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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黑幕

当晚,父子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你别再说了。这个事情到此为止,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可是令贾宏南没想到的是,贾世宇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干了起来。贾世宇以后的所作所为,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到了与警方对峙的前沿上,而他也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按照您现在的处境,搞不好就得破产了……”贾世宇还在作着努力。

于是,在外国商务考察团到达平海之前,一个精心策划好的阴谋上演了。

“你干更不行。这种事情查出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搞不好连我也得牵连进去。我宁可得罪他们,赔钱亏本也不能让你蹚这个浑水。”

事情的发展虽然一波三折,但最终还是按照预期的步骤进行着,吴永东满面春风地在平海新站迎接了考察团,而市长一行则在去平海车站的途中被告知,因紧急情况列车改点,不在平海车站停靠了……

“不是让您来干。我来……”

窗外传进来阵阵的狗叫声。这个声音将贾宏南从回忆中唤醒,他情不自禁地叹出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经营多年看似坚固无比的大厦,竟然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分崩离析。自己的宝贝儿子贾世宇最终没有听从他的劝告,瞒着自己实施了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计划,并且利用复制出来的手机号码给吴永东发了个短信,让他在平海新站接人。令贾宏南意想不到的是,吴永东也不去追究这个信息的真伪,甚至没有给自己来个电话求证一下,而是堂而皇之地在车站摆开架势进行迎接。好像一切都已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

“你给我住口!”贾宏南“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贾世宇,像是盯着个危险的炸弹一样,“你的想法太危险了!这和我以前打擦边球、动脑筋挣钱是两回事。再说了今时不同往日啊,我费尽心机想方设法地漂白自己,还不是为了能混个好出身,怎么还能做这种冒险的勾当呢!”

当宋林在车站贵宾室里给他打电话询问时,接通电话的瞬间,他的惊恐不亚于在头顶上响了一个炸雷。原本想好的抛出名下产业套取现金,争取最小损失后再外逃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贾宏南清楚这件事的后果,他也知道和警察对峙绝对没有好下场。可这起祸事的始作俑者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呀,情急之下他来不及想出更好的对策,只能将错就错把这出戏演下去,极力地掩盖,延缓阴谋暴露的时间。

“这有什么呀。您以前不也是干偏门发的家吗……”

他知道只有这么做,才能为贾世宇出逃创造更好的机会。

“不行!这么做坚决不行!”贾宏南粗暴地挥挥手,像是要斩断贾世宇这个念头似的,“你太不了解生意场和官场了。我告诉你,不许你这么干。”

他清楚地记得,当把儿子叫到跟前时,气急败坏的他平生第一次举起手狠狠地扇了对方两记耳光,打得贾世宇直愣愣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可是只有这样才能帮您渡过难关,才能让您的投入不至于血本无归呀。您要是不信,可以把这个信息悄悄地透露给您的市长朋友,他肯定答应。”贾世宇继续说道。

贾宏南完全明白了,自己陷入了一个不愿意踏入的陷阱。对方合理地利用了贾世宇这个愣头青,将自己暗地里的信息透露给他,然后打着为父亲排忧解难的旗号,把贾世宇推到前面。同时对方也算计到如果事情败露,他贾宏南绝对不会置自己的儿子于不顾,肯定会极力掩护贾世宇逃脱的。而了解自己性格,知道自己过去的,只能是他贾宏南最好的朋友,这里面当然就包括了吴永东。他们这招环环相扣,隐秘诡谲真是太狠了!

贾世宇的一番话将贾宏南吓出一身冷汗,他惶恐地瞪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闪出疑惑的目光,原来这小子在盘算着这样一个恐怖的念头。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自己的儿子,隔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抓紧把这个念头收起来!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要警告你,你这么做是在犯法啊。”

盛怒过后的贾宏南已经顾不得再去斥责贾世宇了,他边让贾世宇收拾护照钱财准备启程,边主动地站到前台指挥着宋林和乔小五的人马,还有自己埋在警方内部的邱毅,演绎了一场惊天大案。

“瞧您说的,我怎么能干炸铁路这么暴力的事情呢。”贾世宇摆摆手说,“考察团到来之前,在平海站制造一起突发的爆炸,让警察乱了套,然后在网络上公布照片大肆炒作。造成平海站不安全的假象,这样火车不就可以在前方站停车了吗?您那位市长朋友不也能顺理成章地接待这帮老外了吗?”

