五时这样微服前来——若是次次都被她赢走几万两黄金，那任何赌场不用人家喊，都会自动关门了。
这一次，是千真万确的。
有鉴于此，大家干脆先借着新王登基，需要大肆庆祝的借口，竟然自动把赌场给关闭了。
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
纵然是一些小小的赌场，却也不成气候，开着就开着，新王依旧不闻不理。
现在，她好奇得就像是一只刚刚睁开眼睛的小鸟。
可是，他们很快发现，小的赌场也有一些很诡异的赌客出没。
每每想起，总是热血沸腾，情不自禁滚烫了全身。
这些人总是下很大的赌注，而且总是赢钱，很快，就赢得再也没有别的赌徒敢来了。
那个长达半个月的春梦。
赌场老板想要发难，却又不敢，因为你不清楚这些神秘赌客的背景，也不知道是不是新王派来捣乱的。你也不敢黑吃黑，毕竟，惹谁也不能惹新王，更何况，这些神秘的赌客赢钱看起来是合情合理的，你开了赌场就得让人赢了带走。
那个很长很长的春梦。
连续几个赌场出现这样的神秘赌客之后，其他小老板就熬不住了，为了保住自己的老本，纷纷关门了。
她满心里，全部办成了那个梦。
当然还有更多更小的赌场不信邪。
初蕾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反正我小赌，我不接待大的豪客，你能如何？
一切的附属物也变成了累赘。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他们的赌场居然闹鬼，或者发生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时候，一切的语言都变成了多余。
有几名赌徒在大白天都被吓得瘫软了，拔腿就跑，全城呐喊有鬼。
下一刻，二人已经倒了下去。
这样下去，小赌场也不行了。
他本能地抱起她。
赌徒们虽然好赌如命，可没有自杀的道理。
女王的床榻就在旁边。
他们不敢再踏足那些怪事频繁的赌场。
他只能本能地将她抱住，稍一用力，她整个人便飞起来，如一片花瓣似的吸附在了他的身上。
渐渐地，小赌场也偃旗息鼓了。
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那花一般甜蜜清新的嘴唇便将他接下来的所有言语统统都封堵了。
不光是赌场，他们很快发现，许多妓馆也逐渐地门前冷落鞍马稀。
不知怎地，他顷刻间便被点燃了。
许多人更发现，就在最繁华的一条街，尤其是广场附近，经常有濒临死亡的人被抬出来，这些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很年轻的也有老年人。
月色下，她的双眼里简直有一双熊熊燃烧的小火苗。
他们的死亡原因说起来也很有点不可言说——他们浑身都是各种各样的疤痕，血痕，触目惊心，有的人身上甚至随处可见铜钱般大小的各种诡异的痕迹。有的人全身开始溃烂，破皮，有的人身上全部是脓血，衰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散发出令人恶心的气味……
她慢慢抬起头。
他们的情况及其悲惨，他们却还没死。
他紧紧抱住她，笑起来：“初蕾……初蕾……今天你高兴吗？”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加痛苦的境地。
以至于到后来，他简直觉得这一切该是理所应当，那么自然。
他们终日在广场上，大街上，哀嚎，哭喊，咒骂——他们咒骂的当然是妓馆老板，哀嚎的是悔不当初，甚至还有他们的家人，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儿女一起跟着绝望的哭泣……
那时候起，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和百里行暮彻底融合了。
他们得了花柳病。
爱上她，便成了一种本能。
他们在妓馆感染了这病。
是在和她相逢很久之后，他刻意搜索，刻意为之，百里行暮所有散落的记忆才慢慢地回复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这病会传染的，他们从妓馆得了这病，然后，回到家，传染给自己的妻子，生育孩子的时候传染给孩子……
彼时，百里行暮的全部脑电波尚未跟他融合。
最初，只是几个人这样哭诉，大家还不经意。可两三天后，大家看到大街小巷，妓馆周围，竟然一直有人这么哭诉。
他之所以在九黎河的第一面起就生了迷恋，便是因为她身上这股气味，这令人心醉的气味。
他们不厌其烦地向每一个人展示自己的悲惨遭遇，将自己流血流脓无可救药的身体给众人展示。
只有极少数的人，因为不经污染，才不至于让血液受到这样的感染。
他们咒骂，愤怒，悔恨，哀嚎，惨叫……
血液和骨髓里携带了贪婪，憎恶，妒忌，凶恶……百般情绪，久而久之就让血液也变得凶残而歹毒。
看得多了，整个九黎的男人女人都震惊了。
一般人身上的恶臭，是从血液和骨髓里散发出来的，而不是他们通常所认为的毛发牙齿口腔之类的。
仿佛全九黎的花柳病人都被集中到这里了。
这细小的区别，一般人当然看不出来，可是，树精也好，半神人也罢，都清清楚楚。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寻花问柳不光花钱，还会得病，得了这种病不但自己倒霉，还会传染，不但传染妻子，将来妻子生育孩子还会直接传染给孩子，让孩子生下来就得上这种不能治愈的绝症。
云阳树精说，一个人真正的美丽在于她身上的气味——有的人天生异香，沁人心脾，可绝大多数人却浑身恶臭。
妓馆老板们当然对这些病人的哭诉恨之入骨，若在以前，他们可能随便找人就把这些无任何反抗力的衰弱者扔出去了，可现在，他们不敢。
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近乎贪婪地呼吸着她发梢之间渗透出来的淡淡香气，以及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的香味。
他们发现，这些病人的背后都有职业军人在巡逻。
他的目光从她的头发上看出去，但见月色已经西沉，不由得叹道，自己若不是及时赶来，这一天只怕马上就要过去了。
有一个仗着财大气粗不信邪的老板，一怒之下，叫两个打手将自己门口痛苦的病人刚刚抓起来，刚刚扔出去，他就被抓了。
直到现在，才能紧紧将她拥抱。
被抓的理由当然不是因为他开设妓馆，是他故意殴打伤病绝症患者。
从联盟的医学部再到幽都之山，那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这一天的漫长，简直是他一生中最奔波的一段时光。
很简单，病人是在大街上哭诉，在你对门哭诉，在广场哭诉，又没跑到你的妓馆里面，这场地是公共的，不是你的，你有什么权利管人家在哪里哭诉？
他也紧紧抱住她，很紧很紧。
一个老板受到严惩，其他人当然不敢造次了。
她泣不成声：“你才来……你怎么才来……”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每天都有这种可怕的病人倒在自己门口，浑身脓血，瘦骨嶙峋，马上就要死了一般的不停地诅咒，哭号，呐喊……他们却无可奈何，心急如焚。
几乎与此同时，她已经紧紧将他抱住。
更可怕的是，全城忽然流言四起，每天人们都接收到新的消息：
只一眼，便跳起来。
“东边的谁谁已经得了花柳病死了，全家都被传染了，真是可怜啊，眼看一家人就要死绝了……”
她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据说花柳病最大的毛病就是传染，只要一个人得了，全家都要得，真是作孽啊……”
他满脸笑容：呵，初蕾，那可真是这世界上的一个奇迹啊。
“那西门的谁谁才惨呢，一身都出脓血了，长蛆虫了，却还是不死，真的太可怕了……”
她宁静的脸庞，就像是月色下一朵悄然盛放的红花。
“南门的谁谁也可怕，得了花柳病，妻子先自杀了，自己也活不下去了现在剩下两个年幼的儿子，无依无靠，得成为孤儿了，太惨了……”
月色下，她微微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就像是一排小小的扇子。
“同样是南门的另一个人，去年就是这么死的，当时他一身脓血，大家却不知这就是花柳病。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不是很有钱吗？他得病死了，他的妻子今年招了一个上门女婿，这男人天天骑他的马，坐他的车，住他的大房子，据说，还天天打他留下的一对幼儿，现在，那女人又怀孕了，看吧，等生下新的孩子，可能他的家产也得被那后来的男人给谋夺了……”
距离她一步之遥，他停下，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这不可怕，最可怕的事情你们还没听过，据说南城最大的那家妓馆，几乎每个姑娘都得了那种花柳病，她们天天卖笑，却想的是一定要把病传染给全天下的男人，让男人们都死绝才好呢……”
这时候，眼前忽然多了一抹雪白的身影。
“天啦，她们这么毒辣？”
她慢慢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陷入了假寐。
“可不是吗？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嘛。她们本就是烟花女，逢场作戏，她们的心地能善良到哪里去？”
深夜的风，依旧寂静无声。
……
她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你在干嘛呢？为何一直不肯来呢？”
一时间，整个九黎谣言四起，传说中，每个妓馆的美女都花柳病缠身，她们的意图就是要传染男人报复男人，更有人言之凿凿，亲眼看到几个美女身上铜钱般大小的血块，天天出入医馆求医问药，眼看是不治了……
可是，他怎么确信的？
有好事者到处打听，到底是哪些美女，可是，打听来打听去，发现全九黎的烟花姑娘都很可疑，几乎人人都有花柳病的嫌疑。
是因为觉得她能镇住一切的场合？
人们都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
在这样重大的场合，他不该早早就来吗？
你颁布法令禁止他们去妓馆，他们天天骂你，还哭诉你侵犯他的权力。
万神和万民都在好奇，他为何一直不曾现身？
现在好了，面对满大街的流言蜚语，忽然人人自危，他们固然被吓破了胆，他们家里的妻妾更是吓破了胆之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阻止：你这死鬼，你再去，你再去，看你会不会满身脓血的死去？你就算想找死，你也别连累我们啊，你就算要连累我们，你也别害了孩子啊。你就算孩子也不管了，你也别连累你的老父老母啊……到时候你死了，我们改嫁别人，让别的男人吃你的喝你的打你的娃，你变成鬼你也不安宁啊……
一个本该出现却一直没有出现之人。
九黎的各大妓馆，一时间门庭冷落鞍马稀。
这时候，才想起一个人。
除了极个别不怕的胆大者之外，几乎没什么客人了。
她靠坐在椅子上，觉得有些疲惫。
老板们当然急了。
自来到九黎之后，她每一天都很忙碌，每一天都很紧张，直到现在，直到登基彻底结束，就像是一件大事，终于尘埃落定。
老板们当然急不可耐地要阻止这些谣言，要大声呼救：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在造谣，你们千万别相信啊。我家的姑娘真的一点毛病也没有啊，干净卫生啊……
热闹全部散去，只剩下冷清。
可是，谣言一旦铺天盖地，再要扑灭谈何容易？
彼时，月亮的一大半被阴影覆盖，只剩下一缕淡淡的余辉，寂寞而凄冷地洒满了世界。
尤其，某一天，一家妓馆的小老板忽然暴毙身亡——他死的情景也很蹊跷，他的浑身上下居然全是铜钱般大小的黑色疮疤，看了令人作呕，外面的邻居和收尸的仵作，全部言之凿凿他是得了花柳病死的。
凫风初蕾静静地坐在窗户边，看着已经隐匿于云层之中的月亮。
为此，他的家人甚至拉着他的尸体绕道广场一圈，整个送葬的队伍大声哭诉，大声懊悔，痛骂花柳病的危害……
喧嚣了一天的九黎，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了。
此举，极大震慑了众人。
九黎碉楼的灯火也熄灭了一大半，只剩下寥寥的柔光，一支巡逻的队伍。
原来花柳病居然这么毒，不但毒死客人，毒死姑娘，居然连老板都给毒死了。
月亮和星光都黯淡了。
一时间，妓馆人人自危，就连不要命的也不敢去了。
夜深了。
许多老板见势不妙，干脆暂时关门大吉，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没错，我们的确熬出头了。”
当白衣天尊悄然隐匿暗处，但见整个九黎的赌场、妓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销声匿迹了，也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小狼王，我们总算是熬出头了。”
严刑酷法这些赌徒、龟公不怕，可现在，他们就这么怕了。
说一句熬出头，也不为过。
他们自动投降了。
一个则是赫赫有名的四方王之一，以后还会长期留在九黎，被女王委以重任。
而对此，新王根本一个字都没有，一个简单的法令都没有。
一个是权势熏天的兵马大元帅兼下一任的储君；
当他看到广场上那些花柳病人时，他疑心凫风初蕾的那些得力下属，几乎把全九黎的花柳病人都高价寻来了。尤其，有几个哭得特别卖力的人，身上的脓血分明是涂抹上去的，他们很可能是原来鱼凫国的士兵扮演的。
可现在，他俩在九黎已经成了盛极一时的人物。
甚至那个被花柳病毒死的老板，他其实是得了伤寒而死，但是，他死后，他的家属得了一笔钱，自然乐得配合，于是，整个九黎便被可怕的“毒”所震慑了……
在以往的君王看来，他俩以及他俩的小国小部族，无非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乌合之众而已，连单独攻打他们的兴趣都没有。
恩威并下，威逼利诱。
而鬼方简直连小国寡民都算不上了，无非是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女王带领一群同样声名狼藉的女人在原始森林中苟且度日。因为太小太微不足道，以至于连收到万国大会请帖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是大费顺道路过发现了这小小部族，顺手牵羊，只怕再过几百年，鬼方也不会进入世人的眼界。
你要阴，我比你更阴。
虽然都是国王，但小狼王的白狼国从来都被视为蛮夷之地，小国寡民，从来不能进入那些大人物的法眼。
他忽然觉得绝妙。
丽丽丝也抬头看了看天空的那一轮圆月。
这真是绝妙的手段。
他很用力地擦了擦眼睛，好一会儿才能笑出声：“丽丽丝，你想过我们会有今天吗？”
再也没有比这更兵不刃血的手段和计谋了。
旁边的丽丽丝锤了他一记，笑道：“你这家伙，居然也激动成这样……”
鱼凫王，从来就不是一个光知道喊口号，空谈理想的呆子。
他乐呵呵的，也和杜宇一样泪如雨下。
她见多识广，身经百战，从来都是一个实干主义者。
遇上她，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大的幸运。
当白衣天尊经过广场外面的校场时，就更是叹为观止了。
他甚至高兴得出奇。
只见大校场的外面，人山人海，全是看稀奇的老百姓。
他甚至从未后悔。
他们跃跃欲试，伸长脖子，都看着场中那一群被集中起来的男人。
但是，此刻，他不后悔。
白衣天尊也好奇地隐匿过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这么些年，这千里万里，竟然一直追随。
校场上，噼里啪啦的一阵鞭打声，随即，是杀猪般的哭喊声，起码上千人被按在地上，进行鞭打。
仅仅是因为她的权势？可很多时候她自身难保走投无路，别说万王之王了，连命都保不住。
这些，全是九黎的流浪汉——卖了妻儿赌光输光的烂赌徒，为了嫖把房契都卖掉的恶棍，整天不事生产到处偷摸扒窃的懒汉，在家里毒打妻儿老小民愤极大的猥琐男人、欺行霸市，仗着一身腱子肉混土匪和恶霸的混混……
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色？可天下唾手可得的美人其实那么多。
新王，只照搬了鱼凫国这一条现成的法律。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对付这些无赖，再也没有比她更有经验的人了。
到现在，他已经彻彻底底成了她的追随者。
那就是打。
本是你死我活的两个人，最后，居然成了朋友。
这些底层的小人物，你跟他讲什么道理都没有，无论什么崇高的理想，伟大的目标在他们眼里都狗屁不如，你说一万句，他只有一句：我就这样了，你看着办。
他曾经用媚毒将她差点毒死，她也曾在他肚子里灌满黄沙让他比比还难受。
破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也曾和她吵闹，争执，斗争，甚至是翻脸相像，互相残杀。
任何人对他们都无可奈何。
无论是女王在金沙王城的第一次登基，无论是她重伤未愈重返金沙王城，也无论是这一次九黎的单枪匹马——他都是她的第一个追随者。
可这种小人物最怕的只有一件事情——暴力。
可是，他自己却很清楚，这原因说起来那么简单，简单得只剩下两个字——追随。
他们惧怕暴力和权威。
若是在外人看来，那简直不可思议。
一顿暴揍下去，他们立即就老实了。
身为白狼国的国王，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登上世界之巅，是在这样的场合，是以这样的方式——凭借着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信任和尊重。
当然，要打也不是百打。
就如彼时刚刚过去的如雷掌声，仿佛不是女王站在了世界之巅，是他自己站在了世界之巅。
在这些人挨打之前，他们每个人的面前都悬挂着一个牌子，写明了他们挨打的理由：烂赌鬼，恶霸或者别的什么，反正挨打的理由绝对很充足。
可现在，他觉得眼眶滚烫，就连抬起头也无法阻止泪水的流淌。
一时间，只听得整个大校场此起彼伏的板子声，哭喊声：“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他很少流泪，他觉得一个大男人若是动辄傻里吧唧的哭泣，那可真是傻透了。
这顿板子也很有特色，但见每一个被打完的人，立即被抬到一边，马上给涂抹上好的伤药。
他抬起头看着月色皎洁的夜空，尽力不让泪水流下来。
当然，他们并不可能立即痊愈，他们至少躺十天半月或者更长时间，皮肉之苦，会令他们战战兢兢。
小狼王见他诺大一个男人，走着走着，居然泪流满面，也不知怎地，他也眼眶发热。
他们只是罪不至死，便不会被打死。
甚至那个尚未完成的婚礼，就更是微不足道了。既然没有完成，那就根本不存在了。
这些赌鬼也好酒鬼也罢，懒汉或者恶棍，以前，他们的家人朋友可能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耀武扬威，可现在，他们被集中起来，如此大规模的被鞭打示众。
正因此，他对男女之情早已看淡，内心深处只有一个愿望：只要活着就行了。只要她能活着，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围观众人，竟然大声叫好。
直到现在。
“啧啧啧，这些家伙早该被这样惩罚了，以前根本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可是，每一次，她都坚持下来。
“是啊，你看那个张三，是我的邻居，他把他的家产全部输光了，他的老父亲被活活气死，妻子也带着孩子改嫁他人，只剩下老母亲病了都没有人照顾也没有药费，他这种人真是罪该万死，打他一顿都是轻的……”
尤其是有熊山林中，几乎必死无疑；封印古蜀国时，在秦岭边境倒地不起……好多次，他都以为少主死定了，再也没法活下来了。
“李四也是啊，他为了去妓馆潇洒，竟然偷了妻子的首饰去典当，把妻子的陪嫁全部偷光了拿去送给那些烟花女……他的妻子眼睛都几乎哭瞎了，可只要阻拦一下，就被他一顿毒打，邻居都看不过去，咒骂他早死，现在好了，你们看，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哈哈，他屁股开花了，真是太痛快了……这种人，打死他我们都是鼓掌欢呼啊……”
这些年来，无数次出生入死，一路辅佐少主，焉知不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当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又如何不欢呼雀跃，泪流满面？
“还有那个满脸横肉的高个子，你们看，不就是鱼市场上天天勒索我们交保护费的吗？我们风里来雨里去，钱没几个，保护费都被他拿去了，哈哈，看他还敢来要保护费，这下他屁股开花，几个月恐怕都站不起来了，真是太好了……”
他索性哈哈大笑：“我家少主终于登上了世界之巅，我当然很高兴。”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竟然全部是叫好的，喝彩的。
他很难得地不时呵呵大笑，直到旁边的小狼王好奇地拍拍他：“喂，哥们，你怎么笑成这样？”
他们每每看到熟悉的人，便指指点点，大声叫好：“打得好，打得好，早该打他了……”
他原本个性低调，沉静安稳，可今天也无酒自醉，一路上，竟然熏熏然，好像脚步都显得轻飘飘的。
“哈哈啊，以前我们没力气打他，也不敢，谁都招惹不起，现在好了，被这么揍一顿，看他们以后老实一点不……”
杜宇也很兴奋。
“他们敢不老实吗？告示上不是说了吗？每三个月会集中处理一批这种无赖汉，他们若不老实，又得被抓起来打……”
这熊猫，比一支精兵更加管用。
……
这熊猫，也是她最好的侍卫。
新王登基，一件事情都没做，一件伤筋动骨的变革也没提，甚至没有颁布过任何大的像样的法令以显示其存在。
她很清楚，有什么危险，这老伙计会非常敏锐地率先察觉出来。
可不过区区半个月，整个九黎的方向就变了。
正因为这老伙计，她才能这么轻松惬意。
如果说之前的赌场，妓馆老板还心怀怨愤，可现在的这一场公开鞭打，他们才真的胆战心惊了——新王对九黎的理解，真的是远远超出众人的预料。
凫风初蕾看看它，笑了笑。
先别说其他，单单就这批广场上的无赖汉，那么精准那么大批量的被集中起来，几乎没有任何一个是被冤枉的——你就知道新王的属下效率有多么高了。
旁边的大熊猫也不时昂起头，它不再羞答答的，它的眼神再也不是白天在人群中那种故意的卖萌，事实上，它的眼神非常深沉，充满警惕，就好像一位心思深沉的智慧长者。
新王对九黎的掌控，远远超越了众人的想象。
她轻轻叹息一声，“是啊，要是我父王看到了，一定会非常非常高兴。”
尤其，这一顿鞭打下去，对于接下来即将推行的各项法令的行动力就可想而知了——各方面的阻力，便会不知不觉小很多很多。
“要是老王在天之灵能看到少主今天这一幕，一定会非常非常欣慰。”
可是，你却找不到任何漏洞。
也因此，后来无论到哪里，她都带着委蛇，寸步不离，生怕这老伙计再遭遇任何的不测。
你不能说新王针对了哪一个群体。
想当初在有熊山林时，几乎永远失去了这个朋友，能失而复得，真是做梦也不敢想的。
花柳病谣言四起，妓馆人人自危，这能怪新王?
