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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探案集4 第二部 死酷党人

“杀死他!”十几个人恶狠狠地喊道。

“够了,我已经读够这种屁话!”会长大声喊道,并把报纸扔在桌子上,“他就是这样说我们的。我要问你们的问题就是,我们应该怎么对待他?”

“这样做我反对,”莫里斯兄弟说道,就是那个眉宇端正、脸刮得干净的人,“兄弟们,听我说,在这个山谷里我们下手已经很重了,他们为了自卫会团结起来把我们打垮的。詹姆士·斯坦格是个老人,在这个镇上和本地区他都很受人敬重。他的报纸所代表的人在这山谷中也有牢固的基础。如果此人被杀害,整个国家都会感到震惊,唯一的结果就是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

首次发生的暗杀事件就已证明我们这里存在一个犯罪组织,自那时起已经流逝了12载。从那时起,暴行就从未停止过。时至今日,他们的罪行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文明世界竟然蒙受此等耻辱。昔日我们伟大的国家以宽大的胸怀容纳这些来自欧洲专制政体下的移民,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结果。难道这些人就应该成为欺凌昔日为他们提供庇护之所的那些人的暴君?在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星条旗的保护之下,此等目无法纪的恐怖主义的王国竟能建立?读到这些,我们的心中就会顿生恐惧之感,仿佛置身于东方最衰朽的君主统治之下。这些人已是尽人皆知,此组织也是人所共愤。我们究竟还要忍受多久?我们难道要永远生活在……

“他们如何带给我们灭顶之灾呢,懦夫先生?”麦金蒂叫道,“通过警察吗?毫无疑问,他们一半是我们来养活,另一半害怕我们。或者是通过法庭和法官?以前我们不是领教过吗?结果又怎么样?”

煤铁矿区的恐怖统治

“可能是法官林奇来审讯这件案子。”莫里斯兄弟说道。这个建议招致一片愤慨之声。

“这是它的标题。”

“只要我伸一下手指,”麦金蒂大叫道,“我就能够安排二百个人到镇上把他们彻底清除出去。”然后他突然提高嗓门,他那浓密的黑眉令人恐怖地紧皱了起来,“听着,莫里斯兄弟,我已经注意你一段时间了。你自己没有勇气,还要动摇人心。莫里斯兄弟,当你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我们的议程表上时,那就是你倒霉的一天了。我正在考虑把你的名字放上去呢。”

法律与秩序!

莫里斯脸色变得死一样的苍白,他双膝打战,一下子瘫坐回椅子上,用他那颤巍巍的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尊敬的身主,如果我说了不应该说的话,我向您和会里每一位兄弟道歉。你是知道的,我是忠心耿耿的一员,之所以说出那样忧虑的话来,也是我担心分会有不幸的事发生。但是,尊敬的身主,我对您判断的信任超出了对我自己的信任,我保证我再也不会冒犯您了。”

这时人群中发出一阵赞同的低语声,还夹杂着有些人的诅咒。麦金蒂从他的马甲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

当听到这样谦卑的话后,身主紧蹙的眉毛放松了下来,“非常好,莫里斯兄弟。我也不想给你教训。可是,只要我还处在这个位置,我们分会不管是言还是行都要保持一致。现在,兄弟们,”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四周的兄弟,“我就说这么多,如果斯坦格受到他应有的足够惩罚,那就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麻烦。这些编辑一旦团结一致,全国的报刊都会要求警察和军队出动了。但是我认为你可以给他一次相当严厉的警告。鲍德温兄弟,这事你来安排怎样?”

“兄弟们,”他说,“镇上有个人需要修理下,他应当受到何种处罚你们看着办。我说的就是《先驱日报》的詹姆士·斯坦格。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他又对我们破口大骂了吗?”

“当然可以!”这个年轻人热切地回答说。

就在第一个晚上,这个新会员就让自己成为兄弟中最受欢迎的一员了,这意味着他就要获得晋升和高位。可是,除了这些交情外,要想成为一个受人敬重的自由人会会员,还需要其他一些才能,然而这个晚上还没过去,麦克默多就已经作为拥有这些才能的榜样了。威士忌酒已经过了好几巡,人们已经变得脸色通红、醉意朦胧了,此时他们的身主又站了起来向他们讲话。

“你需要带几个人去?”

人的本性确实是很奇怪。对这些人来说,杀人已是家常便饭,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残忍杀害一些家庭的父亲,一些人对受害人没有任何同情心,面对受害者哭泣的妻子和无助的孩子没有丝毫的良心上的不安和恻隐之心,然而一听到优柔哀伤的音乐,他们也会感动得流泪。麦克默多有一副男高音的好嗓子。如果说他未能在分会中获得好感的话,那么在他唱出使他们感动的“玛丽,我坐在篱笆台阶上”和“艾伦河两岸”后,那群人就再也抑制不住对他的好感了。

“六个,两个用来守门。高尔,你去;还有你,曼塞尔;还有你,斯坎伦;还有威拉比兄弟两个。”

“莫里斯兄弟,”麦金蒂说道,“你总是一个喜欢说不吉利话的人。只要这个分会的兄弟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在美国就没有哪种力量敢招惹我们。不错,难道我们在法庭上和人较量的还不够吗?我想那些大公司会发现,他们付钱给我们比和与我们斗争容易得多,就像小公司那样做。现在,兄弟们,”麦金蒂边说边取下他的平顶天鹅绒黑帽子和长带,“今晚本会的讨论就到这里,在我们散会之前,有一件小事要再提一下。现在到了兄弟们举杯痛饮、尽情欢乐的时候了。”

“我答应新来的兄弟他也应该去。”麦金蒂说。

让人不悦的真话总是不受欢迎的。在那人说完坐在座位上时,就已经有人开始愤怒地叫喊了起来。麦金蒂双眉紧皱,脸色阴沉地站了起来。

特德·鲍德温双眼打量了下麦克默多,看得出来,他对前嫌既没有忘却也没有宽恕。“好吧,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过来。”鲍德温用一种粗暴无礼的口气说。

“这只是我的建议,”这个演讲者继续说道,“我们要对这些小人物缓和些。一旦某天他们全都被赶走了,那我们这个社团的势力也就随之瓦解了。”

“够了。越早我们就可以做得越好。”这几个人吵闹着,醉醺醺地哼着小调离开了。酒吧里依然挤满了纵酒狂欢的人,许多兄弟都还留在那里。这一小帮奉命执行任务的人走到街上,三人一帮、两人一伙地沿人行道行进,目的是避免他人的注意。这是一个寒冷刺骨的夜晚,半个月亮挂在寒冷的天空,星光灿烂。这些人在一座高楼对面的院子里停下并聚集起来,“维尔米萨先驱报社”几个金色的大字贴在光线明亮的窗口中间,里面传来印刷机的响声。

听到这些显示噩兆的话以后,大家都沉默下来,脸色阴沉得完全变了个样。他们一向感觉无所不能,不可一世,他们的脑袋里也从未想到过自己会遭到什么报应。然而就是他们中间最无所顾忌的人听到这些话也感到阵阵寒意。

“你,待在这儿,”鲍德温对麦克默多说,“你站在楼下的大门处,确保我们退路畅通。阿瑟·威拉比和你待在一起。其余的人随我来。没有什么好怕的,兄弟们,因为我们有十几个证人可以证明此时我们正在工会的酒吧里呢。”

“我十分尊敬你,尊敬的身主阁下,我认为这和我们的关系很大。这种情况到现在已经持续十年之久了。我们正在渐渐地赶跑所有的小人物们。可结果又怎样?我们发现替代他们的都是诸如铁路公司或铁矿总公司这样的大公司,这些公司的主管都在纽约或是费城,对我们的威胁毫不在意。我们能把他们在本地的工头赶走,但是这仅仅意味着会有其他的人被派来接替他们,而我们自己却招来危险。那些小人物不会对我们产生任何危险。他们既没钱,也没势。只要我们不把他们压榨得太狠,在我们的控制下,他们就会继续留下来。但是如果这些大公司发现我们在损害他们利益的话,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们摧毁并把我们送上法庭。”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除了一两个回家的醉汉外,整条街上空荡荡的。这一伙人穿过大街,猛的把报社大门推开,鲍德温和他的人冲了进去,跑上对面的楼梯。麦克默多和另一个人留在下面。从楼上的房间里传来叫嚷声、求救声,然后是脚步的踩踏声和椅子的倒落声。过了不久,一个头发灰白的人冲到了楼梯的平台上。

“莫里斯兄弟,我不明白,”会长说,“谁买走它们和我们又有多大关系呢?因为他们不可能从这个地方把矿产带走啊。”

还没等他跑得更远,他就被抓住了,他的眼镜叮当一声掉在麦克默多的脚边。只听砰的一声,接着就是呻吟声。这人脸朝下趴着,几根棍棒一起噼里啪啦地落在他身上。他翻滚抽搐着,瘦长的四肢在棍棒的打击下颤抖着。最后其他人都停住了,可是鲍德温,他那残酷无情的脸上带着魔鬼般的笑容,手中的棍棒向老人头上猛击上去,老人努力用双手护住头部,但是只是徒劳,他的白发已经被鲜血浸湿了。鲍德温还在弯腰找这个受害者暴露出来的地方猛打一阵。这时麦克默多跑上楼去把他推开了。

“它们都是被西部吉尔默顿矿业总公司买去了。”

“你会杀了这个人的,”麦克默多说道,“住手!”

“谁又买下了曼森铁矿、舒曼铁矿、范德尔铁矿,还有阿特任德铁矿这些最近被放弃的产业?”

鲍德温惊诧地望着他。“你个该死的!”他大喊道,“你是谁,竟然敢来妨碍我?你不就是个刚入会的人吗?站到一边去!”他又举起了棍棒,但是麦克默多从他裤子后面的口袋中把手枪掏了出来。

“同样是这家公司,莫里斯兄弟。”

“你自己给我站到后面去!”麦克默多高喊道,“如果你胆敢碰我一下,我就开枪把你的脸打烂。至于分会,身主不是有令不要把这个人杀死吗,你这不是要把他杀死吗?”

“那去年托德曼和李氏的矿山又被谁以同样的方式买下的?”

“他说得很对啊。”有一个人说道。

“可以,莫里斯兄弟,他的产业是被州和默顿县铁路公司买下的。”

“天啊,你们最好快点吧!”楼下的那个人喊道,“所有窗户的灯都亮了,要不了五分钟,全镇的人都会到这儿来的。”

一位长者从会长对面的桌子前站了起来,他脸刮得干净,面容慈祥,眉宇端正。“会计先生,”他问道,“我想问下,在我们把此人赶跑后,是谁买下了这个人的产业?”

街上这时确实有人在喊叫,一些排字工和印刷工正在向楼下的大厅里聚集,鼓足勇气准备行动。这帮罪犯把这个编辑瘫软无力的身体丢在楼梯口,迅速冲下楼沿街而逃。逃到了工会的房子处,一些人便混进了麦金蒂酒吧的人群中,向酒吧的老板低声报告,这件事已经圆满完成。其他一些人,麦克默多也在内,逃到街上,从弯曲的小道逃回了自己的家中。

“他已经变卖产业并离开本区了。这个该死的老东西给我们留下了一张便条说,他宁愿在纽约做一个自由的扫大街的人,也不愿意在一帮敲诈犯的下面做一个大矿主,天啊!在这个便条送到我们手里之前,他已经逃之夭夭了。我想他再也不敢在这个山谷里出现了。”

四、恐怖谷

“阿尔奇·斯温登怎么样了?”一个兄弟问道。

当麦克默多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时,他还清楚地记得加入分会的情形。由于喝了太多的酒,他的头有些疼痛,胳膊的烙伤处也肿胀得热辣辣地痛。因为有了特殊的收入来源,他不用按时去做工,所以早餐吃得很晚,他上午就待在家里给一位朋友写了封长信。之后,他又翻阅了一下《先驱日报》,报纸在印刷前最后一刻加进的一个专栏中写道:

“资金目前很充足,”会计说,面前放着银行的存折,“最近这些公司都很大方。马克斯·林德公司付的500元还没动。沃尔克兄弟公司送来100元,但是我自作主张退了回去,要他们送500元。如果到星期三我还听不到回音的话,他们卷扬机的齿轮就会出故障。直到去年我们烧毁了他们的粉碎机,他们才变得聪明点。西部煤业公司已经付了年度捐献。我们手头有足够的资金应付任何债务。”

先驱报社暴徒行凶——报社主编深受重伤

“吉姆是在上个月去刺杀马利克里克的切斯特·威尔科克斯时遭到毒手的。”麦克默多的邻座告诉他说。

这是一段对事件的简要报道,而麦克默多比记者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报道的结尾这样写道:

“不管怎样,今晚你可以过来,这会帮助你了解我们团体秉持的是什么理念。晚些时候我还要加以宣布。同时,”他扫了一眼议程表,说道,“在会议结束之前我还有一两件事要说。首先,我要问一下会计我们银行的收支情况。应该给吉姆·卡纳威的遗孀发放抚恤金。卡纳威是为分会做事而倒下的,我们要让大家都看到,她并不是一个遭到遗弃的人。”

警察已经开始调查此事,但是很难期望他们的努力会收到比过去更好的实效。暴徒中的几人已被认出,有望得到应有的惩罚。而这些暴行的根源,毋庸讳言,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社团,他们已经奴役本地区多年,《先驱日报》一直坚持不懈地与他们展开立场强硬的斗争。值得斯坦格先生的朋友们欣慰的是,虽然他惨遭毒打,头部依然持续剧烈地疼痛,但已无生命危险。

“我更愿等待更值得去做的事情。”

下面报道说,装备着温切斯特步枪的警察队已被请求前来防卫报社。

“兄弟,你的时机会到来的,”会长说道,“我们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你是一个心甘情愿效力的人,我们也相信你会在这地方干得出色。如果你乐意,今夜就有一件小事你可以助上一臂之力。”

麦克默多放下报纸,用他昨晚被灼伤过的手颤抖着点燃了烟斗。此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房东太太给他送来一张便条,这是一个小孩刚刚送来的。没有署名,上面写着:

“当然,我也是这个意思,我愿意效劳。”麦克默多说。

我想和你谈一谈,但是不便登门拜访。你在米勒山上旗杆旁能找到我。如果你现在愿意过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我提议,”哈拉威秘书说道,他是一个面如鹫鹰、胡须灰白的老人,坐在会长的旁边,“麦克默多兄弟应该等待合适的时机,分会是很高兴让他派上用场的。”

麦克默多把便条读了两遍,感到十分惊奇,他想象不出这会是什么意思或者这是谁写给他的。如果这出自一个女性之手,他可以想到这是一次冒险经历的开始,对此他已毫不生疏。可这是出自一个男人的手笔,而且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几经犹豫后,麦克默多最后还是决定去探个究竟。

麦克默多马上站了起来。“我要说,尊敬的身主阁下,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会以能为本会出力而感到无比荣耀。”此时人群中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让人感到一轮新日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在一些长者看来,这种进步似乎是有点过快了。

米勒山是镇中心一座疏于管理的公园。在夏季时这里是人们喜爱的休闲之处,但在冬天却非常荒凉。从山顶上一眼望下去,不仅全镇零乱污秽的情景可以一览无余,而且可以看到下面蜿蜒的山谷两旁散落的矿山和工厂以及附近被染黑了的积雪;此外还可以看到两侧那树木繁茂的山坡和白雪覆盖的山顶。

“是我们新来的弟兄,先生,他认为我们的办法很对他的口味。”

麦克默多沿着蜿蜒的小径缓行,路边是常青树围成的树篱,他漫步走到一家冷清的饭馆前,在夏天这是娱乐的中心。饭馆的旁边是一根光秃秃的旗杆,在旗杆的下面站着一个人,他的帽子压得很低,外套领子也竖了起来。当这个人回过头来时,麦克默多才看清楚此人就是莫里斯兄弟,就是昨晚把身主激怒的那个人,两人相见,互相对了会里的暗语。

“那是怎么回事?”坐在桌子另外一端的黑脸大汉身主问道。

“麦克默多先生,我想和你谈一谈,”这个老人说,他闪烁其词,显得犹豫不决,“你能过来真是太好了。”

坐在麦克默多旁边的人听到他这么说都发出一阵赞叹之声。

“为什么你不在便条上署上姓名呢?”

麦克默多的灵魂好像已经吸收了这个无恶不作社团的精华,他现在已经是这个团体的一员了。“我非常喜欢,”他说道,“这正是一个英雄少年的用武之地啊!”

“一个人必须小心谨慎,先生。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谁值得信任,谁不值得信任。”

“给他一颗大号子弹让他完蛋!”那人大笑着喊道,“你看我们的办法怎么样,兄弟?”

“当然谁都应该相信会中的兄弟。”

“什么厉害?”麦克默多向他的邻座低声问道。

“不,不,不总是这样,”莫里斯情绪激动地大喊道,“我们说了什么,甚至是我们想了什么,好像总可以传到麦金蒂那里。”

“还有!”特德·鲍德温叫道,“这个地区有些人有些不听话了。就在上星期布莱克工头把我们三个兄弟给解雇了。他已经欠了我们很长一段时间了,早就应该让他尝尝我们的厉害了。”

“听我说!”麦克默多严厉地说道,“就在昨天晚上,如你所知,我发誓要对我们的身主忠心不二,你要让我违背誓言?”

“要忠诚、聪明的话,什么都不要问。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可以做证说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惹什么麻烦。不过他们是一些做事干脆利索的人。”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莫里斯悲哀地说,“我只能说,非常抱歉,让你到此和我见面给你添麻烦了。事情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两个自由的公民居然不能彼此说说他们的心里话!”

“他们是谁?”有人问道。

麦克默多一直在仔细地打量这个同伴,此时他稍微放松了神经。他说:“当然,为了我自己我只能这么说。你是知道的,作为一个新来的人,我对这里的一切还很陌生。此时还不是我发表意见的时候,莫里斯先生。如果你考虑清楚了要对我说什么话,我就在这儿洗耳恭听。”

“当然,那人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这不是你这种人该问的。他已经被那边做出了判决,这与我们无关。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替他们去执行。就像他们为我们做的那样。说到这里,下周有两个默顿分会的兄弟会到我们这里来干些事情。”

“然后把这报告给首领麦金蒂!”莫里斯苦涩地说道。

“那人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年轻的威尔逊问道。

“你这样说对我确实太不公平了,”麦克默多叫道,“我自己对分会忠心耿耿,所以我对你就直言不讳了。但是如果我把你对我真心实意的一番话再说给别人听,那我就是一个卑鄙小人。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但是我要告诫你,你可能得不到我的帮助,也得不到我的同情。”

“赏金你不用担心。你们是为了荣誉去做这件事。可能事成之后你们会得到一点零头。”

“我并没有期望获得你的帮助或同情,”莫里斯说,“我告诉你以后,我的性命就放在你的手里了。但是,虽然你已经够坏了——昨晚我感觉你会变成一个坏得透顶的人,毕竟你还是新来的,你的心肠也不像他们那样坚如磐石,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和你谈谈的原因。”

“这次有赏金吗?”科马克问道,他是一个体格健壮、面孔黝黑、相貌狰狞的年轻人,他的残暴凶猛让他赢得了“老虎”的绰号。

“好的,你想对我说什么?”