贾府酒店开业的当晚,贾宏南当着众人演出一部缓兵之计后,将贾世宇偷偷地送到了平海机场。面对即将登机远遁海外的儿子,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眼神制止了对方的话语,只是草草地挥挥手说道:“孩子,我真是盼望着你能快点成熟啊。快走吧,在外面等着我和你妈……”

“你想干什么?想玩列车出轨还是要炸铁路呀?”贾宏南不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感觉这个小子的脑子里净是些自己意想不到的东西。

当时焦头烂额的贾宏南没有预料到事态的发展会急转直下,他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走出国门了。

没想到贾世宇听完反倒咧嘴笑了,他转身从桌上拿过个精致的笔记本电脑,摆弄几下后放到贾宏南的面前:“老爸,您看看,这是平海市铁路交通图。我仔细地研究过铁道的上下行线,发现按照您说的考察团乘坐火车的行程,也只有在他们到达平海站的当天,在平海站来一起突发的事件。”

以后发生的许多事情,让贾宏南预感到危险的临近。宋林在去截杀大虎和丁瑞成的老婆后,就如人间蒸发一样地消失了。邱毅的电话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而他和乔小五约定的上车后联系,中途报平安,到地方后再来电话的方式,却到现在也没有音讯。这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些人凶多吉少。

贾世宇的话让贾宏南这个当爹的感到很温馨,儿子能主动想到替父亲分忧解难,此情景发生在贾世宇这个反叛的“富二代”身上,着实让贾宏南有点感慨,看来孩子是懂事了。原本不想袒露心声的贾宏南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他理顺了一下思路,将所有的事情,包括自己在高铁项目上的投机举动,和副市长吴永东的谈话内容,以及自己的分析,向贾世宇和盘托出。说完这些以后,贾宏南伸手搭在对方的肩上,用少有的慈祥的眼神看着贾世宇说道:“儿子,爸爸之所以跟你聊这么多,并不是为了让你帮忙摆平。是想给你增长一些经验,告诉你这其中的险恶。有一点你放心,爸爸就算是破了产,也有能力让你和你妈妈过舒服的日子。”

他几次致电万世荣想获得一些信息。前天两人还悄悄地通过电话,万世荣打包票说已经把丁瑞成调开了,可是自己的这个老同学居然还追查着这个案件。但万世荣这个拿了他的钱、拿了他的房的贪官却茫然无知,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贾宏南猛然意识到,万世荣被屏蔽了。自己的老同学、自己的对手丁瑞成,正悄悄地绕过这块绊脚石,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逼近。这一刻他感觉到浑身冰凉,他急忙拨通吴永东的手机,电话里传来的却是秘书的声音,秘书告诉他吴副市长正在开会,接不了他的电话。以后再打就是“对方无应答”了。

“我感觉,您这段时间生意上遇到问题了吧?要不然您怎么总是愁眉苦脸的,还总和别人背地里嘀嘀咕咕的。”贾世宇摆出副关切的姿态向前探了探身,“老爷子,有难事您可以跟我说说呀,兴许我能帮您摆平呢。”

现实的状况使他不得不从“理性”的角度开始了权衡。既然走不了又留不住,那么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呢?撕破脸咬出吴永东,结果只能是更坏。吴永东可以堂而皇之地指责他是条疯狗,造谣诬陷,胡说八道。然后动用所有的关系对他进行经济和肉体上的制裁。果真如此,不仅自己下场可悲,就连妻儿老小也会受到连累,既得利益将会根毛不剩。贾宏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瘫坐在靠背椅里半天没挪动一下。

“别在这诈唬我,满嘴跑火车的你知道什么。”

此刻他太需要歇一会儿了,他发现自己累得动不了了。

“这么老土的办法只有警察才用呢,不保险还麻烦。”贾世宇玩世不恭地摇晃着脑袋说,“找个专业人士复制一个您的手机号码就行了,开始的时候我是替妈妈担心,怕您在外面养个三妻四妾的,再生出个小崽子来,母以子贵抢她正宫娘娘的位置。结果……您作风没问题,其他的事情我倒知道了一些。”

丁瑞成来到青翠湖别墅区之前,一路上并没有像往常执行抓捕任务那样急切和紧张,而是坐在高速行驶的车里静静地闭目养神。他甚至有种奇妙的感觉,这个自负的老同学不会逃跑,他贾宏南也跑不了。也许此刻他就在那所富丽堂皇的别墅里等待着自己呢。所以他拒绝了马驰和王处长的劝告,只带了张雨田、范广平、刘刚他们几个人驱车赶到了这里。

“你跟踪我?”

车停到了贾宏南别墅的门前,丁瑞成照例在下车后整整自己刚换上的警服,伸手扶了扶帽檐,迈步向台阶上走去。来到门口时,他制止住要破门而入的张雨田等人,扬手按住了门铃。少顷,一个声音从对讲器里面传了出来:“瑞成……是你来了吗?门没锁,你进来吧。”丁瑞成没答话,扬手推门径直走了进去。

“现在资讯这么发达,有什么能保密的呢。”

客厅里的贾宏南穿得西装笔挺,坐在厅中央客桌旁的椅子上。看见丁瑞成走进来,他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说:“瑞成,难得看见你穿得这么整齐,这身警服真好看,透着精神。”

贾宏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浑身猛地紧缩起来。他挺直身子盯着面前自己的儿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阴沉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和吴市长见面的,我好像没告诉过你吧?”