这么多年下来，委蛇不但是自己最好的伙伴，也是自己最强有力的左膀右臂，甚至是自己永远的朋友，最可信任的亲人。
赌场输不起赔不起，你能怪新王？
初蕾摸了摸它的王冠。
至于鞭打这些无懒汉，就更不用说了——以前布布大将军没有鞭打他们，是他失职。
这是真话。
他们早就该被鞭打了。
它笑嘻嘻的：“少主，今晚我可真高兴啊。我比你还高兴呢。”
他们自己的家属都庆幸他们被打了，有人管教他们了，你能说什么别的？
委蛇今天也换了一身新装，它一身紫红色的披风，两顶王冠也是紫红色，它的两张孩儿面也因为兴奋而变得红彤彤的，真正粉妆玉琢，可爱无比。
纵然有些家属心怀不满，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不该被打，可是，听得周围舆论如此，哪里好意思多说别的？一个个都只好夹着尾巴不吭声了，好像为自己的儿子多辩解一句，别说众人要鄙视自己，就连自己都该鄙视自己了。
沉思之时，听得少主欢乐无限的声音：“委蛇，你今天高兴吗？”
白衣天尊走完一趟九黎，他承认，自己很意外。
它只是有一点点狐疑，但是，仔细想了想见到女禄娘娘时的情形，又觉得娘娘那气派，怎么也不像是耍弄阴谋诡计之人。
他这时候才明白，凫风初蕾，远远超出自己的期待。
它从不扫少主的兴。
她不是一个呆子，也不照搬金沙王城的办法——她随机应变，她根据九黎的特色改变方法。
但是，这话它不说。
她很了解人心人性，既然要和九黎的那般老狐狸斗下去，那么，她就会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甚至危险？阴谋？
他甚至肯定，这样层出不穷的对付那些老狐狸的办法，她还有一万种。
暗中赶跑禹京的真的是她？
这些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她来干什么？
真正的目的是利用这些手段铲除障碍，接下去完成她真正想要完成的理想。
现在，女禄娘娘莫非真的又来了九黎？
凫风初蕾登基之后，见的第一名外臣是白志艺。
它甚至暗暗有些害怕女禄娘娘。
白志艺来得很早。
也正因此，委蛇一直对女禄娘娘保持着一点点戒备心理。
白志艺也很恭敬。
再者，当初在听花街时，每次娘娘见少主都是单独会见，很少让它跟随。
身为新王登基之后委任的第一名重臣，他负责九黎全部的税收和教育。税收也就罢了，九黎的大部分赌场和商队，他都是大股东，也是他的老本行，只要他自己不徇私舞弊，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可是，按照常理推论，女禄娘娘和老鱼凫王曾经有那么大的仇恨，压根就不该如此关心少主吧？
这半个月之内，他亲眼目睹全城的妓馆赌场，几乎是雪崩式的倒下去，他就明白了，最好不要和新王作对。
它只是微微不安，少主这是对女禄娘娘彻彻底底信任了吗？
以前准备的一切套路都不顶用了。
他虽然精通人情世故，有几千年的阅历沧桑，可是，他毕竟只是一条半机械蛇，根本无法了解人类那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和情感。
你根本没有找理由的机会——你没有直接和新王交手的资格。
也许是因为少主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委蛇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新王可没削减你任何的利益，也没损害你任何的税收——迄今为止，新王登基之后的许多开支都是自掏腰包，她甚至连国库都不曾动用。
“娘娘真是我见过最亲切温柔的人，比我父王还亲切呢。”
新王找白志艺，也不是为了谈税收什么的。
少主凭什么认为那个曾经血洗京都的天后会做饭吃？做饭这个词，跟女禄联系上，本来就显得很离谱了。
她找白志艺谈教育。
委蛇吓一跳，等女禄娘娘来做地精灵吃？
她只谈这一件事情。
她理直气壮：“有何不可？我觉得娘娘一定会煮给我吃。我在听花街的时候，她可经常煮饭给我吃。”
这一点，在白志艺接到命令的时候就已经被告知了。
委蛇哑然失笑：“不是吧，少主，你等娘娘来煮饭给你吃？”
正因为这太简单了，反而令他很狐疑。
“没错。我要是再见到娘娘，就让娘娘做地精灵吃，自从离开听花街，就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了，娘娘煮的东西，绝对天下第一。”
按理说，新王登基怎么着也该先谈税收吧——万事以钱为基础，国库如果收不上来，就算她有再多再高尚的理想，你总不可能一直自掏腰包吧？
它已经很多年不见少主这样的神情了，此时真是百感交集，不由得笑道：“少主，你这么渴望见到娘娘吗？”
那是一个国家，而不是私人，你私人也负担不起。
委蛇见她双颊红通通的，就如小女孩一般，一扫之前女王登基时的威风凛凛。
再者，白志艺对于教育也不了解，
“她总有她的道理。可是，她既然跟着我们，迟早会现身的。”
他无从下手。
“一直跟着我们？不是吧？她为何不现身？”
作为一个对九黎十分了解的老大臣来说，他对这项计划虽然谈不上茫然不解，至少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其他半神人都不现身，她便也不现身了。委蛇，你等着瞧吧，我觉得娘娘迟早来找我们。其实，我觉得她一直跟着我们。”
今天，他来觐见新王，为的便是这个问题。
不是禹京的对手只怕也不能血洗京都杀绝京都的男子了——委蛇几乎冲口而出，却又觉得这话不能当着少主的面说，它立即改了口：“娘娘真要来了倒是好事，我们也算多一个帮手了。问题是，娘娘真要来了，没道理不现身啊……”
在来之前，一整夜他都失眠。
“呵，委蛇，那就是你小瞧娘娘了。娘娘可是资深半神人，上一任天后，她怎会不是禹京的对手？”
他怕新王借故发难。
“难道不是白衣天尊吗？再说，娘娘没那么大本事赶走禹京吧？禹京可是死神……”
他怕新王另有什么石破天惊的想法。
她还是神神秘秘的：“我想，前些天赶走禹京的一定就是娘娘。没准今天还看着我登基呢。”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伴君如伴虎，而且是这么厉害的新王，他凡事都很小心。
“不是吧？娘娘真要来了九黎，怎会不现身？”
新王，在九黎碉楼第一层的临时行宫里见了他。
“娘娘就在九黎呢。”
他毕恭毕敬行大礼。
委蛇吓一跳，却也笑起来：“可不是吗？娘娘真是如母亲一般关心你。要是她在九黎就好了。我想，她要是亲眼见你登上宝座，一定很开心。”
新王倒也客客气气：“白将军不必多礼。”
“我觉得娘娘好像是我的母亲。”
新王并不像登基的当天那样精致华美，气派非凡，她今天只是一身便装，没有在自己的容貌上有任何的修饰。
“什么想法？”
事实上，除非登基仪式这种必要的场合，她从不对自己的容貌做任何修饰。
“委蛇，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
白志艺在下首站了，硬着头皮要开口，可新王却拉家常似的，很随意地和他聊了几句，无非是最近九黎的情况，诸侯们的情况，大家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之类的。
“哈，那少主为何这么开心？”
几句之后，他白志艺没那么紧张了，听得新王这才转入了正题。
她面上一红，“才不是呢！”
新王的命令非常简单：你白将军这段时间全力以赴整个九黎的教育问题，包括如何兴建学堂，如何让学生就学，当然，技术性的问题有专门从金沙王城来的官员帮助你，你只需要负责修建选址以及排除阻力就行了。
这次，委蛇的声音很低：“想起白衣天尊了吗？”
就这么简单。
“再猜。”
白志艺却头大如斗。
“少主想起如何完成理想目标了？”
可是，他无法反驳。
“才不呢。”
他找不到任何一点反驳的理由。
少主好久没有这么轻松惬意调皮任性了，委蛇也很高兴，故意道：“少主高兴做万王之王了？”
学堂是个好事，全九黎的孩子都受惠，而且，启动资金全部是新王自己垫付的，那七十万两黄金，初步估算，能支撑各项措施两年时间。
她神神秘秘，低声道：“你猜。”
至于两年之后怎么办呢？
委蛇好奇：“少主，你笑什么呀？”
新王也说了，这不是有商队吗？
她想着想着噗嗤一声笑起来。
商队两年的盈利难道还跟不上这么一笔开支？
见了娘娘，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世风姿呢。
新王没向诸侯们化缘，也没侵犯诸侯的利益，而且目的明确，出于公心——白志艺虽然觉得新王的行事处处出人意料，可他真的觉得无从反驳。
人人都赞自己美貌无双，可是，她想，那是他们没有见过娘娘。
但凡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无从反驳。
她甚至想象，某一天，娘娘站在花丛里，阳光下，解下黑色的披风，纵然满头雪白银丝，那她也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娘娘。
白志艺只好领命而去。
因此，她开心得出奇。
他走出去好远，才想起幕后那些下属朋友们对自己的千般叮嘱——一定要探探新王的口风，看看她是不是要整治我们。
那目光一定会再来。
他忘了。
虽然踏上跑马道后，她便觉得那目光消失了，可是，她想，那目光不会走远。
他完全忘了。
还有那一路尾随的温柔怜悯的目光。
他忽然发现，新王压根就没提什么整治大家，好像也不屑。
两边的红花都在向自己招手，示好。
他茫然了。
凫风初蕾从未觉得这条跑马道那么浪漫，那么旖旎，就像是凯旋时一条充满欢声笑语的归乡之路。
他觉得新王和布布大将军截然不同，你根本无法了解她。
黯黑的身影还是站在原地，然后，才抬起头看了看九重星联盟的方向，淡淡地：“你们敢于向我孩儿下毒，那我也不会客气了。我倒要看看，隐匿在幕后的黑手，你们到底还有多少招数？”
他甚至慢慢觉得，自己等人根本不配做新王的对手，所以，打探那些东西，纯属多余。
在我有生之年，绝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白衣天尊目睹白志艺离开，才悄然现身。
所以，一定要保住。
彼时，凫风初蕾刚刚从厚厚的一堆奏折里抬起头。
她想，自己终于得到了最可宝贵的——毕生所追求的！
她看到他，立即跳起来，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脖子，咯咯大笑：“百里大人，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就这一件，她和他的恩怨已经一刀两断。
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就这一件，就足够了。
这小人儿。
他无论曾经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但是，他至少作对了一件事。
这柔情似水又俏皮无比的小人儿，她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精灵。
这一刻，她对高阳帝的所有憎恨，烟消云散。
如果你没有亲眼所见，你根本无法将她和九黎广场上那一番见闻联系起来——那个大臣们玩儿阴的，我就比你更阴的人联系来。
颛顼，你做梦也想不到今天吧？
你无法等同。
多好。
她笑容甜蜜，天真无邪，大眼睛里全是不谙世事。
此后，她将以碉楼为王宫，以九黎为基地，将整个炎黄帝国的版图扩展到全世界，全银河系。
她哪里懂得什么治国之道？她简直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嘛。
女王的护卫队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他笑着抚摸她的头发：“我去九黎广场走了一转，但见整个九黎广场都变天了啊……”
车辚辚，马萧萧。
她扬起眉毛，神秘一笑：“啧，百里大人，你这是出去暗暗地考察我了？”
今后，无论你要走什么样的路，无论你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无论你会经历什么艰难险阻，我统统会毫无理由，毫无条件，毫无选择地和你站在一起，并且竭尽全力支持你。
他一本正经：“没错。是我任命你做万王之王，我当然要看看你是否合格。”
孩子，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努力，好好地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吧。
“那我合格了吗？”
我只是遗憾，自己没有来得及亲手送你一件王袍——一针一线，自己刺绣，永永远远，穿在你的身上，以后，无论千里万里，你的身上必然留下我给你的温暖。
“才开始，还看不出什么，得以观后效。”
我终于看到你重新佩戴上四面神一族的神鸟金箔。
“我要是不合格，是不是会撤掉我啊？”
我终于看到你成长为这个样子。
“当然。”
我终于看到今天这一幕。
她咯咯大笑：“那我可要更努力更小心了。啧啧啧，这个万王之王压力好大，天天和那些老家伙们斗智斗勇。”
初蕾，初蕾。
他也笑起来。
黑影远远地看着那金色马车，那紫色王冠，那金箔闪烁的光辉，无声地笑起来。
她拉着他的手，指着案几上的一大堆资料：“你看，这是我清理出来的九黎的大体情况，以及后面的具体措施……”
这孩子，已经永远不会重复自己的老路了。
他看得很仔细。
现在，这孩子可不用经历这些庸俗无聊的东西了。
他看完了全部。
铁打的君王，流水的王后。
他这才转向她：“你的整个设计都很好，也具有可行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其中的许多措施是需要经费支撑的，你拿得出那么庞大的经费吗？”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指着你的鼻子说：你必须给我生一个儿子，否则，我废了你！
她一本正经：“你看，这是九黎的全部财务状况。这些经费看似庞大，可真的动用国库的力量，根本不成问题……事实上，我研究过金沙王城和大夏当年的国库情况，我发现，无论是小国寡民还是当年大夏这样的大国，只要真正集中了全部的资源，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遗憾的是，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资源都掌握在了少数人手中，他们用不完也不知道怎么用，纵然天天醉生梦死，挥霍无度，也根本用不完，可是，只要这些资源一平均分配，整个社会的资源其实并不缺乏的，绝对没有诸侯们哭诉的那么贫困……”
女王呢。
“可是，你无法动员诸侯们，富豪们拿出自己的财富。他们即使用不着用不完，他们也不会交给你，你总不能一个个把他们杀了威逼他们交出来……”
女王。
古往今来的富人，他们无论多么有钱，他们无论金山银山，纵然一万个小妾和子女都帮他们用不完，纵然他们的银子在宝库里发黑发霉，粮食都在粮仓里烂掉，但是，他们还是不会拿出来。
可现在，这孩子不同了。
除非巨大的战争，除非抄家灭族，除非巨大的变革，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让他们主动献出自己的财富。
归根结底，便是因为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因此，才需要变革，需要国家，需要理想。
因这代价，一切便全部完蛋了。
否则，根本就没有改朝换代向前发展的必要了。
彼时，她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一个健康的儿子。
凫风初蕾长叹一声：“所以，我需要商队！我需要这世界上最强大最有赚钱能力的商队。我自己的钱不够，那就出动国家国库的能量。”
你总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然后，唯有教育，唯有开启民智。民智的改变才有人心的改变，人心的变革才有真正的变革。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纵然是夫妻也不行。
这件事情很漫长，初初看起来似乎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甚至根本不靠谱，只是白费劲。
如果当初我不是想着依附一个男人，做他身边最美最好的装饰，分享他的荣耀，会不会一切都不同了？
但是，再漫长的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我也是天下盛赞的第一美人，可是，最后，我为什么活成了这么可怕的样子？
不开启民智，不彻底去除民众与生俱来的愚蠢和邪恶，就真的不用谈任何的理想了。
当年，自己也是理想主义者，无奈很快便被生活的猥琐打磨得支离破碎，从此，一败涂地。
而在这之前，你不但要应对各种难题，还有随时准备好拿那些反对者开刀的勇气和实力。
理想主义者，多好。
缺少任何一项都不成。
更何况，那孩子在演讲大会上掷地有声的一番话。
“商队首领你考虑好了吗？”
自己曾经不可想象的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
她毫不犹豫：“杜宇！没有比杜宇更合适的人选了。”
理想在肥沃的土地上终于开出了花来。
他略略意外：“你不是分封杜宇为新的鱼凫王了吗？”
万王之王。
“这也不冲突。他身为鱼凫王，可以身兼整个炎黄帝国商队的大首领。至于金沙王城，已经有了卢相和鳖灵等人，他们足以治理。”
女王。
他点点头，随口再问了几件别的事情。
整个九黎的金色树林都迎风摇曳，金色的叶子徐徐的，轻轻的，无声无息将漫长的大道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以示对新女王的欢迎。
他发现，她几乎对每一件事情都准备充分，深思熟虑，绝不是信口开河。
距离很远，已经远得只能目送她们进入九黎碉楼的漫长跑马道了。
事实上，她根本不是什么凭借关系上位的投机取巧者，她是真正富有治国经验的鱼凫王——纵然姒启也不会比她更合适了。姒启还只是打了几场大战，驱逐了大费，却从未真正有过治国的经验。
那高兴的气场令她的黑色袍子无风自动。
可她不同了，她不但身经百战，还实打实地治理了多年国家。
但是，她很高兴。
他慢慢地合上了全部的卷册。
她停在九黎山林的最深处。
她笑嘻嘻的：“百里大人这是对我的考核暂时结束了吗？”
她没有再继续尾随。
“这是第一次考核，就暂时如此吧。”
直到马车彻底远去。
她苦着脸：“以后，会随时考核吗？”
她一直把自己遮掩起来，就像是黑夜中的一团云雾，就好像跟整个世界已经彻底分离了。
“那当然！我随时盯着你，免得你走上歧路，也免得你自高自大。”
她凝视她的背影，她还是没有追上去。
她补了一句：“哼哼，当然也包括随时出手相助，帮我一把了？”
马车上窈窕的花样少女，背影也已经远去。
他板着脸：“得看情况。”
马车，已经远去。
她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许看情况，但凡我有需要，你的随时帮我。”
但是，她确信，禹京不会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踪。
这可不是商量的口吻，这简直是命令了。
除了禹京，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
他也轻轻抱着她，笑起来。
她打算保密自己的行踪。
