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瘦子从身子骨上看,并没啥特别的地方,但走路姿势无形中就露出一种派头来。
另外,三层上也有类似情况发生,有一个瘦子被几个魁梧犯人拥护着,往一层大厅走。
我联系着自己掌握到的信息,能猜出一个结论,这肌肉发达的矮子,应该是当过大兵的冷手,这瘦子应该是B监区的另一个大佬——毒枭。
我曾经听警局朋友说过,这种身材极不协调的人,要么是有残疾,要么是有功夫、身手高强之辈。我猜这矮子属于后者。
想到这儿,我心里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心说,今晚监区又是亮灯又是开牢门的,原来不是异常,而是憨狱警送给这两个大佬的一个礼物。
再说他的后背,乍一看有点驼,不过这只是视觉上的误差罢了,更多的应该是肌肉太发达造成的。
他们今晚要在这里解决一下帮派问题了!
他的胸膛鼓鼓囊囊的,胸肌很发达,隔着狱服还有点凸的意思,我估计要是给他戴一个胸罩的话,至少得A罩杯或B罩杯。
整个B监区的地方不小,要全住满的话,容纳两三百人不成问题,但现在很多牢房是空的。
这三个犯人身板都挺彪悍的,一看就是能打的主儿,另外被护住的犯人,是一个矮个子,不到一米七,至少比周围三个犯人矮了半个脑袋,但相比之下,他身板更魁梧,尤其是他的胸膛和后背。
我大体划拉了下,估计B监区的犯人也就一百来人,而这里有一多半的犯人全是帮派分子。
我们右手边的第三个牢房,里面住了四个人,这时也全走出来了。我隔远观察一番,这四人中,有三个犯人把另一个犯人护在中间。
老兵冷手带着三五十人来到一层大厅的左面站好,毒枭带着差不多人数的手下来到大厅另一侧。
那些出了牢门的人,还都往下走,在一层大厅集合。
我听朋友说过黑帮打斗时的场景,但一直没亲眼见过,现在一瞧,光冲这架势,真有两军对阵的感觉,不过他们都没拿武器,想想也是,监狱这种地方,连床上的螺丝都是没棱角、被焊死的,他们上哪儿找武器去?
其他牢房的反应不太一样,有些人聚在牢门口,有些人肆无忌惮地走了出来,看意思,他们似乎习惯这种半夜突然开牢门的事了。
这两拨人相互间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大佬都被手下围着。稍微沉默之后,冷手这边先有个寸头小伙,指着毒枭骂起来:“毒彪子,你会不会教手下?不会管的话,早点求求咱们冷爷,好好教你两手。”
我不躺着了,赶紧凑到牢门口瞧了瞧。监区大门倒是没开。铁驴也不在上铺躺着了,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跳了下来,跟我一样,凑在牢门口留意起四周的动静。
这话一说完,立刻招来毒枭手下的一顿反唇相讥。反正各种爹长妈短的话满天飞。
我都看蒙了,心说,这是咋回事?难道监区的控制系统出问题了?这么一来,犯人偷空跑出来了,岂不是会集体大越狱?