“这是你的第一次,是吗?好的,你迟早要去见血的,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至于手枪,你会发现,它正在等着你呢,否则就是我弄错了。即使你们在星期一报到,时间也足够了。当你们回来时,一定会受到热烈欢迎的。”

“如果你把这泄露出去,你会受到诅咒的!”

“我还没有手枪。”这个自愿者说道,他还仅仅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当然,我说过我绝不会这样。”

几个年轻的家伙把手举了起来。身主带着一种赞同的微笑看着他们:“你会去的,老虎科马克。如果你就像上次干得那样漂亮,那你就不会失手的。还有你,威尔逊。”

“我要问你的就是,当你在芝加哥加入自由人会并发誓要仁爱和忠诚时,你心里是否想过它会把你引向犯罪的道路?”

“当我们有事需要借用他们一两个人时,温德尔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们,这次我们也不能拒绝他。”麦金蒂暂停了下来,用他那阴森恐怖、充满恶意的双眼向室内四周看了一遍,“有谁自愿去做这件事?”

“如果你把这看作是犯罪的话。”麦克默多回答说。

你的朋友J.W.温德尔

“看作犯罪!”莫里斯大喊道,他的声音由于激动而变得颤抖,“如果你还能用别的来称呼这的话,仅仅是你看这看得太少了!当昨晚一个足够可以做你父亲的老人被打得血染白发,这还不是犯罪吗?那不是犯罪的话,你还能把它称作别的什么?”

有个工作要去做,就是对付附近地区的雷和斯特玛施煤矿的安德鲁·雷矿主。你们还记得你们分会欠我们一个人情吧,去年秋天你们和巡警发生纠葛,我们曾派去两个兄弟帮忙。请你们派两个能干的人过来,分会的会计希金斯会负责接待他们,他的地址你们是知道的,希金斯会告诉他们行动的时间和地点的。

“有些人会说这是一场战斗,”麦克默多说,“一场两个阶级全都参与的战斗,因此双方都全力以赴地打击对手。”

亲爱的先生:

“好吧,那当你在芝加哥加入自由人会时,你是否想到过这样的事情?”

“议程的第一件事是,”麦金蒂说道,“读一封默顿县第249分会身主温德尔写来的信。他在信上说:

“没有,我不得不说我没有想过。”

当紧随入会仪式的酒宴结束后,便开始了分会事务的讨论。麦克默多已经习惯了芝加哥那种无聊的讨论,而此时他却竖起耳朵认真听着,越听越感到惊奇,他努力不让这种感受显现出来。

“当我在费城入会时,也从未想到过。它只是一个有益的俱乐部和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聚会的场所。然后我听到有人提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名字第一次传到我耳朵的那个时刻真是该死,我就想到这儿来让自己过得更好!天啊!让自己过得更好!我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也随我一起过来了。我在市集广场开了一家纺织品商店,经营得很好。我是自由人会会员的话很快就传开了。我被迫加入当地的分会,就像昨晚你做的那样,我的前臂上就留下了这个耻辱的标记,而我的心里却烙上了更加耻辱的印记。我发现我已经身处一个邪恶的恶棍的控制之下,并陷入了一个犯罪的恶网之中。我能怎么办?我为了让事情变好的每一句话都被当成了叛逆的言论,就像昨天晚上那样。我不能逃跑,因为我在这个世上拥有的一切都在我的商店里了。如果我脱离这个社团,我十分清楚这就意味着被杀死,天知道我的妻子和孩子会怎样?噢,朋友,这太可怕,太可怕了!”他双手掩面,身体颤动,啜泣起来。

“啧,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他说道,可是胳膊依然是火燎燎地疼痛。

麦克默多耸了耸肩。“就这种事说,”他说,“你的心肠太软了,根本就不适合干这样的事。”

“我们大家都有,”其中一个人说道,“但是我们都不如你那样勇敢地对待它。”

“我还有良心和信仰,但是他们使我成为他们的一分子。我被选中去做一件事,如果我退缩的话,我很清楚会有什么下场。也许我是一个懦夫,也许是我想到了我那可怜的妻儿,不管怎么说,我成为他们的一员了。我想我会因为这件事而永远心神不宁的。

麦克默多的外衣被人拿了过来,但是在穿上以前,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右臂依然剧烈地疼痛。在前臂的肌肉上烙有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三角形,烙印又深又红,就像是烙铁烙下的。他身边的一两个人都卷起了自己的袖子,让他看看他们身上的分会标记。

“那是一所孤零零的房子,离这儿有二十英里,就在山的那一边,我被命令守住门口,就像你昨天干的那样。他们还无法相信我会干这种事。其他人都进去了。他们出来时,双手一直到手腕处都沾满了鲜血。正当我们转身离开时,一个小孩跟在我们后面大声哭喊着从房里跑了出来。这个小孩才仅仅五六岁就亲眼看到他父亲被杀的情景。看到这样的惨事我几乎要晕倒,但是我却要装出一副大胆的样子,还要摆出一张笑脸。因为我非常清楚,如果我不这样,他们下次就会双手血淋淋地从我家里走出来,就会是我的小弗雷德哭喊他的父亲了。

“那么我以维尔米萨341分会的名义,欢迎你入会,你享有本会的一切权利,能够参与辩论。斯坎伦兄弟,你把酒摆在桌上,让我们为这位值得尊敬的兄弟开怀畅饮!”

“但是那时我已经是一个犯了罪的人,是一起凶杀案的参与者,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无法解脱,来世也不能超脱。我是一个善良的天主教徒。但是如果神父听说我是一个死酷党人,他也不会为我祈祷了,我已经背叛了我的信仰。这就是我的处境。我看你也正在重蹈覆辙,我问你结局会是怎样?你是准备成为一个冷血的杀人犯呢,还是我们来做些什么阻止它?”

“我接受。”

“你准备做什么?”麦克默多突然问道,“你不会去告密吧?”

“那么不论是何种情况,你都接受身主的支配吗?”

“天理不容!”莫里斯大声说,“当然,这样的想法都会要了我的命。”

“我明白。”麦克默多说道。

“很好,”麦克默多说,“我在想你是一个软弱的人,因此你把这事也看得过于严重了。”

“最后一句,麦克默多兄弟,”麦金蒂说,“你已经宣誓保守秘密并保证忠诚,你应当清楚,任何对誓言的违背,都将得到格杀勿论的惩罚。”

“过于严重?你在这儿住的时间再长一点你就知道了。向下看看这座山谷!看看上百个烟囱冒出的浓烟已经笼罩了山谷!我告诉你,笼罩在人民的头上那杀人行凶的浓烟比这还要低还要阴沉。这就是个恐怖谷,死亡谷。一天到晚人们的心里都惊惶不安。等着瞧吧,年轻人,你自己会认识到的。”

这次他赢得了一阵高声喝彩。一个初来乍到的人还从未在这个分会中获得如此好评。大家都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他头上的帽子也被摘掉了。他站在那儿微笑着朝前来祝贺的兄弟们眨眨眼。

“好,等我知道得多了,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的,”麦克默多漫不经心地说,“这很清楚,就是这不是你这种人该待的地方,你越早把店出售——哪怕这产业只能卖一分钱——就对你越有好处。你对我说的请绝对放心,可是,上帝,如果让我发现你是一个告密的人……”

“我可以忍受比这还痛苦的事情。”他说。

“不,不!”莫里斯可怜地叫道。

麦克默多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因为他感觉前臂传来一阵几乎无法忍受的痛苦。在这种突然的冲击下,他几乎快昏厥过去了,但是他咬紧牙关,紧握拳头,以此来掩盖他那极度的痛苦。

“好吧,我们暂时就谈到这儿。我会记住你告诉我的话,可能有天我会回复这些话的。希望你是出于善意才给我讲这些话的,现在我要回家了。”

“试他一试!”

“在你走之前还有一句话,”莫里斯说,“我们可能被人看到在一起,他们可能想知道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和其他人一样。”他回答说。

“啊,你想得可真周到。”

“他是一个坚强而勇敢的人,”那个声音说道,“你能忍受疼痛吗?”

“我想雇用你为我商店的店员。”

话音刚落,麦克默多就感到有两个尖硬的东西直直压在了他的双眼前,看起来只要他向前迈出一步,他就有失去双目的危险。但是麦克默多仍然鼓起勇气向前坚定地迈出一步,当他这样做时,他双眼上的压力也随之消失了,又传来一阵低低的欢呼声。

“而我拒绝了。这就是我们的事。好了,再见,莫里斯兄弟,你会发现未来的事情将变得美好。”

“那你向前迈一大步来证明它。”

就在这天下午,麦克默多正坐在起居室的壁炉旁吸烟,陷入沉思时,门突然打开了,门框被首领麦金蒂那高大的身躯堵满了。他发出暗语,然后就在这个年轻人对面坐了下来,并一动不动地瞪了他一会儿,麦克默多以同样的目光回敬他。

“是的。”

“我并不是一个经常出来访客的人,麦克默多兄弟,”他最后说道,“我想那些拜访我的人让我太忙了。但是我想破例到你家来看你了。”

“你是一个坚强勇敢的人吗?”

“能够在这见到您,我很荣幸,参议员先生,”麦克默多热诚地回答说,并从橱柜里取出一瓶威士忌来,“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荣誉,而且是喜出望外。”

“是的。”

“胳膊怎样了?”身主问道。

“兄弟,根据你的暗语和回答,我们知道你确实是我们的一员,”麦金蒂说道,“但是我们必须让你知道,在本郡以及本地区的其他一些郡,我们有一些固定的仪式,也有一定的责任,只有优秀的人才能承受。你准备好一试了吗?”

麦克默多做了一个鬼脸。“啊,我可不会忘记它,”他说,“但是它是值得的。”

传来一阵低语的赞同声。

“是的,是值得的,”麦金蒂回答道,“对那些忠心耿耿、全心全意帮助分会的人来说,这是值得的。你今天早晨在米勒山都和莫里斯兄弟说了些什么?”

“诸位兄弟都满意吗?”身主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突然,幸好他早已准备好了答案,随即迸发出一阵热烈的大笑,“莫里斯不知道我在家里也可以谋生。他应当也不会知道,因为他把我这种人想得太有良心了。但是他是个好心的老家伙。他以为我还在失业,所以他要给我提供一个在纺织品店里做店员的机会。”

“是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哦,就是这样吗?”

“阴云密布。”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是的,对一个旅行的异乡人来说,尤其如此。”他回答说。

“那你拒绝了吗?”

“黑夜令人不悦。”那个声音说道。

“当然。在自己的卧室里干四个小时,我难道不能挣到比他那里多十倍的钱吗?”

“你属于芝加哥第29分会吗?”他再次点了点头。

“是这样。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和莫里斯多打交道的。”

他同意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不呢?”

“杰克·麦克默多,”那个声音说道,“你已经是古老的自由人会的一员了吗?”

“我想就是因为我告诉你不能做。对这里的大多数人来说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扣上帽子以后,麦克默多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十分压抑。他只听到人们沙沙作响的移动声和低语声,然后透过蒙在他耳朵上的东西,麦金蒂沉闷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也许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但是对我还不行,参议员先生,”麦克默多有些放肆地说道,“如果你是一个处事公正的人,你就该知道。”

这三个人把麦克默多的外衣脱了下来,把他右胳膊的衣袖卷起来,并迅速用一条绳子把他的双肘也束缚起来。接下来他们又把一顶厚厚的黑帽子扣在他的头上,盖住了他脸的上半部分,因此他什么都看不见了。最后,他被领进了会场。

这个皮肤黝黑的大汉怒目横视着他,他那毛茸茸的手爪子立刻就抓紧了酒杯,看起来像要把它猛掷到同伴的头上,然而他大笑起来,笑得猛烈而且虚情假意。

这个人说:“根据身主的命令,他应当被缚住双臂,蒙上双眼带进来。”

“毫无疑问,你可真是一个怪人,”麦金蒂说,“好吧,如果你想知道原因,那我就告诉你。莫里斯没有和你说一些反对分会的话吗?”

麦克默多被警告说严酷的考验就在他面前,但是没人告诉他这个考验究竟是什么。现在他被两个神情庄重的兄弟领到室外。他可以透过隔墙的厚木板听到会场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有一两次他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他知道他们正在讨论他的入会资格问题。后来一个斜挎着黄绿两色绶带的内部警卫走了进来。

“没有。”

一开始,他们安排作案时还保守些秘密,但是在事后他们就毫不避讳地公开谈论他们的行凶过程了。因为法律对他们屡屡失败让他们认为:一方面,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指证他们;另一方面,他们又有无数忠实的可以随叫随到的假证人,满箱的金银财宝让他们可以聘请到国内最能干的律师。他们在长达十年的为非作歹中没有一个人被定罪。而唯一能够给死酷党人造成威胁的危险就是他们的受害者,尽管受害者寡不敌众或者突然遭袭,但是他们可能偶尔也确实给攻击他们的人一些教训。

“或者是反对我的话?”

由于他们扭曲的天性,主动去杀害那些从未伤害过他们的人成了一件充满诱惑和显示侠义风度的事情,许多案件的受害人都是一些他们素不相识的人。而在罪行完成之后,他们竟然还会为到底是谁给了致命一击而互相争论,并且以绘声绘色地描述被害人的惨叫和身体的痛苦扭曲为乐趣。

“没有。”

头目中的大多数都是中年人,剩下的都是些18~25岁年轻的家伙们,他们随时都准备全力执行长者的命令。那些长者中不少人面容上显示出一副残忍而又无法无天的模样。但是看着那些普通成员,人们很难相信,这些看起来热情坦荡的年轻人竟然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恶棍。他们的心灵已经被作恶的道德完全扭曲,竟会异常地以精通杀人的本领而感到自豪,并且深深地崇拜那些有着“活做得干净利落”名声的人。

“好吧,那是因为他还不敢相信你。但是他的内心已经不是一个忠诚的兄弟了。我们对此很清楚,因此我们在监视他,等待机会给他一个教训,我想快了。在我们的圈子里可没有那些下贱的绵羊的容身之地。但是如果你和一个不忠心的人来往,我们也会认为你是不忠心的,明白了吗?”

在空旷的会场里,人们围坐在一张长桌子周围。在旁边的另一张桌子上,上面摆满了酒瓶和玻璃杯,一些会员的眼睛已经禁不住围着这些东西打转了。麦金蒂坐在当中,他那乱蓬蓬的黑发上戴着一个平顶黑天鹅绒帽子,一条紫色的长带围在脖子上,看起来他就如同是一个主持恶魔仪式的牧师。他的左右两边是分会中地位高的人,那个生性凶残而面貌英俊的特德·鲍德温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人每个都戴着绶带或者徽章来表明他们的地位。

“我也没有机会和他来往了,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人。”麦克默多回答说,“既然说到不忠心,除了你,任何其他人都不敢再次把这个词用在我身上。”

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麦克默多被介绍入会。他原本以为自己不需要举行什么仪式就可以入会了,因为他在芝加哥已经入会了。但是维尔米萨却有它引以为荣的独有仪式,而且每一个申请入会的人都要经历此种仪式。集会是在工会一间专门为此目的而预设的大厅里举行的,大约有六十多名会员聚集在维尔米萨,但这绝不代表了这个组织的全部力量,因为山谷里还有其他一些分会,山谷两边也有。当需要干一些大的营生时,分会间便彼此交换会员,所以有些罪行就可能是由当地人不认识的人来干的。整个煤矿区总共散布着至少五百名会员。

“好的,够了,”麦金蒂一饮而尽,“我来这儿就是要及早劝告你,你现在已经明白了。”

他离开了酒吧,但是在这之前,麦克默多已经成了当地的英雄,他在遥远的芝加哥的事情早就在人们中间秘密传开了。对于别人的询问,麦克默多总是笑而不答,就像一个生怕别人把好名声强加到自己头上的人一样。但是现在,这事被正式地确认了。酒吧里那些游手好闲的人都向他围拢过来并热情地和他握手。从此以后,麦克默多就在这帮人中出入自由了。他酒量过人而且很少喝醉,但是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他的同伴斯坎伦把他搀扶回家,这位被人庆祝的英雄就只有在酒吧里过夜了。

“我很想知道,”麦克默多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和莫里斯谈过话的。”

“只要我看到你老实地生活,我就对此保持缄默,”警长说道,“可是,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你以后不走正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祝你晚安,参议员先生,也祝你晚安。”

麦金蒂笑了一笑。“了解这个镇子都发生了什么事是我的职责,”麦金蒂说,“我想你最好知道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好的,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说……”

“好吧,就算你是出于好意,我倒真应该谢谢你。”麦克默多用一种不是十分恭敬的语气说道。

但是他的告别被一个意料不到的情况打断了。随着一声急促的撞击声,门被撞开了,三张横眉怒对的面孔正从警帽的帽檐下瞪着他们。麦克默多跳了起来,手枪刚抽出一半,胳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察觉到两支温切斯特步枪已经瞄准了他的脑袋。一个身穿制服的人走进屋来,手里握着一支六连发的手枪。这人就是队长马文,就是那个曾经在芝加哥待过,而现在在矿区警察队的人,他皮笑肉不笑地朝麦克默多摇了摇头。

“喂,我给你指了条明路,你非但没有感谢我,却像一条疯狗一样来咬我。”

“芝加哥的恶棍麦克默多先生,我想你有麻烦了,”他说,“你别想着逃跑,明白吗?戴上帽子,跟我们走!”

“我现在在这儿还不错。”

“马文队长,我想你会因此付出代价的,”麦金蒂说,“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可以以这种方式擅自闯入一个遵纪守法之人的家中?”

