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对弈6 > 第三章 尔虞我诈 真假难辨

第三章 尔虞我诈 真假难辨

并不繁复案情很快明了,遗憾的是首要嫌疑人漏网,抓了一群马仔,捋清了其中的关窍,方卉婷倒觉得兴味索然了,稍稍一欠身子,看着屏幕上的预审又绕回来了,话题反倒重点放在被骗的金额以及那位把嫌疑人诓到货场的人了,预审员略带诧异的表情,似乎不相信,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比如怎么可能把八百多万的大额现金藏在人流量出入很大的货场?比如怎么可能几个耳光就能让别人把这么多钱拱手相送?都是不可理解的事,最不可理解的是这几位嫌疑人居然还上当。

方卉婷此时就坐在监控室里,和技侦员们一块看着预审,摄录着现场,偶而拿笔记一下要点,这几个人的关系不难梳理,带头的这位叫舒战,同伴叫赵三毛,开枪的司机何立军,本来接到人会把外勤组引到窝点,却不料因为帅朗的缘故,被诓到了货场出了这么个意外;冷库被捕的嫌疑人常乐,人质姓吴名奇刚,据看守交待,梁根邦是带着一位姓包名猛刚,绰号包皮的手下走的,同时还押走了这位人质吴奇刚的叔叔,说是去取钱。

审到这儿,连嫌疑人也愁眉苦脸叹着:“警察同志……您不知道,那孙子装得可像了,我们当时都没怀疑,就想着没八百万,有个百把十万也不错,谁知道这整个就没一句真话……啧啧,真他妈倒霉……”

实时的传输,回到了监控室的屏幕上,技侦在录着预审现场,今天的预审却是把市局刑侦上几位数得上来的预审员都调来了,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嫌疑人,纷乱的线索还真够忙乎一阵子,不过有那个枪击大案压着,连这几个嫌疑人也好审了,都怕摊上这事,巴不得把自己洗清呢,从解押回来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撂出来了。

监控上的预审员没有什么表情,不过摄录的技侦员可有的笑了,看嫌疑人,好像还冤枉得自己像受害者一般,总是让人觉得没来由地可笑。方卉婷没有笑,从渐露端倪的预审里,已经揣摩到了帅朗可能和那位叫小玉的女嫌疑人关系非比寻常,有这么多疑点在,恐怕……恐怕专案组郑冠群老头的预言要不幸言中了。

……

一种莫名的担心油然而生,就像冥冥中自有天定一样,你害怕什么,什么还偏偏就来了,刚刚想到了这一茬,就见得外围监控屏回来了两辆外勤车,车上下来的外勤人员开着后面的车门,一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人跟在几位外勤的背后回了楼里,那个身影,再模糊,方卉婷也一眼认出来了。

“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19号去景区找他,他当时就和小玉在一起,邦哥带着我们找了这个女人好几个月,我想他说这藏钱的事肯定没假……”

是帅朗。

“……说说这个小玉是谁?他们骗梁根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他说钱都藏在火车站货运部的货场里,在饮料包装箱里,带我们去取,后来我们一合计,要是全拿回来,倒也不用再干这营生,于是就去了……谁知道这孙子是骗我们的,开了卷闸里面一帮人赌博,看着我们就开打……”

瞅空看了一下表,时间指向17时零五分,沈子昂在三层招待了来自市局宣传部和市台、省台法制频道的记者,市政法委联络省厅要的特批,这件有利于壮我警威、震慑宵小的事自然得渲染一番了,毕竟是不到一个小时就抓到了枪案嫌疑人,大致聊了下经过,等行双成把截好的视频录像送上来时,沈子昂有意的播放了一下:枪击现场的画面,开枪的场面很震憾,火光震得几位记者直咧嘴……追捕的场面,警车堵在凌庄路口,俩名嫌疑人高举双手不敢稍动……解押回来的场面,武警、民警、一列长龙也似地解押队伍,那叫一个声势浩大,在座的记者都喜于形色,今晚的料子爆得可够猛了,收视率比快乐大本营绝对低不了。

“继续……”

“……现已查明,枪击的嫌疑人叫何立军,有过盗窃案底,12时45分在货场开枪,下午13时39分被我们在郊区凌庄路一所废弃冷库抓获,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现在涉案的三名嫌疑人已经全部落网,详细的案情我们正在深入调查……各位辛苦了,这份已经审核通过的视频将给在座的各位每人一份。”

“八百多万吧。”

惯用的新闻发言口吻,沈子昂介绍了一番,不过记者们都被挖到了猛料鸡动了一下下,没人注意到这位警监言辞闪烁里的藏藏掖掖。

“具体金额多少?”

会毕,和指挥部省厅来的几位内勤一起把四位记者的宣传部来人送下楼,直送上采访车走了,沈子昂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舒完气之后又是叹气,有点无奈地叹气,这个案情按规定应该全盘保密,只不过在现在这种体制下,你想保都保不了密,而且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难题也不少,皱皱眉头,往专案组楼里踱着步,直上了二层,技侦室隔两间的房间,推门而入的时候,外勤组的三位,来自市刑侦中队的童政委、续兵、范爱国,齐刷刷的眼光投上来。

“中午邦哥,就是梁根邦,安排我们去朝老枪接人,接了人给了老枪五万块,回头我们准备回冷库,梁根邦让人我先把人关在那儿,前两天我们到景区找过这个叫帅朗,不过当时吃了个大亏,被人叫了几十号人揍了一顿,上车我气不过,揪着扇了他几耳光……谁知道他立马服软了,还告诉我们要退还他和小玉骗梁根邦的钱……”

照例是写外勤行动情况汇报的,看样这三个人是斟酌着一起在写,续兵表情很尴尬,先有擅自决定用绑上知情人诱捕嫌疑人,违规;后有擅自下令放行嫌疑车辆,延误抓捕,出格。或许在外勤的思维里,抓到目标嫌疑人就是一切,只要抓到,那就是一美遮自丑,可偏偏这回没有抓到,外界再怎么宣传枪击案嫌疑人不到一小时落网,可内部人都知道,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

“把你们在火车站货场详细经过重新叙述一遍。”

沈子昂坐下来的时候,没有吭声,看了一眼这三位,不用说基层的,肯定在自己的小山头要结成一个共同进退的同盟了,童副政委老到,把一份写得歪歪扭扭的情况汇报递给沈子昂,轻声说着:“沈组,这是续队写的……大致情况就这样,我们也没料到这几个嫌疑人会带着枪,而且还引发了枪案……对此事,我负全责,外勤组我是小组长……”

“32。”

“童政委,现场指挥是我……你们当时位置离现场还有十公里,您有什么责任,一个做事一人当,命令是我的下的,我负责。”续兵沉声道着,很仗义。

“年龄?”

老范吸溜了嘴皮,瞪了续兵一眼,刚刚还商量着看沈组的处理意见呢,这倒好,先抢着负责了,这要负责,可不是一般的责任。

“舒战。”

沈子昂粗粗一看经过,怎么和知情人见面,怎么挟制知情人诱出嫌疑人,写得清清楚楚,一下子笑了,一笑,看着三位,知道这三位的意思了,就这个情况汇报,连沈子昂也未必敢报上去,隐隐地看到了童政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更确定了几分,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呢。

“姓名?”