毒枭只是冷笑,并没出面,他身旁有一个小伙当了代言人,又指着冷手骂了几句。
一下子,监区里跟白天一样,我们的牢门也传来嗡嗡声,竟然开了。
我和铁驴一直在牢门口处往下观望,听来听去我也大体搞明白了。这两拨人白天干活时发生了矛盾,毒枭的小弟欺负冷手这边的人了。
不仅如此,各个牢房乃至整个监区的灯都亮了。
其实这都是小事,甚至想快点解决的话,有一方退一步,说几句道歉的话就完了,但这两个大佬都不是退步的人。
我睡在他下面,就抬头看他一眼,本来还是太黑,看不到什么,但突然间,牢房里的灯闪了闪,亮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不仅越骂越凶,距离也越来越近,尤其两伙人最前排那几个小弟,都快面对面地顶上了。
我醒了,因为不知道发生啥事了,就探头往牢门外看,但实在太黑了,也看不清啥。铁驴并没睡,这时他对我提醒了一句,一会儿小心些。
我和铁驴一直没说话,默默地看着,铁驴先看出点趋势来,跟我来了一句:“要打了。”
但突然间,我听到整个监区里传来倒数的声音,五、四、三、二、一,这类的。
我本来还不信,但铁驴这话刚说完,就见前排的小弟们都抡起了拳头,两拨人也不骂架了,全吆喝着往前冲。但那两个大佬倒挺有经验和保护意识,默契地被几个手下护着,往后退。
铁驴这人,要是真睡着了会打呼噜,但这一晚,我没听到他的鼾声。我也不清楚自己熬了多久,反正最后睡意来了,我渐渐进入了梦境。冷不丁来到监狱,我睡得并不习惯,睡眠质量也不高。
整个一楼大厅的地方没多大,要是让大家在一起站个方阵啥的,地方还够用,但打群架这种事,往往捉对厮杀,需要更大的空间。
但牢房里没啥娱乐设施,熄灯后不睡觉也没啥可干的。我只能无奈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些大佬的手下,很多都是老油条,懂得怎么打架。他们找到对手后,一边撕扯一边往犄角旮旯或者楼上退。
其实打心里说,我很反感别人强制让我睡觉的,就算以前在警局上班,或者跟姜绍炎一起去破特案,我也是习惯啥时候自己有了困意再睡的。
这么一来,我们这些散户就有要遭殃的意思,大家是不想蹚帮派间的浑水,但避免不了有些打架的冲到牢房里来闹。
这样估摸又过了几个小时,整个监区熄灯了。我想起坐火车卧铺了,一到点就熄灯,我估计这里熄灯的意思一样,想让我们这些人睡觉。
我也终于明白铁驴的意思了,为啥大晚上的临时热身,他防的是这件事。
我也有别的招儿,用起了上学时体育课上的那套东西,站在床前压压腿、抻抻腰之类的。
我和铁驴也不想在牢门口待着了,不然一看之下,我们牢房太显眼了。我俩先后走到床铺前,各自坐在一个下铺上。
我也想学他,但问题是我体力没他好,要是全套照学,弄不好等热身完,自己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细算算,我们的牢房在二层中间位置,我打心里觉得,我们摊上麻烦的概率很小。但我错了,没到一支烟的时间呢,就有两个小子抱着冲了进来。
我看明白了,他通过这一系列动作,让身子的弹性保持在最佳状态。
其中一个脑袋特别大,跟身子的比例完全不协调,另一个是个胖子。他俩互相较劲,都想把对方撂倒了。
按正常情况来说,凭铁驴的体力,做百八十个俯卧撑不成问题,这次他却掌握着尺度,只做了三十个,之后又平躺在床上,做一些抬腿、蹬腿还有活动四肢的动作。
本来胖子身板大,在力气上应该有所优势才对,但大脑袋的胳膊也有劲,一绷之下,一个个肌肉块都鼓了出来。
我想劝铁驴,要做俯卧撑去地上做吧,但这里的地面不干净,我话都到嘴边了也没说出口。
他俩较劲较得半斤八两,最后相互制约着一起撕扯到我床铺旁边了。胖子耍了一个滑,猛地一扭腰板,把大脑袋压在床铺边缘了,他还呵呵笑了,用双手一把招呼在大脑袋的脸上,想这么用力压,把大脑袋彻底压晕了。
要光响几声倒还好说,这么一直持续响着,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声音要被其他牢房听到会怎么想?别误会啥的。
大脑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服输,外加也真被逼急了,双手四下乱划拉,想找什么东西能攻击胖子。
监狱里的床铺都很简单,说白了就是大木板子上面铺一张薄床垫子,铁驴本来身板大,这么一做运动,把床板弄得嘎吱嘎吱有规律地直响。
我看他俩扭打进门时,就纠结了一下,最后一合计,算了,人家打得热火朝天,我先不伸手,只是观战吧。在他俩扭打到床边时,我还是抱着观望的态度,故意往床里缩了缩,给他们腾地方。
我并不太理解这话里的意思,铁驴也不多解释。之后他上了上铺,还趴在上面做起了俯卧撑。
但大脑袋这么四下一划拉,一下拽住我的裤腿了。我看他用力撕扯的架势,忍不住了,心说,入狱后就给我发了一条裤子,被他扯坏了,我还穿啥?