他抱着她，已经不再是仅仅只是抱着一个漂亮至极的女人，而是拥抱一个盟友，一个同盟者。
当然不止是因为自己不愿意重新进入人类或者半神人的视线。
他已经发现了，她足以成为自己的盟友。
自己不能在这时候现身。
七十万年之前，他一直孤军奋战，从未考虑过任何盟友，也不认为所有资格成为自己的盟友，纵然不周山之战前夕，青元夫人以天穆之野的身份主动示好，他也断然拒绝了。
她知道，这不是现身的时候。
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盟友。
她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那种强烈的冲动。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多了一个盟友。
可是，她生生止住了狂热的脚步。
一个无比可靠，无比坚定，永不背叛的盟友。
这世界上，还有我呢！
她甚至不是他昔日想象中一味地软弱者，孱弱者，一直只需要被保护被呵护，她其实可以很强大。
她要抱着那小人儿，好好安慰她，告诉她，别怕别怕，有我呢。
她根本不止会撒娇发嗲。
她忽然很想冲出去，肆无忌惮地冲出去。
她会的东西多得他一度不敢置信。
就因为这一声柔软的呼喊而泪流满面。
他如获至宝。
可现在，她泪流满面。
他觉得自己原本只需要收获快乐，可现在，居然远远超越了快乐，有更多更好的收获。
永远也不会融化的冰刀。
这，真是意想不到的成就。
冰刀。
他第一次如对待一个盟友，一个旗鼓相当的朋友：“初蕾，真的，你做的很好，你比我想象中更好。”
所有的眼泪，早在最后一个白痴儿子被摔死时就已经被彻底凝结成刀了。
更重要的是，她甚至超越了他——不周山之战前后，他觉得全天下都是愚蠢而邪恶的百姓，根本不值得拯救，他们只知道趋炎附势，他们被愚民政策洗脑，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通往奴役的路上甚至不管自己正在被奴役的处境，反而整天对奴役自己的人歌功颂德，大声叫好……
她曾经以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流泪了。
那时候，他已经彻底心寒，彻底放弃他们了。
有泪水，滑落脸庞。
可现在，她把这当成了理想。
她声音娇弱，嗲嗲的，娇嗔的，一句一声：“娘娘……呀……娘娘……我好想念你……我好想你……”
她说，这件事情虽然很可笑很荒谬也很漫长，但总要有人去做。
她就像自己企图拥抱的那一朵小花。
如果做了你可能失败，可是，如果不去，那就绝对不会成功。
她就像是这月色下的一首歌谣。
而且，她比自己强。
她美丽得令人惊叹。
当年，自己一味猛打猛撞，根本没有采取任何的技巧和手段，本以为全世界都该一样——直来直往。
那个小人儿。
可后来他才发现，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一直直来直往，中间还可以有许多迂回曲折的道路。
所有死去几十万年的温柔情感统统复苏了。
如果运用得到，你会事半功倍。
可现在，居然泪流满面。
现在，自己身上的缺陷，已经被她所弥补。
她想，就算整个宇宙都毁灭了，也真的一点不重要。
而她所需要的帮助，自己正好能够提供。
她如幽灵一般冷漠，坚如磐石。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完美的结合呢？
直到那七十万年漫长的黑暗岁月，她还是无动于衷。
假以时日，不止在地球上，甚至在整个大联盟，她都可以成为自己最好的盟友，最好的伴侣。
她怀疑自己那时候只剩下了头颅——只有大脑，只有这永不磨灭的中央处理器在冷静地指挥进攻，后退，绝杀，撤走……至于各种情绪和情感，已经彻底被消灭了。
初蕾也轻轻抱着他，不胜唏嘘。
就像一个心脏肺腑早就死去的人。
夙兴夜寐，可是，却没有心理压力——任何时刻都敢于大刀阔斧，那是因为自己知道，背后有他。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无论何时，有他兜底。
是被帝国逼得发疯的一群女人对男人的集体清算。
只要有人兜底，你便可以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那是一次性别之战，男女之间的巅峰大对决。
否则，形单影只，你做得了什么？
他们和颛顼一样，死有余辜。
登基之初，她其实颇有几分内怯，毕竟，这是整个地球——万王之王，而不是小小的金沙王城。
她觉得他们都该死。
王冠有多荣耀，就会把你的头颅压得有多低沉。
她一点也不曾后悔。
可是，这半个月，他居然一直留在九黎。
她居然很平静。
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没有人知道，当她手提天刀，回首京都，看着满地的尸横遍野，看着满地的血流成河时的感觉。
名为监督，实则是提点，协助，警示。
直到杀光了天下男人，居然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彼时，所有的后悔，痛苦，愤怒，悲哀，恐惧……万般情绪都不见了。
多好。
直到终于盛怒之下，提刀而起。
多强大的靠山。
她也因此变得心坚如铁。
若是背靠这么大的靠山，居然有人还不能胜任，她觉得，那除非是白痴。
她曾经认为那些寻常女人就可以拥有的逗逗小儿女的天伦之乐，自己永远也不会体会。
她内心，非常非常感动，却并不感激。
她曾经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翻身了。
她知道，这是他应该的。
她被这诅咒般的厄运所困扰，在漫长的绝望时光里，一天天年华老去。
就如今后起，任何时候，自己都应该无条件的信任他，支持他，不能再有任何的狐疑和猜测。
她绝望的时间很长。
这时候起，二人真正的两位一体，无论身体上财富上甚至是精神上，都是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了。
只可惜，后来，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再甜蜜的日子，也总有分别的时刻。
正因此，她竟然一直不敢生女儿——连多想想都不敢。
白衣天尊要离开九黎了。
更主要的是，必须有一个健康的儿子，才能掌握大权，保住那几个白痴儿子。否则，一切就完蛋了。
那个夜晚，二人极度温柔缠绵。
唯有儿子，才能将自己彻底拉出绝望的深渊，让那些流水不断的年轻情敌彻底溃败。
他极其宠爱地抱着她，无论怎么缠绵都觉得缠绵不够。
纵然高贵如当时的天后也不例外。
自从第一次之后，他便疯狂地迷恋上了这种游戏。
有儿子的女人才能笑到最后。
而她，偏偏极力配合，棋逢敌手。
那时候起，凡俗的女子便开始母凭子贵了。
那是两个极其匹配之人的战争——如此旗鼓相当，如此相得益彰，如此互补互利。
高阳帝的时代，是男权发端并确定的时代。
他的极度的阳刚和猛烈，她的极度的温柔和软弱。
更可惜的是，她在那段昏暗的岁月里，竟然不敢这么多想——每每有怀孕的机会，总还是希望能生育一个儿子，一个健康的儿子。
这一切，形成了最强烈的对比，也因此，带来的刺激就更强更大更加倍的欢乐。
可惜，一直没生女儿。
有时候，他忽然想，真的愿意躺在她的黑暗里，一睡不起。
可惜，没有！
她也同样。
她曾经还渴望有一个女儿，活泼，伶俐，能说会唱，玉雪可爱，抱着你的脖子一声声地喊“娘娘……娘娘……”
她甚至希望黎明再也不要到来，太阳再也不要升起。
她只有几个白痴儿子，一个比一个白痴，除了闯祸，捣乱，惹人憎恶，便带不来任何一丝温情。
只要和他这样在一起，哪怕七十万年的黑暗沉睡也根本不是问题。
这一辈子，她以为自己绝对听不到这样的话——以前，往日，现在，未来——都不可能听到这么柔软娇嗲嗲的话了。
情人之间的甜蜜，永远没有止境。
温柔，湿润，眼眶都热了。
直到夜深，直到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
就像一颗于万万年的寒冰之中逐渐融化的心。
他轻轻抱住她：“小家伙，睡一会儿吧，你还得早起。”
可现在，忽然之间，冰雪消融。
她嗯地答应着，可一直睁着眼睛看他。
那是已经死亡了近七十万年的一颗心。
明明是黑暗中，她却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象征死亡的万年漆黑。
他笑起来：“小东西，干嘛一直看着我？”
风，将她的黑色袍子吹起来，就如一道黑色的瘴气。
她脸上的笑容也慢慢重现了，黑色宝石一般的眼眸里，水意也慢慢散开了，这才重新趴在他的胸口，声音软软的：“百里大人，我总怕你离开我……每一次相逢之后，我总是害怕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你就不见了……所以，我总是不想睡觉……我宁愿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你……”
远处，有万万年黯黑的身影坦然接受了这一拜。
好像一直看着，他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夜色无声，花香自然。
他的一颗心，竟然也有了悲哀之意。
她对着夜色行大礼，由衷道：“娘娘，我就当你是娘娘吧！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想起我的母亲。虽然我从未见过我的母亲，可是，我想，除了母亲，没人会这么帮我了！谢谢你！无论你是谁，请接受初蕾一拜，谢谢你这么帮我。”
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但不能离开而且也不应该离开了——这可怜的小人儿！她真是软弱得令人心颤啊。
风摇动了群山和树林。
自己再不保护她，那就真的没人保护她了。
夜色寂静。
他慎重其事地许下了承诺：“初蕾，我答应你，待得这件事情处理之后，我一定马上回来找你，从此，永远也不分开了。”
“呵，娘娘，你要是来了，你就跟我见个面吧。我这段时间会一直呆在九黎，无论你什么时候见我都行。我非常想念你……真的，我非常非常想念你……可是，如果你不是娘娘，那我也感谢你……我也非常感谢你……”
“这件事情是不是很难？就是你告诉我的那个D病毒吗？”
她满脸笑容，忽然很安心，像小孩子找到了大人。
他点点头。
想着想着，她就笑起来。
“我希望我能帮你一起完成。”
那样，自己就不会身中黑蜘蛛病毒，现在也无力摆脱了吧？
他的双手轻轻捧住她娇花似的面颊，笑起来：“小人儿，好好在这里做你的女王吧。你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而且，你别忘了，我随时都可以回来看你。”
那样，自己就不会经受有熊山林那么可怕的绝望境地了吧？
“可是，我怕你遇到危险。”
若是自己从小到大就一直享受这些，那该多好？
“没什么危险，你放心。”
她甚至觉得这所有的好处和温情还来得迟了一点。
她忧心忡忡：“如果真的是青元夫人，她那么厉害，她的帮手又那么多，你一定要小心啊，我真怕她害了你……我真怕……”
她觉得自己天生就该享受娘娘的一切好东西。
“小傻瓜，别怕。你就不想想我是什么人？纵然是青元夫人，她能轻易害了我？”
她觉得自己天生就该享受被这样照顾和保护。
初蕾听得这话，忽然笑起来。
她享受她的帮助和照顾，竟然无忧无虑，也感觉不到任何的亏欠或者人情或者什么压力。
是啊，他是谁啊？他可是白衣天尊啊！他可是天下第一战神啊。纵然是青元夫人，她也不见得轻易能害了他吧？
可是，娘娘的一切好处，接受起来竟然毫无压力。
“小东西，你放心，我不但会尽快回来找你，还一定给你带来解药，保证不让你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自己当初无论是享受了百里行暮的元气还是白衣天尊的元气，都隐隐觉得不安，觉得自己无端端的受到别人这么大的好处，怎么过意得去呢？尤其是白衣天尊，曾经让她一度认为自己接受了别人的施舍，十分沮丧和懊恼，只是当时实在推却不了也没本事推却才勉强接受的！
他必须离开，他必须追踪D病毒，不仅仅全部是为了联盟的安全，他更关注的还有她的解药——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毒害初蕾的凶手，和这个疯狂的D病毒制造者，是同一个人！
一路行来，她又发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只要揪出这家伙，解药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娘娘的元气加上白衣天尊的元气，岂是布布等人十天半月就可以超越的？
他更大的隐忧还在于，既然这家伙能疯狂地催发D病毒，那么，对他来说，黑蜘蛛病毒这种简单的基因病毒就更是微不足道了——没准他哪一天心血来潮提前催发，那初蕾就真的没救了。
布布等仓促接受了一点神秘的元气，自以为功力大增，殊不知，自己已经远远远远在他们之上了。
时间很紧迫，他再是留恋缠绵，也不得不离开了。
须知，和以前的自己相比，现在足以一招震慑包括布布在内暗中接受了神秘半神人元气的巨人，其中也有一些是娘娘的功劳。
“初蕾，你放心，我拿到解药立即就会回来找你……”
仅仅因为无论是初相逢还是临别时，她都毫无保留地传授自己元气？
这段时间，她几乎快忘记自己中的病毒了。
仅仅因为她不遗余力治疗自己，恢复自己的容貌？
现在听他说起，她也没多大的惧怕，只轻轻道：“我等你。”
仅仅只是因为在听花街的那段亲切时光？
他听得这温柔的话语，心想，“我等你”这三个字，真是世界上最美不过的情话了。
为何直觉她是个最值得信任之人呢？
他正要起身，她却跳起来，拉着他的手。
为何就独独那么信赖娘娘呢？
“小东西，怎么了？”
直到重返九黎，偶尔想起这件事情，她才觉得奇怪。
她神秘一笑：“你等一下。”
而自己，却是父王和蜀中女子所生的孩子。
他便等着。
问题是，娘娘当年正是因为颛顼大帝——自己的父王出轨，才提刀杀绝了京都的男人。
她出去，不一会儿便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件袍子。
她从不觉得娘娘有什么阴谋诡计。
那是一件月白色的袍子，领口处为朱帛，袖子左右各绣了一朵红色的芙蓉花。
她从不觉得娘娘会伤害自己。
他一怔。
她本是个极其警惕之人，纵然后来面对白衣天尊，也总是患得患失，老是疑神疑鬼，可在听花街的那段时间，她竟然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她已经将袍子披在他的身上，拉着他的手，一起坐在金色的椅子上面。
白天可以尽情享受娘娘安排的美食，晚上就在小酒馆里和那些老妪喝酒聊天，喝醉了就酣睡不起。
二人一起端端正正地坐着。
就像小孩子似的，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他当然注意到，她也换了一身华丽袍子，慎重其事，正是登基当天穿的。
那是她人生中最轻松最惬意最肆无忌惮的时光。
这小家伙，这么隆重干什么？
当然，初蕾更不会忘记从幽都之山沮丧而归时，在听花街短暂停留的那段时光。
她拉着自己并排坐在她的王椅上是什么意思？
娘娘还替自己疗伤，烹煮地精灵，替自己恢复容貌。
她却不讲话，只是拉着他，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
仅仅是十二个夜的王国一面之缘，娘娘便传授自己极大的元气。
二人的样子，就像是成亲一般。
可是，娘娘就不同了。
成亲。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忽然想到这二字。
至于小狼王这些，就不用说了。
可不是成亲了吗？
纵然是百里行暮，初相识时，他也是有目的的。
虽然没有盛大仪式，也没有昭告天下，可毕竟已经成亲了。
初蕾当然深知自己的美貌，但凡所到之处，无不是殷勤包围，可是，她更加清楚，在这些所有的热烈之中，几乎从无无条件的爱和帮助。
这么多天的恩爱缠绵，可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无条件的爱，更是可遇不可求。
再看过去，但见那小人儿艳若桃花，满脸红晕，眼中水汪汪的，一张脸就像要发光似的，可不正是因为成亲所激发的所有女性的美丽和温存吗？
信任，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他没忍住，“小家伙，你这是干什么？”
“娘娘，我想，一定是你。除了你，没别的人会这样帮我了……”
她的脸更红更艳了。
那是一座看不见的大靠山。
他笑起来：“小家伙害羞了吗？”
这不是还有我吗？——就像是一道强大的靠山。
她的眼神里满是狡黠：“百里大人，我不是说了吗？我也要送你一件礼物。这礼物，你还喜欢吗？”
好像有人在无声地言说：放手一搏吧，奋力拼斗吧，别怕，什么都别怕，这不是还有我吗？
他惊讶极了：“这是你自己做的？”
她觉得如父王在世时候的目光，却又比父王的目光更温柔更亲切更充满怜悯和爱惜——真是奇怪，本来，父王已经是极度溺爱孩子的父亲了，可这无形中的目光，包容程度隐隐地更远远在父王之上。
“当然咯。是我亲手做的。我一直想要替你准备一件礼物，可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于是，我想到做一件跟我一模一样的王服，以前，你不是说过吗？你愿意做我的男王后，呵呵……”
这爱，远远大于男女之爱。
男王后！
宠爱，纵容，包容。
他哭笑不得，诧异地看着这件简单大方，却十分美丽的袍子。
那是一种无声的爱。
华丽的蜀锦，最上等的丝绸，唯袖子处有简单的渲染刺绣，穿在身上，竟然如自身肌肤似的柔软贴身。
也因此，她的感受就更是清晰——那不是出于男女之情的关怀，那是一种比男女之情更深更浓更无条件的关切之情。
她歪着头，仔细打量他：“呵，百里大人，你穿着真是好看极了。”
这个非常时刻，他不会来。
他此生从不穿这么“鲜艳”的衣服，可此时，居然有一种一样的新奇感，觉得好玩极了。
所以，她非常清楚，天尊这几天不可能现身。
“百里大人，你穿上这衣服，以后就是我的人啦。哈哈，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去向何方，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啦……”
这种感觉，甚至并不来自白衣天尊——彼时，以自己的功力，在地球上根本不可能再遇到什么危险了。
她得意洋洋，满脸写上了“此人为我所有，他人不要觊觎”的痕迹。
隐隐地，总觉得有人保护。
他惊奇地问：“怎么别人就知道我是你的人了？”
就如这段时间在九黎的每一个夜晚，原本以为会非常害怕，可是，她没有害怕过。
她拉起他的袖子，只给他看：“你看……”
她想来想去，除了女禄娘娘，再也没有从别的任何人身上感受过这样的温情脉脉了。
可不是吗？袖子两端，芙蓉花上，各自一个字：初-蕾。
可是，女禄娘娘怎么会离开夜的王国呢？再说，女禄娘娘要是来了，为何不现身呢？
那两个字，和闪光的缎面丝绸一起闪闪发光。
她很感激。
白天还不怎地，在黑暗中，你能清晰地看到那两个跳跃的字，简直就像是两朵会发光的鲜花。
她没有再开口了。
太美了。
夜色还是无声。
也难为这小人儿想到了这么浪漫怎么旖旎的一招。
“娘娘，你一直暗中帮助我吗？谢谢你呀。”
从此，他当然得天天穿着这衣服，天天看着她的名字跳跃——纵然是再粗心大意的外人，也能一眼看到她的标志。
夜色无声。