“重写。”沈子昂把报告一扔,不客气了,反倒是续兵实诚,苦着脸,撇了撇嘴,沈子昂瞬间也判断到了,也就这位续队长人直肠子,不知道报告的厉害,像这么报上去,恐怕连他这个专案组组长都脱不了干系。

帅朗缓缓地站起身来,这一次,不再准备躲了,他也知道,躲不开了……

“我没有给您找麻烦的意思啊续队……不过报告不能这样写。”沈子昂语重心长,劝着这位年龄比自己大的刑侦队长。

一说这个,俩人直翻白眼,这当公务员是进看守所的意思,进了就有人管吃管住了,一直以来大家拿这个开玩笑,不过今天再听到,却不像玩笑,俩个人正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却是听到了警笛声音,惊讶地看看帅朗,听着急促的皮鞋声音,再回头时,几名铁路公安被家属带着,朝着三个人的方向快步上来了。

“那怎么写?”续兵愣了下,看看其他俩人,这是童政委教的,童政委抿着嘴,故做不知,请教的眼神看着沈子昂,沈子昂笑笑道:“……过程你像这样写,在得知这个知情人帅朗举报原志强,也就是绰号老他的嫌疑人和抓他和梁根邦交易时,我们做了个决定,用帅朗诱出梁根邦,你注意,不能写你挟迫,而是要写知情人主动配合我们……之后发生的这样解释,上车之后,也知情人没有料到接他的这些人和他素有旧怨,在车上对他拳打脚踢,为了平息这些人的愤怒,知情人编造了一通有大额现金藏在货场的谎言,并骗过了三位嫌疑人,然后这三位嫌疑人糊里糊涂跟着去货场……之后,引发了枪案,这些可以简略点,重点你要把枪案发生之后,你们外勤组如何组织有效抓捕、如何把这些人带回窝点,如何一窝端了四个嫌疑人加解救一个人质……哎,童政委,我记得您在中原分局当过秘书呀?您让续兵这样写,不是害他吗?续队就想敢作敢当,我也不想临阵换将呀?”

“我恐怕这次躲不开了,说不定得当两年公务员了……”帅朗喟叹着说着。

沈子昂解释着,笑了,老范和童政委也大家都懂似的笑了,续兵却是有点不忍的道着:“沈组,这样行么?这样不是把责任都推帅朗脑袋上了?”

“那…那还有你呢?怎么了帅朗?”罗少刚觉得那里不对劲,惊声问着。

“他身上的疑点够多了,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个两个……再说了,一时半会,恐怕他出不去了,对了,人解押回来了没有?”沈子昂问道。

俩人伸着脖子看着帅朗,心里微微一惊,倒像这位开枪杀人了一般,眼底充血红得吓人,答非所问地说着:“罗嗦,老黄,回来帮忙吧,详细情况你们找杜姐,饮料和工艺品生意她会安排的……我们兄弟几个从小光屁股玩到现在多不容易,程拐被关着,大牛受伤了,能支应着的没什么人了……”

“回来了。我们和铁路公安交涉了一下,已经封存了现场的监控……这小子很懂事,在铁路公安处一句话也没说,没说我们的事倒好办了。”老范汇报了句,回头看了看童政委,童政委接着道着:“一直以来我们没有通知老帅,不过这次他应该知道了,沈组,这个人怎么处理?”

“好在救过来了啊……哎帅朗,说话呀,你怎么了?”老黄又问。

又是和稀泥的口气,帅朗假扮警察那一茬,童政委就私下里和沈子昂通过气,以帅世才警界名人的名义,建议沈子昂慎重处理,当然,最好的压着别处理……现在这口气,明显又有点求情的意思,只不过这个情恐怕不好求了,被捕的四个嫌疑人都能证明当天去景区是被帅朗找人群殴了一番,当时帅朗和疑似嫌疑人的小玉就在一起,这之后又组织和原志强的人群殴,再之后又有把嫌疑人诓到货场引发枪案的事……一系列的事,让沈子昂难为地直撇嘴,这家伙还真不好处理,轻不轻、重不重、偏偏这个不轻不重的,又貌似肚子还藏了很多猛料没出来,光那位人质询问笔录就能体现出很大疑点来,梁根邦抓走他的意思,除了要钱,问得最多的就是帅朗。

“是啊。”罗少刚问着:“平时就打打闹闹,不至于发展到这程度吧?”

“续队……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沈子昂斟酌了片刻开口了,问道:“您说当时你们当时为了把戏演得像,还把帅朗捆着交给了舒战这几个嫌疑人,对不对?”

哭了场、骂了场、连抓带挠最后还呸了几口,亲戚们劝着终于又想起儿子来了,货场的工友领着一干亲戚走了一会儿,罗少刚和黄国强才悄悄趋上来,帅朗此时黯然地蹲在地上,靠着墙,连俩人上来都没有发现,罗少刚和黄国强一边一个蹲下来,老黄问着:“哎,帅朗,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就有人开枪打大牛了?”

“对呀,老枪出的主意,道上都是这么办的。”续兵道。

对这个悍妇看来都有所畏惧,于是俩人躲着悄悄观察了,不敢上前了,在大牛他妈眼里,估计除了自己儿子,其他几个一起玩的都是坏种,俩人只是听说出事了来瞧瞧,此时看场面这么激烈,还真拿捏不准究竟怎么一回事。

“这我就很难理解了,在那种情况下,他都能骗过嫌疑人,成功脱身……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点邪门?”沈子昂问。

又有人来了,罗少刚、黄国强,俩人进门大跌眼镜,只见得一身赘肉粗胖的大牛妈揪着帅朗又叫又嚷,偏偏那位成了闷葫芦,急得大牛他妈啪啪扇了几个耳光,被亲戚们好歹拉住了,老黄想上来,罗少刚悄悄拦住了,小声说着:“别去,大牛他妈以前火车上查票的,嗓门大、脾气坏,别连咱们几个一起收拾……”

“是有点邪门,他连我们塞的追踪都悄悄摘了。”续兵苦着脸道。

连揪带扯、连哭带骂、声嘶力竭,指头直戳到脸上,亲戚里有想劝的,不过被旁边的人拉住,小声说着这不是个好货色,再听大牛他妈这么一叫嚷,得,仇恨的眼光都盯上帅朗了,帅朗哭丧着脸,忘了解释,忘了难受,忘了刚刚的惊魂未定,又是一种无颜以对的感觉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躲开这一切。

老范笑了,直说这警察家里培养的,不可等闲视之,闲说了几句,却都这个邪门人物的邪门事件,甚至于连发现老枪时,老枪被装在麻袋里,到现在都不知道谁干的,不过续兵怀疑应该是帅朗无疑,只是对于这个人,打交道不止一次两次了,实在让几个人有点投鼠忌器。

帅朗没吭声,没敢吭声,低着头,那帮亲戚刚上来劝,不料不劝还好,一劝大牛妈气不自胜的数落上来:“……老帅家这个鳖孙,从小就把我儿子带坏了,教我家大牛偷东西,是不是你?一起偷东西还给我儿栽赃,是不是你?领着我儿子打架,回回他受伤,是不是你?……现在好了啊,让我儿子挨枪,我告诉你帅朗,大牛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跟你没完……”

“这样吧,你们三位,谁想和他聊聊……现在他的身份很敏感啊,铁路公安把他当成同案嫌疑人,因为监控上看他和嫌疑人是同车下来的;而在我们这里,他不是嫌疑人,相反,我们还得把这事给他包着……包着倒无所谓,我现在感兴趣的是他究竟知道些什么,知道多少……大家回想一下,今天不管别人怎么评论,我觉得我们是向成功迈出了一大步,最起码把梁根邦臂膀砍了两双,而且掌握了他更多的犯罪事实……这些可都是帅朗带给我们的,每一个案子,大部分能找到突破口,都和嫌疑人交待和知情人的举报有关,单凭我们点灯熬油费死劲那不管用……我觉得,我们的突破口,应该就在他身上。”沈子昂道。

一说这个,倒是稍稍安慰了下,哭着的娘亲、落泪的姐、苦着脸的亲戚,一帮子围着病床,这动静倒真把刚刚手术的大牛惊醒了,疲惫地睁开眼,咧着嘴傻笑了笑,像是很累般地没有吭声,医生和护士催促着分开家属,直往ICU重症监护室运着,一众家属走着,大牛他妈一回头,不经意看到躲在墙角掩着脸的帅朗,登时火冒三丈,不管儿子了,蹬蹬蹬几步上来,一把撕着帅朗的领口,瞪着眼:“又是你?”