铁驴回答我的就一句话:“一会儿热热身,今晚不太平!”
我伸手过去把大脑袋的手掰开,又对着胖子的肩膀踹了一脚。
我挺纳闷,心说,驴哥咋了?这是发哪门子的犟脾气?而且他这么站着不累吗?我看不过去,来到他旁边劝了几句。
我踹得挺狠的,被外力一干扰,胖子和大脑袋的形势变了,大脑袋一下能站直身子了,他也借着这势头发力,把胖子往铁驴坐的那个床铺推去。
我又要去吃饭,铁驴却一直在牢门口站着,直到我们吃完的餐盘被收走了,他也没动地方。
如此气氛下,铁驴比我乐观,他看着这俩人要过来,竟还有心情嘿嘿笑,指挥起来,对胖子喊着:“哥们儿、哥们儿,你身板跟我差不多,但咋回事,揍不过这小矬子?来来,用力翻身,把他扳倒了!”
我的饭菜还没吃完,也不想管其他犯人啥态度,只想把肚子尽可能地填饱。
胖子哼哼呀呀几声,一看就对铁驴的话不满,但他现在没精力骂铁驴,只能听而不闻地忍着。
等这些狱警都撤离后,我看到很多牢房的犯人跟铁驴一样,也聚在牢门口。他们表情各异,有冷漠的,也有兴奋的。
铁驴真是两头倒,现在又一转话题,指挥起大脑袋来。他还用手指戳了几下大脑袋的脑袋,教育说:“我说哥们儿,你身板小,但优势在胳膊上,真有劲啊!是个爷们儿!不过你光胳膊用劲没用,要学会用腰板,来来,试着腰用劲。”
我猜憨狱警想知道我俩经过一下午的考虑,会不会妥协,给他点好处。我对他这种举动并没太大感觉,铁驴却皱着眉,迈步走到牢门口。
大脑袋没哼哼呀呀的,不过我猜他也对铁驴的举动不满。铁驴反倒是越发来劲了,又从床上跳下来,来到大脑袋身后,对着大脑袋的腰部拍了两下,继续说:“你小子,说你啥好呢?腰用劲这道理不懂吗?别肚子用劲呀,腰往后缩再往前顶、往上提,像打桩机一样的。”
他扭头看着我俩,露出一丝狞笑的架势,随后迈大步离去。
我想起一件事,两口子打架时,外人一定别瞎掺和,不然很容易两头得罪。眼前这俩人虽然不是两口子,却被铁驴这么一闹,一下子全烦了。
我留意到,他耳朵稍微往牢门这边探了探,似乎想听我俩说点啥,但我和铁驴都没张嘴。
胖子对大脑袋说:“兄弟,先把这个烦人的肥仔解决了,咱们再打,怎么样?”