丁瑞成拉开椅子在贾宏南对面坐了下来,冲着贾宏南说:“我来是想告诉你,内奸邱毅已经让我们抓住了,嫌疑人乔小五想连夜乘火车外逃,也在火车站被抓获,犯罪嫌疑人宋林刺杀徐振虎未成,在铁路医院被我们缉拿归案。他们都向警方供认出,前天上午在平海火车站劫持人质案件的主谋,你想听听是谁吗?”

贾世宇的这句话勾起了贾宏南的感慨,他不由长叹了口气闭上双眼。贾世宇在对面坐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贾宏南似的念叨着:“老爸,有什么愁事呀,该不会是您的市长朋友找您借钱吧?”

贾宏南朝丁瑞成摆摆手:“不用说了,我知道当天你也在现场的时候,就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这件事情恐怕要毁在你手里。果不其然,你的脾气我太了解了,一根筋,只要发现疑点肯定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才几天呀?你就找这里来了。”

“有这事您也不告诉我呀。好比现在,您宁可一个人坐着发呆也不跟我说说心里话,好像我不是您亲儿子似的。”贾世宇绕过椅背来到贾宏南面前,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的双眼。

丁瑞成掏出烟卷点燃一支烟,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张雨田说:“我可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虽然最初我也只是怀疑,但真正发现线索的还是他,我的徒弟,一个普通的铁路民警。就是他层层地抽丝剥茧,不断地发现着疑点,不断地追踪着线索,才让你的犯罪行径暴露在我们面前。”

“屁话!我什么时候有养小三这样的闲事。”贾宏南挪动了一下身体,扒拉开贾世宇的双手。

贾宏南看了看张雨田,脸上竟露出一丝微笑,微笑过后他无奈地摇摇头:“你的这个徒弟我听说过,他叫张雨田吧?几年前邱毅就是要和他竞争职务,结果还是我帮忙设计陷害的他呢。现在看来邱毅真的不如你,他的道行还浅呀。你发现其中的奥秘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老爷子,最近怎么总是闷着呢。是不是养的小三想扶正找您打架啊?”贾世宇依旧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如果真是这样我得劝劝您,她们都是冲着您的钱来的,谁能真心跟个老头儿过一辈子呀……”

说完这些话贾宏南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红酒瓶子,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满红酒,然后走过去又给丁瑞成倒满一杯酒:“瑞成,我看得出来,你的这两个弟兄腰里都带着家伙呢,铐子也在手里拿着。他们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你,你是想给我留个体面,这个心思我领了。我想……不如趁着现在我们多聊几句,要不然以后就没有这样的环境了……就当我交代一下犯罪事实吧。”

可是,眼前的这道坎让贾宏南不知道如何腾挪,他不甘心留给儿子一个风雨飘摇的产业,又不甘心将其中的内幕和盘托出。权衡良久,贾宏南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丁瑞成抽了口烟点点头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愿意听听。”

伴随着这双手有节奏的按摩,贾宏南感受到一股温暖,不由得想起那句人们常说的老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虽然他很早就将这个独子送到国外念书,盼望着他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改变门风。虽然他这个儿子在国外总是不停地惹是生非,完全一个“富二代”纨绔子弟的做派。但他还是始终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认为这个儿子能将他一手创立的商业大厦继承下去。所以在贾世宇回国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贾宏南几乎向他口传心授了自己的一切,其中也包括早年发迹的历史。目的只有一个,让贾世宇能珍惜眼前的所有,将父辈白手起家创立的基业发展下去。

“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抓我的时候吗?”贾宏南好像有点抚今追昔似的端起酒杯看着丁瑞成,“距离现在好多年了,当初你让我发誓再也不干这种违法的事情,我听你的劝了,发誓绝不再去走这些歪门邪道,然后你才把我放出来。其实你我都知道,你是对的,当时唯一欠缺的就是,你没有任何证据指控我。就在我走出你们公安处大门时,我又对天发了一个誓,那就是我以后再做什么坏事,绝对不能让警察逮着,尤其是不能再落到你的手里。”

这是他儿子贾世宇的手。

“可是你还是露出了破绽,这也说明一个问题。做坏事是没有保险的。即使有,出了险你就得连本带利地全额赔付。”张雨田恨恨地对着贾宏南说。

从吴永东家里回来后,贾宏南一头栽进宽敞的靠背椅里面,用手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微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他知道,今天自己肯定又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药物对他久已疲惫的神经根本不起作用,他经常徘徊在精神焦灼的空间里无法自拔。就在他不住地揉动额头时,忽然感觉到一双手在轻轻地给他按摩着肩头。