三位听众互视了一眼,微微点头,连续几日,也从很多方面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问题来了,沈子昂两手一摊问着:“三位前辈,你们不能光给我身上压担子、撂包袱吧?谁来……拿下帅朗,记头功。”

正走着,来人了,一大帮子,帅朗一看,吓得直往后躲,大牛他妈、他爸、他舅、他舅妈、他堂姐、他表姐、他姑姑、他姑夫……足有十几个人的队伍,这个傻牛是一大家子的唯一男丁,这么大事可不把全家惊动了,当先一马的大牛他妈,嚎着“我的儿呀”,分开工友队伍直往上扑。医生吓坏了,和护士赶紧地拦着:“别别,控制情绪,伤者已经过了危险期……”

三人一笑,没人敢接招,老范和童政委看着续兵,续兵紧张地摆着手道:“别别别,他现在恨不得给我一枪。”老范似乎对那位难缠货也深有体会,为难地不敢接招,反倒是童政委笑着道:“这样,我们仨一起去,我们仨要是不行,我再给沈组您找个杀手锏,要是那位还不行,我可就没办法了。”

弱弱地举着手,看看自己的双手,那份复杂的感觉让帅朗无从名状,沾得全是兄弟的血……

“您是说帅世才?”沈子昂。

“去交费,办理住院手续,还有,这是枪伤,治疗类似的伤我们都要备案备查,回头到医院办公室填份表格……”医生安排着,帅朗频频点头着,帮着扶着床车推着,一推那护士轻咦了一声,此时帅朗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双手,血污一片直染到袖子。

“错了,这爷俩到一块只会坏事,我说的是另一个人……走,看看这小伙去。”童政委起身着,老范拉着不太情愿的续兵,一起出去了,沈子昂在办公室稍稍愣了愣,直到出门的时候才恍然大悟童政委所指是谁,一想到答案,让他免不了又有几分郁闷,抬步上三层的时候,想了想,干脆回身,到了监控室,看着预审的场面,扫了方卉婷一眼,那好像是童政委所指的答案。

“我我……”帅朗不迭地迎上来。

“打开三号滞留室的监控。”沈子昂安排了一句,坐下来,瞥眼观察着方卉婷的表情,在看到屏幕上人的一刹那,沈子昂感觉到了方卉婷眼皮跳了跳,很不自然的掩饰着,此时,沈子昂莫名地有点忿意,不过更加确定这个答案,就是她。

轰声帅朗全身一轻,几乎站立不稳,萎顿地靠在墙上,长舒了一口气,那医生追问着:“谁是家属?”

……

不知道过了多久,叮声门开,护士在前,拉着床车,床上吊着点滴,帅朗一个激灵思维停止了,迎上来了,医生卸着口罩说着:“子弹贯穿了肺叶,引起了大出血……好在你们送的及时,已经过了危险期了,不过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趿踏的脚步声,吱哑的椅子挪动声音,三个人坐下来时,对面坐着的帅朗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已经渐去了往日那种开朗、促狭、戏谑的表情,那么愁苦、那么凝重,续兵不自然的坐下,有点尴尬地看了帅朗一眼,不过帅朗仿佛陌生人一样,瞧也没瞧,微低着头,没吭声。

可错已铸成,何以挽回,万一……万一大牛醒不过来,帅朗不敢往下想,只觉得那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事,那怕把自己赔进去也无法承受的事,怎么对大牛的父母交待?怎么对自己父亲交待?怎么对身边这些人交待……如果大家知道是他把歹人引到了货场,引起了这件事,帅朗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脸面活着向大家解释。

“帅朗,咱们老熟人了,不能见面一个招呼都不打吧?不想说点什么。”童政委打破了沉默,不过没见效果,老范使了个眼色,啪声一拍桌子,惊堂一声语气变冷,等帅朗一激灵抬眼,老范连珠炮似地发问着:“别装死啊,你这号人我见多了,给你留的面子不少了啊,从铁路公安处来,是我们的接你来的,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和舒战一伙早就打过交道,对把他们揍了一顿,对不对?当时群殴时,诈骗嫌疑人小玉就在你身边,对不对?在邮电大厦,你扮警察提取监控资料,是不是你?老枪派人去抓你,你架着礼炮和人群殴,回头又指使别人把老枪装麻袋里,是不是你?……我说你行啊,帅朗,被人捆着,你都能诓倒他们……我知道中枪的人是谁,是你一个院子长大的玩伴对不对?他的事,你要负全责。”

我错了,真的错了,这不是我玩得起的游戏,帅朗闭着眼,痛悔着,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贪那些钱;从一开始,明知道拍卖有猫腻,就不该掺合进来;今天也明知道有危险,就不该把祸水引到这儿来,让大牛替自己挨了一枪……也许,也许梁根邦或者端木仅仅是想抓住自己,索要那份藏着《英耀篇》,一切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没说不负呀?你吓唬谁呀你?”帅朗一翻白眼,撇了句,把老范气得噎了下,帅朗开口了,不过没好话,一叹气说着:“窝藏嫌疑人,一年以上,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冒充国家工作人员,未造成严重后果,三年以来有期徒刑;打架、滋事,和前面的一比不算大事了,数罪并罚,不就三五年嘛,谁负不起责似的……我就没打算回去,反正我也没脸回去了……”

大牛很傻,上学时候就是大家取笑的对象,直到初中毕业嘴唇上还挂着擤不净的两溜鼻涕,几个兄弟里,程拐奸、罗少刚滑、老黄自私得要命,就数这个傻大牛实诚,上次因为景区工艺品窜货的事,大牛和其他几个人差点闹翻了,直骂那几个货不仗义,可仗义的哥们,现在却躺在手术台上……帅朗惧后又有点悔,原本想着把这帮人诱来,胡打蛮干一场借机好溜,却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自己不愿看到的结果,也更没有想到,那些人真的会开枪……

破罐破摔了,摔得对面仨翻白眼了,没料到这家伙是这个态度,扮红脸的童政委就着话题说着:“我们都判不了刑,你自己倒给自己判上了,问题没搞清之前,谁也不能说你有罪,说不定你还有大功呢……最起码抓到这个嫌疑人,就即便你有事,专案组将来也会慎重考虑,帅朗,不能抱这种态度,首先你得对自己负责,不能一错再错。”

很久了,帅朗觉得足足有一万年,一幕幕的情形像电影一样回放在脑海里,从来没有想过人命会这样脆弱,前一分钟还叫嚣着挥舞着拳头打架,一眨眼就躺在血泊中,同样的情形只会在国外大片里清晰地看到,不过那种场景会给他异样的刺激,当真实发生在眼前,感觉不再是刺激和激动,而是恐惧,一种莫名的恐惧。一种看到濒临死亡那种无助的恐惧。

“我那儿错了?”帅朗抬眼问,很苦闷,很难受地问:“我不过是想自保,我自保有错吗?你们明知道有危险还让我当饵……你别这样问我,我问你们啊,我为我做的负责,你们呢?要是今天中枪的是我,你们会内疚吗?你们会为此事负责吗?”