“你没有吗?可是有足够的客观证据啊,不是吗?好吧,他的死可真是帮了你的大忙,要不然他们早就以制造伪币罪把你送进监狱了。好了,我们就让过去的事成为历史吧。因为,这事只有你我知道——也许我违背了自己的职责说得过头了——他们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来指控你,芝加哥的大门明天又为你敞开了。”

“你最好站在一边,参议员先生,”警察队长说,“我们不是来抓捕你,而是来抓捕这个麦克默多的。你应当给予帮助,而非妨碍我们履行职责。”

“我从未枪杀他。”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可以为他的品性担保。”麦金蒂说。

“正是那个老特德·马文,随时为您效劳。我们对那里发生过的枪杀乔纳斯·平托的事至今都还没有忘记。”

“据人们所说,麦金蒂先生,最近的某一天你可能要为你自己的品性担保了,”警察队长回答说,“这个麦克默多在他来这以前就是个恶棍,现在仍然如此。警官,把枪对准他,我来收他的枪。”

麦克默多的脸色变得可怕起来。“别告诉我你就是芝加哥警察总署的马文!”他大声吼道。

“这是我的手枪,”麦克默多冷静地说,“马文队长,如果你和我两人面对面的话,你可没这么容易抓住我。”

“别,别,杰克,咆哮对我一点用也没有。在到这该死的煤矿以前,我是芝加哥的一名警察,只看一眼,我就能认出芝加哥的那些恶棍来。”

“你们的拘票呢?”麦金蒂问道,“天啊!像你这样的人来领导警察局,那么一个生活在维尔米萨的人就如同生活在俄国,这是资本家的暴行,我想以后会听到更多这样的事情。”

“该死的,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麦克默多拳头握紧大声吼道。

“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你完全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参议员先生,我们也一样。”

“无论如何,你确实应该感到害臊!”

“我究竟犯了什么罪?”麦克默多问道。

麦克默多耸了耸肩膀。“我可用不着否认,”麦克默多说,“你以为我会为自己的名字而感到害臊吗?”

“你与在先驱报社殴打老斯坦格主编有关,没被指控杀人罪可并不是因为你不想杀人。”

“一场相识未必就是一个朋友,”警长咧着嘴笑着说道,“你就是芝加哥的杰克·麦克默多,一点都不错,你别想不承认。”

“哦,假如你们为此而抓捕他,”麦金蒂大笑着说,“现在住手的话,你们可以省去不少麻烦。这个人和我在我的酒吧里一起打扑克直到半夜,我可以找十几个人来证明此事。”

麦克默多从他身边走开,说道:“我一生中从未和你这样的人或者其他该死的警察做过什么朋友。”

“那是你的事,我想你可以明天在法庭上解决。而现在,过来,麦克默多,如果你不想让子弹打破你的脑袋,就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你站远点,麦金蒂先生,我已警告过你,当我在履行职责时,我的立场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喂!喂!”他上下把麦克默多打量了一番,大声喊道,“这还有一个老相识啊。”

队长的态度如此坚决,麦克默多和他的身主对此种情况只有被迫接受。在他们被分开以前,麦金蒂设法和犯人低声耳语了几句。

“好吧,好吧,我们不说这个,”警长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希望我们彼此都按照各自的理解来履行自己的责任。但是我们的理解并非完全一致。”他一口气把酒喝完,正要转身离开,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杰克·麦克默多的脸上,麦克默多正阴沉着脸瞪着他。

“怎么样了……”他快速地伸出大拇指来暗指铸币机。

“没有你们我们会做得更好,马文队长,”麦金蒂冷漠地说道,“我们镇上有自己的警察,可不需要什么进口货。你们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资本家花钱雇来的爪牙,难道你们不是被雇来用棍棒或枪支来压榨穷苦同胞的?”

“好了。”麦克默多耳语说,他已经把它藏在地板下一个安全的地方。

“正是这样,参议员先生,我们期待你还有其他的知名人士来帮助我们共同维护本镇的法律和秩序。马文是我的名字。”

“我祝你一路平安,”身主说,他和麦克默多握了握手,“我会去见赖利律师,我亲自为你出庭辩护。相信我的话,他们不会把你扣留的。”

“你就是新来的队长吗?”麦金蒂问道。

“我可不愿在这上面打赌。你们两个把这个犯人看好,如果他耍什么花招的话,就毙了他。在离开之前我要把这间屋子搜查一遍。”

“一杯纯威士忌,今晚天气可真是冷,”这个警官说道,“参议员先生,我想我们以前没见过面吧?”

他这样做了,但是显然没有找到藏匿的铸币机的任何痕迹。他下楼,和他手下的人押着麦克默多回总署。夜幕已经降临,刮起了一阵强烈的暴风雪,因此街上几乎已经没人了,只有少数几个游手好闲的人跟在他们后面,在黑暗处壮着胆子大声咒骂着这个犯人。

一天晚上,正当酒吧人声鼎沸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穿素面蓝制服、头戴一顶尖顶帽子的矿区警察走了进来。由于矿区内的普通警察在面对这一区域充满威胁的有组织暴行时完全束手无策,铁路局和矿主们便增补人员组成这一特别机构,用以补充普通警力的不足。这个警察一进门,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很多人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但是在美国的一些州,警察和罪犯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因此,麦金蒂站在吧台后面,当这个警察出现在他的顾客中时,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处死这个可恶的死酷党人!”他们喊道,“处死他!”他们笑着、嘲弄着,直到麦克默多被推进警署。在值班的警官简短而正式的审讯后,他被关进了一间公共的牢房。他发现鲍德温和昨天晚上的另外三个罪犯也关在这里,他们都是午后被捕的,等待着明天对他们的审讯。

倒确实有一个警察已经盯上了麦克默多,但是这件事巧得很,带给这位冒险家的好处远远大于损害。自从第一天和兄弟们相识后,麦克默多几乎每晚都想方设法去麦金蒂的酒吧,是为了更亲近那些“兄弟们”,这是出没于这里的那伙危险家伙都知道的一种彼此令人愉快的称呼。麦克默多活跃勇猛的方式和毫无顾忌的言论,博得了他们那群人的喜爱。在酒吧间一次“自由式”拳击赛中,麦克默多快速而精准地打败对手的方式,又一次赢得了这些暴徒们的尊敬。然而,另外一件事,更使众人对麦克默多另眼相看了。

但是即使是在法律堡垒的内部,自由人会的长臂也伸了进来。深夜,一个狱卒带了一捆稻草进来给他们铺垫,又从里面掏出两瓶威士忌、几个酒杯和一副扑克。他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丝毫没有因为明天早晨的审讯而焦虑。

麦克默多新住处的卧室很安全,他便拿出铸伪币的模子开起工来。只有在保证绝不泄密的情况下,分会里的一些兄弟才被允许进来观看。每个人离开的时候口袋里都装了一些伪币样品,这些伪币是如此地逼真,使用出去没有任何困难和危险。为什么麦克默多掌握了这项绝技,却还要屈尊去做工,这成了他同伙心中长久的不解之谜。可是只要有人问到麦克默多,他都会说如果他自己没有明显的收入还能生活的话,那警察很快就会追查到他的。

他们这样做什么麻烦也没有,就像结局表明的那样。根据证据,这位地方法官不可能让他们受到上级法院的审判。另一方面,排字工和印刷工不得不承认当晚光线不足,他们也非常慌乱,他们不敢发誓来确认这些行凶的人的身份,尽管他们相信被告就在他们中间。经过那个麦金蒂安排的聪明的律师一番交叉询问后,他们的证词更加模糊不清了。

谢夫特对麦克默多很宽容,允许麦克默多可以到他家吃饭,因此麦克默多和伊蒂的来往并没有被打断。正相反,时间一周周过去,他们之间更加亲密无间了。

被害人已经宣誓证明说,在遭受突然攻击时他感到十分惊诧,他能够陈述的事实除了第一个攻击他的人有一撮小胡子外,什么也说不清了。他补充说他知道他们是死酷党人,因为这个地区没有人会对他产生敌意,由于他长期以来直言不讳的评论,他一直受到威胁。另一方面,六个公民,其中包括那个市政高官参议员麦金蒂,一致而坚定的证词也证明,这些人一直在工会里玩扑克,直到罪行发生一个多小时后才离开。

这天傍晚发生了如此多令人激动的事情,第二天,麦克默多便离开了雅各布·谢夫特老人的房子,他把住处搬到了镇子尽头处寡妇麦克娜玛拉的家中。斯坎伦,那个他最初在火车上结识的人,不久也不谋而合地搬到了维尔米萨,于是两个人就住在了一起。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的房客了,女房东是一位很随和的爱尔兰老妇人,想干什么都由他们自己决定。因此他们言谈和行动都很自由,这对两个同怀隐私的人来说可真是太合心意了。

不必说,他们被无罪释放,而对他们被抓带来的不便,法官说了一些几乎是表示道歉的话,同时也暗暗责备了马文队长和警察的多管闲事。

三、维尔米萨341分会

法庭里一些人对这一判决高声鼓掌欢呼,麦克默多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分会里的兄弟都在微笑着挥动手臂。但是坐在里面的其他人神情抑郁地紧闭双唇,看着他们从被告席上走出来,其中一个小个子,他长着黑胡须,显得非常坚毅,在那些获释的罪犯从他身边走过时,说出了他自己和同伴的心里话。

麦金蒂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膀大声说道:“啧!这些姑娘啊,这些姑娘啊!想想看,如果我的两个兄弟之间夹杂着同一个女人,那我们就要倒霉了。好了,这是一个由夹在他们中间的姑娘自己决定的问题,而不是一个身主所能够裁断的。上帝也会赞同这么做的。没有这些女人,我们就已经够受的了。麦克默多兄弟,你将成为第341分会的一员了。我们有自己和芝加哥不同的规矩。星期六晚上是我们的开会时间,如果到时候你过来参加,那么我们就会赋予你永远享受维尔米萨山谷的一切自由的权利了。”

“你们这些该死的杀人犯!”他说,“我们迟早要和你们算账!”

鲍德温不得不握住了麦克默多伸出来表示和好的手,因为麦金蒂正恶狠狠地瞪着他。但是他那沉闷不乐的脸显然表明,对方刚才说的话丝毫未能使他释然。

五、最黑暗的时刻

“我保证,我不会轻易去找麻烦的,”麦克默多把手伸向鲍德温,“我很容易和人吵架,也很容易忘掉,他们告诉我,这就是我这种爱尔兰人容易感情用事的性格。对我来说,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不会怀恨在心的。”

如果有什么事情让杰克·麦克默多在他的同伙中一下子名声大噪的话,那一定就是他的被捕和无罪释放。一个人在入会的当夜就干了一些惊动长官的事情,在这个社团的历史上还是一个新纪录。他已赢得了一个出众的酒友、愉快的狂欢者的好名声,此外,他脾气火暴,决不接受任何人的侮辱,即使是来自全能的首领本人。除此之外,他还给他的同伙们留下了这样深刻的印象:他们这群人中间,谁也没有像他那样的头脑,可以随时就想出一个残忍的阴谋诡计,也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将之付诸实施。

“好啦!”麦金蒂搓着手大声喊道,“所有的恩怨都到此为止。还有就是你们都要遵守分会纪律。这儿的章法是很严的,鲍德温兄弟知道。麦克默多兄弟,如果你自找麻烦,那很快你就发现是在自找苦吃。”

“他一定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家伙。”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议论说,他们等待能让麦克默多开始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他们将酒一饮而尽,鲍德温和麦克默多也如此客套了一番。

麦金蒂已有了足够的爪牙,但是他认为麦克默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感觉自己就像手中牵着一只凶猛的猎犬,用一些野狗去做那些小事,但是总有一天他会放开这个凶猛的动物去捕食猎物。分会的少数会员,也包括特德·鲍德温,对这个陌生人升迁的如此之快恨之入骨,但是他们都离他远远的,因为麦克默多就像开起玩笑那样准备随时与人决斗。

“我发誓会是这样。”

然而,如果说麦克默多在他的同伙中赢得了好感的话,与此同时,在他生命中的另一个方面,他又失去了许多,而这方面对他来说,则更为重要。那就是伊蒂·谢夫特的父亲不再和他有任何交往,也不允许他踏入他家门半步。伊蒂本人深深地爱着麦克默多,但是她善良的天性却在警告她,如果和一个被当作罪犯的人结婚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但是不久就会阳光灿烂。”

一天早晨,彻夜未眠的伊蒂决定去看望麦克默多,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她竭力想把他从拉他下水的邪恶势力的影响下拉出来。她来到他的房子,就像麦克默多经常祈求她这样做那样,径直走进了他的起居室。麦克默多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一封信放在他面前。突然一个少女般的顽皮想法冒了出来——她才只有19岁。当她把门推开时,麦克默多还没有听到,她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阴云依然密布。”鲍德温回答道。

如果她是想吓一吓麦克默多,那她的确成功了;但是反过来,她自己也受到了惊吓。他像只老虎一样跳起来转向她,右手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把放在他面前的那封信揉成了一团。他怒目瞪了一会儿。可是,定睛一看,不由惊喜交加,马上收敛凶恶抽搐的面容。而在伊蒂以前娴静的生活中,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凶恶的表情,这吓得伊蒂恐惧地往后退缩。

“现在,”麦金蒂继续说道,同时把酒倒进了三只高脚杯,“让我们为和好如初而干杯吧。从今以后,你们知道,我们之间不能相互记仇。现在,我的朋友,我是在和你说话呢,特德·鲍德温,还在生气吗,先生?”

“是你!”他边说边擦了下额头,“没想到你会到我这来,我的心肝,我差点就把你扼死了。过来,亲爱的,”麦克默多伸出了双臂,“让我看看你的决定。”

麦金蒂从架子上拿了一瓶香槟酒下来并拧开瓶塞。

但是她还惊魂未定,就在那一刹那,她从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出了由于犯罪而产生的恐惧。她那女性全部的直觉告诉她,他绝不是仅仅因为受到惊吓而惊骇。犯罪——就是那样——因为犯罪而恐惧!

“好的,那么,”麦金蒂大声说道,立刻恢复到了假装高兴的样子,“我们又都是好朋友了,这事就算了结了。”

“你怎么了?杰克,”伊蒂大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害怕我?噢,杰克,如果你心安理得的话,你绝不会像刚才那样看着我!”

“我没有什么要反对你的。”鲍德温嘟囔着说,并用手摸摸了喉咙。

“确实,我正在想其他的事情,当你迈着仙子般轻盈的脚步蹑手蹑脚走进来时……”

“特德·鲍德温,不止一天你都在自找这个,现在你终于如愿了吧,”麦金蒂喘着粗气,大声叫道,“也许你以为我会从身主的位置上被选下来,你就可以取而代之。但是只要我是这里的首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公然反对我或者我的裁断。”

“不,不,绝不仅是这么简单,杰克,”她心中突然充满了猜疑,“让我看看你信上都写了什么。”

麦金蒂松开了手,鲍德温吓得浑身颤抖,喘着粗气,看起来就像一个死里逃生的人,坐在他被掷到的那个酒桶上。

“啊,伊蒂。我不能这样做。”

“别激动,参议员先生!看在上帝分上,放松些!”麦克默多大声喊道,并把他拉了回来。

她的怀疑就成为必然了。“这一定是写给另外一个女人的,”她大声哭喊道,“我知道了!为什么你不给我看?你是正在给你妻子写信吧?我怎么知道你是一个没有结婚的人?你,一个外来人,没有人了解你。”

这个议员像只猛虎一样扑到鲍德温身上,他的手紧紧掐住鲍德温的脖子,把他猛地掷到一个酒桶上去,如果不是麦克默多阻拦,发疯似的麦金蒂狂怒之下准会要了鲍德温的命。

“我没有结婚,伊蒂。听着,我现在发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爱的人。我以耶稣的十字架发誓!”他热切而诚挚地辩白,脸色变得苍白,伊蒂不得不相信他。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竟要抛弃一个五年来与你患难与共的人吗?你不会一辈子都做身主的,杰克·麦金蒂,上帝,当下次再选举时……”

“好吧,那么,”她喊道,“为什么你不让我看那封信呢?”

“是的,就是这样,特德·鲍德温,”麦金蒂说道,并恶狠狠地盯着他,“对此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我跟你说,我亲爱的,”他说,“我曾发誓不给别人看这封信,就像我不会违背我对你发过的誓言一样。因此我必须对别人也信守承诺。这是分会里的事,即使是对你,我也要保守秘密。当一只手放到我肩上时,如果我感到恐惧,因为这可能是一只侦探的手,你明白了吗?”

“啊,这就是你的裁断,是不是?”

她觉得他说的是真话。麦克默多把她抱在怀里亲吻,以此赶走她的惊恐和疑虑。

“在分会里的两个兄弟之间,我说她可以。”首领说道。

“来,坐在我身旁。对一个女王来说,这是一个不太舒服的王座,但是这是你贫穷的情人所能给你的一切了。我想,有一天他会做得更好。现在你的精神好些了吗?”

“她可以吗?”鲍德温大声叫道。

“杰克,当我知道你是罪犯中的一分子时,当我永远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听到你在法庭上因谋杀而受审时,又怎么会安心呢?‘麦克默多这个死酷党人’,昨天我们一个房客这样称呼你时,我的心里就像被刀扎了一样。”

“为一个年轻姑娘。她有自己做出选择的自由。”

“确实,但恶语伤不了人。”

“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但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啊。”

“如果他认为我冲撞了他,我提议和他进行一场决斗,”麦克默多说,“我可以和他徒手搏斗,如果他不满意,不管他选什么方式我都可以和他决斗。现在,这个问题就由您来决断,参议员先生,按照一个身主应该做的那样公断吧。”

“好了,亲爱的,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糟糕。我们只不过是些穷人,以我们自己的手段来争取我们的权利而已。”

“绝不!”鲍德温暴怒地大声喊道。

伊蒂搂住她情人的脖子:“放弃它吧!杰克,看在我的分上,看在上帝的分上,放弃它吧!我今天就是为此到这儿来的。噢,杰克,看,我跪下来求求你了!跪在你面前恳求你放弃它!”

“啧,啧!”麦金蒂从酒桶上站了起来说,“绝不能这样做。我们这儿来了个新弟兄,鲍德温,我们不能这种方式来欢迎他。伸出你的手来,伙计,握手言和吧!”

麦克默多把她扶了起来,把她的头搂在胸前安慰着她。

“我想什么时候说,怎么说,用不着你管。”

“当然,我亲爱的,你不知道你在要求什么。当这意味着我要违背誓言,离弃我的同伙时我又怎么能放弃呢?如果你明白我做的事情,你就不会这样要求我了。再说,即使我想这样,我又怎么办得到呢?你想分会会让一个知道它全部秘密的人随便走掉吗?”

“那现在就当着我的面在这儿说吧。”麦克默多喊道。

“我已经想到这儿了,杰克。我已经计划好了。父亲有些积蓄。在这里人们由于恐惧而生活变得暗淡无光,他已经厌倦了这个地方,他准备要离开了。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到费城或是纽约吧,到那里我们就会远离他们变得安全了。”

“那么,”他狂怒地扫了一眼麦克默多说,“你倒是抢先一步啊?不是吗?我有话对你说,参议员先生,关于这个人的。”

麦克默多笑了起来:“这个分会的手很长。你想它就不能把手从这儿伸到费城或纽约去吗?”

这个通报已经毫无必要了,因为那副凶残的面孔已经从侍者的肩膀上探了进来。他把酒保一下推了出去并把门关上。

“好吧,那么,去西部,或者去英国,或者去德国,爸爸就是那里的人。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离开这个恐怖谷!”