“是啊,可是我好多次都侥幸成功了。当初我办公司,让宋林指使‘刀客’他们这帮盗贼去盗窃,然后向铁路高价索赔损失。有的时候我买通了铁路上的验货人员,低开高走地骗了很多赔付。再加上有邱毅这样的内鬼帮我,你说我能不挣钱吗?”贾宏南喝了口红酒继续说,“这些年我积累的资本很大,铺的面也很宽,总想着捞足了以后能彻底地漂白自己。然后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再也不去触摸这些让人肝颤的事情了。”

对方的回答让吴永东很满意。他嗯了几声后放下了电话,慢步走到窗前眺望着灯火阑珊的夜景。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多美的夜色啊……”

“这就是你平日里心惊胆战的原因吗,也许这样才能解释你为什么总是喝镇静类的中药,我能感觉出来你的抑郁。”

“好啦,不说了。届时你们做好准备就行。”吴永东按下手机按键,思忖了一会儿又拨通了另个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和贾世宇谈得怎么样了?这小子是什么态度。”

“怎么?你居然也认识我喝的药品,看得出来我潜在的疾病?”

“铁路方面你放心,我们是半军事化,都会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发展高铁也是大势所趋,符合平海市的经济发展规律,也符合铁路的中长远战略目标。”

丁瑞成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不要认为只有你一个人懂得中医药。你处心积虑地掩饰着自己,连喝镇静药也不敢承认,反而告诉我是治肠胃的。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感觉你在掩盖着什么。”

吴永东轻蔑地哼了一声,对着话筒说:“这事不用你操心,我早就预备好后续方案了。你只管落实你们那边的事情,到时候列车调度方面也需要你们大力配合呀。要事先做好准备。”

贾宏南点点头说:“从这方面你就能看得出来,我是多么地忧心忡忡,多么地焦灼,又是多么地愿意过清闲的日子。”

“这怎么行!吃肉的时候有他,轮到啃骨头时他却怕崩了门牙,哪有这样的好事啊。”电话里的声音明显有些不满,并露出来丝丝的寒意,“不承担也行,把以前吃的全吐出来。他贾宏南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没有你,没有我们的支持他能混到今天吗?”

“现在说这些话有点晚了,因为你始终没有停过手,而且还是越滑越远。”丁瑞成注视着眼前有些萎缩的贾宏南说道,“你难道就不惧怕法律的惩处吗,就没有一点畏惧的心理吗?”

“不是很好,老贾很有可能要脱离。我看得出来,他不愿意承担这个事情。”吴永东缓慢地对着话筒说着。

“瑞成啊,我的确害怕过,无数次地想过退却,想过转身逃离。可是法律也有漏洞让我钻呀。再加上你们也得听命于上级领导的安排,这就让我有侥幸的心理。”贾宏南饮尽了杯里的酒,又倒满了一杯对丁瑞成说,“平海火车站劫持人质的案子是我策划的,让乔小五在医院里杀人也是我指使的。宋林去杀大虎的时候,导致你们一个警花牺牲的事情我也有份。这些事我都承认。”

可是贾宏南不知道,在他跨出吴永东住所的时候,吴永东盯着渐行渐远的汽车灯光拨通了电话。“谈得怎么样?”对方的语气显示出与他的关系非比寻常。

张雨田说:“那你就应该面对法律的制裁。有罪就要受罚!”

贾宏南虽然想不到这么深邃,但他钦佩之余不禁又有些害怕,虽然自己从属于这个利益集团之内,可压根进入不到高层的决策,也左右不了形势。虽然可以借助政府的经济决策进行投机,但投机也要伴随着风险。在这一点上,效益和损失是等同的。而且有些摆不上桌面的事情,也只能由他来处理和运作。如果结局完美,当然是皆大欢喜。假如结局不妙,这个黑锅无论如何也得自己来背。想到这些他心底里产生出一股怯意,毕竟身家性命和违法犯罪比起来,他更偏向的是前者。在沉默了一阵之后,他说了句:“您让我再好好想想……”吴永东也没有表示出不满,照例起身要送。贾宏南急忙伸手拦住对方,然后告辞离开了寓所。

贾宏南如释重负般地吁出一口气,朝着丁瑞成和张雨田说:“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做了亏心事总是压抑憋屈,说出来反而痛快了,轻松了。对于法律的制裁我有心理准备。宋林是个亡命徒,杀人越货什么事都干,这样的人不能留。邱毅能让我用钱买通,他本身就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我看不起他。只是觉得小五有点委屈,他太可惜了……他完全是受我指使,你们能不能从轻处理他?”