那是她凫风初蕾的标志，独家占有，不能觊觎。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娘娘，是你吗？是你来看我吗？”
他笑起来。
唯有女性才会有如此温柔怜悯的眼光。
他的少年时代起，便是帝国的太子，正处于帝国最盛大而繁荣昌盛的年代，物质的富足是全球最明显的标志，人人都是快马轻裘，富足欢乐，根本从未考虑过什么衣食住行的事情。
她甚至直觉，那是一个女性。
直到炎帝隐退，黄帝登基，他在京都看到那两位公子以华丽无比的蜀锦丝绸引领了一个新的时代潮流。
只是，明明满是好意，却为何不现身相见？
从那以后，他便痛恨蜀锦。
现在，她几乎已经肯定，那神秘的援手，便是这一路追随的目光的主人。
他特别痛恨那鲜艳明媚的华丽布料。
她看不见他们的争斗，可是，她知道，那是暗中帮助自己的人。
从此，他只穿白色袍子。
就像前几天，那神秘莫测为自己驱赶走死神的力量。
直到现在，直到此刻，他自己被人披上了这样一件轻柔到不可思议，也华丽到不可思议的蜀锦长袍。
她不知道这目光的主人是谁，可是，她分明察觉，这目光没有任何的恶意，不但没有恶意，反而有许多关切之情。
那是云中的仙女也绣不出的美丽繁华。
那是一双温柔，和软，充满了怜悯，关切和悲哀的眼光。
如此简单，却如此雅致。
一路前行，她隐隐觉得有一双跟随的目光。
他喜欢得不得了。
经历了无数的艰难险阻方才登上这个万王之王的宝座，是不是最终听到那如雷般的掌声才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欣慰？
他抬起手，看着袖口上的两个字，再一次笑起来。
她的心情，也轻松得出奇。
初——蕾。
晚风掠过面庞，山林中的花香若隐若现，九黎的夜色前所未有的浪漫，温柔，旖旎。
合起来，简直是给自己烙印了标志似的嘛。
他们已经迷失在了不周山之战的星母毁灭里里还是一直孤寂地呆在月球上？
他真高兴被人烙印了这样的标志。
嫦娥和那只小兔子何在？
她踮起脚尖，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甜蜜地亲吻。
凫风初蕾抬起头，凝视圆月，肉眼能看到里面涌动的黑影，隐隐地，那是一颗桂花树和砍树的吴刚。
“百里大人，你今后一直穿着这衣服，不许再脱下来了。”
那一晚，月色很大很圆，就像是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
初蕾。
只有女王和她的亲随，踩着月光不疾不徐地前行。
初蕾。
诸侯们也兴致勃勃，各自回到自己的府邸。
她就像是过去几百万年彻底结束的荒芜战乱世界里开出的花蕾。
百姓，正潮水一般往外退却，他们看了一场热闹，见识了新王的真面目，兴高采烈地谈笑风生着回去。
她终止了他心中一切的愤怒和仇恨。
从那以后，九黎碉楼就是炎黄帝国的正式皇宫，而女王本人，则相当长一段时间要在那里办公，并接见群臣。
她也终止了他心中一切的疑惑和不安。
巡游结束之后的马车，护卫队，随扈的上万人，正慢慢地往九黎碉楼的方向回去。
亦如现在，他的嘴唇甜蜜，他鼻端有她的幽香，他浑身上下，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放松了，每一个细胞都在欢乐地歌唱，轻松，愉悦，舒畅而甜美。
夕阳早已隐匿，夜色慢慢降临。
“好的，初蕾。好的，我的小家伙，我一直穿着这衣服，再也不脱下来了。”
西方的天空也慢慢地暗沉下来。
他哈哈大笑，笑声响彻云霄，这一辈子也从来未有如此的欢乐。
狂欢也已经完毕。
她理直气壮：“这可是我的证据。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许再和我争抢啦！否则，我会誓死捍卫我的原则。”
女王的演讲早已完毕。
他哈哈大笑，心上就像开了一朵花似的：“小家伙，真有你的。好吧，我的确已经被你占有了，从此，任何人也无法再觊觎了。”
女禄莫非真的疯了？
她兴高采烈，“现在，我才放心让你离开嘛。百里大人，你可要早点回来，不要让我等太久。”
她拼命保护那小丫头干什么？
“你放心，你绝不会等待太久。”
为何这一次，她转性了？
她松了手，大大方方地目送他离开。
当初，她不就是因为妒忌颛顼和别的女人生儿子才一怒之下大开杀戒的吗？
可是，他走了几步，却回头。
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这事儿不关女禄的事，按理说，她还应该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赶紧杀了颛顼和别的女人生的那小丫头泄愤才对！可为何事情完全相反了？
“呵，百里大人，怎么啦？舍不得我吗？”
至少，目前为止，他想不出到底如何才能摆脱女禄。
他几步走回来，轻轻拍了拍她狡黠的小脸，柔声道：“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完成了这件事情才能离开……”
他当然不是怕了女禄，可是，要对付女禄也真的不容易。
“哦？什么重要的事情？”
死神的名号只怕再也混不下去了。
他神秘一笑，伸出了左手。
如此，岂不遗羞天下？
初蕾好奇地看着他。
难道到时候自己这个死神要和颛顼的妻子——自己名义上的侄儿媳妇大打出手？
只见他的左手放在心口，闭着眼睛，仿佛是一种很古老的祈祷仪式，好一会儿，他才道：“初蕾，伸出你的右手，像我这样……”
拿不出解药怎么办？
她不问原因，只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的右手放在胸口。
三个月后怎么办？
好一会儿，他放下手，轻轻拉住她的手，十指交扣。
他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源码，苦笑一声，别说三个月，以这病毒的复杂程度，只怕三年也没法制造出解药。
他凝视她。
女禄从无虚言。
就像要把一个人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上。
可女禄不同。
她便也只能凝视他，虽然不知道他此举究竟为何意，却心里砰砰地乱跳，好像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别的人这样威胁，他只会当笑话，甚至白衣天尊，他也不见得怎么放在心上。
多奇怪。
三个月之后，便要大开杀戒。
他也没有解释。
女禄甚至只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
他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女禄甚至不比白衣天尊，拿不到就算了，她的要求更过分：没有现成的你就马上给我造出来。你加班加点不眠不休的赶紧制造，不造出来，你就死！不及时造出来，你也死。
就在初蕾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听得他温柔的声音：“初蕾，你看……”
不给解药，自己简直寸步难行了。
那是一道蓝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头顶上空裂开。
不但跑出来，还死死盯着自己。
不同于一般的烟火，那是一股冰冷的火焰，无声无息，冲天而起，凫风初蕾仰起头，一眼看去，竟不知道那火焰到底有多高多远，但见整个天空都变成了蓝色，所有的白云都变成了蓝色的云彩。
须知，她七十万年之前便心灰意冷，宁愿死在十二个夜的王国也绝对不外出。可现在，她居然跑出来。
她惊奇地盯着火焰，但见这火焰自行膨胀，普天盖地，可忽然之间，中间部分呈现出一团巨大的红色，竟然隐隐开出一朵红色的花蕾。
为了解药，女禄甚至不惜重返人间。
再过一会儿，那花蕾彻彻底底变得清晰无比，竟然是两朵花——两个字组成的一朵花——初蕾。
女禄，当然也是为了拿到解药。
她吓一跳，居然在天空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只要外出，便会进入她的追踪视野。
她看到自己的名字花一般炸裂。
女禄倒是没跟到幽都之山，可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轻易外出。
她最初以为花了眼睛，可是，待得仔细凝视，千真万确，那是自己的名字。
正因此，他今天原本不想回幽都之山，也不得不回来。
而且，那花蕾炸开的时间很长，不存在错觉或者幻觉——直到现在，那两个在清晰地浮现在天空之中。
她甚至无需考虑时间成本。
最初，她以为只是小型的烟花，可是，看久了，忽然发现那烟花在升高，而且越来越高，按理说，高度越高，你看到的范围就越小，可是，并不！这烟花无论升得多么高，你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两个字，那两朵花。
无论自己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多么美妙。
女禄悄然现身，重返人间，可是，她隐匿了身形不让外界知道，却只叮死自己一个人。
她屏住呼吸。
女禄有的是时间。
她以为这是白衣天尊的浪漫，毕竟，他以前也时不时制造一些小小的浪漫，比如，让一个湖泊的湖水看起来全是红色的珍珠，比如，让九黎的山林随时变换色彩……
但女禄就不同了。
现在，她也以为是他临行之前留给她的小小浪漫。
白衣天尊很忙，没可能天天关注自己。
她很感动，也很喜欢，可是，她尚未开口，便听得他沉着的声音：“初蕾，从此刻起，整个九重星联盟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了。”
更可怕的是，女禄一直跟踪自己。
妻子！
她可是压根就不计后果，同归于尽的个性。
妻子？？
要是女禄发起疯来，这事情就没法遮掩了。
她惊呆了。
一言不合，可以杀绝整个京都的男子，包括其所有父老兄弟。
这居然是二人成亲的公告？
女禄是个疯子。
“初蕾，我们要在一起，当然就得名正言顺。这便是我们的婚礼，虽然简单了一点，可是，希望你能喜欢！”
可是，女禄就不同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婚礼。
白衣天尊，凡事会考虑后果，考虑对整个联盟的影响。
这是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礼。
白衣天尊自持身份，眼高于顶，太过傲慢自大，基本上从来不屑和任何不如自己的人动手。而且，白衣天尊很谨慎也很低调，从弱水出来之后，他更是沉稳了许多。
这是地球上任何角度都能看到的盛大告知。
短短时间，连续受伤两次，可是，他真正担心的却并非白衣天尊。
除了白衣天尊，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只是，他站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口窒息一般的疼痛。
凫风初蕾激动得一时间竟然没有任何言语，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稍稍松一口气。
她只是本能地瞪大眼睛，一直看着那烟花，还有他。
女禄没那么大本事像白衣天尊一样横渡奈何桥。
妻子。
不是女禄。
婚礼。
他吓一跳，隐隐地，还以为那是女禄的眼睛。
成亲仪式。
他吃一惊，待得看仔细了，才发现那是一只企图偷渡却掉入河中瞬间被分解的流浪鬼。
多么离奇而浪漫的承诺。
他忽然发现奈何桥对面一缕绿光。
像白衣天尊这样的人，岂肯在一场欢爱之后便拂袖而去？他刚刚所说的忘记了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便是这件事情。
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一定要公告天下，从此，正大光明。
猜测，永远也构不成证据。
反倒是初蕾，惊得没了语言。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只是处于猜测阶段。
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一直傻乎乎地看着蓝色天空里开出的红色花朵。
只要没有证据，别说白衣天尊，就算西帝和整个联盟都无可奈何。
她已经彻底懵了。
他自言自语：就算你知道又如何？就算不是我又如何？可是，结果不还是一样吗？反正你这战犯再厉害，你还是拿不到证据。
就连白衣天尊前来拥抱她，她也不知道，只晕乎乎地亲了他一下。
他很得意。
他笑起来：“傻丫头，怎么啦？”
可是，他却笑起来。
她还是傻傻地看着他。
可是，他来不及惧怕，只狐疑地想起那几个一闪而过的病毒源码。这样的病毒，别说他这日渐简陋的幽都之山根本升级不出来，纵然联盟的数据库也办不到。
她真的懵了。
禹京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双足竟然站立不住，飘飘欲飞。
直到他的嘴唇贴在她的唇上。
河里翻滚的血水，飘零的血花，统统都停止了流动，竟然悬浮在空中，仿佛时间到了这阴曹地府已经彻底静止了似的。
最初，是温柔的，习惯性的亲昵。
整个幽都之山也变得一团漆黑。
到后来，已经成了辗转反侧的狂热。
奈何桥，又变得一团漆黑。
直到她快透不过气来，他还是贪婪似的攫取她身上全部的甜蜜。
他说走就走，很快，白色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那花一般的香甜，真是百尝不厌。
白衣天尊摇摇头：“你这傀儡执迷不悟也就罢了。就凭借你这窝囊样，我杀都懒得杀你。也罢，等我诛杀了元凶首恶，再将你这胁从犯碎尸万段！”
她是他此生最好的美酒，最盛大的佳肴，最不可或缺的水源。
“我至少可以比你活得更久。只要看到你这战犯死在我面前不就行了？”
许久许久，他放开她。
“禹京，你只是一个半神人，而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这些年，无非是仗着你在病菌学上的一点造诣，活得比别的半神人更长久一点而已。可是，这又如何？你真的能不死不灭？”
她还是微微闭着眼睛，脸颊酡红。
禹京连声冷笑：“把死神枭首示众？也亏你想得出来……”
那可爱的小脸，简直就像是一朵在春风里盛开的红玫瑰。
“嘿嘿……嘿嘿……”
她醉眼迷离。
“世界就这么大，联盟中能达到这样顶尖级技术的神族也就那么几家，怎么样？这还需要猜测吗？也罢，你就等着替人背锅吧，纵然我不把你撕为碎片，以后，联盟的法律司也会将你枭首示众……”
她的双手还环着他的腰。
禹京只是冷笑。
她一直如在梦里，轻飘飘的，脑子里也晕乎乎的。
“禹京，你也别逞强了！你不说，我也知道真正的主谋是谁……”
就如那满天空炸裂的盛世的烟火。
“没有人可以操纵我！”
多么虚幻。
“你不是操纵，你是被人操纵。你这个愚蠢之极的傀儡。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也不得而知。”
对么梦幻。
禹京勉强开口，“你胡说什么？我每天操纵，我怎会不知道？”
此生此世，她从未希望嫁给任何男子——唯有他！
“禹京，你就是一条微不足道的走狗，一块遮羞布而已，你算什么玩意？还口口声声解药！你知不知道现在病毒裂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自己也被蒙在鼓里吧？”
自己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妻子——千回百转，千山万水，无数的苦难等待，无数次的绝望哭泣——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如愿以偿。
禹京作声不得。
她眼中居然有了朦胧的泪水。
“禹京，你这不自量力的家伙！你看看这源码的复杂程度，就凭借你这破烂不堪的幽都之山，凭借你上亿年也没精力没权利没势力升级的落后数据库和实验室，你能升级这么复杂的病毒？你还要脸吗？……”
他深深凝视她。
禹京，面如土色。
他的亲吻，慢慢地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温柔得出奇，直到她眼中的泪痕慢慢消失了。
禹京眼前紫光一闪，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的声音也像是做梦一般：“百里大人……呵百里大人……我们这是成亲了吗？真的成亲了吗？”
他忽然一摊手。
“真的。”
“我不但进入了医学部，我还从病毒库里拿到了几种病毒的源码……”
“从此，我们就会不分离了吗？”
“你真的潜入了联盟的医学部？难怪你今天一直不露面，竟然是趁着联盟守备空虚，闯入了医学部？你疯了？”
“对。就算分离也只是短暂的离别，我会尽快回来。”
白衣天尊的眼神高深莫测。
她如释重负。
禹京脸色也变了：“你潜入了联盟医学部？”
他轻轻抚摸她的小脸：“初蕾，你等我，我尽快回来。”
“你也知道脑子是个好东西？就凭借你那点微末本领，你足以震慑整个联盟医学部？”
她只知道点头，然后，眼睁睁地目送他离开。
“升级病毒库需要的不是元气和武力，而是智慧……”禹京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这武夫根本就不懂。除了炫耀武力值，你再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东西……”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直到她眼前的白色也彻底消失，可是，天空中的蓝色还在，那隐隐地的红花也还在——整个天空中，她的名字还萦绕不去。
“解药，你也配？你在我手下走不到一招，你有什么资格升级病毒库？”
初蕾，初蕾。
禹京反而愣住了，大吼一声：“你这该死的战犯，除了我，你再也拿不到任何解药了。”
这两个字已经响彻云霄了吗？
白衣天尊转身就走。
她还是迷迷糊糊，不敢置信。
“禹京，我真是高看你了！我根本就是来错地方了。”
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成亲了——是和那个人。
他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还是冷笑不已。
和最初就想在一起的那个人。
禹京看到那眼神，冷笑也不那么自在了。
是兜兜转转，翻山越岭，千回百转之后，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他背负双手，眼神很奇怪。
她想，这才是奇迹。
白衣天尊笑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我就是黑手。”
她忽然很感谢命运——原来，命运要你承载多少痛苦，就会给你多少回报。你付出了多大代价，就有多大的收获。一直都是这样，公平合理。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黑手是谁了？”
很久之后，她凝视天空中终于渐渐模糊的蓝色云彩，这才自言自语：父王，你看到了吗？你现在该放心了吧？现在起，已经有人爱我照顾我，今生今世会倾其所有帮助我了。
“升级病毒库原本就是我的职责！”
真的，对于享受他所带来的好处和恩惠，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安的。