酒保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说:“非常抱歉,参议员先生。但是特德·鲍德温先生,他说此刻必须见到你。”

麦克默多想到了老莫里斯兄弟。“真的,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这座山谷,”他说,“这阴影看起来确实重重压在你们许多人的心头。”

“哎呀!”麦金蒂因生气涨得满脸通红,后来又迸发出一阵大笑。他说道:“看,这些年来还没见像你这样可怕的家伙呢。我觉得这个分会一定会以你为荣的……喂,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不能让我和这位先生单独谈上五分钟吗?为什么你要突然闯进来?”

“它使我们生活的每一刻都显得暗淡无光。你认为特德·鲍德温已经宽恕了我们吗?如果不是他怕你,你想我们还有什么机会?你只要看看他望着我时那种阴暗而又饥渴的目光就明白了!”

“是你,参议员先生。”麦克默多从他粗呢上装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已经打开保险的手枪说,“我一直在瞄准你,我想我开枪的速度不比你慢。”

“上帝啊!如果让我碰到他这样,一定让他变得更懂礼貌。但是现在,小姑娘,我不能离开这里。我不能——你要始终相信我说的话。但是你如果让我自己想办法,我会尽力找到一条体面的出路。”

“那是谁?”

“这种方式可一点都不体面。”

“那时候有危险的并不是我。”

“好,好,这只是你的看法。但是你给我六个月的时间,我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地离开这里。”

“我看你毫不胆怯,在我拿枪对准你的时候你都没有局促不安。”

姑娘高兴地笑了。“六个月!”她大叫了出来,“这是个约定吗?”

“好,我想我会和大家一起把这些人给推回去的。”

“对,也可能是七八个月。但最长不会超过一年,我们就可以把这个山谷抛在身后了。”

“不见得吧?”麦金蒂伸出大猩猩一样毛茸茸的大手把金币迎着灯光看起来,“我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哎呀,你会是一个大有作为的兄弟的。我们这里需要一两个坏家伙,我的朋友,麦克默多,因为有时候我们也得自卫。如果不把推我们的人推回去,那我们就要走投无路了。”

伊蒂能够得到的,最多就是这了,但是这对她来说却意义非凡。

麦克默多从口袋里掏出六个金币:“这些就不是费城铸币厂制造的。”

这遥远的一丝曙光已经把将来的阴霾照亮。她无忧无虑地回到父亲家中。自杰克·麦克默多闯进她的生活后,她还从未如此轻松过。

“好吧,我看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喂,你还能铸造金币吗?”

作为一个会员,可能会认为这个社团的全部所作所为都会让他知道,但是他很快就发现,这个组织远比一个简单的分会要广泛和复杂。甚至是头领麦金蒂对许多事情也毫不知情。因为有一个被称为县代表的官员,住在很远的霍布森一带,他用一种出人意料而又专制的手段控制着几个分会。麦克默多只看到过他一次,他是个像老鼠一样狡诈的人,头发有点灰白,行事鬼鬼祟祟,总是带着恶意斜眼看人。伊万斯·波特是他的名字。甚至维尔米萨的大头目在他面前也会感到有些厌恶和畏惧,就像非凡的丹东在凶险的罗伯斯庇尔面前感到微不足道一样。

“大体就是这么回事。”麦克默多回答说。

有一天,斯坎伦,就是和麦克默多一起寄宿的同伴,他从麦金蒂那里收到一张字条,里面夹着一张伊万斯·波特写来的字条,上面通告他说,他正派两个得力人手——劳勒和安德鲁斯——去邻区行事,而至于他们的目标,最好就不做详细说明了。他们住宿的地方,身主可否给予适当的安排?麦金蒂又补充道,在工会里不可能任何人都保守秘密,因此,他让麦克默多和斯坎伦安排这两个陌生人在他们寓所里住几天。

麦金蒂笑道:“你先是一个伪造金币犯,又是一个杀人犯,你来这里是因为你以为在这儿会受欢迎吧?”

当天晚上,这两个人就到了,每个人都带着一个旅行包。劳勒是一个年纪较大的人,他是一个机警、沉默寡言而又稳重的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旧礼服大衣,戴着一顶软毡帽,灰白的胡须,这使他看上去酷似一个巡回传教士。他的同伴安德鲁斯只不过是个孩子,率真的面容,兴高采烈,举止活泼,就像一个试图每一分钟都尽情享乐的外出度假的人。两个人都滴酒不沾,各方面的举止都像一个地地道道的该社团成员。有一点例外,他们是刺客,他们已经多次证明他们自己是这个杀人协会里最能干的工具。劳勒已经完成过14次这种事情,安德鲁斯也有三次了。

“因为我读到的报纸这样说,这些人在这里是不会引人注意的。”

就麦克默多看到的来说,他们非常喜欢谈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他们讲起来非常得意,就像为社团立过汗马功劳似的。但是,他们对就要去干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们之所以选中我们是因为我和这个孩子都不喝酒,”劳勒解释说,“他们对我们很放心,对不该说的,我们绝不会多说一句。你们不要见怪,这是县代表的命令,我们必须服从。”

“噢,就是让这些金币也流通。后来他说要告密。也许他的确告了密,我就毫不迟疑地把他干掉了,然后就到了这个煤矿区。”

“当然了,我们都是一起的,”麦克默多的同伴斯坎伦说,此时四人正坐在一起共进晚餐。

“怎么做?”

“这倒是实话,我们可以随意地谈论怎么把查利·威廉斯干掉的,或者是西蒙·伯德,或者是过去其他做过的。但是在这件事干完之前,我们什么都不能说。”

“我在帮山姆大叔53铸造金币。也许我的金币没有他的成色好,可是看起来也不错,而且还便宜。这个叫平托的人帮我销售……”

“这里还有六七个家伙要教训下,”麦克默多咒骂道,“我猜,你们是不是要找铁矿山的杰克·诺克斯?我会让他尝尝厉害的。”

“你为什么杀死他?”

“不,还不是他。”

“你干的?”麦金蒂问,并把剪报递回去,麦克默多点点头。

“或者是赫尔曼·施特劳斯?”

麦金蒂把这份剪报粗略地扫了一遍:1874年新年期间,在芝加哥市场街湖水酒吧一个叫乔纳斯·平托的被人杀害了。

“不,也不是他。”

“你说得对,参议员先生,”麦克默多温顺地说,“我向你道歉,我是随口说说的。好,我知道在你手下很安全。看看这剪报吧。”

“好,如果你们不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勉强,但是我很想知道。”

“如果你再这样对我说话,小心我抽你几耳光。”麦金蒂愤怒地说道。

劳勒笑着摇了摇头,他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麦克默多看起来相当为难,过会儿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旧剪报,说:“你不会告诉其他人吧?”

尽管他们的客人对此沉默不语,斯坎伦和麦克默多仍然决定参加他们所谓的“游戏”。因此,当一天清晨麦克默多听到他们轻声下楼的声音时,他便把斯坎伦唤醒了,两人匆忙地穿上衣服。当他们穿好衣服后发现他们已经偷偷地出去了,门也没关,这时天还没亮,借助灯光,他们看到那两个人远远地走在大街上。他们便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轻轻地踏着厚厚的积雪尾随而行。

“瞧这,先生,你不能指望我,一个身主,让一个不能说出自己过去事情的人入会吧。”

他们的寓所靠近镇边,不久,那两个人就走到了镇外的十字路口。已经有三个人等在那里了,劳勒和安德鲁斯和他们简短而又急切地说了几句话。他们几个又一起前行,非常明显,一定是有一些重大的事情才需要这么多人。此时有几条小道通向不同的矿井,这些陌生人向通往克劳山的方向走去。这里巨大的生意掌握在一个强有力而且精明能干的人——经理乔塞亚·邓恩手中,正是由于这个新英格兰来的人精力充沛、毫不畏惧,尽管这个恐怖的阴云长期笼罩着山谷,但是这里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秩序和纪律。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这么看。”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一排工人正在缓慢地前行,独自一人或者三五成群地走在发黑的小路上。

“那么真相一定不可告人了。”

麦克默多和斯坎伦和其他人缓慢前行,一直保持着能看到他们在跟踪的人的距离。一股浓烟把他们覆盖住了,随后又传来一阵刺耳的汽笛尖叫声。这是十分钟以后的开工信号,起降机即将下井,一天的劳动也开始了。

“因为会友之间从不说谎。”

当他们走到矿井周围空旷的地方时,已经有上百人的矿工在那里等着了,由于天气酷寒,他们不停地跺脚并向手上呵气。这几个陌生人在机房的阴影处站成一团。斯坎伦和麦克默多爬到一堆矿渣上,此处全部场景一览无余。他们看到那个长着大胡子的矿业技师叫孟西斯的苏格兰人从机房走了出来,他吹响哨子,指挥升降机下井。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此时,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向矿井前走去,他脸刮得干净,有着一副诚挚的面孔。在他向前走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机房旁那伙默不作声、站着不动的人身上,这些人把帽子压得低低的,竖起衣领把脸遮住。一瞬间,这个人有了死神已经把冰冷的手放在他的心上的不好预感,转瞬间他又把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感觉有责任把这几个闯进来的陌生人赶出去。

“我不能告诉你。”麦金蒂瞪大眼睛,他还从未听到这样一种回答方式,不禁感到有趣。

“你们是什么人?”他边走边问道,“你们在这里晃荡什么?”

“对你来说就是如此,麦克默多先生。你为什么离开芝加哥?”

没有任何回答,但是那个少年安德鲁斯向前跨了一步并一枪打中了他的腹部。这时等候在那里的上百名矿工一动也不动、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就像瘫痪了似的。这个经理双手捂住伤口,蜷缩起来,摇摇晃晃地想走开,但是另一个凶手又开了一枪,他便倒向了一边,在一堆渣滓上垂死挣扎了。孟西斯,那个苏格兰人,大吼一声,举起一根铁扳手就向凶手冲了过去,但是迎面两颗子弹射到了他的脸上,他就倒在这伙人的脚下死去了。

“我听说它收好汉做兄弟。”

这时一些矿工像波浪般涌了过来,充满了难言的同情和愤怒,但是两个陌生人用他们的六连发手枪朝众人头上连打数枪,于是人群顿时四处溃散,一些人慌不择路急匆匆地跑回自己维尔米萨的家中去了。

“好,我们很快就要试试你,比你想的还要快。你听过关于此地分会的一些什么情况吗?”

当少数几个最胆大的人再次聚在一起返回矿井来时,这帮杀人犯已经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了,没有一个目击者能够发誓来指证这些人,虽然他们当着上百名旁观者的面杀死了两个人。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这一点。”

斯坎伦和麦克默多转身回去了。斯坎伦感到有些压抑,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看起来一点都没意思,完全不像别人一直让他相信的那样。当他们匆匆赶回镇子时,那个死去经理的妻子可怕的尖叫声始终萦绕在他们耳边。麦克默多全神贯注,一言不发,但是对他同伴如此懦弱,却没有表示任何同情。

“你行动也快吗?”

“真的,这就像一场战斗,”他重复说道,“我们和他们之间不是战争又是什么?在任何我们能够反击的地方我们都会反击。”

“是的,我一向快人快语。”

这天晚上,工会大楼中分会的房间里人们尽情狂欢,不仅是庆祝刺杀克劳山煤矿经理和技师的成功,这次成功使该组织能对本地区其他对讹诈胆战心惊的公司为所欲为;而且也为本分会多年来取得的胜利而庆祝。

“回答得可真快。”

当县代表派五名得力人手到维尔米萨来铲除异己后,他要求,作为回报,维尔米萨要秘密地选派三个人去杀害斯特克罗亚尔市的威廉·黑尔斯。他是吉尔默敦地区最为知名并受人爱戴的矿主。被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敌人,因为他在所有方面都是一个模范的雇主。然而,他在工作中坚持效率,因此辞退了一些经常酗酒、无所事事的员工,而他们正是无所不能的社团成员。即使棺材已经悬在了他的门外,也丝毫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但是在这样一个自由文明的国度里,他却发现自己被判处了死刑。

“工作,就像你一样,不过是件苦差事。”

死刑立即得到执行。特德·鲍德温是这次任务的头目,他现在四肢张开坐在在身主旁边的荣誉席上。他面孔泛着红晕,目光呆滞、充满血丝,这说明他彻夜未眠并饮酒过量。之前他和两个同伙在山中待了一夜。他们衣冠不整,显得疲惫不堪。但是没有一个从敢死队回来的英雄,能够像他们那样受到同伙如此热烈的欢迎。

“哼!在这番考察中,你可真是能言善辩。你在那儿是做什么的?”

在兴奋的大喊声和高声狂笑声中,他们一遍又一遍讲述着他们的杰作。他们在陡峭的山顶上隐藏起来等待他们要等的人,他将在傍晚回家,在这里,这个人的马一定会缓慢行进。他穿着如此多的毛皮衣服来御寒,以至于连他的手枪都够不着了。他们把他拉下马,连续朝他开了好几枪。他曾叫喊着求饶。这求饶声被他们反复模仿着,当作是娱乐会员的笑料。

“巴塞洛谬·威尔逊。”

“让我们再听听他是如何高声求饶的。”他们大喊道。

“你们地区的长官是谁?”

没有一个人认识死者,但是他们在杀人中找到了无穷的刺激,他们也是为了向吉尔默敦地区的死酷党人显示维尔米萨的人是值得信赖的。

“詹姆斯·H.斯特科。”

还出现了一个意外,在他们把手枪里的子弹都射向这个僵硬的尸体上时,一对夫妇正驾车经过这里。有人提议把这两个人也一起干掉,可是他们只是一些和这矿山毫无联系的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所以他们被厉声命令赶紧走开并不许声张,否则他们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因此,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被丢在那里,以此警告那些铁石心肠的矿主们,而那三位所谓高尚的复仇者却躲到荒山僻壤之中,这是一片未曾开发的荒山野岭,旁边是成片的熔炉和堆积如山的矿渣。现在,他们安全而又舒适地坐在这里,因为他们工作圆满地完成了,同伙们拍手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身主是谁?”

对死酷党人来说,这是一个美好的日子,笼罩在山谷的阴霾更加黑暗了。但是正如一个足智多谋的将军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扩大他的战果一样,他会使敌军在溃败之后无暇喘息,首领麦金蒂用他那阴险恶毒的双眼看着他一手操作的胜利情景,脑中浮现出一个新的去谋害那些反对他的人的诡计。就在当晚,当喝得半醉的这伙人离开以后,他碰了碰麦克默多的胳膊,把他领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间里面的屋子里。

“1872年6月24日。”

“此时,我的伙计,”麦金蒂说,“我有一件值得你去干的事情了,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干它。”

“什么时候?”

“听你这么说我感到非常骄傲。”麦克默多回答说。

“芝加哥第29分会。”

“你可以带上两个人和你一起——曼德斯和赖利,他们已经得到通知。不把切斯特·威尔科克斯干掉,我们在这儿就永远不会安宁。如果你把他干掉,矿区里每一个分会都会感谢你的。”

“喂,这就是要你拿出证明,”麦金蒂说,“愿上帝保佑,你可千万别失败了。你在哪里入会的?”

“无论如何,我会尽力的。他是谁?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麦金蒂把那根一直在他嘴角边半嚼半吸的雪茄拿开,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来,画了一张草图。

“真是一种奇怪的欢迎方式啊,”麦克默多带着少许严肃的语气回答说,“一位自由人分会的身主竟是这样欢迎一个外来弟兄的。”

“他是戴克钢铁公司的总工头,意志刚强。在战时,他是一个老海军陆战队上士,身上疤痕累累,头发灰白。我们已经两次试图去解决他,但是不走运,吉姆·卡纳威反而为此丧了命,现在就由你来完成。这就是那所房子——就在戴克钢铁公司的十字路口,那儿只有他们一家,就像你在这张地图上看到的那样,没有人能听得见。白天去可不合适,他一直在警戒着,出手又快又准,而且问都不问。但是在夜里——对,他和妻子还有三个孩子和一个佣人住在那里。你别无选择,要干就全都干掉。如果你能把一包炸药放他的门口,再用一根慢慢引着的导火线……”

“看这儿,你这个家伙,”麦金蒂说,“如果我发现你对我们耍什么花招的话,这就是为你准备的。”

“这个人都干了什么?”

里面有一间小屋,排满了酒桶。麦金蒂小心地关上门后坐到一个酒桶上,若有所思地咬着雪茄,用一种忧虑不安的眼神审视着他的这个同伴,连续几分钟他都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麦克默多爽快地承受着这种审视,一只手放在大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捻着他的褐色胡子。突然,麦金蒂弯下腰抽出一支样式吓人的左轮手枪。

“我不是告诉过你他杀了吉姆·卡纳威吗?”

“再仔细考查下,麦克默多先生,因为我们这里既不靠轻信吸收人,也不相信人家告诉我们的。请你进来一会儿,在吧台后面。”

“他为什么杀他?”

“麦克默多。”

“这难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卡纳威夜里在他房子附近转悠,他就开枪打死了他,这对你和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你立即把这件事给定下来。”

一直在仔细观察麦克默多的麦金蒂扬起他那浓黑的眉毛。“噢,倒还像那么回事,是吗?”他说,“我仍要仔细地考查下,先生……”

“那还有两个女人和孩子,把他们也一起干掉吗?”

“维尔米萨341分会的斯坎伦兄弟。为了您的健康,参议员先生,也为了我们更好地了解而干杯。”麦克默多拿起送给他的一杯酒,把它举到嘴边,翘起小拇指,一饮而尽。

“必须这样,要不我们怎能干掉他呢?”

“谁告诉你的?”

“连他们一起干掉好像有点难以下手,因为他们并没有做过什么啊。”

“是的。”

“傻瓜才会说出这样的蠢话!你不想干了吗?”

“有人告诉让你来见我?”

“别紧张,参议员先生,放松些!我到底说过或做过什么使你认为我会违背自己分会身主的命令呢?不管是对还是错,都由您来决定了。”

“当然。”麦克默多说道。

“那么,你会去干吗?”

“那你认为我的外表已经通过了?”

“当然,我会的。”

“哎呀,不管如何,你倒是长了一张爱尔兰人如簧的巧舌呢。”酒吧主人大声说道,不能完全确定是要纵容这个胆大妄为的访客,还是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什么时候?”

“哦,现在还早,如果你的心胸像你的身体一样宽广,你的心灵像你的面容一样和善,那我就不能要求比这更好的了。”麦克默多说道。

“啊,你最好给我一两个晚上让我可以观察下这所房子再制订计划,然后……”

“好吧,你来见我,这就是全部的了。你想我会是一个什么人呢?”