他之所以不露声色地点拨着贾宏南,也是用心良苦。他不愿意自己和市长公开对垒,这么做并不是畏惧对方,而是鉴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先例。吴永东是深知其中利害的,两强相遇互不退避,争执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尤其在事关利益的角逐上,基本上没有胜利的一方。他不希望看见自己辛苦扶植起来的班底,营造起来的大环境,随着自己的失势七零八落,更不希望巨额的经济利益转手他人。让事情平缓地进行,将一切做到水到渠成,于无形中置对手于无处发力的境地,这也是他吴永东老谋深算的地方。

丁瑞成忽然感觉贾宏南好像是在说临终遗言,他不由得周身紧张起来,上下不停地打量着眼前的贾宏南。可是在贾宏南身上和他所能触及的地方并无异常,也没有隐藏武器的迹象,他到底想干什么呢?想到这里丁瑞成觉得应该尽快抓住谈话要点,不再与贾宏南过多地纠缠。“你在火车站搞这么大的动静,不单纯是挑战法律这么简单吧。我相信你背后还有人指使,我想知道你的动机。”

虽然在市一级的领导当中,多数人倾向高铁建设,但最终还没有形成决议。他要借这个机会游说考察团投资高铁,同时他也清楚,这个考察团里面有他事先沟通好的投资者。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内外夹攻的形势,内有地方财政支持和群众的呼声,有营造的良好环境,外有投资指向高铁这个崭新的项目。他就有理由有底气在市里决策会议上理直气壮、大张旗鼓地号召高铁建设,来推动平海市的经济跨越式的发展。剩下的事情就是和铁路部门签订协议,确保工程顺利进行了。但是,这么美好的远景却需要一个转折。那就是排斥开市长一班人的不同意见,或是屏蔽他们对外的声音。所以拿下考察团的投资这步棋,对吴永东来说尤为重要。

贾宏南举起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对着丁瑞成笑笑说:“你呀,真是一根筋,我都承担了所有的罪责,你还想知道什么呢?当你加入了一个利益集团,在出现危险的时候,这个集团往往就会选择牺牲一个人。这样做有几个好处,既能保全整个利益集团,也能保全牺牲者自己的家庭利益。这是个规律,也是我们这样人游戏的规则。今天,我选择承担起所有的罪责,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高铁建设的飞速发展让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契机,他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把高铁与这座城市与他的名字联系起来。更何况,伴随着高铁的建设还会产生巨大的经济利益。吴永东历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可是这次他是拼尽了全力想拿下这个项目。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为平海的老百姓造福,也是为平海的经济腾飞开路,同时为自己留下点政治遗产。可是在背后,他却隐含着地默许贾宏南等投机商人跑马占地,兼并着和高铁有关的企业,为这个项目预先作好种种铺垫。而他自己则从中收取了丰厚的回报。换句话说,他比贾宏南还要心急,还要担心,生怕高铁这个画饼会像粉笔字一样,被风刮得四散飘落。

“什么?!”丁瑞成猛然间感到自己刚才的预感是准确的,贾宏南要铤而走险。他急忙站起身前冲两步去抓贾宏南的胳膊。没想到贾宏南早就退到桌子的另一边,冲丁瑞成厉声喊道:“一根筋,你别过来!”

而此时的吴永东却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贾宏南的反应。该说的都说了,该暗示的也不露声色地点到了,剩下的就看他如何表态了。其实吴永东心里比贾宏南还要纠结,作为在平海市土生土长成长起来的领导,他原来很有希望在换届的时候当政领衔,坐平海的第一把交椅。可是谁知道突然间风云变幻,上级领导空降下来个市委书记,还把资历声望都不如自己的对手扶了正,他只能屈居常务副市长的位置。结果,满心高兴支持他当政的一帮人落个空欢喜,这其中也包括贾宏南。随着时间的流逝,吴永东预感到自己再也无法攀爬到权力之巅,索性稳住阵脚利用手中的资源,为自己也为这个城市做点大事。

“不许动!”张雨田和范广平、刘刚纷纷拔出手枪对着贾宏南。

贾宏南在脑中琢磨着吴永东话里的弦外之音,他仿佛听出了些什么,但又不能确定。想到这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佩服吴永东,这个人真是个官场里的虫子,做事讲究水到渠成滴水不漏,与自己的一番谈话,将考察团来平海的目的意义都说了,却还强调让自己顾全大局准备作出牺牲。又不经意地透露出市长的日程安排与他自己的行程,但又不作出明确的暗示,种种说辞顺理成章,看似巧合实则暗伏杀机,完全在于听者自己怎么去理解。而理解以后怎么办却与他本人无关。官场历练真是让他越老越辣啊。

贾宏南的手慢慢地垂下来,他看着丁瑞成说:“瑞成,你知道我很聪明,从小不爱上学就爱研究偏门。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被堵在隧洞里,我和你说自己的理想吗?呵呵……其实我骗了你,我一点也不喜欢当老师。我想当个医生,我对中药特别的喜欢,还一直给丁婶找中医大夫呢。你现在知道我自己也会配药了吧。其实啊……在你进屋前我已经服毒了……这两杯红酒就是药引子……瑞成,看在老同学的分上,你……给我个体面……别铐我。”

吴永东立在窗前,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贾宏南的问话道:“关于平海发展建设的问题,在常委扩大会议上争执得很激烈。不同意见是有的,他市长也不能一言堂嘛。最后的结果是要将各种方案端出来,让考察团自己选择投资意向,我们不会强加干涉。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市长又要去亲自接待,你说说人家会有何想法呢?”