白衣天尊气定神闲：“不是我瞧不起你，禹京，是你真的没这个本事。你说吧，你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妻子，妻子。
“哈，升级病毒库可不需要面孔！你这战犯再是英俊潇洒，你也没这个本事……”
作为他的妻子，这不是应该的吗？
“凭借你那蠢笨的资质，丑陋的面孔，你以为你能那么快速升级病毒库？”
她无声无息地笑起来，却泪如雨下。
“嘿嘿，幕后主使人？你说幕后主使人？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谁有那么大的脸面来指挥死神？我呸！我死神从不和外界为伍！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配指使我！”
眨眼之间，九黎的群山红花，九黎的金色叶子，已经恍如天边。
白衣天尊打断了他：“只要你供出幕后主使人，我便饶了你，否则，后果你该很清楚。”
白衣天尊居高临下，隐隐还能看到九黎碉楼最高的顶端。
禹京怒火中烧：“你这厮战犯也别恐吓，我不是吓大的，该死的是你和那小丫头……”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小人儿一直伸着脖子看着自己离去的方向——她本是个精灵十足的小人儿，可现在，一直傻乎乎地睁着眼睛，傻乎乎地看着天空的方向，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这么快就成亲了。
“……”
比起她精明十足的样子，他更爱她这样傻乎乎的样子。
“你不怕死后被颛顼撕成碎片吗？”
那简直就像是一朵春风里探头的鲜花，傻傻的，愣愣的，完全不知道外界到底有什么险恶和风波，让你不得不赶紧伸出手保护她一下。
“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死神有什么不敢的？”
他心上并无什么依依不舍，反而甜蜜温存，他知道，自己很快便会回来——就像自己身上这身衣裳。
“你才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敢死吗？禹京，你敢死吗？”
那狡黠的小人儿，自己在给她扳指套牢她的时候，焉知她不也是用这样一件华丽的袍子将自己彻底套牢了？
“真凶……真凶……你这厮战犯可真会替自己找坡下，你拿不到解药就说真凶不是我……哈哈，你再厉害又如何？我就是不给你解药，你能怎么地？我一死，你这一辈子都拿不到解药，那丫头也必将替我殉葬……”
他只是和她一样惊愕，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成亲了。
他的马脸拉得很长很长，这让他的伤痕显得更是明显，更是扭曲，整个人倒显得有点儿河马的样子。
一个曾经无情无欲的半神人居然成亲了。
禹京很不安。
一个只知道战争，终生为战乱的阴影所困扰的半神人，居然成亲了。
白衣天尊还是看着那一滴怪血，半晌，淡淡地：“我已经知道真凶究竟是谁了。”
而且，这成亲如此自然，如此平和，如此水到渠成，天经地义一般。
“要求我吗？太迟了。该死的战犯，你要不要跪下来求我？你跪下来，你跪在我面前，没准我可以让那丫头死得更痛快一点……”
绝非是一时的冲动。
“禹京，我今天来不是要杀你……”
纵然说冲动，那他简直觉得比不周山之战最后一刻，自己按动了摧毁星母炸毁不周山战舰的那一刻更加冲动。
“我呸！”
他笑起来，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我居然也会成亲。
“别紧张！我不会杀你！”
整个九黎，彻底轰动了。
他自知已经远远不是白衣天尊的对手，只尽力避开，以防备的姿态盯着那蹲在地上的白色人影，生怕他随时暴起发难。
男女老少都蜂拥而出，一时间，万人空巷。
禹京却莫名地紧张起来，他一口气撑不住，顿时现了原形，但见他鼻青脸肿，嘴角开裂，很显然，白衣天尊刚刚的一拳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他的面孔。
他们都惊奇地仰望天空，发现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变成了一片透明般的蓝色。
慢慢地，他的脸色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蓝色的云彩里，一朵巨大的红色花蕾。
他看得非常仔细，甚至蹲下去仔细看了看。
大多数人不识字。
一句之后，白衣天尊看着那一滴血不做声了。
可少数识字之人却大声呐喊：“你们快看，那云彩里居然有两个字……真的是两个字……你们看……”
“……”
“是什么字？”
“禹京，你已经是半妖神了！”
“我看看……可惜我不认识字……”
那血液的颜色很奇怪，分不清楚究竟是黑色还是蓝色，又或者是二者的混合色。
“我认识字，我看看……”
居然是一滴血。
“你认识你倒是念出来啊，念大声一点……什么，你也不认字？切，你简直了，你居然也不认识，平常都是装的吗？”
漆黑的地面上，一股腥味慢慢荡开。
旁边，终于有人认字了。
黑气扭曲了一下，竟然躲避不过，显得很痛苦。
“哇，是两个字，两个都认得……初……初什么……蕾……”
他又是一拳挥出。
“初蕾？”
黑气，在他对面的上空显现。
“初……蕾……初蕾……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天空会出现初蕾二字？”
白衣天尊后退一步。
“初蕾？初蕾是什么揭语？还是什么预言？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禹京的身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啊，我也奇怪，初蕾，初蕾……这是什么意思呢？”
一股黑气潜入地上。
“莫非是什么咒语？还是什么隐语？或者是什么神谕？谁来解释一下？”
下一刻，他却又笑起来，嘶嘶的声音简直就像是一条毒蛇：“我乃死神，你这区区战犯自以为就能杀死我？没用的！我告诉你，没用的！你滚开吧，少拿你那一套来威胁我……”
“既然是神谕，凡夫俗子岂能解释？简直不明白，这两个字到底什么意思？莫名其妙嘛……”
骨骼竟然都支离破碎一般。
“不对啊，你们都傻了吗？你们没听过初蕾这两个字吗？”
黑色的血，布满了他的全身。
“什么意思？你知道初蕾是什么意思？”
他浑身是血。
“难道你开了天眼？你还能读懂神谕了？没发现你这么厉害啊……”
就算身为死神，也满眼惊惧。
“那不是万王之王的名字吗？万王之王的本名难道不是叫做凫风初蕾吗？”
杀气，瞬间阻隔了禹京的声音。
有人惊呼：“凫风初蕾？你说初蕾是凫风初蕾的意思？”
“我呸，你这是血口喷人。你这战犯没资格管我们的家事。你滚回去等着看那不知羞耻的丫头惨死就行了……”
“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吧？新王的登基通告现在还在九黎的大街小巷张贴着，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新王的本名就是叫做凫风初蕾！除了她之外，九黎哪里还有叫凫风初蕾的人？更何况，凫风两个字可是鱼凫国特殊的姓氏，为她所独有，不可能是别人了……”
“造成颛顼覆灭的祸首是你！若非你狼子野心替颛顼出许多馊主意，颛顼也不至于一步错步步错。颛顼，就是信错了你这家伙，才酿成了自己的失败连累了自己的一世美名。否则，高阳帝的风光直到现在还在九重星闪耀！”
“没错啊，新王的确叫凫风初蕾……可是，这个初蕾跟她有关系吗？没有凫风二字，怎么证明跟她有关？”
“无辜者？哈哈，你说那丫头无辜？也许她是无辜的吧，可是，她只要爱上你，她就不无辜了！她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她竟敢爱上造成整个四面神一族覆灭的罪魁祸首……”
“是啊，只有初蕾，没有凫风，你凭什么断定就是指的新王？”
白衣天尊却盯着他，“你这小人！你我之间的恩怨，你却加害一个无辜者！”
“切，这还需要证明吗？你们自己仔细看，那花蕾合起来分明是一朵芙蓉花啊……新王出自金沙王城，金沙王城遍地都是芙蓉花，那是古蜀国的国花，是她们的标志，怎么可能不是她？不然，你说，别的谁还当得起初蕾二字？”
身为死神，他要折磨一个人当然有无穷多的办法。
“没错，一定就是新王。”
他咬牙切齿：“她不但要死在你面前，而且，我还要你亲眼看着她会变得多么恐怖，多么丑陋，受尽折磨，才痛苦不堪地死去……”
“可问题是，新王的名字怎么出现在了天空？”
“你这厮战犯，你再厉害又如何？你以为你炫耀你的武力，你就能达到目的？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就算你变成宇宙第一强人，你也解救不了那丫头。那丫头死定了，我一定要她死在你面前，哈哈哈，一定要她死在你面前……”
“是啊，新王的名字居然出现在了天空……你们看，现在都还在……这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他的声音也带着死亡之气，在漆黑的幽都之山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会不会是大神们在道贺新王登基？”
禹京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原本有惊惧，可听得这话却笑起来。
“说的是。估计是大神们的道贺吧。不然，谁有这么大的本领在半空中燃放这么盛大的火焰？估计全世界都能看到吧？”
白衣天尊淡淡地：“你可能忘记了我是从弱水出来的，还在以七十万年之前的眼光来衡量我。别说你这区区奈何桥，纵然是整个宇宙，我也可以来去自如。”
“哇，真是大神们的道贺耶……看来，新王真的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就连大神们也都认可她的登基了……”
禹京倒在一块漆黑的石壁似的东西上面，一只手死死按着心口。他不敢相信，对面的敌人比起不周山之战时，元气竟然不是翻倍，而是几何级别的增长。
“没错。这可是天大的祥瑞，看吧，从此以后，我们九黎就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牛羊成群，富足安乐了……”
就好像一个人，轻易地迈出一步似的，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哈，我现在也拥护新王了，毕竟，新王一把就拿出了七十万两黄金改善百姓们的生活。”
殊不知，才几句话，白衣天尊就直接飞度了。
“对啊，新王登基的第二天，九黎便开始开仓赈粮，救济贫困，据说，有两个受灾的诸侯国，也已经拿着粮草回去了，看吧，若是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拥护新王的……”
他甚至笃定白衣天尊根本无法轻易度过这道河，所以，才隔空和他对骂。
“白大将军还发了新王的布告，要在九黎修建学堂，据说，这是让小娃们去念书的地方。布告上说，以后，所有的小娃都可以去上学，也不交钱，中午还要管一顿饭，这可真是太好了……”
平素鬼魂之所以能顺利度过，当然是因为采取了特殊的设置。可今天禹京一看到那一抹白色身影，立即撤掉了设置，为的就是防备他渡河偷袭。
“对啊，白将军还发布了一个通告，说在全城定点设置医馆，如果有人得了重大疾病，没钱治疗，就可以去定点医馆免费治疗……”
想那奈何桥，表面看来就是雾气朦胧的一座桥，可是，却在死亡的空间里可以无限扩展。
“这一点来看，新王就比布布大将军好多了，也比别的国王好多了……”
他不敢置信。
“是啊，只要娃娃们能免费吃饭，免费念书，老人们也能免费治病，那真的就是好极了……就不知道这些规矩能不能执行下去，执行下去了，又能不能坚持下去……这些东西可是需要许多钱的……”
白衣天尊，就在对面。
“不是有七十万两黄金吗？应该能坚持下去吧。”
他身为死神，反应当然非同寻常，可是，当他的身子停下时，也但觉五脏六腑瞬间错位了似的，整个人都快窒息了。
“岂止呢！就连九黎的赌场最近也消停了许多。我以前也喜欢赌场，可是，仔细想想，我在赌场里输了好多钱，差点妻离子散，幸好现在不去赌场了，也消停了……”
“恋”字尚未落口，禹京眼前一花，整个人竟然飞了出去。
“是啊，杜宇大将军在告示里不是说了吗？赌场无赢家，唯一能获利的只能是赌场老板，其他人，全部是输家，你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们赌来赌去，谁赢了？到最后，都是输。唯一赚钱的就是赌场的老板们了，他们倒是盆满钵满……”
“哈哈，这有什么区别吗？我倒要看看，当你看到那丫头变成一个怪物时，你到底还会不会对她的色相这般迷恋……”
“说到赌场，我真是一肚子气，最初新奇好玩，可我的那不争气的儿子却当了一项工作，天天去赌场，不到半年，就败光了我分给他成家立业的全部家业不说，还偷了家里的地契去典当，现在好了，我辛苦半辈子，就因为生了一个赌徒儿子，负债累累，天天被追债，万王之王真该早把所有的赌场都封掉，唉，气死我了……”
“怪物？不是黑蜘蛛病毒？”
“放心吧，现在赌场都吓得不敢开张了，你的儿子以后想赌也没地方赌博了……”
禹京的笑容很狰狞，“真没想到，你这厮战犯居然还是一个痴情种。可是，你能不能想象一下，当你曾经迷恋的美人儿像一个怪物似的死在你怀里时，你会不会吓一跳？”
“我也希望他们一直不开张了，那些害人倾家荡产的家伙最好统统都被抓起来，怕就怕的是，只这阵风头过去了，他们又卷土重来，而且更加嚣张，毕竟，他们位高权重，万王之王估计过段时间也就不去管他们了……”
“啧啧啧，初蕾，初蕾！叫这么亲热干什么？我呸，不要脸的家伙。你不就是看上了那小丫头的色相，想要羞辱颛顼这蠢货吗？颛顼也是瞎了眼，生这么个不争气的丫头，到后来，身败名裂……哈哈，不过，你休想！你休想得逞。你不可能得到那小丫头，你永远得不到……”
“不会吧，万王之王不是说了吗？以后要大力整顿那些违法的东西，大力改造我们的生活……”
“你一直在升级病毒库，处心积虑便是为了让初蕾死掉？”
“切，每一个人登基之前都这么说，可一旦坐稳了宝座，就变了，谁也不会再劳神费力了，谁去管穷人的死活呢……”
禹京神秘一笑：“你自持元气超强，源源不绝，以为凭借元气便可以保住那丫头了？可是，我偏偏不服气，我倒要看看你的元气究竟能不能追赶病毒的速度。你猜猜，究竟是你的元气强还是我的病毒强？”
“新王可是真金白银拿出了70万两黄金，我就不信她只是说说而已……”
“可不是吗！”
“但愿如此吧。再说，今天祥瑞出现，估计诸神也看着万王之王的举止，她当不至于欺骗我们……”
“几个月？”
……
“解药？！解药！原来你这一整天都装神弄鬼不现身，竟然是想趁我不备偷渡我这幽都之山寻解药来了？哈哈，解药倒不难，问题是我不给你。你能如何？不过，你放心，那小丫头暂时还死不了，怎么也能再熬几个月……”
这烟火，成了诸神对万王之王的祝贺或者监督。
他满腔的愤怒忽然无影无踪。
围观的民众从新奇的烟火，八卦到了新王登基短短几天内的各项举措。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这烟火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这烟火原来是新王成亲的标志。
他哈哈大笑。
他们都以为，这是诸神对万王之王的道贺，也代表对她的王位的认可。
禹京笑起来。
也因此，暗中隐匿的那些原本心怀不忿的少数人，忽然都消停了。
“我来拿解药。”
神的威慑，远远大于人的力量。
禹京怒不可遏，却拉长脸，冷冷地：“今日可是你最风光的日子，你隐匿不出，反而跑到我幽都之山干什么？”
他们暗暗震惊，如果诸神都认可了，自己等人再行反抗，岂不是螳臂当车？
隔着一条河的距离，他那漫不经意地嘲讽之情覆盖了整个奈河。
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女人悄然地隐匿人群中，又慢慢地缩回去，然后，关闭了自家的大门。
他身边通体漆黑的孟婆花已经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红色。
那是已经门前冷落鞍马稀的云英。
桥对面，白衣如雪。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座豪华的大房子里闭门不出。
可是，刚过奈何桥，他蓦然回头。
她这里忽然冷清，是因为姬真不上门了。
禹京嗅着这气味，觉得稍稍舒服，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一点点。
姬真本是这里的主导，这里的贵客，有她在，无论什么场合下都不会冷场，男人们大献殷勤，极力地追捧着她们。
奈何桥，顿时变得漆黑一团，腥臭无比。
姬真，才是这里的主心骨。
他一脚踏在奈何桥上时，血红的水花忽然四处飞溅，血花更是飘零覆盖了整个河面。
可一夜之间，姬真忽然消失了。
虽然事后迅速痊愈，可是至今还隐隐作疼。
姬真不辞而别。
身为死神，竟然阻止不了区区一个凡俗女子的登基，而且，还眼睁睁地被人打折了一根勒骨。
谁也不知道姬真去了什么地方。
禹京也很愤怒。
云英也曾悄悄地去过一趟姬真那奢华无比的家，可是，她家里空空荡荡，就连仆人也彻底被遣散了，那里成了一座空宅。
禹京很沮丧。
云英还注意到，昔日那宅子里无数的古画，卷轴，奇珍异宝，黄金地毯、黄金莲花，黄金打造的桌椅碗筷以及黄金的豪华大床……统统都不见了。
禹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禹京已经成了整个问题的关键。
有外来的车辆将这些东西络绎不绝地拉出去，然后，在九黎广场繁华的市场上全部出售了。
更关键的是，禹京真的有这么大的神通和天才？
据说，这座宅子也要被出售了，但至于究竟是哪个有钱的大佬能一掷千金买下来，却不知道了。
要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没有人知道姬真去了什么地方。
他很愤怒，也很焦虑，两年时间一晃而过，别说解药了，但凡病毒再次升级裂变，也会大大缩短爆发的时间，也许，根本不用两年，会缩短成一年，甚至半年。
云英根本打探不到。
凶手的狡猾和残忍，已经远远出乎自己的想象。
姬真，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似的。
却没想到，凭借自己之能，追查了这么久，居然毫无办法。
云英很仿徨，也很不安。
他想起自己在有熊山林第一面见到濒临死亡的凫风初蕾时曾告诉她：但凡我追查到凶手是谁，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她只能躲在家里闭门不出了。
猜测带不来任何实际效果。
这段时间，整个九黎都在谈论一件事情，整个九黎都在说一个名字：那就是万王之王！
猜测没有用。
万王之王！
凡事讲究证据，而不是猜测。
凫风初蕾！
不但他找不到证据，联盟的大数据监控，西帝暗中下令，也找不到证据。
她恨恨地想，那女人可真是神气。
他想，若是自己能找到百里行暮的骸骨，一定多少可以发现一些问题，遗憾的是，百里行暮的骸骨也不见了，根本就无从追查了。
万王之王！
就算他多次寻找百里行暮的痕迹，但是，百里行暮的毕生痕迹，几乎全部被抹掉了，整个联盟的数据库里都不再有他的多少记载。
她居然成了万王之王。
就算他几次往返有熊山林，他也查不到任何证据。
可万王之王不是大禹王这样的伟大的男人才有资格出任的吗？再不济，也得是启王子这样的天潢贵胄，可是，那女人，她有什么资格？她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她有什么本领出任万王之王？