手术进行中……

一问,续兵倒难堪了,老范和童政委没接这茬,帅朗声音放大的几分斥着:“……别以为谁是傻瓜,现在是不是谎言都编好了?对外是新闻一播报,我市火车站货场发生一起枪击事件,警方迅速出击,把嫌疑人缉拿归案……对内是搞个事故报告,就说嫌疑人和知情人黑吃黑,不干警察的事是不是?咱们都心知肚明,别来这一套,麻利点,想按什么罪名我都承认,保证不翻供。”

……

继续翻白眼了,童政委没料到帅朗这么痛快,第一次觉得痛快也会让人蛋疼。三个人都是有所蛋疼的表情,这么着破罐破摔,似乎比遮遮掩掩还让人难对付,那表情让这几位老外勤岂能看不出来,是根本不给继续说话的余地了。

续兵挂了电话,环视着这个不起眼的废弃冷库,从这里就能看到远处的公路,甚至于很多次外勤车辆就从这里经过,可谁能知道,屡屡漏网的梁根邦就躲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而且,此时再看现场,凌庄派出所的警车、武警运兵车、外勤警车,车边来往的一多半都是警装,就这架势,恐怕梁根邦又要再一次漏网了……

“小同志,你不能这样吧?这儿还没人把你当嫌疑人,你倒认罪了?”老范打着马虎眼,试图给双方留下回旋的余地,一看帅朗脸扭着,出声道着:“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你家里考虑考虑,你父亲是当了快三十年乘警的好同志,有口皆碑……”

电话里,沈子昂下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命令。

“打住啊,别提我爸……他就是你们好警察的标准?”帅朗话音怪异了,怪异地问着:“好警察就我爸那样?一年车上跑三百天,没摆摊的挣得多,就那样?老婆跟别人跑了,儿子也不成器,就这样?就是好警察啦?”

“先解押回来吧……留一组人守着现场,现场勘查的人员马上就到。”

呃……老范被亦正亦邪的话噎得凸了下眼睛,郁闷了,直拍前额,气着了,有这么说老子的,你可真没治了,再看这位,几分不屑地撇着嘴,活脱脱一副顽抗到底的嫌疑人得性,直气得老范有点想揍人的冲动。

续兵从车上跳下来,小声向专案组汇报着。

十分钟过去了,三位问话得反倒被气得无语了。

“沈组,开枪的嫌疑人落网,叫何立军,有盗窃案底;据他们初步交待,梁根邦今天早上带着另一位人质出去,至今未归……还有,车上我们放了追踪的帅朗现在不知去向,据带头的嫌疑人舒战交待,他们是被帅朗以取钱的名义诓到车站,然后趁乱溜了……现场还发现了一名人质,是被这些人非法拘禁的,据他说,已经三天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门开了,三位脸色铁青,被气出来了。

从地下再回地面的时候,俩特警搀着一位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身血色的年青人,三个嫌疑人加上一个看守人质的,再加上一个人质都落网了,只是没有逮到预期的梁根邦,甚至于连当饵的帅朗也不知去向,更意外的是,这里居然还关押了一位人质,初步了解,姓吴,名奇刚。

沈子昂发狠了,把预审员用上了,而且一次用了仨,直觉得这贱人得贱法子治治,要不他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要不是案情牵扯重大,沈子昂倒觉得自己还真不介意给他按个罪名关上几年……

冷库里,负责搜索前进的黑衣特警从地面搜索到了地下,黑暗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和“不许动……”的杂乱喊声,逮了俩。

叮铃铃的老式电话铃声,机要秘书抬了下头,默默地等着,传真电话,专为专案组和省厅以及兄弟单位联络的专线,不少纸质卷宗就是通过这台传真收到了,喷吐而出的热敏纸刚刚卷起,机要员看到标题上的加急字样时,想也没想,哧拉声撕下来,直奔二层的监控室,一进门却见得技侦、经侦、指挥部一干人都在等着预审的消息,悄悄地附耳向组长沈子昂说了句,沈子昂如逢电击般脸色突变,急匆匆站起身来。出了门便是急匆匆边走边问:“什么时候的事?”

众人一望,果真有两位正慌不择路地向着大棚地里钻,一分队伍,一组外勤向着嫌疑人逃跑的方向追去了,远远鸣枪示警了一枪,那位奔跑的不知道是急了还是懵了,还在跑,不料刚刚奔上公路,一望眼吓得愣生生止住了脚步,面前有几辆警车同一时间鸣笛,车后的警察黑洞洞的枪口伸出来了……

“传真刚刚收到,行动在一个半小时之前。”机要道。

续兵下车指挥着,刚刚站定,跳下车的一位外勤指着远处喊着:“跑了,跑了两个……”

“坏了,这下可真要打草惊蛇了……中山的同行呢?”沈子昂又问。

“围起来……搜索一遍……”

“刚刚通知,他们在吃晚饭。”机要员看样知道下一步骤,汇报着。

外围的武警运兵车从凌庄路两侧警戒,突击队员追上了外勤的车辆,现场的临时指挥权到了续兵手上,伏击成了追击,片刻驶到位于废弃冷库的不远处,那辆逃命的长城越野就扔在冷库门外。

刚走几步,从门厅之外奔上来几位,正是中山市警方派驻的协查同行,也是焦急地问东问西,而此时沈子昂也仅仅是知道了大概,一起上了三楼的机要室,那份传真电报一传阅,登时一干指挥部的人都有点悻然之色。

续兵一拍大腿,指挥着四组、七组、十一组,八辆车从几个方向疾驰着,加速向目标定位冲来。

动手了,是对中山市端昱风投公司动手了,派驻的人员在拔着电话联系着单位,这边机要员整理着文档,从加密专线里提取到了最新的情况通报,沈子昂焦灼地爬在电脑边上,细细的瞧上了。

“就是这儿……抓!”

是动手了,下午18时整乘公司下班的时间对这个涉嫌诈骗的风险投资公司进行了初步调查,现在超获了三十余份账本、投资资料若干,暂时滞留公司的涉案人员11名,从该公司起获的硬盘正在做技术分析,看到一行已经冻结涉案资金8700余万的消息,沈子昂心里一沉,暗道着坏事了。

……

是坏事了,中山一出事,端木一对肯定成了惊弓之鸟,肯定要想方设法往境外逃,那先前所有的努力马上就要化做泡影了。

果真是急火了,慌不择路了。

“沈组长,我们中山经侦支队的回应说,今天下午监控的账户出现重大异常,有两千万资金流向香港一个账户,而且该公司会计遵照徐丽雅的电话指示,通过中行开具了一份价值六千五百万的承兑支票,我们担心他们往境外转移非法资产,所以迫于无奈,只得冻结他们的所有账户了……”

“冷库,那地方偏……快你妈点,一会追上来了……到那儿分开跑。”舒猪头唾沫飞溅,给了个最佳选择。车拐上国道,呜地轰响着加速着,开向凌庄,向后、向前、向高速路的方向,警笛已经清晰可闻,嫌疑车辆驶过凌庄,拐上村道,颠簸着驶向废弃的冷库……

中山的同行放下了电话,无奈地说了句,处理类似的侵账类诈骗案件多了,为了规避以往跑了和尚留个破庙的后果,现在经侦技术已经重点转向资金的流向,不管你千变万化,总得冲钱说话吧,人跑了可以慢慢抓,要是钱没了,在当地各界引起的震荡可就不是警察愿意看到的后果了。

那位牙齿咯咯地打战、全身抖如筛糠,嘴唇翕合着,话也说不上来了,前面的把这货一推,又扇了一耳光,还是不解气,刚好车一趔趄,又把火发到司机身上了,骂了句,司机却是心下无着:“咋办,舒哥,往哪儿开?肯定现在哪儿都是警察。路上过不去。”

“哎……功亏一馈呀,端木已经立足海外,中山是我们所知他最后一个落脚点,这儿一出事,恐怕再抓到要难上加难了……这条嗅觉灵敏的狐狸,从来不走回头路呀。”沈子昂仰着头,有点落寂。

驾车的小胡子,心有余悸地得瑟着,副驾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位怒发站冠,回身揪着后座还在打战的同伴,叭叭正反俩个耳光骂着:“谁他妈让你开枪了?”