丁瑞成顾不上危险,几步跑过去扶住贾宏南的身子,冲他大声喊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你肯定是在为谁打掩护,你说,是谁?”

短时间内,贾宏南的脑中急剧地思索着,他反复地思忖着吴永东的每一句话,终于找到了关键的一点:“您说……很有可能会发生些变化?”

贾宏南缓缓地瘫坐在靠背椅中,仰起脸冲丁瑞成慢慢地说道:“杀你媳妇的事,是为了能让你分心,真对不起赵兰,对不起了……我干的事……我都承认,这个案子到我这就了结了吧……”说完话他脑袋一歪,停止了呼吸。

吴永东站起身,慢慢地在屋中来回地踱步,停了一会儿说道:“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如果我能和这帮考察团的人见面,当然会向他们陈述利害,讲明平海修建高铁的重要性和随之而来的商机,因为高铁而拉动经济提升的美好远景。况且据我所知,考察团里的很多人还是倾向于高铁建设的。可是那天我的行程安排是去平海新站考察,这列火车又不停在平海新站,只有望洋兴叹了……”

预审室里,乔小五神情委顿地坐在椅子上,当丁瑞成推门进来时,他的眼里立即露出一丝期待的眼神,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一下,像是问询又像是在表示亲近。丁瑞成看着眼前的老同学,内心里不禁生出几许感慨,但职业的素养还是让他收敛起不必要的情绪,严肃地说道:“听审查人员说,你要见我?”

贾宏南沉默了,吴永东的话似乎是在训斥,但更像是在提示着自己。贾宏南一时不知道如何表态,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道:“难道,难道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乔小五点点头努动着嘴唇,半天才吐出一句话:“瑞成,我想问问,宏南,宏南他怎么样了。能告诉我吗?”

“荒唐!满嘴的胡说。”吴永东朝贾宏南挥了下手训斥道,“警卫工作程序非常严谨的,出行前都会事先设计好往来线路,而且都会有公安部门去封路戒严,确保车队畅通无阻。你的人冲击车队,先不要说能否成功,就算是侥幸扰乱了车队,人家一掉头沿着备用线路又走了。至于让汽车抛锚的事想也别想,备用车好几辆呢,这辆坏了还有下一辆,你想把市政府车队的车都弄坏吗?”

丁瑞成的心里萌生出一种悲凉,虽然眼前的乔小五已经对自己犯下的罪错供认不讳,坦白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就算是告诉他贾宏南自杀身亡的消息,也不会对以后的审讯有太大的影响,但是丁瑞成依然在心里掂量了掂量。沉默片刻,他给对方递过去一支烟,隔着栏杆将火点着:“小五,你跟我说句心里话,你想过会有今天吗?”

“这就等于要我的命!让我割喉放血。”贾宏南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你是知道的呀,我把几乎全部的资产都投入到这里面来了,如果高铁项目流产,我就不是牺牲利益这么点事了,我是要倾家荡产啊……也许比这个还要严重,真要是如此,我他妈的就找人去请愿示威,再不行我就拦车断道冲击他的车队!”

“想过呀,常走邪道哪有不害怕报应的。”乔小五深深地吸了口烟,“我是既怕犯事又怕落在你手里啊。”

“那怎么办呢,如果市里真是这样决定了我也要服从的。个人利益让位集体利益,你也只好作出点牺牲了。”

“怕,你们为什么还这么干?劫持人质袭警杀人,他贾宏南违法犯罪你还助纣为虐,难道你们真的以为犯罪就不会被发现?你们就不怕惩罚吗!”