“非常好,”麦金蒂边说边和他握了下手,“我把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你把好消息带回来的那一天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这是最后一击,让他们所有的人都臣服。”

“很抱歉,参议员。这个地方的方式我还陌生。但是有人建议我来见你。”

麦克默多对如此突然交到他手上的任务深思熟虑了很久。切斯特·威尔科克斯居住的房屋,与人隔绝,在距离这里有五英里左右的一座邻近山谷里。当天晚上,麦克默多就独自一人为这次行动做准备了。当他侦察回来时,天已经大亮了。第二天,他和他的两个助手曼德斯和赖利见了面,他们是两个行事鲁莽的年轻人,他们就像是要去猎鹿般兴高采烈。

“他是麦金蒂参议员,年轻人。”人群中有个声音说道。

过了两晚以后,他们在镇外碰头,三个人都带着武器,其中一人带了一个袋子,装满了采石场用的炸药。在他们到达这所孤寂的房子时,已是凌晨两点了。夜里风很大,残破的乌云迅速掠过,大半个月亮时隐时现。事先已经有人告诉他们要谨防猎狗,因此他们非常小心谨慎地向前移动,紧握着手枪的扳机。但是除了怒吼的狂风和摇曳的树枝,四周死一般寂静。

“你还不至于新到不会用一个绅士的高贵头衔来称呼他吧?”

麦克默多站在这所孤寂的房屋门外仔细听了一会儿,但是里面悄然无声,然后他就把那包炸药放到门口,用他手中的小刀捅了个口子,点燃了导火索。完成后,他和两个同伙就跑得远远的,到了一个安全地带,隐蔽在一条沟里。那炸药爆炸的咆哮声和房屋倒坍的轰隆声,说明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在这个社团充满血腥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如此干净利落的杰作呢。

“我新来这里,麦金蒂先生。”

虽然他们如此精心的策划和大胆的执行,但是所有工夫都白费了!原来许多人被害,切斯特·威尔科克斯明白,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了,他前一天就和家人一起搬到一个安全而又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了,那里还有一些警察守卫着。被炸药炸毁的只不过是一所空房子,而那个坚强的老海军陆战队上士依然严格地管理戴克钢铁厂的矿工们。

“喂,年轻人。你这张脸我想我没有见过。”

“把他留给我来收拾,”麦克默多说,“他是我的人,即使是等上一年,我也一定要把他除掉。”

在仔细打量了他要找的人后,麦克默多像平常那样毫不在乎,用手肘大胆地挤上前去,推开一小撮向那个一手遮天的首领摇尾乞怜而阿谀奉承的人,他们正在捧腹大笑,哪怕就是他说的最无趣的笑话。这个年轻的陌生人一双无畏的灰色眼睛,透过眼镜毫无畏惧地对视着那对转过来犀利地盯着他的乌黑眼睛。

分会里的人全都向他表示了感谢和信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就暂时结束了。几星期后,报纸报道说,威尔科克斯遭到伏击被人枪杀。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是麦克默多在继续把他未干完的事情办完。

这个人的其他特征——他那匀称的身体比例,不凡的相貌,还有直率的性格——都和他假装出来的快活而又坦诚的样子相符合。此时,人们会说,他是一个坦率并正直的同伴,尽管他的言语看起来粗鲁,但是他心地善良。只有当他那双阴险而残忍的黑眼睛盯着一个人时,对方才会害怕得缩成一团,发现他面对的是潜在的无穷灾难,在它后面还有力量、胆量和狡诈,它使得这种不幸显得万分致命。

这就是自由人会的方式,这就是死酷党人的所作所为。他们在这个广袤而富庶的地区进行着恐怖统治,他们的恐怖行径长期以来始终萦绕在人们的心头,让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为什么还要用更多的罪恶来玷污这些纸张呢?我说的还不足以显示这些人和他们的手法吗?

在远处的另一端,一个人身体倚靠在柜台旁,嘴角叼着一支雪茄,斜伸出来形成一个锐角,这个人身材高大,体格强壮,此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麦金蒂本人。他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巨人,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头乱蓬蓬乌黑的头发直披到衣领处。他的肤色就和意大利人一样黝黑,他的双眼黑得不可思议,再配上他那斜视的目光,显示出一副格外凶恶的面孔。

他们所有的恶行都已经记入历史,人们可以从中看到他们详细的情节。人们可以看到,警察亨特和伊万斯被枪杀,因为他们竟然逮捕了该社团的两个人——这两件暴行都是由维尔米萨分会策划和施行的,他们残忍地杀害了两个无助和手无寸铁的人。人们还会读到,枪杀拉贝太太的事,她当时正在照顾她的丈夫,而她丈夫已被首领麦金蒂派来的人打得半死。还有老詹金斯的遇害,他的弟弟不久也惨遭杀害;詹姆斯·默多克被殴打致残;斯塔普霍斯一家被炸;斯坦德鲁斯被谋杀,在这个恐怖的寒冬里,惨案一桩接一桩地发生。

麦克默多推开酒吧可以来回摆动的门,走进拥挤的人群里。整个酒吧里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和浓重的酒气。酒吧灯火通明,而四周墙上装饰的巨大镜子反射过来的灯光使整个酒吧更加耀眼。几位穿着短袖衬衫的酒保正忙碌着,为那些站在宽大镀铜柜台旁的懒汉们调配饮料。

暗无天日的阴影笼罩着恐怖谷。春天已经到来,她带来了潺潺的溪水和萌芽的树木。长时间受到铁一般束缚的大自然充满了希望,但是生活在恐怖枷锁之下的男女却没有任何希望。1875年的初夏,人们头上的阴云从未如此黑暗和令人绝望。

就这样,年复一年,首领麦金蒂的钻石别针越来越突出,他金链子的分量透过他那日渐华丽的马甲也显得越来越重,他的酒吧也不断地扩张,直至占据了整个市场的半壁江山。

六、危机

除了那些秘密势力以外,他心狠手辣的手段尽人皆知,他还是一名位高权重的政府官员、市议会议员和路政长官,这都是那些流氓恶棍把他选上去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他的庇护。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社会公共福利无人管理,已经名声扫地;稽查人员也被贿赂,对账目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遵纪守法的市民对他们光天化日之下的敲诈勒索感到害怕,大家都噤若寒蝉,生怕遭遇横祸。

恐怖统治已经到了巅峰。麦克默多已经被任命为内部执事,有朝一日会继麦金蒂之后成为身主,现在他的同伙干什么事情都要询问他的意见,以至于没有他的帮助和建议就会一事无成。然而,他在自由人分会中越受欢迎,他走在维尔米萨街道上时,那些向他打招呼的人脸就越阴沉。尽管面临恐怖的威胁,他们还是决心联合起来一起反抗他们的压迫者。分会听到这样一些传闻,在先驱报社有一些秘密集会,并分发武器给守法的平民。但是麦金蒂和他的人对这些传言却不以为然。因为他们数目众多,团结一致,而且装备精良。而他们的对手却是一盘散沙,无权无势。这一定会无果而终,就像过去一样,只是漫无目标的空谈或者是软弱无力的逮捕。麦金蒂、麦克默多和那些大胆的人都这么说。

麦金蒂的酒吧像平时一样挤满了人。因为它是这个镇上所有无赖分子最爱虚掷光阴的地方。麦金蒂很受欢迎,因为他有一种粗犷快活的性情,这形成了一副假面具,完全掩盖了他的真面目。但是,且不说他的名声,不仅全镇的人都怕他,而且山谷方圆30英里之内以及山谷两侧的人也都害怕他。这点就足以使他的酒吧人满为患了,因为没有人敢对他的意愿视而不见。

这是5月里一个星期六的傍晚,也是分会集会的日子。麦克默多正准备出去参加集会,莫里斯,就是那个被称为懦夫的兄弟前来拜访他。他紧皱的眉宇间显示出关怀,慈祥的面容瘦长而又憔悴。

“恨你?杰克!只要我活着,我永远不会这么做的。我听说除了这儿,在任何一个地方成为自由人会会员都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我怎么会因此把你当成坏人呢?但是如果你是自由人会会员,杰克,你为什么不去和麦金蒂交朋友呢?噢,赶快,杰克,赶快!你要赶在他前面告状,否则这条疯狗是不会放过你的。”“我正好也这样想呢,”麦克默多说,“我现在就去把事情处理下。你可以告诉你父亲今晚我还住这儿,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别的住处。”

“我可以和你随便谈谈吗,麦克默多先生?”

麦克默多松开她的双手,吻了吻她,温柔地把她扶回座椅上:“好啦,心爱的,好啦,别为我担惊受怕,我也是自由人会的一员。这些我已经告诉你父亲了。也许和他们那些人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也不要把我看作一个圣人,也许你也会恨我的。现在我已经告诉你我的那么多事情了。”

“当然可以。”

“噢,杰克,你是多么勇敢啊!但是这没有用——你必须逃走!今晚就走,杰克,今晚!这是你唯一的希望了。否则他会要了你的命。我从他那恐怖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你有什么机会能够对付他们那么多人,还有首领麦金蒂和他们身后分会的势力呢?”

“我没有忘记有一次我告诉你心里话,你守口如瓶,甚至首领亲自来问你这件事你也如此。”

麦克默多和那个姑娘毫不作声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拥抱了他。

“既然你信得过我,我怎么会不这样做呢?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同意你所说的。”

“好,你会知道的,我保证你会知道的。而且不用等太久。也许伊蒂小姐能告诉你些什么。至于你,伊蒂,你要跪着来见我,听见了吗?!死丫头,跪着求我!那时我会告诉你如何惩罚你。上帝啊,既然你已经种下了恶果,我就要看到你自食其果!”他愤怒地扫了他们一眼,扭头就离开了,转眼间大门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

“我非常清楚。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说出心里话不会感到害怕的人。我这有一件秘密,”他把手伸到自己的胸前,“我现在就像上了热锅的蚂蚁。我希望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得到它,而不是我。如果我把它说出来,就意味着谋杀。如果我不说,我们全体都要覆灭。上帝啊,帮帮我吧,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麦克默多诚挚地看着这个人,他四肢都在颤抖。麦克默多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他。“这就是为你这样的人准备的良药,”麦克默多说道,“现在让我听听是怎么回事。”

鲍德温突然挽起袖子,前臂上显示出一个奇特的符号,好像是烙上去的: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三角形。“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莫里斯喝了一口酒,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润。“我用一句话就可以对你说清楚,”他说,“有个侦探在追查我们。”

“我会选择一个自己合适的时间,先生。等着瞧吧。看这里!”

麦克默多吃惊地看着他。“什么?老兄,你疯了!”他说,“这地方不到处都是警察和侦探吗?他们又能把我们怎样?”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间了。”麦克默多喊道。

“不,不,这人并不是本地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都知道这些人,他们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的,但是你听说过平克顿的侦探吗?”

“不需要弄脏我的手,我就可以把你解决掉,”他的敌手说,“在我干掉你以前,你会希望你从来没有到过这座房子。”

“我听到过一些人的名字。”

“我想,伊蒂,如果你让我们两人单独待会儿,我们会把事情解决的,”麦克默多平静地说道,“或者,鲍德温先生,你我一起到街上去,这个晚上不错,最近的街区就有一些空旷的地方。”

“好吧,你要相信我,他们一旦盯上了你,你就无处可逃了。它不是一家散漫的政府机构,它绝对是一个非常认真的商业机构,为了得到结果,它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择手段也要查出结果来。如果一个平克顿的人来插手此事,那我们就全完了。”

“噢,特德,理智些吧,宽容些吧!看在我的分上,特德,如果你真的爱我,原谅宽恕他吧!”

“我们必须杀死他。”

“啊,杰克啊,是吗?”鲍德温咒骂道,“看来你们已经很亲密了,是不是?”

“唉,你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这样!那一定会在会上提出来了。我没有跟你说过会出人命吗?”

“看在上帝分上,杰克!唉,看在上帝分上!”可怜而又心慌意乱的伊蒂大声地喊道,“噢,杰克,杰克,他会杀死你的!”

“当然了,杀人算得了什么?在这里不是最为常见的事吗?”

“正有此意!”麦克默多一跃而起,大声喊道,“你这样说再好不过了!”

“是的,确实如此,不过我可没有想叫这个人被杀掉。我将永远不能平静下来了。可是不然,我们自己的脖子也会在断头台上。上帝啊,我该怎么办?”他身体前后摇动着,迟迟下不了决定。他的话深深感动了麦克默多。很明显,麦克默多是同意莫里斯关于危险的看法的,并需要去应对它。他抓住莫里斯的肩膀努力摇摇他。

“你不去吗?”那人气得火冒三丈,野蛮地瞪着眼睛,“也许有心思来决斗吧,房客先生?”

“喂,老兄,”麦克默多大喊道,“坐在这里像个老太太一样哀号是没有一点好处的。让我们来捋捋事实。这人是谁?他在哪儿?你是怎么听说他的?你为什么来找我?”

“谢谢,我可没什么心情去散步。”

“我来找你,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给我建议的人。我已经对你说过,在我来这儿以前,我在东部有一间商店。我在那儿有一些好朋友,他们中有一个在电报局工作。这是我昨天从他那儿收到的信。这页顶上的一段写得很清楚,你可以自己念一下。”

“你不知道?好,那现在你就知道了。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个姑娘是我的,今晚天气很好,你可以出去散散步。”

他几乎是兴奋地尖叫出来的,这就是麦克默多读到的内容:

“我可不知道你们俩有什么关系。”

你们地区的那些死酷党人怎么样了?报纸上有很多关于他们的报道。在我们之间,我期待不久就会听到你的消息。据说有五家大公司和两个铁路局已经认真地对这件事采取行动。他们既然意欲如此,你可以确信,他们会在那里有所行动的。他们已经介入此事了。平克顿侦探公司正在奉命进行调查,里面最出色的人波尔蒂·爱德华已经去调查了,这些事情马上就可以被制止了。

“也许伊蒂小姐已经把我和她的关系告诉你了?”鲍德温说。

“现在你把附言也读一下。当然,我所告诉你的都是我从日常工作中知道的,因此也不能说得更清楚了。这些密码可真是奇怪,你每天都在处理它们,可是却不知道他们代表的意思。”

“我的一个朋友,鲍德温先生,这里的新房客,麦克默多先生,请允许我把你介绍给鲍德温先生?”两个年轻人彼此敌视地点了点头。

麦克默多无精打采地拿着这封信,一言不发地坐了好一会儿,迷雾已经开始消散,在他面前的是万丈深渊。

鲍德温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打量着麦克默多。“这是谁?”他粗鲁地问道。

“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他问道。

伊蒂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深感不安。“很高兴看到你,鲍德温先生,”她说,“我原以为你会晚点过来,过来坐吧。”

“我没有告诉别人。”

这时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家伙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好像他就是这里的主人。这是一个英俊浮华的年轻人,年龄和体格同麦克默多差不多,他头戴一顶黑色大檐毡帽,进门后帽子也没有摘下,那张英俊的脸上长着一双残忍无比而又飞扬跋扈的眼睛和一个弯曲的鹰钩鼻子,野蛮无礼地盯着坐在火炉旁的一对。

“但是这个人,你的朋友,他可能会写信给别的人吗?”

麦克默多苦笑着说:“天啊,你太不了解我了!亲爱的,你那纯洁的灵魂,根本无法想到我都经历过什么。但是,喂,谁来了?”

“嗯,我敢说他还认识一两个人。”

“不,不,杰克!我完全相信你。”

“分会里的人?”

麦克默多脸上又一次显出了犹豫不决的神色,后来他又果断坚毅地说:“厄运不会降临到你头上的,伊蒂,你的父亲也不会。至于恶人,只要我们还活着,你会发现,我比他们中间最凶恶的人还要凶恶。”

“这非常可能。”

“那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厌恶他的原因。啊,杰克,我现在可以和你说真话了,我打心底里讨厌他,但是我又害怕他。我为自己而怕他,不过,首先还是因为我父亲,我才怕他。我知道,如果我胆敢说出我的真实感受,那我们父女两人就要遭遇不幸了。这就是我为什么半真半假地敷衍他的原因。其实这是我们唯一的一点儿希望了。但是如果你带我远走高飞,杰克,我们把父亲也带上,就可以永远摆脱这帮恶人的纠缠了。”

“我这样问是因为或许他会描述一下波尔蒂·爱德华这个人的特征。那么我们就可以找到他的踪迹了。”

“鲍德温——他也是这样说的吗?是吗?”

“好的,有可能。但是我认为他不认识这个人。他是从日常工作中得到的消息,他怎么会认识平克顿这个侦探呢?”麦克默多猛然跳了起来。

“唉,杰克,再也别让我听到你这么说!他也是这样说的——那个人!”

“上帝!”他喊道,“我会抓到他的。我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是多么的愚蠢啊!上帝!但是我们还比较幸运!在他还未造成任何危害前我们一定要收拾他。喂,莫里斯,你可以让我去处理这件事吗?”

“是的,我的确也读到过一些,但是我一直以为这都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也许这些人这样做总有些原因。也许他们蒙受了不白之冤,被逼无奈才如此吧?”

“当然,只要你能不连累我就行。”

“因为没有一个目击者敢出来指证他们。如果谁这样做了,那他不会活过一个月。还因为他们总是有很多同伙出来做假证,说被告根本不在现场。但是,杰克,这些你肯定读到过,我知道美国的每家报纸都报道过它。”

“放心吧,你可以站在一边让我来处理。甚至你的名字都不会被提到,我会独自承担,就当这封信是写给我的。这样你满意了吧?”

“是的,我不了解他们,我不怕他们,也不相信他们!”麦克默多说,“我在粗野的人群里混过,亲爱的,我不仅是不怕他们,恰恰相反,到头来他们总是怕我——总是这样,伊蒂。表面看起来这简直是发疯了!如果这些人,就像你父亲说的那样,在这山谷里屡次胡作非为,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字,那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受到制裁呢?回答我,伊蒂!”

“这正是我想要的。”

“你不知道,杰克,你来这儿的时间还太短。你不了解鲍德温这个人,你也不了解麦金蒂和他的死酷党人。”

“那就谈到这儿吧,你尽管保持缄默。现在我要去分会了,我们很快就会使这个老平克顿侦探叫苦连天了。”

“如果我觉得自己是被人赶走的,以后我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而且,这有什么要担心的呢?在一个自由国家里,我们难道不是自由的人吗?如果你爱我,我也爱你,谁敢来拆散我们呢?”

“你们不会把这个人杀死吧?”

“究竟为什么?”

“你知道得越少,我的朋友莫里斯,你就会越心安。你最好去睡上一觉,不要再多问了,让这些事情顺其自然吧。现在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不,伊蒂,我不能离开这儿。”

莫里斯离开时痛苦地摇了摇头。“我觉得我的双手已经沾满了他的鲜血。”他叹息道。

“为什么我们不一起离开呢?”