“沈组长,您看有没有可能,他还隐藏在中州……现在的案情已经趋于明了,如果他试图出境,我们应该有所察觉,可从十九号开始销声匿迹以后再没有出现,我们交换过意见,是不是这个人还藏在中州或者内地那座城市。”中山的同行说道,很不确定的口吻。

“完了完了,妈的,那儿都是雷子……”

“可在哪儿呢?理论上他这么样一个亿万富翁,总得留下点蛛丝马迹吧,可为什么我动用这么多警力,而且协查通报、红色通缉令都已经发出去了,不能连个疑似的消息也没有吧?”沈子昂为难的道着。

……

“下午不是成功抓捕到了几个外围人员吗?没有审下来?”同行问道。

一时间,沿凌庄周围的各条道路,警车猛增了数倍,警笛声此起彼伏,处处可闻……

仿佛是那壶不开提那壶,沈子昂摇摇头,给了个更难的表情和脸色……

又一个变故,从现场的指挥车传出来了:大开警笛,驻守国道的高速出口的就近联络高速交警和派出所警车围堵。

……

“好……那就错到底,大不了和你一起再回当片警去。”老范被将住了,不说了。

同样的表情和脸色出现在监控室里,老范在拔弄着手指,看看续兵,续兵在咬嘴唇,为难;看看童政委,童政委在抚下巴,为难。看看换下来的第一拔预审员,个个脸色铁青,也在为难。

“这都什么时候了,错就错了,不能错得一点结果也没有……”续兵斥道,脸红脖子粗争辨着。

监控屏幕上,帅朗像个蛊惑人心的传销分子一样,时而滔滔不绝,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据理力争、时而又是狡黠百变,预审员给他讲政策,他反过来给预审员讲法律;预审员回头给他讲法律,他马上能找到空子钻;等预审员明白过来,开始给他陈明利害关系,他马上露点有关案情的口风,把话题一岔,等预审员觉得有突破希望的时候,一转眼,他又回到政策扯淡上了,把市区调来的三位预审员气得够呛,不得已,沈子昂走马换将,把省厅参案的预审处一位用上了。

“这个……”老范踌躇了下。

这俩位,范爱国看到那位省厅预审处的四十来岁,助手也有三十开外了,隐隐地听说这是经济案件的办案好手,被沈子昂挖来了,这些天正闲着没事呢,看俩人坐下不动声色翻看案卷足足十分钟憋着没开口的涵养功夫,范爱国立时判断出了,这俩位水准比刚才的要高出一个层次。

“对,放他们走一会儿,卡住高速路和国道……大开警笛,逼他们回窝。”续兵道。

“姓名……”

“怎么?你是想让放他们走一会儿?”老范瞪了一眼。

“帅朗,帅哥的帅,俊朗的朗。”

“这是逃命,妈的这帮王八蛋,就在咱们眼皮底下开枪了……”老范回视了一眼,下半截没说,不过续兵知道,恐怕是担心车上的那位,不过越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候,越能激发人的灵性,续兵反驳道:“正因为是逃命,他们才会慌不择路,往藏身的窝点跑……”

“无关的话不要多说,问什么你说什么。”

四个外勤组,九辆追逃车辆,从中原路开始收拢包围圈,命令下拔时候,车里的续兵瞪着眼,有点心神不宁地看着技侦汇报方位,急切地追着老范问:“等等,暂且不能抓……你看他们行进的速度,只用了十九分钟,比来时候快了十二分钟……”

“嗯,好。”

庞大的专制机器在一刹那被触发了,位于新石桥、南唐、小贺庄的三个武警训基地警笛长鸣着,数辆闷罐运兵车疾驰而出,向凌庄国道方向集结。

“姓名。”

沈子昂瞬间发布了几条命令,在技侦的手里一条一条传达出去。

“帅朗。”

“最新命令,如遇反抗,可就地击毙……”

“年龄。”

“把开枪的嫌疑人发到各外勤组警务通上,务必缉拿归案。”

“26。”

“不要在市区,方向正在向国道逃窜……出了市区再动手……”

“职业。”

“联系武警中队,就近调拔……把目标方位给他们……”

“无业。”

枪案、枪案……行双成知道份量,知道开枪后可能产生的恶劣影响,更知道这意味着危险性升级了,拔着电话,紧急汇报着,不一会儿,三楼指挥部的几人全快步跑着进来了,草草一看监控,沈子昂不敢怠慢,旋即迅速向上级汇报请示,对于这种事,没有任何犹豫,命令几乎是实时传达来的:立即抓捕!

“……”

“什么?”行双成吓了一跳,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几步到了技侦员的电脑前,一看是回放十几分钟之前的录像,模糊的画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对恃一人手中的火光一亮,有人应声而倒,一下子吓得又回过头来对着步话喊着:“各外勤组注意,嫌疑人可能持有武器,刚刚在火车站货场开枪伤人……”

开始了,帅朗一会皱皱眉,一会儿又瞪瞪眼,换来的俩明显不好对付,不疼不痒、不咸不淡的问着,这种问法,是要找个你不经意的破绽给你雷霆一击,让你全线崩溃呢。

技侦室里,看着纳闷的路线,像绕了个大圈又回原地一样,不过那样的话,等于往伏击圈里钻,正指挥着,一边刚刚提取到监控的技侦喊了句:“行组,嫌疑人在货场开枪了……有人中枪。”

“说说你和小玉的关系。”主审员果不其然,来了一句,盯着帅朗的反应,帅朗的反应很好,给了个诧异的眼神:“谁是小玉?”

“注意注意,目标回转,沿原路返回了……”

“就是在景区嫌疑人舒战、沈立军等碰到那位,十九号,你和她在一起。”主审问,不动声色。

“文苑路向东风路出口的方向……”

不过帅朗更诧异了,挠挠脑袋:“没谁叫小玉呀?”

“注意注意,拐上了姚家路……”

“那叫什么呢?”主审问。

“中原路中段,还在移动……”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帅朗道。

……

嘭,拍桌声,助手扮黑脸,冷声训斥了句:“帅朗,你不要闪烁言辞,这个小玉也是个诈骗嫌疑人,根据其他嫌疑人交待,她和梁根邦有过经济纠纷,梁根邦一直对她穷追不舍。都可以指认你们俩人在一起,怎么?是偶遇,还是邂逅?”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迎上来,摸了摸脉搏,指挥着放到了急救台上,把一干急红眼的来人挡到了急救室外,最后被推出来的帅朗眼看着医生的手术剪剪开了大牛的衣服,一片腥红的血色,让他感到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不可名状的恐惧,掩上门那一刹那,从心底升起的那份凛然如此的清晰,前胸、后背、脖项……全身发凉,全身僵硬地站在门口,半晌难以移动分毫。

“哟,您真猜对了,还真是偶遇。”帅朗接着话头大惊失色,百般钦佩地竖着大拇指说道:“我这人有个毛病,见了美女走不动路,每天在景区不知道要碰上多少美女呢,勾搭来勾搭去,我那知道谁叫什么,真的,不骗你,现在男人都在向往着出轨、女人都在憧憬着劈腿,甭说就一面之缘,就真上床了,第二天醒来都不知道叫什么……”

“枪伤,伤及了肺叶……先止血,还有脉搏……马上急救,准备手术……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闭嘴,不要谈和案情无关的事。”助手有点脸红,斥了句。

帅朗随着货板的移动,拉着已经不省人事的大牛,悲痛欲绝地喊着,那双染着血污的手已经渐渐无力,仰躺着,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机,帅朗心里的悔呀、恨呀、苦呀、痛呀一时间涌在喉头,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你不要回避问题,迟早我们要查清的。”主审阴着脸,正要说下句,不料帅朗接着道:“不是我回避,是您不要用问题诱供,我这认罪态度都够好了,怎么着,我看大家是不准备让我出去是不是?”