一句话正说到贾宏南的痛处,他不由得心里翻了个滚,咬牙切齿地脱口而出道:“这不是断我的财路吗?我为了高铁建设这个项目费了很多的心血,而且前期的投资也很大。这样一来我的损失可不是小数啊。”

“宏南他也是想漂白自己呀,他早就想洗手不干了,开这个酒店是为养老,再也不涉及江湖上的事情。可谁知道……谁知道他们把贾世宇牵扯进来了,宏南也只好拽上我和你刀兵相见了。”

吴永东点点头:“这个商务考察团来得正是时候。现在平海正在搞城市建设,很多项目都要上马,如果考察团确定投资其他的项目,那就是人家的政绩。我大不了不去跟他争这个彩头,可是高铁项目就要搁置了。连带着很多商机都要受影响,恐怕你的公司和企业也要受冲击呀。”

“他们是谁?你告诉我幕后的老板是谁?!”丁瑞成厉声地追问着。

贾宏南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就一天的时间呀,行程安排得很紧张呀。”

“我不知道。宏南和他们联系都是背着我的,我说的是真话呀。”乔小五扔下手里的烟,惶恐地看着丁瑞成。

“这怎么可能呢。”吴永东慢慢地挥挥手,“考察团在平海停留一天,日程的安排是,当天市长去平海火车站接站,然后带队参观平海机场并召开会议。下午市长乘飞机去北京开会……”

丁瑞成沉默了。他知道乔小五说的是真话,像贾宏南如此心思缜密的人是不会让乔小五接触到更深层次的信息的,更不会告诉他上层人物是谁。因为这样做对他自己,对幕后的人物,对乔小五都是安全的。

“您的意思是说……不让考察团和市长见面?”

看到丁瑞成就要转身离开,乔小五急忙朝他的背影喊道:“一根筋,你还没告诉我呢,宏南他怎么样了?”

吴永东斜了一眼贾宏南说:“高铁建设可是造福子孙的好事,按说是势在必行的事情,我们不能因为领导者一时的动摇就放弃眼前的大好时机。可我是苦于没有行之有效的办法呀,如果能越过市长和考察团的人直接见面,或许可以用高铁建设事实说服他们。让人家知道我们建设高铁的决心。”

丁瑞成拉开门的手停顿了一下,回转身看着栏杆里的乔小五吐出句话:“他已经认罪伏法了。”

贾宏南清楚吴永东和市长之间的微妙关系,两人既是政敌,还都想在平海干出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所以互相竞争是避免不了的。但这次市长和吴永东的较量不仅是政坛上的比拼,还关系到他们这个围绕着高铁建设的整个利益集团的得失。他没有急于表态,而是静静地聆听着吴永东的下文。

从屋子里走到庭院当中,丁瑞成抑制不住内心的沮丧,他没想到贾宏南会以这样的方式了结自己,这使他在这个案件中所有的发现、所有的努力都会变得如秋风里的枯叶般苍白。这让他在破获案件同时生出些许的遗憾和惋惜。就在他举起香烟放到嘴边时,一只手点燃着打火机凑了过来。

可是吴永东话锋一转,却说起了招商引资和国外商务考察团即将来平海的事情,语气中夹杂着阴霾:“商务考察团来平海的目的,是考察机场和高速公路的。你也知道,关于平海建高铁还是建机场和拓展高速公路,围绕这个争议由来已久。我是主张兴建高速铁路的,因为它绿色环保,节省能源还能体现出高科技的应用,关键是能体现出一种中国速度。可是市长却总是犹豫不决,这个商务考察团就是他招来的。所以,很有可能会发生些变化。”

“老马,你也来了?”丁瑞成看着为自己点火的马驰说。

想到这些好处,他贾宏南没有理由不兴奋,精神为之一振。

“我来看看你。”马驰也点燃一支香烟。

他研究过高速铁路,知道高铁的建设要求线路平直,无法像传统铁路那样通过增加弯曲度来绕开住宅区,而随着平海市房地产市场和土地价格的狂飙突进,拆迁成本也将大幅度地提升,自己的投机生意肯定是稳赚不赔。况且他还在吴永东的暗示下,偷偷与境外公司联合,预先成立、吞并了多个涉及高铁建设招标领域的公司。还悄悄地与铁路系统内的高管合谋,假借铁路减员增效之际,兼并了多家具有铁路建设资质的企业,完成了前期的准备工作。然后他张开血盆大嘴,在打着发展平海经济的旗号下,静等着准备瓜分这个巨大的蛋糕了。

“贾宏南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乔小五显然没有涉及到更深的层次。我干了快一辈子侦查发现,这次的结果真的让我很失落,也许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这里面的秘密了。”

两个人的谈话很直接,没有官场上的闪烁其词和商场中的虚与委蛇。吴永东开门见山地向他道喜,告诉他:“平海市修建高速铁路的事已经纳入议事日程了,你的投资很快就会有丰厚的回报。而且随着高铁的建设,其延续性还会给你带来更大的利益。你的房地产投资和你经营的公司,在很短的时间内资本都会成倍地增长。”这个消息让贾宏南很是兴奋,因为自从得到平海市要修建高铁的消息后,他就事先采用各种手段购进了火车站与沿线的部分地段。

马驰呼出口长长的烟雾,用手指着说:“老丁,这烟雾总有散去的时候吧。耐心些,我们拭目以待,等着烟雾散去后呈现给我们的是更加清晰的图像。”

几天前,他忽然接到副市长吴永东的电话,让他到家里来一趟,说有要事商量。现在的吴永东可不是以前市直机关的一个小主任了,虽然他们之间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但吴永东往往有事找他时都是通过秘书打电话,这样的直接通话却是很少。贾宏南神经骤然绷紧了,他心里清楚此事的重要性。他没有叫司机,自己开车悄悄地来到吴永东另一处居所,这个地方是他给吴永东的,也是他们私下见面时才使用的。

“你是说,还有线索?”