可是，纵然精明如白衣天尊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问题是，人家不但出任，而且已经坐稳了万王之王的宝座。
理论上来说，天穆之野才有这个实力。
纵然布布这些挑战者出场也无济于事。
是青元夫人？
不但布布被彻底处死，巨人们被彻底驱逐，就连白志艺这样的大将军也全部俯首听命，整个九黎，再也不敢现反对者的身影。
天穆之野，距离这里很远很远，远得几乎与世隔绝了。
云英很痛恨，同时也很恐惧。
白衣天尊不经意地抬起头，看了看西边。
她倒不是想要去推翻凫风初蕾，她也没这个能力，她只是希望有别的人出现，有力大无比的反对者出现，尽快地把这个讨厌的女人给赶下台，最好将她公然处死。
或者说，谁自己不方便出面，干脆指使禹京出面？
只可惜，她不但没有等来处死凫风初蕾的强大者，她反而看到了天空中出现的神迹——天空中，居然出现了那女人的名字。
但是，和禹京合作的到底是谁？
这是为什么？
禹京，不是一个人。
这是诸神的力量？
可他偏偏就得偿所愿了。
这是神真的认可了她的统治？
也就是说，纵然他震怒之下，想要这么干，也来不及，或者说差点实力。
难道这样一个狂妄自大的女人，居然还真的得到了诸神的认可？要不然，她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天空之上？
病毒的升级虽然是在凫风初蕾和禹京的会面之后，表面上看，他纯粹为了惩罚初蕾，可仔细一看就明白了——间距的时间太短了。这么短的时间，禹京没可能拿出这么重大的突破成就。
云英很震惊，也很惧怕，所以，顾不得听周围人的议论，赶紧躲回了自己的屋子。
可问题是，在凫风初蕾去幽都之山找他之前，他压根就不知道凫风初蕾这么一号人物。
事实上，自从凫风初蕾登基的第一天起，她便不敢公然出现了，更早在白志艺等将领在赌场受到惩罚的那天起，她便不敢公然露面了。
尤其，这病毒库的升级是瞄准了解药库的升级——也就是说，禹京分明就是为了阻止凫风初蕾得到解药。
不但如此，她的冷清，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这太反常了。
那一天起，不但九黎的富二代们再也不纷纷涌向她这个繁华旖旎的社交之地，就连白志艺的儿子回去之后，居然也很少来了。
要是他这七十万年醉心于病毒学研究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七十万年他简直醉生梦死，无所事事，对幽都之山的管理都日渐懈怠惫懒，没道理短短一两年，忽然就爆发了，一下天纵奇才，变成了举联盟之力都无法破解的顶尖级病毒高手。
别人不来可以理解，也不足为奇，毕竟，他们的父辈都告诫了他们，这段时间非同寻常，最好夹着尾巴做人，等风头过去再说吧。
禹京本是个资质平平，各方面才能也平平之人，纵然他号称细菌病毒之王，可当年他的那些把戏只能威慑平凡的地球人，对于别的半神人是根本没什么用处的。
可是，白志艺的儿子不来，那就说不过去了。
以他上次去幽都之山和禹京交手的情形来看，禹京这几十万年长进不大，不但不大，反而因为长时间沉溺于酗酒，有很明显的退步。
云英当然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早上醒来，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的小伙子睡在一起的情形。
可此刻，占据白衣天尊回忆的并非颛顼家族的个人成败，而是禹京那张老是阴沉沉的马脸。
身为大夏遭受最正统教育和影响的人，她当然把这一点看得很重要——至少，觉得很绝望。
这场惨案，也导致了黄帝家族从胜到衰的转折点，从此每况愈下，直到不周山之战后彻底失去了中央天帝的宝座。
自己已经和别的男人这样了，那么，启王子呢？
这件事情，几乎成了九重星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之一，因为，那场惨剧影响实在太大太深远太惨烈。
自己今后该如何和启王子相处？
夫妻分裂，性别分裂，族群分裂，最后，导致了整个帝国的大分裂，以至于天后女禄趁其领军外出征战时，在他背后挥刀，几乎杀绝了京都余留的所有男子。
可是，九黎奔放的民风和开放的风俗，很快抵消了她的种种自责之情，毕竟，在九黎，这一切实在是太正常了。
颛顼的衰败，转折点就在这里。
别说男人们不以为然，就连女人们也不以为然。
正是这个法令造成了颛顼夫妻分裂的开端，让颛顼逐渐意识到没有一个正常的儿子是多么遗憾多么不安的事情。
无论你和哪个男人一夕欢愉，或者是和无数个男人一夕欢愉，都无关紧要，纵然如姬真一般声名狼藉，可这丝毫也不妨碍男人们追求她，大献殷勤，捧着她，人人都想一亲芳泽。
比如，提出那个臭名昭著的让女子在十字路口和男子相遇时，必须主动为男子让道，否则，就会被视为异端受到各种羞辱。
当然，他们明里暗里也给了姬真许多好处。
禹京在别的方面花的时间更多。
姬真，成了女人的公敌，也成了女人们羡慕的对象。
身为死神，他在高阳帝的时代才受到重视，可是，那时候，他大半的岁月都是和颛顼一起征战天下，替颛顼出谋划策，是颛顼的左膀右臂，真正放在他的老本行病菌学上面的时间少得可怜。
相比那些对丈夫忠心耿耿，勤俭持家，克勤克俭，却根本十天半月见不到丈夫一面更别说得到丈夫宠爱的家庭妇女，她们觉得姬真才是真正的成功者。
禹京根本办不到。
姬真，才是女人们的楷模。
这段时间，白衣天尊什么都没做，他停下来，潜心研究禹京这个人。越是研究，他越是觉得不可能——禹京没这么大的本领。
女人，什么都不重要，能力，本事，教养，统统都微不足道——只要有美貌和风情就足够了。
而且，这样的病毒不止一种，从联盟的数据库显示，至少有三种，以至于医学部都束手无策。
只要你足够的美貌，足够的风骚，天下任何男人都会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听起来很荒诞，却细思极恐。
至于贤妻良母，至于隐忍奉献，那简直是大傻瓜啊。
可是，当你想象一只老虎会变成银河系那么大，而且，这样的老虎理论上可以不计其数，你想想看，这个宇宙还会显得无限大，无限浩渺吗？
你如果是个丑八怪，你如果其貌不扬，哪怕你把一颗心掏出来给男人，男人也不会对你宠爱，更不可能为你发疯迷恋啊。
纵然是半神人，面对这么浩渺的天空，也会顿感自己的渺小。
除了美貌，女人的一切优点都显得很可笑，也很没用。
宇宙浩渺，无边无际，单单一个银河系已经有几千亿颗星体，而银河系之外，还有无穷多的别的星系。
云英自然最初也认同这一点，她才极力模仿姬真，仿效姬真，一言一行都追随姬真，把姬真当做偶像和一面镜子，把自己打扮得如花似玉，学会如何在不同的男人面前卖弄不同的风情，也因此，她一度也很受追捧和期待，对她献殷勤的男人也不在少数。
头顶，无数星辰，灿若星河。
可现在，她忽然发现，如果一个女人没有自保的能力，光是美貌，那是远远不够的。
脚下，雪白细沙，空气稀薄。
比如现在，姬真一旦走了，自己的主心骨没了。
他根本不是来观星台看什么的，他只是坐在这僻静的地方发呆。
姬真，到底去了哪里？
他和身后的白云已经融为一体。
姬真，难道被那个女人干掉了？
直到这时候，一个雪白的身影才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观星台的最东边。
一念至此，她更是不寒而栗。
整个银河系，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她虽然自认从未公开得罪那女人，可是，那女人是自己的情敌——因为启王子，她总认为那女人是自己的情敌。
大神们已经失去了八卦的兴趣，纷纷离开了。
这女人现在已经大权在握，如果她忽然想起要整治一下自己，那么，自己哪里还有对抗的力量？
观星台的各个地段也变得空荡荡的。
甚至还有启王子。
直到女王登基仪式完毕，直到巡游完毕，直到整个九黎广场变得空荡荡的。
以前，她也曾希望启王子回来，也曾渴望启王子再有功成名就的一天，可是，自从她和白志艺的儿子一夜欢愉之后，她便不敢这么想了。
无论大家怎么猜测，怎么议论纷纷，白衣天尊都没现身。不但没现身，简直连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来。
不但不这么想，她还巴不得启王子最好再也别回来了，也永远不要功成名就了，最好就安安分分地呆在那个什么鬼地方，永远弹奏他那该死的九韶，永远也不要返回地球了。
或者，他隐藏在什么地方不出来？
可现在，她又渴望他回来。
还是他压根就不担心别的半神人在这时候忍不住动手？
她没有安全感。
难道，他是不想抢那新女王的风头？
她等不来任何一个熟悉的人。
他消失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启程赶回阳城，回到父亲的家族里，远远离开九黎，离开那个可怕的女人。
可是，他不现身。
她只是丝毫也没想到，她口中憎恶不已的女人——凫风初蕾，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甚至已经忘记了她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许多看热闹的半神人还以为他会现身九黎广场，替他选定的那个漂亮小姑娘壮壮胆子。
天下敌人那么多，云英这些根本无足挂齿。
这就稀奇了，他这个白衣天尊去哪里了？
云英只是在自我的恐惧之中，心惊胆战。
无论是九黎还是整个地球、整个观星台、甚至共工星体上都没有他的身影。
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可是，从始至终，白衣天尊真的没有出现。
直到一个人快步走进来。
就像上一次九黎的万神大会上，他可是亲自现身分封四方王和诸侯，没道理这一次万王之王登基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悄无声息吧？
正是白志艺的儿子白家的大公子。
作为地球的实际控制者，他虽然选定了代言人，指派凫风初蕾为万王之王，可是，他这个幕后大老板呢？
她如见了大救星，一下就扑在了大公子的怀里，失声痛哭：“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我好多次派人去找你……我找了你好多次，你怎么才来……”
当事人白衣天尊呢？
她一边哭，一边捶打。
这些八卦的大大小小神人们，在看了一场热闹之后，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白衣天尊呢？
白家的大公子本就瘦弱，小鸡子一般，加上这段时间的酒色财气，就更弱了。
宇宙起源相同，自然生物的本质属性也都相同。
他搂抱着她，二人很快倒在了一起。
整个银河系的大神几乎都赶来看热闹了，银河系之外的好几个星系也来了不少闻风八卦的大神。
这一天，一切都结束得很快。
百万公里长度的观星台上，几乎人山人海。
因为没有了姬真的媚香，一切便变得暗淡无趣。
总有一天，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本十分神秘和刺激的一切，忽然都不过尔尔。
这群该死的、狠毒的蠢货。
云英分明看到了大公子脸上的神情，就更是不安了。
他遥遥眺望联盟总部的方向，怒不可遏。
他拉住她的手，也很是不安：“云英，我这不是来了吗……唉，你不知道，我现在要出来一趟很不容易了……现在已经不比以前了……九黎也不再是以前的九黎了，现在，整个九黎风声鹤唳啊，我父亲也阻止我们轻易出门……我今天也是趁我父亲不在，偷偷跑出来的，我也不敢久留，一会儿就要走……”
这一次，他终于动了真怒！
姬真听得他一会儿就要走，更是失望和痛苦。
到底是什么样的狠毒，自以为可以如此惩罚他人？
她擦了眼泪：“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呆一会儿吗？我害怕，今天你就留在这里陪陪我吧……”
如果自己稍稍迟了一步，她会不会也被变成一条青草蛇？一个人脸黑蜘蛛？然后，这么暗无天日地被永远关押在此地？
“唉，我不是不想陪你，是我根本没法，我父亲已经下了死命令，如果我们再出去闯祸会打断我们的腿……不止我，其他的世家公子不是都不敢出门了吗？这段时间，你这里根本没什么人来了吧？”
就像当初第一眼看到濒临死亡的凫风初蕾。
“那个女人……新王……她真的那么厉害？连你父亲也怕她？”
他站在黑暗监狱的边缘时，整个人竟然微微战栗。
“唉，这天下谁不怕她呢？人人都怕她。云英小姐，你是没有亲眼所见，我父亲说，她随手一挥，鬼枪能够变成一堆废铁，还有那些巨人，你知道吗？她可以一只手把巨人抓起来扔出去，就像扔一块小石头似的……还有布布大将军，布布大将军真可谓九黎最具有战斗力的人了，可是，据说才一招，他就被新王给处死了……布布大将军尚且如此，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那女人……那个所谓的新王……她简直不是人，而是妖孽一般的存在啊……”
走出去很远很远，他还感觉到那嘶嘶的哀求声，一声一声：救我，救我！求求你救我吧……
云英听得面无人色。
他伸出手，再挥了挥，“我现在救不了你，可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设法救你！”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不停地大叫：完蛋了，完蛋了。
可怜的人脸大蜘蛛还在嘶嘶的哀求：“救我……救救我吧……”
这世界上，恐怕谁也不能制止那女人，谁也无法对付她了。
再看看这腥臭满满的黑暗监狱，更是对于西帝夫妻生了极大的憎恶鄙薄。
如果她真的要和自己过不去，那自己该怎么办？
受害者一再被惩罚，而加害者若无其事继续高高在上。
“你父亲他们真的就这样认命了？他们真的就甘愿跪在那个女人的脚下？他们不是一直反对她的吗？他们不是一直联络了整个九黎的力量反对她吗？天下诸侯那么多，难道那么多男人都不是她一个女人的对手？”
可怜的安妮，分明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先是被西帝始乱终弃，紧接着受到他老婆的严厉惩罚。
“没错，他们都不是她的对手……别说我父亲了，那些比我父亲厉害得多的隐士出手也无济于事。再说我父亲的靠山便是布布大将军，现在布布大将军都倒下了，谁还能有别的办法？再反对她，那就是送死。我父亲不想送死，我父亲这几天不但不反对她，反而对她的命令奔走不已，唉……”
白衣天尊长叹一声。
云英呆呆地看着他：“这么说，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此时，她那令人惊怖的面上，一双可怕的黑眼睛里满是泪水和哀愁，无声无息，一遍一遍：救我，求求你救我吧，救我……
他摇头。
她直觉这陌生人并无恶意。
他看了看窗外：“我来的时候还看到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红花，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沿途人们都在讨论，说新王登基，是神的意思，这是神的安排，神的命令，所以我们也没法……我们总归是凡夫俗子，我们哪有对抗神的命令的本事？我们根本办不到……云英小姐，这九黎是完蛋了，别说九黎，现在整个天下都是她的了……现在国号都改了，已经不再叫大炎帝国，改为炎黄帝国了……”
没想到，这里居然来了陌生人。
绝望，铺天盖地笼罩了云英的心。
日复一日的绝望，对于得救这个问题，她已经永远不抱任何的希望了。
云英忽然死死抱住白大公子，泣不成声：“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们离开九黎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她的父母家人，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满世界到处找她，可是，找来找去却没有任何的音讯，久而久之，家人便也彻底放弃了。
百大公子显然会错了意。
从此以后，她被困在这里，再也不曾离开这可怕的黑暗监狱半步。
他战战兢兢：“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又能去哪里呢？整个天下可都是炎黄帝国的天下啊……我们走不出去……再说，我的父亲已经说了，不许我再来你这里了……”
这时候，她才听得远处有冷淡而恶毒的声音隐隐传来：“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你不是那么会织布吗？好吧，那我就罚你永生永世纺织不停，做一只人脸大蜘蛛好了……”
“为什么？”
待得她醒来之后，已经身处这个漆黑的黑暗森林了，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弹，不能行走，整个人就像被五花大绑似的困在两棵树中间。可是，等到她发现自己的处境时，真是魂飞魄散——自己不是被困在蜘蛛网里，是整个人变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人脸蜘蛛。
大公子支支吾吾：“这……这……我父亲说……你是启王子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说，我不能再招惹你了……也不许我再踏足这里……实不相瞒，云英小姐，我今天来都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这以后，我根本不敢再轻易踏足这里了……我不敢来了……”
话音未落，安妮顿时跌倒在地上，她刚刚织的花布也跌落下来，将她整个人覆盖了。
云英惊呆了。
她织了一匹很艳丽的花布，正要等待贵妇人的评判，却听得贵妇人冷笑一声：“好你个傲慢自大的小丫头，不过是区区一个地球人而已，你竟然如此傲慢自大，敢公然和我比试，你难道真的不把我放在眼底了？你这愚蠢的该死的丫头，你去死吧……”
原来，白大公子今天根本就是来告别的。
安妮别的不会，织布是高手，便立即答应下来。
他分明就是来告别的啊。
贵妇人见她织的布很漂亮，就冷冷地：“你会织布，你敢跟我比试一下吗？”
她忽然大怒：“你什么意思？你玩了我就想一走了之？姓白的，我这里可不是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地方……”
马车上，一位雍容典雅的贵妇人，她很紧张，立即向贵妇人行礼。
“云英，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我是没有办法……我一直喜欢你，可是，我父亲不许……”
某一天，她在织布的时候，一辆金色的马车忽然从天而降。
“你父亲不许？你父亲不许，你当时为何还主动招惹我？现在白白玩弄了我一场，你就说你父亲不许了？再说，启王子根本没有来九黎，他也没有参加那女人的登基仪式，他和那女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了，你们怕他做什么？他有什么好怕的？他现在无非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而已……”