“大牛……大牛……醒醒……你醒醒……你别死啊,千万别死……你醒醒……”

“问题不查清,你当然出不去,这里是省厅直属的专案组,我们有权无限制滞留你,直到问题查清……还有件事好像还没有说清楚,你如何得知拍卖会上有骗局,据我们所知你在拍卖会上花了五百万,这和你的收入可不相称;你和舒战等嫌疑人交谈时,说你在货场存有八百万骗来的现金……怎么骗来的呢?”主审问,这是扣个大帽子,期待对方在洗清自己的同时把别人撂出来,在他看来,面前这位貌不其貌、背景不厚的人,应该没有这种本事。果然奏效,帅朗点点头:“是骗了八百万,不过不在我手上。”

车,呜呜地驶着,在车站路大道上横冲直撞,纷纷闪避着的车辆,行人,谁也不敢招惹这群貌似疯狂的人,移得稍慢点的,被工友七手八脚连推带打蹬过一旁,大喊着、奔跑着、前行着,终于通过了最拥挤的车站路,奔出了四公里,十几人的队伍冲进铁路医院,前抬后搬抬着气息愈来愈弱的大牛,随着护士的急促脚步直奔急救室。

“在谁手上,怎么骗的?”助手趁热打铁追问着。

连喊带指挥,急红眼的一干工友,蓦地冲出去,往前推的、往后拉的,连车带人推进一边,不少人看到了叉车前叉货板上躺着的人,一摊血污,都远远地避着。

不料帅朗一笑:“看来你们真不知道啊,警察骗的呀。”

帅朗惶恐的安慰着,车速稍稍一缓,一回头是火车站载客三轮车挡着道,霎时间帅朗怒发冲冠抓狂地喊着:“让开……谁挡路我他妈砍死他……推开!”

“警察怎么会骗人?”助手随口斥道。

“别说话,大牛……摁着伤口,别害怕别害怕,死不了……千万别说话……”

不料一斥,帅朗笑意盎然道:“看来你们知道的情况不多啊,连案情通盘都不了解,怎么审人……警察在拍卖会上设局,准备用假《英耀篇》诱出嫌疑人来,我就给警察当了回托,把价格抬了抬,那八百多万在哪儿,不能再回头朝我要吧?你们查一下交易账户记录不就知道了。”

帅朗在声嘶力竭喊着,貌似疯狂,拉着躺在货板上的大牛,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大牛已经说不上话来了,强自想说一句的时候,喉结动动,吐出的是血沫。

俩位预审员互视了一眼,还真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这事被专案组限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要这么说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俩人一迟疑,看着监控的童政委正撇嘴,这那像什么询问,简直是找不自在,问人家倒被人家问住了,小声地问着范爱国道着:“老范,这小子没发现嘴皮子这么利索啊?”

“让开……”

“看简历,他卖过保险,新华人寿、大地财险,就这嘴皮,怕是咱们没有真凭实据说不过他。”老范道,一句说得几位调试摄录的技侦直凸眼偷笑。

架着货板,平放着大牛,呜声叉车动着,一群人围着,向最近的铁路医院奔去了……

滞留室里,有点意思了,越问越让俩位预审有点不知所措了,特别是耳塞里听到观察询问的说确有此事,这倒奇怪了,不过能肯定的是,对方肯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的。

一言惊醒吓傻的一群人,慌乱着,却是连车也找不到,帅朗扶着大牛,一指货仓里喊着:“叉车……开出来……铁路医院,快快快……”

不过对于这位故意的,似乎除了询问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冒充警察、打架滋事甚至于购买黑车几件事都没有对此人形成威胁,人家是准备破罐破摔随便坐了,你想诱导给个检举立功的机会人家是根本不要,这可没治了。互视一眼,主审正斟酌着,不料帅朗倒替他说话了,缓缓道着:“我说,你是不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其实咱们都明白,我的罪不重,我都准备为自己的事负责了,你们至于对我穷追猛打吗?我看你们这架势好像准备搞个车轮战熬我,真没那个必要,你们给我安什么罪名我都承认,我又不是抗拒交待……对了,还有个事我得主动交待,中午我举报了原志强,谁知道接收举报的人把人捆起来准备交给梁根邦,哎,我觉得这个人没准和梁根邦有私下来往,是你们警察里的内鬼呀?”

开枪了……死人了……抄着板凳躲在值班室的帅朗腿肚子发软、浑身打战,直看着车急急匆匆冲出去了,这才奔着回了货场,到了人群围着地方吓得心胆俱裂,是大牛中枪了,正躺在工友怀里的吃力的嗫喃着,说不上话来,手摁着的部位殷红地湿了一片,帅朗眼睛发红,瞬间像暴怒的狮子,上前耳光加拳脚扇着、蹬着、骂着、狂喊着:“快送医院……看着他死呀……车……”

一说,俩位预审嘴里发苦,刻意回避着这件事,偏偏这货非要挑出来,俩人知道这实时录像,省厅的专案可不同于地方的派出所审讯敢胡来,而且越是大案,越是敏感类的案子,越怕程序违规,俩人还真是一时无着了,那位助手外强中干地斥了帅朗句:“枪案正在调查中,我们问得是你的问题……”

吧嗒,枪掉了……开枪的吓傻了,打人的也吓傻了,那俩头破血流糊里糊涂爬起来的,老舒一看地上躺着那位捂着肚子,手指缝里汩汩冒血,也吓坏了,拉着同伴起身,几步上前,对着开枪的狠狠扇了一巴掌,尔后是叱着,三个人连瘸带拐奔到车上,驾着车狂吼着,冲出了货场大门……

“我有什么问题?”帅朗抢白着,一瞅这位三十郎当的预审员,故意鸡蛋里挑骨头也似地大惊小怪道:“哇哇,警察哥,你好像也有问题呀?”