贾宏南索性点燃一支烟,看着冉冉升起的烟雾,他禁不住慢慢地闭上眼,在脑中不停地闪回着过去的记忆。

“我也和你一样,在不断地发现新的线索。还原着它的本来面目。”

这个号码他今天拨打了无数次,但每次听筒里都会传出“对方无应答”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被抛弃了,在他脑子里几种想法交织在一起,反复地缠绕着他,吞噬着他的神经。他不得不扶着客厅里的靠背椅坐了下来。“是走?是留?走能走得出去吗?即便能走出去,等待自己的将是未知的流亡生活。中国公安机关的红色通缉令会通过国际刑警组织散发到世界各地。留下来等着丁瑞成来抓捕吗?从目前的状况上来看,靠山是铁了心要放弃自己了,再没有人会替他说话了。留下来的结果不是漫长的牢狱,就是黑暗的归宿。”

“但愿我们所有的努力不会付之东流。也但愿还有更多的线索被我们发现。能还原案件的本来面目,能让真相大白于人间。”丁瑞成抬头仰望着天空上的繁星说出这句话。

他强迫自己镇静,掏出备用的手机,翻看着上面一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二〇一一年七月二十三日,浙江温甬线发生特大旅客列车追尾事故,正在行进中的动车与前方列车追尾相撞,造成三十五人死亡,二百多人受伤的惨剧。中央迅速成立事故调查组对该事故进行调查。同时正在各地兴建的高铁项目随之暂缓或停建。平海市高速铁路项目也被列入停建范围内,随着高速铁路项目的停建,审计部门从中发现诸多以权谋私、违法招标、非法收取中介费用等许多腐败现象。平海市成立了专门调查组彻查所有投资项目,清查虚假承包公司。

两天里连续发生的事情,将他包围在极度紧张的气氛中,他有点神不守舍。而这种慌乱的感觉像绳索一样地纠缠着他,挣不开,扯不断。使他无时无刻不处在紧张的状态中,神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他想依赖药物来镇静自己脆弱的神经,可是无论是配制的中药,还是进口的西药片都缓解不了他巨大的焦虑。他感觉头皮发奓,浑身发冷,双手的手心里不停地向外冒汗,眼前一阵一阵地恍惚,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个无底的黑洞里,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只能听凭巨大的引力将他朝下拽,直至变成了一片燃烧过的灰烬。

清明节的那天,张雨田和战奇穿着整齐的警服,一起来到平海公墓,为死去的牧园扫墓。在一块大理石做成的墓碑前,两人各自放下手里的水果和祭品。张雨田用随身带的小刷子扫去墓碑上的尘土,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牧园,我们哥儿俩来看你了。狗熊和骆驼出差了,临出门前托我们俩给你带的水果。”说罢将一捧鲜艳的百合放到牧园微笑的遗像下面,接着拿出手机按下音乐播放键,从里面传出来的是那首男女声二重唱“花好月圆”。

贾宏南在天刚擦黑就来到青翠湖别墅里,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告诉司机何时来接自己,而是挥了挥手,像掸去衣服上的尘土一样让司机走了。

张雨田掏出那块雨花石在手里慢慢地摩挲着,他看着墓碑上牧园灿烂的笑脸喃喃地说道:“牧园,我真的戒烟了……真的。”

随着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平海市外环路边的青翠湖别墅区内一片灯火辉煌。青翠湖这个名字是现在才改的,最早这个地方叫大水洼。据说很早以前这里是个窑厂,烧窑需要有水源,所以主家才选在了这个大水坑的边上开窑建厂。随着城市不断地向外扩张,外环路穿过这里,原本属于郊区的这片地被划进了市区。地的价值也不断地攀升,贾宏南慧眼识珠地变了几次戏法,不仅将这块地皮买下来,而且还依着这片大水坑建了个别墅区。请来许多文人墨客为其撰名,在广泛征集了众多的名称后,才选了“青翠湖”作为这个别墅区的名字。这里远离市区,靠近公路交通顺畅,往市里走,通过快速路可直达市中心。往市外走,十分钟就能到高速路口,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抵达平海机场。最难得的是周围环境幽静,俨然一个世外桃源的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