“不管怎么样,自卫不是杀人,”麦克默多冷酷地笑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我想如果让他在山谷里待得时间太长的话,他会把我们都消灭的。哎呀,莫里斯兄弟,我们还要选你做身主呢,因为你救了分会。”

一阵犹豫不决的神情出现在麦克默多脸上,但是最后还是显现出岩石般的坚毅来。“不,就待在这儿,”他说,“我会保护你的,伊蒂,不管是在这儿还是其他任何地方。”

然而,他的行动清楚地表明,他对这个新出现的情况想的远比他说的表现得严重。也许是他做贼心虚;也许是由于平克顿组织声名显赫;也许是知道那些庞大而富有的公司自己来清除这些死酷党人了,但是,不管由于什么原因,他的行动表明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在离开房子以前,他把凡是能指控他的所有文件都销毁了。之后他才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在他看来好像是安全了。但是危险依然压在他的心头,因此在去分会的途中,他在老谢夫特家门口停了下来,他已经被禁止入内。但是麦克默多轻轻敲了下窗户,伊蒂就出来接他了。情人眼中那爱尔兰人的残暴神情不见了,她从他那张诚挚的脸上看出他正面临着危险。

“不,不,杰克!”此时麦克默多把她抱在怀里,她说,“绝不能在这儿,你能带我远走高飞吗?”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大声喊道,“噢,杰克,你一定有危险了!”

“不,就在这儿。”

“是的,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我的心肝。在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前,我们最好还是离开。”

“离开这儿吗?”

“离开?”

“说你愿意吧,让我们一起面对一切。”

“我曾经答应过你我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我想这天已经到了。今晚,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坏消息,我看有麻烦了。”

麦克默多那两只健壮有力的褐色大手握住了伊蒂白皙的手。

“警察吗?”

麦克默多立即在她面前跪下来。“以上帝的名义,伊蒂,就按你刚说的那样!”他大声说,“难道你愿意因为这个许诺而毁了你和我一生的幸福吗?心爱的人啊,跟随你的心灵走吧!你知道你都说了些什么,这比其他任何许诺都更加安全可靠。”

“是的,一个平克顿的侦探。但是,当然,你不必知道是怎么回事,亲爱的,也不必知道对我这种人意味着什么。我已经深陷其中,但是我很快就会摆脱的。你曾对我说如果我离开这里,你也会和我一起走。”

姑娘双手捂着脸。她呜咽地说道:“我多么愿意你是第一个啊!”

“哦,杰克,这将会拯救你。”

“要是我是第一个的话,伊蒂,我还有机会吧?”

“在某些事情上我是一个诚实的人,伊蒂,不论这个世界会带给我什么,我绝不会伤害漂亮的你的一根毫发。你仿佛就坐在云端的黄金宝座上,我常常仰望你的容颜,绝不会把你从那儿拉下一英寸的距离。你相信我吗?”

“哦,别说了,麦克默多先生!不要这么说!”姑娘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没有吗?你来得太晚了。已经有另外一个人,即使我没有答应马上嫁给他,至少我也不能答应嫁给其他人了。”

伊蒂默默地把手放到他的手中。

“诚然,你父亲已经下了逐客令,”麦克默多说,“如果仅仅是住处问题,那我就不会太在意了。但是说真的,伊蒂,尽管我才认识你一个星期,但是你对我就像生命需要呼吸一样,没有你我不能够生活下去!”

“好的,那么,听我说,并按我说的去做。因为对我们来说,这确实是唯一的出路。我从骨子里感觉到,这个山谷将有一些大事发生。我们许多人都必须做好防范。无论如何,我是一个。如果我离开,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你必须要跟我一起走!”

麦克默多发现自己就像是受到了流放的判决,不仅要搬出这舒适的住处,还要离开他心爱的姑娘。这天晚上他发现伊蒂独自一人坐在起居室里,便向她倾诉了他的烦恼。

“我一定会跟随你,杰克。”

“如果你在这儿住的时间更长一点,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证据的。不过我忘了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很快你就会变得像他们一样坏。但是你要找其他寄宿的地方了,先生。我不能让你再待在这儿了。一个死酷党人缠住了我的伊蒂,我却敢怒不敢言,这难道还不够糟糕吗?我难道还会收另一个做我的房客吗?不,绝对不行,过了今晚,你就得搬出去。”

“不,不,你必须和我一起。如果这个山谷对我关上了大门,我就永远回不来了,我怎么能够把你丢下呢?因为可能我要躲避警察,甚至连给你写信的机会都没有。你必须和我一起走。在我来的地方我认识一个好心的女人,我会把你安顿到那里,我们再结婚。你愿意走吗?”

“这仅仅是一些小道传闻!我要的是证据!”麦克默多说道。

“是的,杰克,我愿意和你一起走。”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整个世界都知道这事,先生。这个组织的头目也是另外一个社团的首领。如果你得罪了这一个,另外一个就会攻击你。我们有太多的证据证明这个。”

“愿上帝保佑你对我的信任!如果我辜负了它,那我就是一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现在,你要注意,伊蒂,只要我带一个便笺给你,一旦接到它,你就要抛弃一切,立即到车站候车室里等我,我会去找你。”

“此时你要明白!”麦克默多认真地说,“我希望你收回你刚才说的话,或是更正。在我离开这座房子以前,你必须做到其中一点。请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我在这个城镇可是一个外乡人,我属于一个社团,据我所知,这是一个纯洁的社团。你在全国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找到它,但是总归是一个纯洁的社团。现在,当我打算加入这里的社团时,你却告诉我说它与一个杀人团伙无异,叫死酷党。我认为你该向我道歉或者解释清楚,谢夫特先生。”

“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接到你的信我就会去,杰克。”

“证明?这里至少有50件谋杀案可以证明!米尔曼和范肖尔斯特,还有尼科尔森一家,老海厄姆先生,小比利·詹姆斯以及其他一些人,怎么样?还要证明这些!这个山谷里谁不知道他们干的事啊?”

现在他逃脱的准备已经开始,麦克默多的心情缓和了下来,他便向分会走去。那里人都已经聚满了。在经过复杂的暗号和确认后,他才通过了戒备森严的内外部警卫走了进去。麦克默多一走进来,人群中便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迎声。长长的屋子里面已经挤满了人,透过香烟的薄雾,他看到了身主麦金蒂那蓬乱的黑发,鲍德温凶残而不友好的面孔,秘书哈拉威那鹫鹰般的脸,还有分会中十几个领导人物。他很高兴,他们都在这儿,可以商议他带来的消息。

麦克默多不相信地笑了笑:“你如何证明这个呢?”

“真的,我们都很高兴见到你,兄弟!”身主高声喊道,“正好有件事需要有一个所罗门来做出公正的裁决呢。”

“是一个杀人团伙,就是这样。”

“是兰德和伊根,”当他坐下来后,邻座的人向他解释说,“两个人都抢着领分会的头赏,因为他们枪杀了斯蒂列斯镇的老克雷布,两人都在说是自己开枪击中的。”

“这里它又是什么样?”

麦克默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举起了手,他脸上的表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屋里死一般的沉寂,大家都等他讲话。

“有些地方也许这样。这里却不是!”

“尊敬的身主阁下,”麦克默多用一种郑重的语气说道,“我有紧急情况要说明!”

“这个自由人会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呢?是为了仁慈和友爱啊,会章上这样说的。”

“麦克默多兄弟既然有紧急情况要说明,”麦金蒂说,“根据本分会的规定,这件事要优先。现在,兄弟,我们听你说吧。”麦克默多从衣袋把那封信拿了出来。

“你!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让你住进我的房子——即使每星期你支付我100美元。”

“尊敬的身主阁下和各位兄弟们,”他说,“今天,我带来一条不好的消息,警告说要将我们毁灭。但是至少我们可以知道并加以讨论,总比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被击垮要好得多。我得到消息说,这个国家里最有钱有势的组织联合起来要将我们消灭,此时此刻,有一个平克顿的侦探,名叫波尔蒂·爱德华的人在这个山谷里搜集证据,以便把绳索套在我们许多人的脖子上,并把每一个人送进重罪犯监狱。这就是我要说的紧急情况,也是我们大家需要讨论的形势。”

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为什么?我自己就是自由人会的一员。”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最后还是身主打破了这种沉寂。

房东本能地压低了声音,就像每个人谈起那个令人恐怖的组织时一样。“死酷党人,”他说,“就是自由人会的人。”

“你对此有何证据,麦克默多兄弟?”麦金蒂问道。

“死酷党人!我以前听说过他们。这里也是死酷党人,那里也是死酷党人,而且总是小声嘀咕!你们都在害怕什么?死酷党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就在我手上的这封信里,”麦克默多说,他大声把这段读了出来,“因为我必须信守承诺,我不能将该信的详细情况进一步说明,也不能把信交给你们,但是我向你们保证,信上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和本会利益相关了。这封信一到达我手上,我就立即把情况向各位作了说明。”

“他是死酷党人的一个首领。”

“让我说一句,身主,”一个年长的兄弟说,“我听说过波尔蒂·爱德华,据说他是平克顿私家侦探公司最有名的侦探。”

“这个浑蛋是谁?”

“有人见过他吗?”麦金蒂问道。

“啊,是的,我的朋友!你害怕这个人也不必感到羞耻。这个人是特德·鲍德温。”

“是的,”麦克默多说,“我见过。”

“吓跑?”麦克默多一下子就火冒三丈了。

大厅里顿时出现一片惊讶的低语声。

“我敢说她是不会告诉你的,这个小丫头。也许她不想把你吓跑吧。”

“我相信他逃不出我们的手心,”麦克默多笑容满面地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行动迅速而机智的话,我们就会使大事化小。如果我能得到你们的信任和帮助,那我们就没有什么要害怕的了。”

“没有,我问过她,可是她没有告诉我。”

“不管怎样,我们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他知道我们些什么事呢?”

“好,你可以放心,她说的都是实情。但是她没有告诉你这个人是谁吧?”

“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忠诚,参议员先生,那你就可以这样说。但是这个人背后有成千上万的资本家在支持。你难道会认为我们会里就没有一个意志薄弱的兄弟被收买吗?他将会弄到我们的秘密——可能他已经弄到手了。可靠的办法只有一个。”

“她对我说过。”

“那就是叫他永远也离不开这个山谷!”鲍德温说。

“好吧,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这没有一点用。在你之前,已经有人缠上她了。”

麦克默多点点头。“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他说,“你和我经常各持己见,鲍德温兄弟,但是今晚你说的可是真话。”

“是的,正是如此。”年轻人回答说。

“那么,他在哪儿?我们在哪儿能见到他?”

“先生,在我看来,”他说,“你已经看中我的伊蒂了,是吗?还是我误会了?”

“尊敬的身主阁下,”麦克默多诚挚地说道,“我请您来决定,这件事对我们生死攸关,在会上公开讨论可能不太合适。上帝见证,我并非是不信任在座的各位。但是如果有只言片语传到这个人的耳朵里,那我们就永远失掉了把他抓住的机会。我请求分会选出一个最值得信任的委员会。如果我可以提议的话,身主您可以,还有鲍德温兄弟和其他五个人。那我就可以放心地把我所知道的和我建议该如何做一番说明了。”

恰好就在当天晚上,麦克默多遇到另外一个更加紧迫的面谈,迫使他不得不去见麦金蒂。也许是他对伊蒂的关心比以前更加明显了,也许是他们被反应迟钝的好心德国房东逐渐觉察了。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那天房东示意这个年轻人到自己的房间里来,直截了当地谈到正题上来。

这个提议立即被采纳了。除了身主麦金蒂和鲍德温外,还有面如鹫鹰的秘书哈拉威、年轻的残忍杀手“老虎”科马克、那个会计卡特,以及无所畏惧的亡命之徒威拉比两兄弟。

斯坎伦突然大笑起来。“你去见见他吧,我的孩子,”斯坎伦起身告辞时说,“如果你不去见他,那他恨的就不是警察,而是你了。现在,请接受一个朋友的建议,马上就去见他!”

分会里惯有的寻欢作乐变得短暂而压抑,因为这帮人的精神被一片乌云笼罩,许多人第一次认识到法律复仇的阴云飘过他们宁静的天空,而他们在这片天空下已经生活了很久。他们施加在其他人身上的恐怖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遭到报应对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现在他们却大吃一惊,这种报应就近在咫尺了。他们早早散场,留下他们的头目商量问题。

“什么?他也憎恨这些警察吗?”

“现在,麦克默多,你说吧。”当就剩他们几个人时,麦金蒂说道。七个人就如同冻僵了一样坐在椅子上。

“天啊,你一定会成为麦金蒂的心腹的!”

“刚才我说过认识波尔蒂·爱德华,”麦克默多解释说,“用不着我来说,你们也知道,在这儿他是不会用这个名字的。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却不是个疯子。他的化名叫作史蒂夫·威尔逊,寄宿在霍布森一带。”

“嗯,是的。我告诉了这些狗家伙们我是如何看待他们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噢,这个地方,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得很快。”

“因为我和他说过话。当时我根本没想到这一点,要不是因为这封信,我再也不会想起这件事。但是现在我确信就是这个人了。星期三我去那里的时候,在车上碰到了他。如果就是他的话,这会是件棘手的事。他说他是个记者,当时我就相信了他的话。他想知道所有死酷党人的事,还有他所谓的‘暴行’,他要为纽约的一家报纸写篇报道,他问了我各种各样的问题,想得到一些情况。你们尽管放心,我什么也没有泄露。‘我会支付报酬而且是很高的报酬,’他说,‘如果我得到一些适合编辑的材料的话。’我说了一些最能使他感到高兴的话,因为我的这些消息,他递给我20美元作为酬谢。‘你会得到比这多10倍的,’他说,‘如果你能找到所有我想知道的事情的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么,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这些你可以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告诉我。听说在我下车后,你和警察有过交谈。”

“我可以编造出任何材料。”

“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报社的人呢?”

“是吗?”斯坎伦眼睛一动不动地长时间盯着他,眼露凶光。

“我会告诉你们的,他在霍布森下了车,我也下了车。我碰巧走进了电报局,而他刚刚离开。‘您瞧,’当他走出去以后,报务员对我说,‘我想我们应该对此加倍收费。’‘我想你们的确应当如此。’我说。他在表格里填了一堆,就像中文那样难懂。‘他每天都要来发一份电报。’这个职员说。‘是的,’我说,‘这是发给报纸的专稿,他怕别人会偷看到。’这就是我和那个报务员当时所想到的。但是现在我的想法却截然不同了。”

“嗯,这里也是同样的组织啊。”

“天啊!我相信你是对的,”麦金蒂说,“但是你认为我们应该怎样做呢?”

“在芝加哥也许不这样!”

“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去收拾他呢?”有人建议道。

麦克默多有些惊奇地说:“我已经入会两年多了,斯坎伦,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紧迫的义务。”

“是啊,越快越好。”

“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事,一定要抽个时间去见他。天啊,老兄,你真是太蠢了,你来这儿后的第一天早晨就应该去工会报到的!万一你得罪了他,唉,你千万别这样……就说到这儿吧!”

“如果我们能找到他的住处,我马上就想动身,”麦克默多说,“他在霍布森一带,但是我不知道是哪座房屋。可是,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我的建议的话,我倒有一个计划。”

“哦,我必须先找份工作,实在是很忙。”

“好的,什么计划?”

“喂,麦克默多,”斯坎伦说,“我记得你的地址,所以冒昧前来拜访,我感到奇怪的是你怎么还没有到身主那儿报到,为什么你还不去见首领麦金蒂呢?”

“明天一早我就到那里去,通过报务员我会找到他。我想他能打听到这个人住在哪儿。对,然后我会告诉他我是自由人会的人。告诉他,只要他给钱,我就把分会的所有秘密告诉他。你们可以肯定,他一定会上钩的。我再告诉他,所有的材料都在我的房子里。由于到处都有人,现在让他过来我会有性命危险。他会明白这是个常识。让他在夜里10点钟过来,告诉他说可以看到一切,那样我们就可以抓住他了。”

因为麦克默多受过良好的教育,他找到了一份记账员的临时工作。这样一来就占去了他一天大部分时间,他也就没找到机会到自由人分会头目那儿报到。然而,一天晚上麦克默多在火车上认识的同伴迈克·斯坎伦的到访,才提醒他忽略了这件事。斯坎伦是一个个子矮小、面容瘦削、胆小怕事、眼圈发黑的人。他看起来再次见到麦克默多很高兴。喝了一两杯威士忌后,他说明了来意。

“就这样吗?”