她很害怕，便把信物藏起来，还是如以前一样过自己的日子，依旧纺纱织布。久而久之，那陌生男子再也没有出现，她也因为噩梦已经过去，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可是，他不是新王的朋友吗？我父亲说，他打听到启王子可是新王最好的朋友，二人的交情非比寻常，所以，勒令我不许招惹你……”
安妮醒来，就如做了一场梦一般，可是，那信物真的就在手里。
云英冷笑一声：“如果他们真是最好的朋友，你以为启王子会不来参加她的登基大典？可是，启王子在哪里？启王子露面了吗？你父亲什么时候在九黎见到过启王子？”
分别之前，陌生男子给了她一枚信物，陌生男子说，以后若是她有了身孕，就拿着这信物放在孩子身上，他自然会前来带走孩子。
她怒问，心里隐隐的竟然有一丝快慰——是啊，启王子根本没回来。
陌生男子在她身上尽情欢愉，不分昼夜，几天之后，陌生男子又把她送回了她的家里。
启王子根本没来参加那女人的登基大典。
安妮自然不从这个陌生人，可是，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便被这陌生男子掳掠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要知道，当年那女人在金沙王城登基，启王子就算不能亲自赶去，也派了自己的父亲夏后氏等一众最主要的亲随前去朝贺。
她很害怕，她站起身本能地要逃跑，那男子却一把抱住了她，告诉她，自己早已听说她的大名，非常非常喜欢她。
可这一次，不但启王子没来，整个大夏的团队都没来。
那是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孔，威严，气派，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天潢贵胄。
这是不是就证明那二人根本已经分道扬镳，友情决裂，再也不会在一起了？
某一天，她拿了最新织就的云锦去河边渲染，当她青葱的玉手在洁白的溪水中提着布匹反复回荡时，看到粼粼的波光里，一张突如其来的陌生面孔。
白大公子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低声道：“云英小姐其实用不着离开……新王……她虽然很厉害，可是，她并不在九黎大开杀戒，也从未杀任何一个无辜者，就算当初那些公开反对她的人，她也只是教训了一下，此后更是大赦天下。再说，你对她又没有什么危害，还因着启王子这一层关系，她纵然不特殊照看你，她也不会把你怎样吧？你又没有得罪她……”
原来，她叫安妮，是西方一个小国的民间女子，以善于织布著称。她能织出云锦一般灿烂美丽的锦绣河图，远近扬名，又因为长相极其美丽，吸引了无数的小国王子前来提亲。
云英暗暗冷笑，这蠢货，他懂得什么？
那人脸蜘蛛呆了一下，慢慢地有细微的声音从电波里分离出来。
就算自己没有得罪那女人，她也不会马上来找自己的麻烦，可是，自己不想和她呆在同一片地方不行吗？
他看着那人脸蜘蛛，再次挥了挥手，无声地发出一个指令。
自己不想看到她春风得意，更不想看到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这不行吗？
人脸蜘蛛有点害怕，想要退却，却一步也迈不过。
自己就不想和她共处同一个地方，这不行吗？
白衣天尊慢慢走过去。
可是，白大公子根本不了解她和新王过去之间的恩怨（她一个人自以为是的恩怨），所以再次低声道：“云英你真的不用着急离开……你可以现在这里呆着，过一段时间等风头平静了，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白衣天尊慢慢伸出手，轻轻挥舞了一下，那黑蜘蛛顿时停止了一切举动，她丑陋而恐怖的面上，充满了狐疑和愤恨。
“借口！你这都是借口。你如果真的有心，那你就该马上和我一起离开九黎。”
此刻，这人脸蜘蛛见来了陌生人，本能地便张扬了充满剧毒的爪子，龇牙咧嘴，发出可怕的驱赶或者进攻的声音。
“我们怎么离开九黎？我身上根本没钱啊。我们也没法走远，出去之后，拿什么为生？再说，我几乎就很少离开过九黎广场……”
蛛网的正中间，一只巨大的人脸蜘蛛，丑陋，恐怖，若是凡夫俗子但见其一面，一定会被当场吓死。
“我这里有钱。我手上还有几百两黄金。我们拿着这些钱随便找个地方都能生活下去。”
那是两颗巨大的黑色枯树之间张罗的蛛网，密密匝匝，仿佛每一根漆黑的蛛丝上面都渲染了剧毒。
“可是……可是……你不怕启王子回来找你吗？”
白衣天尊停下脚步，远远看着对面一片黑色的蛛网。
他支支吾吾：“我父亲说，启王子一把劈天斧威震天下……我……我也不敢招惹他啊……”
那是大型爬行动物特有的悉悉索索。
云英大怒：“是他不要我了，又不是我辜负了他，我有什么值得怕他的？再说，九黎婚姻自由，男人女人爱在一起就在一起，不爱在一起分手的也多得很，我怎么就不行了？我又没做什么丢脸的事情。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让你陪我一起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你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前面，有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死死盯着白大公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究竟走还是不走？”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样子很丑陋很吓人，她们已经不愿意再见到任何外人了。
“这……我真的不是不跟你走……”
那些可怜的人形异变的各种“怪物”，但凡听得一丁点声音便忙不迭的逃窜。
“你到底走不走？”
一路前行，一路黑暗。
“可是……可是……我父亲一再三令五申，扬言我再是违抗他的命令，就要将我关在家里，而且，不让家里的老管家再发给我任何零用……我会一分钱都拿不到……云英小姐，你知道吗？到时候我一分钱都拿不到了……可是，我还有几个弟弟，也还有几个姐妹，他们和我并不是同一个母亲，他们是我父亲的妾所生的孩子……如果我一分钱都拿不到，那么，这些钱财就会落入他们的手里……那样，别说我父亲了，我母亲也会打死我的……”
他觉得西帝简直不可饶恕。
富二代再是叛逆，可是，并不掌控经济大权。
他很鄙薄西帝。
只要切断了他们的经济命脉，任何富二代都要乖乖地俯首听令，否则，没有钱财加身的他们，在女孩子面前并不会比外面的流浪汉有魅力多少。
可现在，这场悲剧就生生地在西帝的眼皮底下上演，而西帝，竟然睁眼闭眼——须知这些可不是一般的人类少女，全是曾经让他迷恋欣赏并被他玩弄过的少女。
白大公子再是弱鸡似的，也怕丧失继承权。
至少，这二位在私德上面没有什么可以被鄙视的地方。
也因此，他立即退缩了。
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二位的统治时期，根本不可能爆发这么残忍而恐怖的事情。
他忙不迭地站起来，搓着手：“云英小姐……对不起……你以后还是好好在家等着启王子吧，毕竟，你是他的合法的妻子……我们现在这样……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请你原谅我……我也没法，我父亲说了，以后我再到处乱跑他会打断我的腿。我今天回去之后，也许很久都没法出门了……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没法跟你离开九黎……”
白衣天尊对西帝并不是非常熟悉，但是，他对黄帝和颛顼都超级熟悉。这两位中央天帝，尤其是颛顼，是他超级菲薄超级憎恨之人。
云英怒不可遏，一把将他推出去老远：“滚，滚开吧，你这个窝囊废，你这个胆小鬼……滚吧……滚远点，别再让我看到你……该死的胆小鬼，滚蛋吧……”
身为中央天帝，他竟然纵容他无法无天的老婆到了这样的程度？
白大公子，落荒而逃。
不是震惊，也不是恐惧，他只是奇怪：西帝竟然一直容忍这么明显的残忍和罪恶？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云英才想起自己忘记了追问他姬真的下落。
直到白衣天尊的双足踏在这片臭名昭著的黑暗之地。
此时，她觉得姬真才是唯一的安慰，唯一的支柱。
在大神们的眼里，人类的地位当然就和小猫小狗小鸡，甚至蛇鼠虫蚁差不多，死一个不多，活一个也不少，可有可无。
可是，她没有追上去，她只是双手蒙着脸，大哭起来。
半神人们犯不着替人类的少女抱不平，就像一个人，你看着你的邻居杀掉了一只绝美的小羊羔或者一只乖巧的小小狗，你只会觉得惋惜，或者感叹一声残忍，可是，你却绝不会出手制止你的邻居，甚至因此跟邻居大打出手。
该死的姒启，该死的凫风初蕾。
毕竟，这座监狱里关押的绝大部分都是低等的人类少女。
是你们毁了我，是你们将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许多大神都听说过天后这座臭名昭著的监狱，但是，几乎没有人亲眼所见。
她发誓，要将这一对狗男女彻底宰了。
纵然当初吸引了西帝，令西帝如痴似狂的各种美貌和可爱，也一去不复返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
天后善妒，也狠毒，但凡她能下手的情敌，她能打得过的情敌，她统统把她们关在这监狱里——进了这监狱就意味着，所有的美貌已经彻底消失，她们的生命中只剩下无止尽的囚徒和丑陋的绝望。
她连姬真都找不到了，她想，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们也不是真正的妖怪，她们只是中了病毒。
蓝色的天空，红色花朵名字，不但刺激了云英，刺激了整个九黎，甚至连九黎碉楼的全部人也沸腾了。
现在，白衣天尊已经明白，这些可怕的妖怪，其实，原本都是少女——被西帝玩弄过又忘记了的少女。
他们都跑出来，站在所有空旷的地方，抬头仰望那漫天的烟火。
纵然她们的亲友站在她们的面前，也不可能认出她们了。
整个天空，如一片蓝色的海洋。
她们就算跑出去，也已经无法见人了。
而那红色，是海洋里开出的花来。
可是，这些黑色的令人恐惧的妖怪，却胆小得出奇，她们但凡听到一点点风吹草动便急于逃窜，可是，无论怎么跑，都无法跑出这片漆黑的充满病毒和死亡气息的监狱。
所有人议论纷纷：“真是太美了……好奇怪……”
黑色的熊，黑色的蛇，黑色的蝎子，黑色的蜘蛛，黑色的小牛犊……全部是人类的世界里最让人望而生畏的东西。
和九黎广场上的百姓一样，他们也很快发现了云中的那两个巨大无比的花朵一般的字：初——蕾。
这里的动物也全部是黑色的。
初蕾。
黑色，往往代表病毒，而这些黑色，也的确是病毒横行的世界。
大家好生震惊。
地上的沙土全是黑的，各种植物也是黑的。
尤其是小狼王，他不敢置信，他死死盯着那红色的花朵，半晌，才大叫：“老天，凫风初蕾的名字怎么出现在天空里了？怎么会？丽丽丝，你看，这是凫风初蕾的名字吧？我没认错这两个字吧？”
萤火虫能发光发热，但这黑暗森林星却常年被黑色的浓雾笼罩，万年寒光都无法渗透这沉沉的死气。
丽丽丝已经观望了很久，此时，也长嘘一口气，笑道：“你没认错。的确是鱼凫王的名字。”
相比联盟中那些又大又明亮又著名的星体，黑暗森林星简直就像是角落里的萤火虫，甚至萤火虫都不如。
“可是，她的大名怎么会出现在云中？哇，简直整个天空都是她的名字，这是怎么做到的？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准确地说，它的全称应该是黑暗森林星监狱。
“可能因为她是万王之王的缘故吧？”
黑暗森林星。
“哈，那会不会等以后我登基的时候，我的名字也这样出现在天空？”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我马上照办。”
“有可能吧。”
“该死的白衣天尊！这该死的老家伙，他竟然趁我不注意私自擅闯？他竟然把联盟视为一马平川了？你们听好了，马上升级医学部的门禁，纵然是我亲自前来，也必须验证身份……”
“可是，当年大禹王登基做万王之王的时候，为何没有出现这样的奇迹？我可是亲自参加了当年的万国大会，天空中绝对没有这种奇迹发生……”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估计是鱼凫王登基，诸神全部认可吧？不然，还能怎么解释？”
“什么通行证？那是伪造的！蠢货，你连真伪都分不清楚？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联盟巨资打造的警备就这么不堪一击？”
小狼王喜气洋洋，身为下一任的储君，他忽然觉得自己再一次身价百倍了。
俞强听着西帝咆哮的声音，脸色瞬间白了，他语无伦次：“怎么？白衣天尊不是奉陛下的手谕进来的吗？可我明明看到他手上白光一闪，那可是陛下寻常进出的通行证……没有这个通行证，也根本进不来啊……”
他们只是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神迹——这是一场婚礼通告。
“白衣天尊？你说什么？白衣天尊竟然闯进了联盟的数据库？”
是白衣天尊向整个大联盟发出的通告。
“回陛下，我在解答白衣天尊的问题，没注意到你的信息，很抱歉……”
白衣天尊来九黎，他们是看不见的。
西帝很是不悦：“刚刚你在干什么？为何迟迟不回应？”
他们只知道新王白天处理一些政事，晚上早早来到了寝殿闭门不出，甚至连委蛇，大熊猫这些亲随都安排出去为了繁忙的政事而跑腿了。
他急忙道：“陛下……”
他们哪里知道，新王这些天，已经成亲了——和白衣天尊成亲了。
就在这时，信号灯亮了，俞强一看，竟然是西帝。
他们压根就没见过白衣天尊。
更意外的是，天尊为何对禹京那么紧张？
他们只是喜气洋洋地认为新王得到了诸神的认可，现在好了，统治就变得合理合法了，其他凡夫俗子纵然想要再蠢蠢欲动，也得掂量掂量了。
看样子，他居然是特意为了D病毒而来。
杜宇也好奇地看着天空。
天尊为何忽然对D病毒这么感兴趣？
他也被那漫天的蓝色和红花震惊了。
他很意外，天尊为何忽然造访这里？
凫风初蕾登基做了万王之王，鱼凫国的王位就彻底空了下来，按照规矩，他被任命为新的蜀王，即将开始他正式的蜀王生涯。
俞强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天尊的身影彻底消失，还是一头雾水。
纵然九黎再繁华，再热闹，可是，他很清楚，金沙王城才是少主的根基。也因此，少主把金沙王城看得特别重要，甚至远远超出了九黎。
白衣天尊一笑：“没错，你不用担心。禹京这么做对他自己并无任何好处！他虽然是死神，但是，并非是一个白痴。”
他整个新的蜀王要承担的重任，便可想而知。
他好像在自我安慰，急忙道：“禹京身为死神，掌管冥界，历来就是病毒制造者，可是，他从未将这些病毒滥用，他总不敢公然对抗联盟吧？再说，他有什么理由和必要对抗整个联盟？没有道理，不是吗？”
为此，少主甚至并未动用王城的藏宝库，而是密令杜宇要坚守藏宝库，无论何时，都要保障所有国民的安全。
“他身为死神，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吧？再说，这样做，对他自身也没有任何好处。”
他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要奉命回金沙王城，可是，少主说了，自己要留下。
“我不知道。”
少主留下自己，是要委任自己做炎黄帝国商队的大首领。
俞强很是不安：“天尊，你……你认为禹京会不会真的发疯？”
大首领，是无数人觊觎的肥缺，其吸引力甚至远远在大将军或者大元帅之上。
白衣天尊再看了一眼那病毒的数据链，慢慢站起身。
可是，杜宇却很清楚，这于自己来说，根本不是什么肥缺，而是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俞强骇然，还一会儿才颤声道：“那整个宇宙就完蛋了。”
因为少主的极度信任，才把这任务交给自己。
“我是假设！假设他真的用在了半神人身上会怎样？”
也因此，他想，自己必须做好。
俞强吓一跳，接连摇头：“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禹京怎么敢把这种病毒用在半神人身上？”
为此，他也厉兵秣马，立即投入了商队的情况了解，力争早日开始对商队的掌控和运营，以保证少主所交付的命令。
白衣天尊只摇摇头，忽然道：“如果这种病毒被用在半神人身上会怎样？”
可是，他尚未启程，便看到这冲天而起的蓝色焰火。
禹京，并不是和俞强杠上了，他是和白衣天尊扛上了。
但见那蓝色焰火就像是一朵巨大的蘑菇，最初是在天空裂开，随后变成了漫无边际的云彩，将整个天空彻底铺满。
俞强愤愤的：“禹京这厮也是疯了，按理说，他该大力发展他的细菌病毒，可他现在转移了阵地，转移了方向，彻底瞄准了基因生物裂变病毒，就跟我们杠上了似的……”
无论你从哪个方向，无论你从哪个角度看去，整个天空，都是一片蓝色。
俞强不以为意：“可事实上，是不会有人去把这种病毒用在生物身上的！这种病毒原理其实并不复杂，而且以前就有了，但是，难就难在禹京将其升级，这病毒会自动分裂老虎，比如一只老虎分裂成两只三只无限多，每一只在理论上都可以达到银河系那么大小。举个例子，我们的解药可以迅速把这些老虎缩小，问题是，我们阻止不了无数只老虎的分裂，解药的速度也根本及不上分裂的速度，只要有一只老虎没有被阻止，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更重要的是，这些分裂的老虎会自动异化，也就是会顺便改变物种的性别，比如变成豹子，狮子，甚至苍蝇蚊子以及任何你能够想到的动物。我们的解药但凡有一丁点细微差别，也许对别的物种就不起作用，所以，这才是禹京的可怕之处，我们都没想到，他竟然不声不响地在幽都之山把病毒的水平演变成了这么可怕的地步……”
直到那蓝色的中心，开出一朵红色的鲜花。
你想象一下一只老虎忽然膨胀到一个银河系甚至比这还大，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他内心震动，不能自已。
“何止呢！理论上，如果膨胀到太阳星那么大之后，如果没有解药，会无限制膨胀，甚至占满整个太阳系，银河系……”
初蕾。
“太阳星体一般大小？”
初蕾。
“D病毒最大的后果是膨胀分裂，举例，如果一只寻常的老虎中了这种病毒，会无限制膨胀，甚至膨胀成一颗太阳星体那般大小……”
这么浪漫这么盛大的仪式，真的只是诸神对新王的道贺？
“对。”
如果真的只是诸神的认可，那为何不是全称——凫风初蕾？
俞强看了看：“你说这个D病毒？”
单单用“初蕾”二字，岂不显得太过浪漫太过亲昵了一点？
他走了几步，忽然指着病毒库上面的一个裂变，问道：“如果这种病毒裂变会有什么后果？”
身为蜀中重臣，出身于蜀中的贵族世家，他深知礼仪在王家仪式上的重要性，比如大禹王登基，诸神不可能直接叫他大禹，必须是叫他姒禹，如此才是追根溯源。
禹京忽然这么反常，必然事出有妖。
同理，新王登基，那就该是凫风初蕾，而不是初蕾——因为，一个凫字，就能说明她的起源和身世背景——鱼凫国的公主，老鱼凫王的女儿。
禹京才不管天后如何惩治情敌呢。
可这“初蕾”二字是什么意思？
但白衣天尊却明白，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诸神，有这么亲昵吗？
他们知道，那是西帝夫妻两自己内斗，别人也插不上手。
远处，有无数的喝彩，惊叫，欢呼，呐喊……他们基本上都是跟随鱼凫王多年的亲随，他们看到诸神认可自家少主，自然备受鼓舞，与有荣焉。