憨狱警喊了句“收队”,这些警察又往一楼监区大门退去。憨狱警在经过我和铁驴的牢门时,稍微停顿了一下。
大脑袋说好,他俩一齐停手,又转身向铁驴扑了过来。
没有犯人接话,不过这种无声的沉默也算是一种接受与认可了。
我心说,糟了,铁驴被自己嘴损的劲儿给坑了。我想下床帮铁驴,这样我们就能一对一了。但情急之下,我也是忘了铁驴的身手有多强了。
之后憨狱警出了牢房,扯着嗓子对整个监区的犯人喊:“你们来这里是为了赎罪,我们这些警察在监狱工作,是为了养家糊口。大家都不容易,你们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代表哥儿几个说句话,只要不过分,都会尽量满足你们。但记住了,别让我们难做,不然‘家法’伺候。”
铁驴看着扑来的两个对手,呀哈一声。他对大脑袋更厌恶一些,骂了句不知好歹后,对着大脑袋的鼻子就是一掌。
这种既诡异又平静的氛围持续了大约一支烟的时间。我猜憨狱警一定进了我右手边第三个牢房,跟最先挑事唱歌的犯人说了点悄悄话。
我听到噗的一声,等铁驴收掌后,我看大脑袋的鼻前血红一片。铁驴又伸出两只手,一手一个地拎着胖子和大脑袋。
我们这种举动,也算是跟断指狱警保持一定的距离了。
他就在原地转起陀螺来,这招数我之前看老猫用过,借着这种螺旋劲儿,能让人施展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另外铁驴本身力气就不小,等转了一圈陀螺,他一撒手后,这俩犯人全对着门口飞了出去。
我不知道断指狱警啥意思,他冷冷地望着我和铁驴。我俩跟他之间只有一门之隔,这么近距离地对视也不是个事儿,铁驴先退后了几步,我也随着铁驴往后退了退。
我们门外还有一个一米宽的小走廊,要不是有走廊栏杆挡着,我猜这哥儿俩都能飞扑到一楼大厅去。
我留意到他这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都只剩了一个指节。我猜他受过伤,被利器割过。
就这样他俩撞在栏杆处时,还发出砰砰的两声。那胖子受伤重,一时间想动都动不了了;而那大脑袋呢,倒还有点力气,他的双眼都被上溢的鼻血弄模糊了,但还是倔脾气地爬起来,一边往牢门里冲,一边对我竖起一根中指,又指了指自己的裤裆。
这狱警原来长相并不怎么狰狞,但他的眉角落下一道半寸长的伤疤,无形中让他变得挺有凶意的。另外,他还把右手抓在牢门的栏杆上。
这把我气得,心说,刚才打他的是铁驴,这兔崽子怎么到后来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了?
我还想跟铁驴说点啥话,但没机会了。憨狱警带着同事过去后,有一个狱警故意落后几步,停在我俩的牢门前。
我估计他是脑袋迷糊算错了,但我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我脑子里跟过了电一样,也一下子明白了。
我没铁驴那两下子,索性来个助跑,对着刚进牢门的大脑袋冲过去,等距离差不多了,又伸脚对他来了一个猛踹。
铁驴把嘴凑向我耳边,悄声点了一句:“陈诗雨的人!”
这种踹法并没太大的攻击力,但能带出好大一股力道,把大脑袋又踹到栏杆底下坐着去了。
我拽了铁驴一把,那意思是,问问他这首歌到底怎么了。
我也被这股惯性一带,往前走了几步,出了牢门。
我觉得光是有犯人带头唱一首歌,并不足以让铁驴有这么大的反常,这里面肯定猫腻大了。
本来这没有啥,我自行退回去就好了,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我们牢门外还有一个人蹲点呢。
他直奔我们右边第三个牢房去了。我和铁驴被牢门限制着,没法出去查看,这让铁驴一脸的遗憾与惋惜。
他本来悄悄藏在牢门旁边,准备掐准时机后猛冲进来。他的身手比大脑袋和胖子强多了,外加我猝不及防,被他得手了。
我和铁驴站在牢门口看着,就见憨狱警绷着脸,一点儿憨样子都没有。并且,他人也很敏锐,进监区没多久,就把这次闹事的祸根找到了。
他闪到我身后,伸手向我脖子上顶去。我能感觉到,他手上有东西,很锋利,顶得我脖子有点疼。
这种转变太快了,反倒让我冷不丁地有些接受不了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坏了,他有刀。没等我有下一步举动呢,他嘿嘿笑了,笑声中还有种淫劲。
我承认自己并不懂得“监狱文化”。我本以为即将上演的,会是狱警与犯人间的一场冲突,但随着憨狱警带领同事冲到二楼的动作,犯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又稍微加重手上的力道,念叨一句:“小兄弟,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