然后他又谈起他熟悉的北方城市的生活,就是底特律和密歇根州的一些伐木营区,最后又谈起芝加哥,他曾在那儿的一家锯木厂里工作过。然后就暗示说一些风流韵事,又谈起他在那个大都市遇到一些奇事的感受,这些事情是如此的离奇,又是如此的隐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若有所思地谈起他的突然离开,冲破一切旧有的联系,飞往一个奇妙的世界,而结局就在这个沉闷的山谷里。伊蒂静静地听他讲述这一切,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烁着怜悯和同情的目光,而这两种心情就快速地自然而然地变成了爱情。

“你们自己可以计划剩下的事。寡妇麦克娜玛拉的家是座孤零零的住宅。她就像块钢铁一样可靠,也聋得如同一根门柱。只有我和斯坎伦住在房子里。一旦他答应我,我就会通知你们,我想9点钟你们七个人就到我这里来。我们就会把他抓住。如果他还能活着出去——嗯,在剩下的日子里,他就可以大谈波尔蒂·爱德华的运气了。”

他是一个危险的求婚者,他有一张爱尔兰人能说会道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一种见风使舵、连哄带骗的手段。他那丰富的经验和神奇的经历让他有一种能够吸引女人的魅力,最终他也得到了她的垂青。他谈到莫纳根郡那些可爱的山谷,那是他出生的地方,还谈到遥远的有趣的岛屿、低矮的小山和绿草如茵的草地,在这个到处都是尘垢和积雪的地方来想象那些风景,仿佛它们就更加令人神往了。

“平克顿侦探公司就要有一个空缺了。不然就是我弄错了。这件事就这样吧,麦克默多。明天9点钟我们就去你那儿。在他进来后,你只要把门关上,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还有什么人?”他会大声说道,“好,让他倒霉吧!让他小心点!难道我会因为其他人就把我一生的缘分和我全心的追求放弃吗?你可以一直说不,伊蒂!但是你说愿意的那一天总会到来,我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

七、波尔蒂·爱德华的陷阱

一开始,他就做得十分明显,他公开地表示爱慕,说从他第一眼看到房东女儿的美丽和优雅时,就对她一见钟情。他不是一个矜持害羞的求婚者,第二天他就告诉那个姑娘他爱她,从此以后,他就一而再、再而三说同样的话,完全漠视她可能说出的使他气馁的话。

就像麦克默多说的那样,他住的房子孤零零的,非常适合他们计划的犯罪活动。房子坐落于镇子的最边缘,离大路也很远。在其他情况下,这些密谋的人只需简单地把他们的人喊出来,就像他们以前经常做的那样,然后就朝那人身上开枪,打光子弹就行了。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却有必要弄清楚这个人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都给他的雇主传递了什么信息。

但他一次又一次显示出他的机灵和火爆脾气,就像他在火车上那样,这使见到他的人对他既有些尊重更有些敬畏。对于法律和与此有关的人,他从来就不放在眼里,这使与他同住的有些人感到高兴,也使另一些人感到惊恐。

很可能他们已经太晚了,那人已经把事情办完了。如果确实如此,至少他们还可以向干这件事的人复仇。但是他们都希望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情况到了这个侦探手里,否则,他们议论道,他就不会不怕麻烦地把麦克默多声称已经告诉他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消息记录下来了。然而,所有这一切,他们都想听那人自己说出来。一旦落入他们的控制下,他们就有办法让他开口说话,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这些不愿意合作的目击者了。

麦克默多是一个很快就会让自己出尽风头的人。无论他到哪里,周围的人很快就会知道他。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变成谢夫特寓所最重要的人物。有10~12个寄宿者住在那儿,不过他们都是诚实的工头或者普通的商店职员,他们和这个年轻的爱尔兰人的品性迥然不同。一旦他们晚上聚在一起,麦克默多总是谈笑风生、妙语连珠,他的歌声也非常出色。他是一个天生的好伙伴,具有风趣幽默、时时都能够使人愉悦的魅力。

按照商议,麦克默多来到了霍布森,看起来这天早晨警察对他很感兴趣。马文队长——那个宣称在芝加哥就和他是老相识的人——在麦克默多在车站等待的时候竟然和他打起了招呼。麦克默多转过身去拒绝和他说话。这天下午,完成任务后他返了回来,并去工会和麦金蒂见了面。

二、身主

“他就要过来。”他说。

于是这个麦克默多,一个公然声称自己是逃犯的人,开始寄宿在谢夫特家。这最开始的一步竟引出了一连串如此漫长和暗淡的风波,其结局则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太好了!”麦金蒂说道。这个巨人穿着衬衫,他宽大的马甲上金链子和印章闪闪发光,钻石别针通过他浓密胡子的边缘闪烁出耀眼的光芒。通过开设酒吧和玩弄政治,这位首领既有钱又有势。因此,前一天晚上当他瞥见监狱和绞刑的景象时,就显得更为可怕。

一个表情严肃的老人从小路上缓慢走过来。麦克默多寥寥数句就向老人说明了来意。芝加哥一个叫墨菲的人给了他这个地址,这个地址也是别人告诉他的。老谢夫特一口答应下来。麦克默多没有多费口舌,立刻同意所有的条件,显然他相当有钱,提前支付了每周七美元的膳宿费。

“你认为他知道的很多吗?”他担忧地问道。

她听到赞美的话不禁莞尔。“进来吧,先生,”她说,“我是伊蒂·谢夫特小姐,谢夫特先生的女儿。我母亲过世了,我在经营这个公寓。你可以坐在前厅壁炉旁等我父亲回来。哦,他回来了,你有什么事马上就可以和他商量了。”

麦克默多忧郁地摇了摇头:“他来这儿有段时间了——至少有六个星期了。我猜他还没来这些地方搜集情况。如果他在铁路公司的金钱支持下在我们中间活动了这么久,我想他已经得到一些结果了,而且已经把这结果送了出去。”

“谁都会这样决定的,除了瞎子。”麦克默多回答道。

“分会里没有一个人是意志薄弱的,”麦金蒂大声喊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像钢铁一样可靠。不,天啊!还有一个讨厌鬼莫里斯。他现在怎样了?如果有人出卖我们,那一定就是他。我准备派两个兄弟在傍晚的时候把他教训一顿,看看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你做出决定也太快了。”女子微笑着说。

“啊,那样做倒没什么坏处,”麦克默多回答说,“我不否认,我喜欢莫里斯,并且不否认如果他受到伤害,我会感到难过。他对我说过一两次分会里的事,尽管他和你我对这些事的看法不太一样,他看起来也绝不是一个告密的人。但是我不想夹在你们中间。”

“不,小姐,”他终于开口说,“我不着急见他。但是有人推荐我到你这儿来住。我原本认为这可能对我合适,现在我确定这非常合适。”

“我会把这个老鬼干掉的!”麦金蒂诅咒着说道,“我对他已经留意有一年了。”

麦克默多仍然痴情地注视着她,面对这个来访者毫不退缩的目光,她心慌意乱地把头低下了。

“好的,你对这些了解得最清楚,”麦克默多回答说,“但是,无论如何,你必须明天才能去做,因为在把平克顿的事情解决以前,我们必须先忍忍。我们没必要去惊动警察,特别是今天。”

“我还以为是父亲呢,”她略带德国口音娇羞地说道,“你是来找他的吗?他到镇上去了,我时刻都在盼着他回来呢。”

“你说得很对,”麦金蒂说,“在我们把波尔蒂·爱德华的心挖出来以前,我们要从他嘴里知道他从哪儿得到消息的,看起来他好像已经嗅到有陷阱了?”

门立刻被人打开了,但是这个人却大大出乎他所料。开门的是一位年轻而又美丽的姑娘,她长得像德国人,皮肤白皙,头发金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活泼美丽,她惊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由于不好意思,她那白嫩的脸上娇羞得泛出一片红晕。在门口明亮的灯光的照射下,构成了一幅麦克默多似乎从未见过的美丽图画;与周围肮脏而又阴暗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她更加楚楚动人。即使在这成堆的黑煤渣上长出一支鲜艳的紫罗兰,也没有像这个女子这样令人惊奇。他神魂颠倒、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她,最后还是这个姑娘打破了沉默。

麦克默多大笑了起来。“我想我抓住了他的弱点,”麦克默多说,“如果他能得到许多死酷党人的踪迹的话,就是去地狱他都愿意。我已经得到他的钱了。”并取出一打钞票,麦克默多咧嘴笑了笑,“把我所有的文件看完后,还有更多的钱。”

“谢谢你。”麦克默多说,并和他的新相识握手道别。然后他提着旅行包,沉重而缓慢地走上通往那所公寓的小路,走到门口便开始使劲儿地敲门。

“什么文件?”

“我不是说你听说的不是事实。”这个人边说边提心吊胆地看看四周,他紧盯着暗处,好像担心有什么危险暗藏在那里一样,“如果杀人就是行凶的话,天知道,到底有多少凶杀案呢。但是千万别把这些事和杰克·麦金蒂的名字联系起来。因为每个这样的窃窃私语都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而麦金蒂是个对此绝不轻易放过的人。现在,那座房子就是你要找的,就是街后面的那座。你会发现房东老雅各布·谢夫特是本镇还活着的一个诚实人。”

“哦,根本就没有文件。我骗他说我手里有分会章程和会员登记表,他希望在他离开之前把一切事情都处理完。”

“哎,我对他们还一无所知,这只不过是我听来的。”

“真是忠诚,他这样做很对,”麦金蒂冷酷地说道,“他没问你为什么不把文件带给他呢?”

“嘘,小心你的小命!”这个矿工惊叫出来,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吃惊地盯着他的同伴,“老兄,如果你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乱讲话,你在此地肯定活不长了。许多人就因为比这还小的事都赔上了性命。”

“好像我是一个受到怀疑的人,我怎么会带这些东西呢?而且马文队长今天在我等车的时候还和我说过话呢。”

“为什么?我在芝加哥时好像听说过死酷党人。一帮杀人犯,是吗?”

“哦,我听说了,”麦金蒂说,“我想这样的重任就由你来完成了。在把他干掉以后,我们可以把他的尸体扔到一个旧矿井里面。但是不管我们如何努力,我们也无法隐瞒此人住在霍布森一带和你今天曾去过的事实。”

“天啊,先生,你可真是个怪人,这样说你可别见怪,在这些地方你只可能听到一种事,就是有关死酷党人的事。”

麦克默多耸了耸双肩。“只要我们处理得当,他们就不能够查到这次杀人。”他说,“夜里没人看见他来过这里,我会安排好的,不会让人看到他走的。现在,瞧这儿,参议员先生,我会告诉你我的计划,并请你转告其他几位。你们最好一起早点过来。他会在10点钟过来,敲三下,我就会给他开门,然后我在他身后把门关上。那时候他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都是些什么事?”

“这一切都很简单明了。”

“嗯,”这个矿工压低了声音说,“因为那种事。”

“是的,但是下一步就需要认真考虑下了。他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而且全副武装。我虽然完全愚弄了他,他仍有可能保持警惕。如果我把他直接领进屋,里面却坐着七个人,而他本想只和我单独会谈呢,那时他一定会开枪,有人就会受伤。”

“为什么上报?”

“是这样的。”

“噢,我以为全国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呢。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

“而且枪声会把附近镇上所有该死的警察都给吸引过来的。”

“你知道我初来乍到,又怎么可能听说过他呢?”

“我看你是对的。”

“什么?你从来没听说过首领的大名吗?”

“这就看我如何处理了。你们都待在那间大屋里——就是你曾和我谈过话的那间屋,我会为他打开门,把他领到门边的会客室里,让他在那儿而我假装去拿文件,并有机会告诉你们事情进展得如何了。然后我会拿一些伪造的材料回到他那里。当他正在读材料的时候,我就跳到他身前,把他要去抽枪的胳膊抓住。当你们听到我的叫喊声时,就立刻跑出来,越快越好,因为他和我一样健壮,我一定坚持到底直到你们过来。”

“他是什么样的人?”麦克默多问道。

“这真是一个好计划,”麦金蒂说,“分会因此会欠你一个人情,我想当我不再做会长时,我可以提名一个人做我的接班人。”

“那就是工会,”这个向导指着一家酒吧说,它像宾馆一样豪华,“杰克·麦金蒂是那儿的老板。”

“参议员先生,可以肯定的是,我只不过才入会。”麦克默多说,但是他脸上的神色表明,他很喜欢听到这位大人物的称赞。

当他们走进镇子中心时,一排店铺灯火通明,还有那些酒吧和赌场更是灯光辉煌,照亮了这里的景致,矿工们在里面大肆挥霍他们的血汗钱。

当麦克默多回到家后,他就开始为当晚这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做准备了。他首先把他那支史密斯和威森牌左轮手枪擦干净,上好油,装满子弹,然后把侦探即将落网的那间厅房检查了一番。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中间摆放着一条长桌,旁边是一个大火炉。屋两边都是窗户,窗户上都没有窗格,只有一些浅色的窗帘挂在上面。麦克默多把这些非常认真地检查了一番。毫无疑问,进行这样秘密的会面,这个地方太暴露了,但是这里距离大路很远,不会招致不良后果。最后他又把这件事跟和他同住的斯坎伦商量了下,尽管斯坎伦是一个死酷党人,但他却是一个于人无害的小人物,他非常软弱,从来不敢反对同伙的意见,有时他会被迫参加一些血腥的勾当,暗地里确实感到非常恐惧。麦克默多三言两语就把即将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乡村是个恐怖的地方,但是城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却更加令人感到抑郁。不过这狭长的山谷里,至少还有某种阴沉的壮观,火光照亮了天空,浓烟变成了乌云,而那些结实和勤劳的人们在小山上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不朽的功绩,那些巨大的坑道旁边的小山都是这些人堆积而成的。但城镇却显示出一种麻木的丑陋和肮脏。宽阔的大街被来往的车辆碾压出许多坑坑洼洼的车辙,到处都是混合了泥土和雪水的泥浆。人行道狭窄而又崎岖不平,数量众多的煤气灯仅能照亮一排木房,每座房子都有临街的阳台,既蓬乱又肮脏。

“如果我是你的话,迈克·斯坎伦,我就会离开这里到别处过一夜,落得一身清净。天亮之前,这里会发生流血事件。”

当他们经过月台时,其他的矿工都异口同声地向麦克默多友好地说“晚安”。因此在他还没在此地立足时,麦克默多就因为他的狂暴成了维尔米萨的一个名人了。

“好的,确实是,杰克,”斯坎伦回答说,“倒不是我愿意这样,只是神经有些紧张。当我看到邓恩被害时,就是离这里很远的那家煤矿的经理,我几乎无法忍受了。我不像你或麦金蒂那样,适合干这个。如果会里不会对我产生不好的想法的话,我就按照你建议的那样做,留你们今晚在这儿办事。”

“哎,老兄,你真是知道该怎样和这些警察说话,”他敬佩地说道,“听你讲话,真是痛快。让我来给你拎包,给你带路,谢夫特公寓在我回窝棚的路上。”

他们都按照约定的那样按时赶来。他们外表看起来像一些值得尊重的市民,衣着得体整洁,但是从他们那紧闭的嘴唇和冷酷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波尔蒂·爱德华要逃出他们的手掌已经毫无希望了。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的双手都是多次沾满鲜血,他们杀起人来都冷酷无情,就像屠夫宰杀羔羊一般。

几分钟后,火车驶进一个灯光暗淡的车站,那儿有一片空地,因为维尔米萨是这条铁路沿线最大的城镇。麦克默多拿起他的皮革旅行包,正打算向暗处走去,一个矿工向前和他搭讪起来。

当然,无论是外表还是罪行,令人生畏的身主麦金蒂都是最重要的人物。秘书哈拉威是一个骨瘦如柴、心狠手辣的人,脖子很长而且瘦得皮包骨,双腿痉挛,走路有些颠簸,他对分会资金的收支忠诚而又清廉,除此之外,他对什么是公正和诚实毫无概念。会计卡特是一个中年人,带着一副冷漠无情而又死气沉沉的脸孔,皮肤黄得就像一张羊皮纸。他是一个才能出众的组织者,几乎每一次实际行动的细节都出自此人擅长阴谋诡计的头脑。威拉比兄弟二人是实干家,体型高大,有着年轻人的灵活手脚,神情坚决果断。他们的同伙“老虎”科马克是一个身体健壮的黑脸年轻人,甚至他的同伙对他凶残的性情也畏惧三分。这些人聚集在麦克默多的寓所里,准备在夜里杀死平克顿的侦探。

这位新来的人如此大胆的举动,引发了矿工们对他同情和钦佩的窃窃私语,那两个警察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又互相交谈起来。

他们的东道主摆了些威士忌在桌子上,为了摆在他们面前的事情,这些人便加紧吃喝起来。鲍德温和科马克已经有些半醉了,酒精又使他们显现出更加凶残的本性。科马克把双手放在已经生着火的炉子上取暖,夜里依然非常寒冷。

“我才不怕你们,你们也休想吓倒我。”麦克默多大声喊道,“我的名字叫杰克·麦克默多,明白吗?如果你们想找我,你们会在维尔米萨谢里登街的雅各布·谢夫特公寓找到我,我才不会躲着你们,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我不怕见到你们这帮家伙。千万别把这弄错了。”

“一定要这样干。”科马克发誓说。

“我也正这么想,”另一个警察说,“我想我们会再见面的。”

“哦,”鲍德温说,他理解了他的意图,“如果他被捆起来,我们就能从他那里知道真相。”

“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经常见面的,”一个警察嘲笑道,“如果我是个法官,你可就真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好东西。”

“我们一定能从他那找到真相,不用担心。”麦克默多说,他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尽管这件事的重压全部落在了他身上,他依然像往常一样沉着冷静、不以为意。大家都注意到了,并对此大加赞赏。

“虽然我是初来乍到,但是我对你们这类货色却并不陌生,”麦克默多毫不领情愤怒地喊道,“我看你们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有人需要的时候你们再来兜售你们的劝告吧。”

“你第一个来对付他,”身主麦金蒂赞许地说,“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你一下子就可以扼住他的喉咙。可惜的是你的窗户上没有窗格。”

“并非要冒犯你!陌生人,”一个警察说道,“看样子你是初来乍到,我们这样说也是为了你好。”

麦克默多走过去把窗帘一个个拉紧:“现在肯定没有人来侦查我们。时间就快要到了。”

那两个警察,深沉而温厚,在他们友好的建议被拒绝之后,还收到了如此强烈的愤怒。

“也许他不会过来了,可能已经嗅出了危险。”秘书哈拉威说。

“我请你来劝告我了吗?还是你认为我是个乳臭未干的笨蛋,不听你的劝告就寸步难行?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天啊,我才懒得搭理你们这种人。”他把脸冲向警察,如同一只狂吠的斗犬那样龇牙咧嘴。

“不用担心,他会过来的,”麦克默多回答说,“他非常急切地要来这里就像你们急于见到他一样。听!”

“该死的浑蛋,我和谁交朋友又关你什么事!”麦克默多咆哮着说道。他的声音让车厢里的每一个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们争吵。

他们都如蜡像一样坐在那里,有些人把送往唇边的酒杯也停了下来。三声重重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

“是这样,先生,我只想劝你在择友时要小心点。如果我是你,我不会一开始就和迈克·斯坎伦或他那一帮人结交的。”

“嘘。”麦克默多举手示意了下,这些人都欣喜异常地彼此看了看,每个人的手都放在暗藏的武器上。

“嗯,就算我刚来又怎样?”麦克默多粗暴地回答道。

“为了你们的性命,不要出声!”麦克默多低声说,他从屋里走了出去,小心谨慎地随手把门关上。

“对于那种事来说,”另一个警察说,“我承认地狱就像这个样子,如果地狱里也有邪恶的魔鬼,那里的魔鬼也远没有我们知道的那群恶魔坏。我想你第一次到这地方吧,年轻人?”

这些凶手都伸长了耳朵等候。他们数着同伴在过道上的脚步声,然后听到他打开外门的声音,接着是彼此寒暄了几句。然后他们又听到了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和一个生人在说话。过了一会儿,是一声“砰”的关门声,接着就听到钥匙锁门的声音,他们的猎物已经完全落入陷阱。老虎科马克发出一阵狞笑,首领麦金蒂赶快用他的大手捂住了科马克的嘴。

麦克默多转过身来,看到一个警察转动着身子,凝视着窗外炉火映红的荒山。

“别出声,你这个蠢货!”麦金蒂低声说,“你会毁了我们的好事!”