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俞强等人看来，西帝的那些小情人拿不拿到解药根本无伤大雅——虽然他们不敢公开这么说，但也从未因此有什么不安。
可是，杜宇却在这漫天的欢呼声里，忽然很绝望。
西帝之所以愤怒，当然是因为自己的权威遭到了藐视。
他忽然意识到，这烟火，可能和众人的理解略有不同。
他当然也私下里听过西帝的绯闻八卦，知道天后那个臭名昭著的黑暗森林星监狱，只以为西帝忽然这么关心病毒库，无非是为了替情人们寻找解药而已。
他忽然想起白衣天尊。
俞强，并不为此赶到太过担心。
他忽然想起那个每每于重要关头出现的伟大人物——虽然他们至今为止还没见到他在九黎现身（因为他们根本看不见隐身的白衣天尊，更不知道白衣天尊不但现身而且长达半个月的时间）。可是按照常理推断，白衣天尊没可能对于少主的登基不闻不理。
因为解药和病毒的竞争，虽然不说很正常，但也不算反常，也没公然违背联盟法令。
这焰火，就是白衣天尊所为？
俞强考虑的只是丢脸。
如此亲昵，又是什么意思？
俞强很失望，似在自言自语：“难道我们就真的奈何不了禹京了吗？唉，我都不好意思担任这医学部的负责人了……说出去，我俞强居然不如禹京，也真是丢脸了……”
可是，他不敢去问，也不敢多想，甚至不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天空，看着那梦幻一般的蓝色世界。
白衣天尊摇摇头。
明明早就绝望了，现在，这绝望之情又更深一层。
俞强问：“天尊，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可是，他很镇定。
俞强见他脸色难看，苦笑道：“我其实都没想明白，为何禹京忽然变得这么厉害？我反复研究了他的个人经历，总觉得他达不到这么高的高度，可是，偏偏证据确凿，一切指向都表明是他在和我们竞赛，他肆无忌惮地将我们远远仍在背后，然后，看着我们嘲笑不已……”
他想，这本是预料中的事情，不是吗？
纵然以他的本领，也不见得能阻止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也正因此，反而如释重负。
两年之后又该怎么办？
就像当初刚刚被少主许婚时，他总是觉得自己在做梦，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奇迹，总觉得压力很大——
倒不是担心两年之内凫风初蕾立即就病变，而是禹京这么遥遥无期地搞下去，整个联盟却看着他毫无办法，那该怎么办？
现在，反而释然了。
白衣天尊心里一沉。
有些东西，你再是糊涂也会清醒地意识到——根本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自己。
两年！
纵然多想一下也是非分之想。
俞强对于这个问题已经反复思索考证了很多次了，所以，被人一问，立即道：“最快需要2年，还得是在禹京不再有任何动作的情况下。如果禹京继续升级，那就是遥遥无期了。”
这样也很好，以后，少主总管有人照顾，有人扶持，再也不会陷入那种绝望的可怕境地了。
半晌，白衣天尊才缓缓地：“如果要跟上禹京的速度，最快需要多久？”
而自己，根本没有扶持少主的能力。
俞强当然不知道他的顾虑，甚至不了解他为何忽然如何这么关心病毒库，只好奇地看着他。
他反而笑起来。
他会不会还有别的目的？
只是笑着笑着，便低下头，讯速地躲在了暗处，在没有任何人能看到的地方，这才泪如雨下。
可是，他升级病毒库的唯一原因便是阻止凫风初蕾得到解药？
在无数喧嚣的人群中，唯有大熊猫一直人立，仔仔细细地看着天空那道神奇的烟火。
禹京本是个疯子，他消停了几百万年，忽然开始丧心病毒的升级病毒库，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
它不能开口，可是，它的表情和别人完全不同。
他的想法可不是这么简单。
它如有所思，非常高兴。
俞强等人沮丧的只是自己的本领赶不上禹京，可白衣天尊却眉头深锁。
可同时，它又非常警惕。
俞强小心翼翼：“禹京虽然嚣张，但是，也的确是我们落伍了，要追上他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这本是他的权限范围，倒也不算什么……”
它总觉得，这烟火非同寻常，也许，不久之后，九黎会遭遇一场更大的风暴。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委蛇拍拍它的头，“哈，老伙计，这一定是好事吧？你判断出来这是好事了吗？天空中炸开的可是少主的名字啊……是我们少主的名字……哈哈，这可真是太威风，太帅了……”
可白衣天尊之前分明认为禹京根本达不到这样的水平。
小狼王应声大叫：“没错，你家少主真是太帅了，名字居然在半空中炸开，啧啧啧，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场景啊，哈哈哈，就好像真的是出现了诸神的眷顾似的……哈哈，这就是所谓的神迹吧？委蛇，你说，这是不是神迹？”
居然证据确凿显示这一切都是禹京所为。
委蛇点头。
俞强苦笑一声：“这是禹京的信号。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出信号嘲笑我们。”
它的两个头都眉花眼笑：“我也觉得这是神迹啊。除了神迹，已经没有别的可以解释的了。”
他问：“这是什么？”
小狼王好奇：“这神迹是怎么来的？莫非是白衣天尊所为？”
他越看越是心惊，一回头，却看到解药库旁边有红灯一闪一闪。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段时间，天尊不是一直没有露面吗？”
白衣天尊也是第一次看到裂变后的数据库。
“就因为他没有露面，我才怀疑是他嘛。你想想，是他支持你家少主登基，可他这几天没露面，总要表示一下吧？这不，就玩儿了一把的大，居然让你家少主的名字出现在半空之中。哈哈哈，这可真是太了不起了，除了白衣天尊，其他人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吧？”
因为他手持的通行证，俞强就更没有阻拦的理由。
“可不是吗？我也怀疑是天尊啊。”
对于这个最著名的战神，曾经进入弱水七十万年又出来的半神人，他虽然不熟悉，但久仰大名。
“好了，我们得赶紧去问问少主……”
无论是解药库还是病毒库，甚至整个医学部，其实都和白衣天尊没什么关系，俞强也没想到他会来，可是，他还是点点头。
凫风初蕾刚刚走出冥想室的大门，便看到委蛇一阵风一般而来。
白衣天尊面色沉重：“我来看看禹京这厮究竟把病毒库升级成什么样子了。”
委蛇身后，便是大熊猫。
俞强半信半疑：“天尊，你怎么来了？”
大熊猫身后，跟着一干亲随。
可此人并非西帝。
她昔日的朋友，盟友几乎都在这里了。
那是特许进入医学部的通行证，这样的通行证，原本只西帝一人拥有。
委蛇大叫：“少主，少主，你快看，你看到了吗？你看天空有你的名字……你看……哈哈，那是一片巨大的蓝色里开出的红花，真是太美了……少主，你看到了吗？”
来人，手里白光一闪。
她很意外。
可下一刻，他立即禁声了。
她自己在冥想室上空看到烟火，没料到，在外面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好一会儿才惊觉，几乎跳起来。
也就是说，这烟火无论室内室外都可以看到？
有一个身影，无声无息潜入。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他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
委蛇一看少主脸色绯红，就知道她已经看到了，还以为她是激动不已，就大笑：“现在好了，看来诸神都认可少主了……大家都认可了啊……这以后，那些大神不会轻易再来找少主的麻烦了吧……”
但现在，俞强觉得很沮丧，也很不安。
凫风初蕾尚未开口，听得小狼王的哈哈大笑：“恭喜，恭喜……恭喜我王……恭喜万王之王……现在你可是名副其实的万王之王了啊……”
也许是联盟这些年来实在是太强大，太无敌了，以至于大家都有一种错觉：这种安稳的日子再过几十亿年也不会改变，所以，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努力了。
丽丽丝也朗声道：“这可真是太好了。恭喜我王啊……”
助手们帮不上什么忙，他索性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一个人留下来，冥思苦想。
昔日最亲近的朋友，属下，一起向她道贺。
也正因此，俞强的压力很大，就如今天这么休闲的日子，其他半神人们都跑去看热闹了，他还是只能一个人呆在病毒库里。
小狼王兴致勃勃：“我之前一直担心我们无法在九黎站稳脚跟，甚至担心我这个兵马大元帅会成为昙花一现的笑话，现在好了，真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啊……”
联盟的医学部无法对抗禹京一人，西帝震怒，同时也震惊。
丽丽丝调侃他：“你可能以为自己的储君之位也只是昙花一现吧？”
升级病毒库，本就是禹京的强项，身为死神，他有权利给生物寻找上亿种死法。
“可不是吗？我这几天都跟做梦似的。一想到我日后居然可以成为帝国的君主，万王之王，我忽然觉得，黄金都不算什么了……”
他们不但无法打压禹京的气焰，反而眼睁睁地看着死神几乎将整个病毒库彻底霸占封锁，有时候他们连工作都无法展开了。
热爱黄金，是因为不曾拥有天下，唯有得到黄金才能勉强自保。
可是，一段时间下来，他们几乎要绝望了。
可一旦得到了天下，谁还要黄金？
为此，西帝暗中给俞强调集了更多人力物力，大力配合，准备举联盟之力，将禹京的气焰打压下去。
小狼王觉得自己已经站到了一个新的高点，无论是视野，想法，都已经有了本质的提升。
西帝接到禀报后，情知非同小可，也不动声色，只暗暗下令要让俞强尽快动手，务必追上禹京分裂病毒的速度。
现在起，黄金和这些东西相比，已经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东西了。
俞强和禹京可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事实上，俞强从属于西方的古老神族，和西帝是同一个系统出来的，否则，西帝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安排给他了。
那是小狼王毕生中最大最重要的转折点。
俞强很紧张，也不敢隐瞒，便悄悄把这事禀报了西帝。
也正是这一天起，他整个人的理想，志趣，都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
尤其是几种新型病毒，纵然见多识广如俞强，也闻所未闻，更谈不上何从下手了。
他忽然觉得，和这河山相比，蝇营狗苟地追逐黄金，真的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作为负责人，他比别人更加了解这次病毒裂变的意义：如果联盟的医学水平一直跟不上，制造不出解药，那么，理论上，这种裂变的病毒被投放之后，会造成极大的恐慌，因为，联盟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他觉得自己的前半生都很无聊，简直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拿得上台面的事情。
旁人倒没觉得如何，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联盟这几千万年来禁止基因病毒的研制，水平落后一点也不足为奇，但是，俞强却很紧张。
唯有此刻起，方觉得人生彻底变了模样，变得有意义起来。
联盟的医学水平，竟然远远跟不上了。
你想想看，储君。
半神人们的猜忌也因为这个申明瞬间就平息了，可是，病毒库的负责人俞强却很快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这一次的病毒库根本不是简单升级，而是大规模地裂变。他组织小分队开始速度攻克，问题是对方就像跟他比赛似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要解药一升级，病毒库也随之升级，到后来，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远远跟不上病毒裂变的程度了。
储君。
随后，死神禹京便跳出来公开声称，升级行为乃他所为，他对这一切负责。
可不是什么小国寡民象征似的君主，而是货真价实的万王之王——比当年的大禹王还牛比得多的真正的万王之王。
可就在他们推出解药尚未运用之际，西帝便得到报告，说基因病毒库居然被莫名升级了。
昔日大禹王诏令的万国，无非就是大夏方圆一万公里之内的小国寡民。
以联盟的水平，拿出解药当然不是难事。
可这一次的万国，那是从地球的极西之地到极东之地，从及南之地到极北之地，整个地球都囊过其中。
但基因库也因此再度开启，西帝认为，这些病毒既然已经重现人间，那么，就要尽快给出解药。
无论肤色，无论人种，无论语言，无论习惯……全世界所有的人，全部成为了炎黄帝国的臣民。
基因库，从此成了绝对的禁地。
全世界所有的地界都进入了炎黄帝国的版图。
天后的黑暗森林星最初很隐蔽，但天上和人间一样，也不可能有真正的秘密，很快，半神人们纷纷知晓，这也成了半公开的秘密，西帝为此大为光火，便突击检查医学部，下令提升了医学部的戒备等级，彻底阻截了天后的脚步。
这，才是真正的万王之王嘛。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人类最惧怕的也就是这几种动物，尤其是蛇，因为种种特殊原因，被人类列为最可怕的动物，没有之一。所以，半神人们为了吓唬人类，最喜欢在惩罚时将人类变成蛇——又因为蛇属阴性，跟女人的属性吻合，所以，半神人们多半在惩罚女性时才使用，比如美女蛇之类的，往往令人不寒而栗。
身为炎黄帝国下一代的储君，小狼王又如何不兴奋不激动？
从此，人类少女的厄运便降临了，黑暗森林星上关押了不知多少被异变的少女。饶是如此，天后能拿到的也只是最低级别的几种病毒，能将人异化的病毒不超过五种，无非就是在蛇、蜘蛛、熊等几个种类之间变来变去。
此时，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朋友之情，统统都变了——他开始真正把凫风初蕾当成一个王——万王之王——
直到某一天，现任天后为了惩罚情敌，悄然潜入其中，盗取了一些基因病毒。
而他所做的，就是要让这个万王之王更好，江山更长久，因为，那也有关他自己的利益。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几亿年，几千万年，几百万年，几十万年。
凫风初蕾微笑着看着这一干属下——他们其实不止是她的属下，还是她的朋友，盟友。
很长一段时间，联盟的法律明文规定，这是一块禁地，谁也不许碰触，违令者重重处罚。
正因为他们的鼎力相助，自己才能站在站在这里。
自那以后，基因库就被封存了，而有关基因改造的这门技术也暂时被终止了。
她很感激他们。
表面上看来，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可背后却是各大神族之间的争斗。这些纷争越演越烈，战乱四起，好好的地球变得乌烟瘴气，直到造物主亲自出面，以万神之神，万神之首的超级神力，才平息了这场争端。
他们如此兴奋，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纷争，演化成战争。
登基之前的几天，整个九黎乌云密布，死气沉沉，几乎吓得全城百姓都忙着逃窜，九黎差点成了一座空城。
差异，自然会引起纷争。
现在好了，祥瑞出现，神迹显示，怎么着也是一件大好事。
可下面的大神不知为何，忽然一阵风似的开始造人，他们随意提取基因库里的各种基因，随意裂变，随意改造，于是，地球上忽然多了很多不同的人种，他们有的人面蛇身，有的牛头人身，有的牛头马面，……千姿百态，不一而足，以至于到后来，整个地球上的人种竟然已经有了极大的差异，看起来不伦不类。
至少，从这一刻起，杂乱惊惶的民心一下就彻底被安抚了。
造物主当时只造了两个人，因为某种原因便没有再继续。
须知，民心的安抚，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之一，如今，祥瑞一举奏效，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种裂变，最初引起广泛的争议，是因为大神们心血来潮，纷纷效仿造物主造人。
凫风初蕾当然没有出面解释这一点。
这个部门也有非常悠久的历史了，很早就已经取得了极大的进展，通过基因分裂，不但可以将物种无限大的放大缩小改造，更可以肆意让物种互相裂变，比如，让一个人变成人头蛇身，让一个人变成黑熊或者别的千奇百怪的动物。
她从众人的脸上立即看出了他们的误解——可是，也不见得完全是误解。
医学部最核心的部门，在于基因裂变部。
她现在才明白，白衣天尊的这一手，很可能不完全是婚礼的公告，至少，有一小部分是出于震慑——他很清楚禹京在这里造成的混乱，所以，趁着这个婚礼公告，也顺带震慑众人，真可谓一举两得。
但是，这些东西在医学部已经是最低等级的东西，以至于根本无需任何把守，就在医学部的最外围，万万年下来，已经没有任何人进去过了。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婚礼公告。
曾经困扰人类几千年的各种疑难杂症和绝症，在这里，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基因库里有上亿种各种各样的病菌解毒基因，根据病种，注射解毒基因，很快，绝症里的病变细胞就会被杀死，分分钟恢复健康。
这其实也是他送她的一份大礼。
在这里，拥有全宇宙最尖端的医学，最尖端的医疗器械，自然也拥有全宇宙所有物种所需要的一切解药和灵药。
任何时候，他都希望主动替她排除障碍和危险——从百里行暮的时刻，就是这样了。他替她着想，细致入微，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医学部，甚至远远避开了观星台，自成一体，也避免任何半神人的八卦和偷窥。
她一直傻乎乎的笑容终于变成了清醒。
医学部，其实是一个独立的小小星球，在联盟中处于一个很隐蔽的位置。
她想，他可真是心细如发，竟连一切的细节都考虑了进去。
医学部，全称叫做：基因生物进化部门，也简称基因部。
忽然轻松无比，安心无比。
尤其是医学部方圆几万公里之内，别说苍蝇蚊子了，几乎许多有毒有害的生物都无法靠近分寸。
就连身上可怕的基因病毒也无足轻重了。
这里，彻夜灯火辉煌，戒备森严，别说是外来的闯入者了，就连一只苍蝇蚊子也休想飞进去。当然，联盟的星空下，也不会有苍蝇蚊子这种生物。
你要知道有人替你这么打算，这么细致地规划，你还会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吗？
唯一例外的是联盟的医学部。
而且，此人还是你的爱人。
绝大多数半神人都拥在长达百万公里地段的观星台，从四面八方看着地球。当然，围观地球其实不需要这么长的距离，但是，这也令联盟的各大部门都显得有些冷清。
今天起，还是你名正言顺的丈夫。
九重星联盟，从未如此安静。
可不是吗？就算今后天塌下来了，这不还有他顶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