尔后,“砰”地一枪……人群里有位像截木桩“呼通”一声倒了,一下子,全住手了。

“我有什么问题。”助手顺口接着,上当了。

有人看到了这位拿枪的,不迭地往后躲,还有人打得兴起根本没注意,那人拦不下,急了,两手握枪,大喊着一个音节“啊……”

“你们看的衬衣,一千多的美国骆驼,以你的薪水消费得起吗?不会是有灰色收入吧?……还有,说话时候墨水笔一直在你手里打转,这说明你心里根本没底,根本就是仓促上阵,我现在就连嫌疑人都不是,连刑侦传唤都没有收到,你们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是不是有点把自己当特权阶级啦?你们还是不是人民警察……对了,敢把刚才的审讯摄像公开吗?就您说那句:这里是省厅直属的专案组,我们有权无限制滞留你,直到问题查清……你们这个专案组,好像凌驾到宪法和刑法之上了啊。”

没人理会,那人有点失去理智地加大了声音的分贝:“放开……不放开老子打死你们……”

帅朗诈诈唬唬道,不过说得入情入理,都是预审经常用来制造声势的话,却不料被帅朗这么挑了个刺,俩人大眼瞪小眼,僵住了,问不下去了,这趟预审要回到处里,非得让同行当笑话看……

那司机被帅朗急切的话语、急切的表情,激得“嗒”声开门,狂奔着朝打起来的地方奔去,没走几步,才想起来车上那人更重要,不过再回头一瞧,车上早没人了,再一细看,帅朗跑得比兔子还机灵,早快窜到大门之外了,举枪瞄了瞄明显没有把握,回头又看同伴被一群人打得哭姐喊妹,急火了、急得火急火燎,狂奔上来对着一干打架的大喊着:“都他妈别打了……放开……”

……

“不关我的事……你们大哥脾气太不好,赶紧去救人呀,一会儿打出人命来了……”帅朗作势紧张地指着现场,把枪口微微拔开了点。这位司机看样经事不多,有点吓住了,踌躇着,不知道敢不敢加入战团,帅朗唯恐天下不乱的教唆着:“大哥,你手里有枪,怕什么,下去朝天鸣一枪,立马把他们全吓愣了……快去呀,再不去咱们都完了……”

“下来、下来,让他们撤下来……”

车里,帅朗刚刚做势想拉车门,慑于前座那家伙手里的武器,几次都没鼓起勇气来,正踌躇着,战团激烈,司机举着枪回头一指帅朗:“怎么回事?”

沈子昂看着屏幕,也看不下去了,心烦意乱的摸着前额,出声道了句,技侦在麦里通知了一声,那俩位预审悻然起身,踢着椅子老响,出了滞留室,屏幕上,只剩下帅朗一个人了,眨眼无人,帅朗侧着头,真盯着摄像头,给了个睥睨的眼神,痞相外露,狠狠地刺激了一下监控室看着的诸人。

……

这小子太门清了,故意的。童政委叹了口气,看看时间已经到了晚八时了,两个多小时又过去了,不但一无所获,还碰了一鼻子灰,中山动手的事却是已经知晓,那边一打草惊蛇,中州这边是线索不明,恐怕这个案子,又要像电信诈骗案一样煮成一锅夹生饭了。其实在这里和帅朗耗着,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甚至于童政委觉得在帅朗这里即便是有线索也不会有直接的线索,可想也不通为什么沈子昂用这么激进的方式和帅朗交锋,这一来倒好,就有线索恐怕也不会说出来了。

果真够二,咚咚揍着抱着自己的那位,仰面倒的老舒也是个悍人,一倒一骨碌爬起来,抄着门口的饮料箱往大牛脑袋上一砸,唏里哗啦劈里哧拉碳酸饮料喷了一片,刚把同伴拉着要走,不料那几位赌钱的省过来了,叫嚣着奔出来,眨眼拳打脚踢把这俩干翻在地上了……

在等着,都在等着,两个多小时前,沈子昂把方卉婷派出去了,据说是去请郑冠群,足足安静了十几分钟才看到了监控屏幕上的来车,沈子昂激灵一下子起身,一干人随着沈组的脚步直下了楼,方卉婷和郑冠群来了,直迎到了门厅,草草说了几句,听得郑冠群几次驻足,有点诧异,不过好像也引起点更大的兴趣了,嘴上却是说着:“你们别对我期望值太高啊,再一个我觉得你的方向有问题,他才多大?怎么可能和端木界平有关系,以年龄计算端木界平能当他爹了。”

“嘭”……“哎哦……啊……”拳击鼻梁的声音、吃痛的声音,老舒猝不及防被大牛一拳干在面部,后仰着倒了,那位同伴没命介地弯身抱着大牛,大牛回头一喊:“都上来,打,往死里打……”

“我们这不是想死马当活马医嘛,就真抓不住端木,找到梁根邦的下落也算有个交待呀。”沈子昂道。

“我找牛二……”老舒很客气地说道。

“那就不应该采取这种审讯的方向交流,一种方式有多大的作用力就有多大反作用力,既然没有起到作用,那就有反作用了……小方和我一起来。”郑冠群信步走着,叫方卉婷一句,把众人都留在楼道里了,被这话听得愣了下,听着屋里的开始,几个人都魔症似地往楼上的监控室奔。

“那我们找牛二,货在他手上。”老舒亮底了,不料此话一出,几个人吃吃笑着,火车站都知道大牛外号叫牛二,原因是这孩子确实有点二,三句话不对就吹胡子瞪眼,不过没人当面喊,今儿终于见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了,大牛站起身来,瞪着眼、斜着眉、凸着嘴……果真是奇丑无比,老舒只当是找对人了,笑笑示意着,大牛几步上来,貌似没听清狐疑地问:“你说你找谁?”

……

“狗屁……这儿都是火车站的货,他们景区的货是直配的,那有帅朗的货。”一位背着身的骂了句,甩着扑克,看样手气不旺,钱全被他对面的一位小伙收走了。

走了让帅朗蛋疼的俩,又来了让帅朗牙疼的俩,一看方卉婷,帅朗撇着嘴,打着牙,吸着凉气,别扭了,郑冠群和霭地说着:“怎么?看样好像不欢迎我们?”

“帅朗让我们来取货。”老舒的同伴喊了句。

“我说不欢迎,你们会走吗?再说我敢说吗?审吧……要不我直接交待,二十号早上八点多,我在邮电大厦穿着警服潇洒了一圈,冒充国家工作人员,我有罪;今天早上有人到的店门口找事,被当地群众围殴了一顿,你们说我组织打架斗殴扰乱治安,我认了……还有……”

哗声卷闸一开,里面的景像让老舒俩人登时一愣,一圈人席地而座,发着牌,烟雾缭绕地正玩炸金花,不过那一屋子大堆小堆的饮料又让俩人信了几分,正愣着,人堆里有人喊着:“找谁?”

“先不忙交待,认识一下,我叫郑冠群。”胖老头打断了帅朗的话,给了个友好的姿态,一伸手指着方卉婷:“这位你应该认识了吧?听说你们以前打过交道?”

说话着,下车的两位已经到了仓库门口,钥匙开着仓门,一开,果真开了,司机远远看着倒更确信帅朗的话了,不过帅朗却在暗笑着,这是大牛和一伙搬运工喝酒赌钱的地方,双方接火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可此时,帅朗眼珠四下瞄着,已经开始找退路了……

“有点印像,不怎么认识……”帅朗不咸不淡回了句,等着下文。

那司机乐得哈哈大笑,不过还是手握着家伙,从倒视镜里盯着帅朗的一举一动,那枪……帅朗看清了,是发令枪改装的,这种能塞一发子弹击发,虽然没膛线,可近距离和真枪没什么差别,甚至于帅朗眼睛瞟到了这枪里还真压进子弹了,就是土玩意也把帅朗吓得有点心虚,敢情自己还是小觑这伙人了。

方卉婷被刺激了一下,剜了帅朗一眼,郑冠群刚要开口,帅朗一伸手,又抢白了:“是不是从姓名开始问?您问,我答,不说废话。”

说罢,扬长下车朝仓库去了,一看司机手里拿着的是把枪,着实吓得帅朗嗝应了一下下,本来以为一群痞混,却不料还有这么先进的武装,帅朗一吓一愣,那司机逼了,拿着枪,装摸作样顶顶帅朗的脑门,嘴里发了声“嘭”吓唬了一声,吓得帅朗结结巴巴轻轻把枪口移移:“哥哎,小心别走火……我从小就怕这玩意……”

老郑也被气了下,果真是逆反心理引起来了,甚至于快上升到仇视的程度了,一欠身突然问了句:“你饿了吧?”