“我想地狱看起来就像这个样子。”一个声音传来。

隔壁的屋里传来低语声,谈话好像没完没了。然后门打开了,麦克默多走了进来,手指放到嘴唇上。

斯坎伦下了车,麦克默多再次陷入沉思。夜幕已经降临,迅速从眼前划过的熔炉喷出的火焰在黑夜中张牙舞爪地咆哮着。在红色火光的照映下,一些黑色的身影,随着起重机或卷扬机的动作,和着铿锵与轰鸣声的永恒旋律,在弯腰、用力、扭动、转身。

麦克默多走到桌子的一头,把他们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脸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的样子就像是要去办一件大事,他的面容像磐石般坚硬,他的双眼在眼镜后面闪烁出一种极为激动的神采。他显然已经成为一个领导人了。这些人用一种渴望的目光盯着他,但是他一言不发,依然用同样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

“噢,我对此并不知道,对维尔米萨也不熟悉。我住在霍布森领地,这个地方马上就到了。不过,听着,在我们分别以前我要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在维尔米萨有了麻烦,直接去工会找首领麦金蒂。他是维尔米萨分会的身主,没有布莱克·杰克·麦金蒂的许可,这些地方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见,老兄,或许这些天的某个晚上我们能够在分会再次见面。但是记住我的话:如果你有了麻烦,就去找首领麦金蒂。”

“好了!”麦金蒂最后大声喊道,“他在这儿吗?波尔蒂·爱德华在这儿吗?”

麦克默多掏出一个信封并凑到昏暗的油灯前:“这是地址——谢里登街,雅各布·谢夫特。这家公寓是我在芝加哥认识的一个人推荐给我的。”

“是的,”麦克默多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波尔蒂·爱德华就在这儿。我就是波尔蒂·爱德华!”

“再往前第三站就是了。你住在哪儿?”

在这短短的几句话后,数十秒内,室中就像空无一人般寂静无声,只有火炉上沸腾的水壶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嘶嘶声。七张惨白的面孔都望着这个俯视着他们的人,他们全都惊恐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然后,随着一阵突然的玻璃破碎声,许多闪亮的来复枪管打破窗户伸了进来,悬挂在上面的窗帘也全被撕破了。

“维尔米萨。”

一见到这种情景,首领麦金蒂就像一头受伤的熊一样发出了一声咆哮,并跳向半开的门前。一支手枪在那儿对准了他,矿区警察队长马文两只蓝色大眼睛目光坚定地出现在他面前。这位首领退后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好吧,老兄。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大家也不会认为你有什么不对。现在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你在那儿才比较安全,参议员先生,”被他们称为麦克默多的那人说道,“还有你,鲍德温,如果你不把手从手枪上拿开的话,就用不上刽子手了。把手拿出来,否则我只好……放在那里,这才像那么回事。四十名全副武装的人已经把这座房子包围了,你们自己可以算算还有多少机会逃走。缴了他们的枪,马文!”

“谈这样的事还为时过早,”麦克默多说,表现出一副说了本不该说的话而大吃一惊的样子,“我有自己充足的理由离开芝加哥,你知道这就行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这事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透过眼镜突然闪现出凶光。

在这些来复枪的威慑下,他们没有任何可能去反抗。这些人全都被缴了械,他们仍然围坐在桌边,面色阴沉、顺从而惊讶。

“没有杀人吧?”

“在我们离别前,我有句话想对你们说,”这位使他们落入圈套的人说,“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你们再见到我除非是在法庭上。我想让你们想想一些过去和现在的事。现在你们知道我是谁了,最后,我可以亮出底牌了,我就是平克顿的波尔蒂·爱德华。我们被选中来粉碎你们这帮人。我是在玩一场十分艰难和危险的游戏。没有一个人,没有任何人,甚至是我最亲密最心爱的人也不知道我正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只有这里的马文队长和我的几个雇主知道这件事。但是今晚这件事就结束了,感谢上帝,我是最终的赢家!”

“还有其他的。”

这七个人面色苍白,表情僵硬地看着他。他们眼中露出无法平息的憎恨,爱德华看出这种残酷的威胁。

“犯罪了?”

“也许你们认为游戏还没有结束。好啊,那我就等着瞧好了。无论如何,你们许多人的手伸得不会很长了,除了你们以外,今晚还有60个人会被捕入狱。我告诉你们,当我接受这项工作时,我从不相信会有像你们这样的一种团伙,我原以为这只不过是报纸的无稽之谈,所以我要查明这些。他们告诉我这和自由人会有关,因此我便去了芝加哥并成为了其中一员。那时我就更加确信这只不过是报纸的奇谈怪论罢了,因为我发现这个社团没有危害,倒是有很多的好处。

“非常麻烦。”

“可是我还要继续完成我的工作。我就来到了这个产煤的山谷。可一到这个地方,我就知道我大错特错了,这根本不是不值一钱的传言。因此我就留下来寻找答案。我从未在芝加哥杀过人,一生中也从未伪造过钱币。我送给你们的那些钱和其他人的一样都是真的,可是我从来没把钱用得这样合适过。但我知道如何迎合你们的心愿,所以我假装对你们说,我犯了法而受到追捕。这一切都像我计划的那样起了作用。

斯坎伦同情地嗯了一声。“有麻烦了吗?”他低声问道。

“因此,我加入了你们这恶魔般的分会,在你们商议事情时,我也出谋划策。可能有人会说我和你们一样坏,随他们怎么说,只要我能把你们抓住。但是事实又怎样呢?那晚我参加了你们暴打斯坦格老人的行动。我来不及警告他,因为时间来不及。但是我抓住了你的手,鲍德温,当你有可能把他杀死的时候。如果我曾对有些事情提出建议,那是为了保持我在你们中间的地位,然而这些事情是我知道并且可以阻止的。我没有救成邓恩和孟西斯,因为我对此毫不知情,但是我会看到杀害他们的凶手被送上绞刑架的。我给了切斯特·威尔科克斯警告,所以在我炸毁他的房子时,他和他的家人已经躲了起来。有很多罪行我没有能够制止,但是如果你们回想一下你们为何常常失手,你们要找的人回家时却常常走了另一条道,或者当你们去寻找他时,他却出现在镇上,或者当你们认为他会出来时,他却待在屋里,你们就会明白这是我的杰作。”

麦克默多朝着警察那边点头示意了下,笑着说:“我想这些家伙会很愿意去了解。”

“你这个该死的叛徒!”麦金蒂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句话。

“那为什么你要离开呢?”

“哦,约翰·麦金蒂,如果这可以减轻你的伤痛的话,你尽管这样称呼我好了。你和你的这类人是上帝和这个地方居民的敌人。需要有一个到你和那些在你紧密控制之下备受折磨的可怜男女中间了解情况。只有一种方法才能做到,于是我就这么做了。你们称我为叛徒,但是我想有成千上万的人会称我为救星,是我下到地狱拯救了他们。我为此已经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即使是让我在华盛顿的国库里随意取钱,我也不愿意再经历这样的三个月。我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我掌握这里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秘密。如果不是我知道我的秘密已经泄露出去的话,我会等待更久一点。一封信已经到了镇上,它会使你们变得警觉。因此我不得不采取行动,而且行动要迅速。

“我找到过很多工作去做。”麦克默多说。

“我没有更多的话对你们说了。但当我要告别人世时,一想到我在这山谷中做的这件事,我也会安心。现在,马文,我不再耽误你更多的时间了。把他们都抓起来,结束了。”

“好,周围有很多我们的人。你会发现,美国其他任何地方都比不上本会在维尔米萨山谷的势力雄厚。但是我们需要很多像你这样的小伙子才能更加有所作为。我还是不明白,你这样一个朝气蓬勃的会员,怎么会在芝加哥找不到工作。”

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下。斯坎伦被派去送一封封口的信,这信是给伊蒂·谢夫特小姐的,当他接受这项任务时,他眨眨眼会意地笑了笑。第二天一大早,一位美丽的女子和一个蒙面人搭乘一趟铁路公司开出的专列,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这是伊蒂和她的情人在恐怖谷最后的行踪了。十天以后,他们在芝加哥结了婚,老雅各布·谢夫特做的证婚人。

“谢谢你。我是约翰·麦克默多兄弟。芝加哥29分会的,身主J.H.斯科特。但是非常幸运,我这么早就遇到了一个兄弟。”

这些死酷党人被押解到很远的地方去审判,在那里他们的同党无法威胁到法律守护人,他们枉费心机地去活动,花钱如流水般地想去搭救,而这些钱都是通过敲诈勒索整个镇子得来的,结果依然是白费工夫。那些证词非常全面、清楚、客观,写这份证词的人熟知他们的生活、组织和罪行的每一个细节。他们的辩护人耍尽阴谋诡计也无法撼动这份证词。许多年后,他们终于被击垮和粉碎了,笼罩在山谷上的阴云从此被驱散了。

“好极了。我是斯坎伦兄弟,维尔米萨山谷341分会的。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麦金蒂在断头台上结束了他的一生,当最后一刻来临时,他又是谄媚,又是哭诉。其他八名主犯也和他落得同样的下场。另有五十多人被判处不同程度的监禁。波尔蒂·爱德华已经大功告成。

“是的,对一个旅行的异乡人来说的确如此。”另外一个回答说。

然而,就像他料想的那样,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有人还要继续玩下去,而且是一个接一个玩下去。特德·鲍德温是其中的一个,但他逃脱了绞刑,威拉比兄弟也一样,另外这一伙人中的其他几个凶残的人也都逃脱了。他们只被监禁了十年,终于获释,爱德华对这伙人非常了解,他意识到这一天意味着他平静生活的结束。这些人发誓要用爱德华的鲜血为他们的同伙报仇雪恨,不把他杀死决不罢休!

“黑夜让人厌恶。”这个工人说。

他们追踪到芝加哥,有两次他们几乎要成功了,再有第三次的话他们就会得手。爱德华只得隐姓埋名从芝加哥搬到加利福尼亚。在那里他的妻子伊蒂·爱德华与世长辞,他的生活顿时变得黯淡无光。有一次他几乎要被杀死,他再一次更名道格拉斯,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峡谷中生活,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名叫巴克的英国合伙人,并在那儿积聚了一笔财富。最后,他发觉那些嗜血的猎犬再次追踪而来,他变卖了全部财产——非常及时——迁往英国。从那时起,约翰·道格拉斯再次和一个值得他爱的人结了婚,以一个苏塞克斯郡的绅士生活了五年。我们前面已经介绍过了这以后所发生的奇事。

“我看出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个工人说,“但是最好还是确认一下。”他把右手举到他的右眉边。年轻人立刻把左手举到左眉边。

八、尾声

“放在这儿。”他说。两人握了下手传递了暗号。

经过警署审讯,约翰·道格拉斯一案提交到上级法院。地方法院以正当防卫,宣判无罪释放。

这番话对他的这个同伴产生了奇特的作用,他用猜疑的目光把车厢里其他人扫视了一眼,看到矿工们仍在低声聊天,那两个警察也在打盹儿。他走过来,紧挨着这个年轻旅客坐下,伸出了他的手。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离开英国,”福尔摩斯给爱德华的妻子写信说,“这里危机四伏,比他已经逃过的那些危难还要凶险,你的丈夫在英国不安全。”

“我是自由人会的会员,任何一个城镇都有它的分会,只要有分会的地方我就可以交到朋友。”

两个月过去了,这件案子已经慢慢淡出了我们的记忆。但是一天早晨,一张莫名其妙的便条出现在我们的信箱里。

“什么办法?”

“天啊,福尔摩斯先生,天啊!”上面就这样几个字,既没有题头,也没有署名。看到这样离奇有趣的字条后,我感到好笑,但是福尔摩斯却显得异常严肃。

“还没有,但是我有办法交到朋友。”

“糟了,华生!”福尔摩斯说,他双眉紧蹙地坐在那里。

“我想,那你也会找到事干的。你在这儿有朋友吗?”

昨夜很晚的时候,赫德森太太,我们的女房东,她进来通报说,有一位绅士要见福尔摩斯,说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塞西尔·巴克,我们在伯尔斯通庄园结识的朋友,他的信使前脚刚走,他就走了进来。他脸色忧郁,面容憔悴。

“当然。”

“我带来一个坏消息,一个可怕的消息,福尔摩斯先生。”巴克说道。

“你是工会的成员?”

“我也非常担心。”福尔摩斯说。

“我听说这里只要愿意干,谁都可以找到事干。”

“你已经收到了一封电报,是吗?”

“哎呀!我原以为全国都知道这种事呢,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听够的。你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我收到了某个知情人写来的字条。”

“没听过有什么不正常的事。”

“是可怜的道格拉斯。他们告诉我他叫爱德华,但是对我来说,他永远是贝尼托峡谷的杰克·道格拉斯。我告诉过你们,在三周以前,他们夫妇一起动身乘巴尔米拉号轮船前往南非了。”

“对这一带发生过的事你从没听说吗?”

“的确如此。”

“哦!是这样吗?”年轻人看起来对此很感兴趣。

“这艘船在昨天晚上到达开普敦。今天早晨我收到道格拉斯夫人发来的电报:

“你会发现在这儿你也用得着它。”这个工人说。

杰克于圣赫勒纳岛附近不幸被大风吹落海中。没有人知道这件意外事件是如何发生的。

“是的。”

艾维·道格拉斯

“对这里还很陌生吧?”

“啊!是这样的,是吗?”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嗯,我毫不怀疑这是有人一手策划的。”

“我刚刚离开芝加哥。”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这绝不是一次意外事件?”

“那个地方在哪里?”

“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意外事故。”

年轻人尴尬地笑了下。“是的,”他说,“在我来的那地方,我们有时要用到它。”

“那他是被人谋杀了?”

“喂,老兄!”他说,“你带着枪看起来是有所戒备啊。”

“当然!”

年轻的旅客带着厌恶而又好奇的神色,凝视着这个凄凉小镇,表明他对这地方还很陌生。每隔一会儿,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很大的书信看看,又在空白处草草地写下一些笔记。有一次他从腰后面掏出一样东西,人们很难想象一个像他那样温文尔雅的人居然会拿着这样的东西。这是一支最大号的海军用左轮手枪。在他把手枪侧对着灯光时,弹轮上闪闪发光的铜弹说明里面装满了子弹。他很快把枪放回了那个隐秘的口袋,但还是被邻座的一个工人看到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些阴魂不散的死酷党人,这伙该死的复仇的罪恶之源……”

维尔米萨地区这个盛产煤铁的山谷并不是悠闲阶层和文雅之士休闲度假的地方。这里充满了为生存而进行最残酷斗争的恐怖的痕迹,还有这些原始的粗笨劳动,以及从事这些劳动的强壮而粗野的工人。

“不,不,我的好先生,”福尔摩斯说,“这件事主谋另有其人。这可不是一个使用截短了的霰弹枪和笨拙的六响左轮手枪的案件。你可以说这是以前的主谋干的。我说这是莫里亚蒂干的,这起罪行来自伦敦,而不是来自美国。”

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景色。天色越来越黑,群山的侧面那熔炉发出的红光跳跃着,山的两侧隐约可见堆积如山的矿渣和煤渣,上面耸立着煤矿的井架。铁路沿线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简陋的木屋凌乱地扭成一团,窗户里发出闪烁的灯光,让人隐约能看清房子的轮廓。不时出现的车站上挤满了皮肤黝黑的当地居民。

“但是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年轻人试探性地和离他最近的一个矿工搭讪了一两句,但是对方的回话却简单而又粗鲁,因为话不投机,他便再次默不作声了,闷闷不乐地看着车窗外渐渐暗淡的景色。

“因为这是一个绝不允许失败的人干的,此人完全与众不同的地位在于他所做的一切都必须成功。一个绝顶聪明的头脑和一个庞大无比的组织去消灭一个人的话,就像用一个铁锤砸一个核桃,过度用力显得十分荒谬可笑,但是这个核桃就被轻而易举地砸碎了。”

这个年轻人气宇轩昂、中等身材,可以看出还不到三十岁。他有一双灰色的大眼睛,机灵而且富于幽默感,时不时好奇地迅速转动着,透过眼镜环视着他周围的人。很容易看得出来,他善于交际、性情直率、渴望对所有的人都表示友好。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出他那喜爱社交的习惯和畅所欲言的天性,他反应机敏而且时常面带微笑。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他双唇和嘴角显现出来的那刚毅果断和坚忍不拔的神情表明他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人,这个快活的、长着褐色头发的年轻的爱尔兰人不论他进入的是什么样的社会,无论好坏,他一定会让自己出名的。

“这个人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车厢剩余的人还有几个劳动阶层的妇女,有一两个可能是当地的小业主的旅客,除此之外,还有个年轻人独自坐在车厢一角。我们需要关注的就是这位年轻人,让我们好好看下他。

“我只能说,我们首先得到的关于这件事的消息,还是他的一个助手走漏的风声。这些美国人是深思熟虑过的,要想在英国作案,像任何国外的罪犯一样,他们必须找到同伙,就和这个犯罪方面的专家合作了。从那一刻起,他们要害的人的命运就注定了。一开始莫里亚蒂满足于通过动用他的机器来寻找他们要加害的人,然后就指示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最后,当他看到鲍德温失败以后,他就自己动手解决了。你听到我在伯尔斯通庄园警告过他,接下来他会遇到比过去严重得多的危险。我说得没错吧?”

处于前面的旅客车厢刚刚点亮了油灯,有二三十个人坐在这节简陋的长车厢里,绝大多数都是在谷底劳累一天回家的工人。至少有十几个人,他们满脸的灰尘和携带的安全灯都清楚地表明他们是矿工。他们坐成一堆吸烟并压低声音在聊天,偶尔看一下坐在车厢对面的那两个人,那两个人的制服和徽章显示出他们是警察。

巴克无助而又愤怒地紧握拳头敲击自己的脑袋:“你是要告诉我坐在这里任其摆布吗?你是说没有人能够击败这个恶魔吗?”

由于这是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第一批穿越这里的开拓者怎么也想象不到,这片美丽如画的大草原和水草茂盛的牧场竟是遍布黑岩石和树木互相缠绕的森林的土地。黑色岩石的上面及四周是黑压压的密林,再往上是高耸的光秃秃的山顶,白雪和锯齿状的岩石屹立在两侧。经过蜿蜒曲折的山谷,这列火车就像蠕虫一样缓缓地向上爬着。

“不,我没那样说,”福尔摩斯说,他的双眼似乎在寻找遥远的未来,“我不是说他不能被击败,但是你必须给我时间——你必须给我时间!”

这是1875年2月4日,整个冬天都非常寒冷,吉尔默敦山谷中堆满了厚厚的积雪。虽然如此,但是由于开动了蒸汽扫雪机,铁路依然保持畅通,运行在连接煤矿和铁工区漫长线路上的夜车,正缓慢呻吟着爬上陡峭的斜坡,它是从处于平原的斯塔格维尔开往维尔米萨镇的,后者位于维尔米萨山谷口的中心地带。火车从这里向下驶去,途经巴顿克罗新、赫尔姆代尔和一个纯粹的农业乡镇莫顿。虽然是条单行线,但是在每条支线上都有数量众多的满载着煤和铁矿石的货车,告诉人们这里隐藏的财富。这带给美国这个最荒凉的角落的是粗野的人口和喧闹的生活。

我们沉默不语地坐了几分钟,而福尔摩斯那深邃的双眼似乎穿透云雾看到了未来。

一、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