那猪头舒哥终于还是相信了,叫着一位和自己一起下去,回头却是从腰里摸了个黑乎乎的家伙递给司机道着:“车别熄火……看好这小子,他要敢溜,直接朝他身上招呼……”

“是啊,饿了,不过不在乎,饿死拉倒……在这地方,都不愁没人给我处理后事。”帅朗拧着脑袋,又来一句。

“大哥,我至于要钱不要命么?我还想留着命再去骗谁的呢,反正来的容易。”帅朗又道,很诚恳。

“那好,不在乎就别吃了……听你爸说你脾气很拗,看来不是一般地拗。”郑冠群给了帅朗一个意外,消除了帅朗认为他是卖好来的想法,看着帅朗微微一讶异,话锋一转直道着:“在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别人理解不了,我觉得你能理解……水至清则无鱼,就像像惯于在灰色地带打转一样,对于我们警察,有时候也不得不采取点非常手段,当然,他们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对此,我替他们道歉……如果你真要执意把一位受过三次伤,立过四次个人功劳的一线警察送上督察车甚至于扒了警察,随你……怎么样?我现在给省厅的督察处打电话,你可以向他们如实反映你的遭遇,我保证,没人偏袒。”

这个赌咒够狠,而且看来确实不像假的,有名有姓有地方,还要主动请缨。不过老舒可没有让帅朗湿身的意思,拍拍帅朗笑着道:“等着呢,我们来……兄弟,真是钱到手,就没你的事了,你可立马走人,不过要是没有,回头我可得活剥了你。”

咦?来了个硬茬,这倒把帅朗将住了,而且看样不像虚言,一愣,被胖老头一追问,帅朗咬牙切齿地哼了哼,摇摇头:“算了,我那敢惹警察。”

“怎么没有,没叫牛逼就不错了……人家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就叫牛二,有个愣,长得傻里叭叽的,我也只能找这种傻里叭叽的人看场呀,其他人我不放心呀……”帅朗口若悬河,给了若干理由,把三位蠢蠢欲动的人诱得不可自制,最后干脆拍着胸脯:“要不这样大哥,你们跟着我进去……要是里面少一毛钱,你们直接把我大卸八块装饮料堆里得了……”

“这就是了。”胖老头笑着,顺口劝着:“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接触的嫌疑人不少,大凡嫌疑人和普通人不同,不管和谁有仇,他们不会和警察有仇,就像猫和老鼠,天敌之间,向来如此,没有仇怨可谈……对了,你这个心态不像普通人,倒像嫌疑人,挺看得开的嘛。”

“牛二,有这名字么?”开车不相信了。

“我都认罪了,爱关多长时候我没意见。”帅朗不屑道。

“真不是大哥,看场的哥们叫牛二,就一长得特别丑的家伙,告诉他就成。”帅朗正色说着,有点畏缩。

“就你那点屁事,你以为我们真当回事了……告诉你吧,中山市的端昱风投公司已经被警察端了,我们正在沿海一事追捕端木……你呢,今天晚上可以离开,一会儿派车送你走……”郑冠群一反常态,给帅朗大开方便之门,监控室里几位大眼瞪小眼,沈子昂也纳闷了,怎么这老头说放就放人。

“这个……”车上仨互相看看,介于信与不信之间,不过信得成份很大,或者钱迷心窍了,已经分辨不出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那老舒还是诈唬了句:“小子,不是蒙我们吧?”

不料这句话音刚落,异变突生,帅朗惊讶得无以复加,指着自己:“放我走?”

“当然得有人了,我那么多钱总得有个看着吧?”帅朗道,苦着脸说着:“没事大哥,里面全是饮料,他们以为是看场呢,你一说拉帅朗的货,他们就知道拉那堆……”

旋即马上摇摇头:“不走。”

“什么?有人?”老舒吓了一跳。

“哼!跟我耍小聪明。”郑冠群入戏了,直斥着帅朗:“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走,你相信吗?第一,你祸水东引把让哥们替你挨了一枪,你是没脸见人;第二,你爸辛辛苦苦给你谋工作,你是没脸见你爸;第三,你知道这事没完,干脆就呆到这个满是警察的地方,安全。对不对……别想好事了,你呆这儿,我们还得管饭是不是?”

车嘎然而停,进了西客站货场,进大门的时候帅朗故意和门卫说了句,我在这儿租的仓库来取货,那门位却是和帅朗有过几面之缘,直接放行进去了,车停的功夫,帅朗一指那个拉着卷闸的仓库门道:“就那个……钥匙,这儿,给你们……里面可能有人。”

“嗨,嗨……我说不能这样吧?我……我靠。”帅朗被胖老头几句咄咄逼人的话说得无言以对,自个生上闷气了,这老头说的虽然不是全部,但很多已经直指帅朗的真实想法了,帅朗乍听这些话,自然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了。

……

第一次,帅朗被人击中心事了,无语了……

车顺着技侦的指示行驶着,虽然看不到嫌疑车辆,不过都知道这个定位错不了,虽然相信短时间对方不会发现帅朗身上的追踪源,可续兵还是隐隐地有一丝不详之兆升起,让他揣揣不安起来……

监控室一干人恍然大悟,敢情先前一堆唇枪舌箭,根本不是对警察有深仇大恨,而是来这儿根本不想出去,找个庇护所避风头来了,虽然对郑冠群所说有点吃惊,不过看样还真像击中帅朗的要害,对路了……这个路子对得大伙有点面面相觑,奇也怪哉。

“有可能……通知各组跟上,万一有漏底的苗头,先抓了这伙再说……”续兵下着命令。

对恃,开始了,方卉婷一言不发,也貌似个陌生人一般对帅朗不假辞色,郑冠群看着帅朗惊诧、狐疑、倔强且带着几分傲色的眼神,隐隐地觉得这孩子似乎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只不过不管有多复杂,只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处理,半晌笑着问:“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挺能说的吗?”

“要不在给我们兜圈子?”老范想了一种可能,最直观的可能。

“我知道你们想让我说什么,可我真不认识你们要找的这几个嫌疑人。”帅朗道。

“啊?那可是帅朗的老窝……”续兵笑了笑,一笑也懵了,拿着手机一瞅狐疑地道着:“再胆大也不可能选择这种地方呀?人多眼杂,就分局每天派驻的便衣的反扒队就有多少人……这可怎么办?”

“我相信,你们要认识,指不定谁坑谁呢。”郑冠群道。

老范和续兵互视着,听着技侦不时地指示方位,从零七国道转上姚家路、再上文苑路、拐进东风路、再走中原路……隐隐地觉得这是个错误的方向,可偏偏不知道错在那儿,等技侦指示车驶上中原路时,老范一个激灵摸着警务通手机查着电子地图,嘴唇一哆嗦,一欠身和续兵说着:“有点不对劲,是去火车站呀。”

“可他们找我,就因为个《英耀篇》,那东西我真不知道在哪儿,和我没什么关系嘛。”帅朗再道,偷瞟着郑冠群。

发现追踪了?还是在绕圈子?或者还有其他企图?

“我相信,那东西传说在江相派宗师手里,依你的年龄,应该和此事无关。”郑冠群道。

一说这个,老范长舒了一口气,续兵也明白了,清晨路况好行车少,如果就在中州市区,绝对用不了接近两个多小时才到,也就是说他的窝点不可能藏身在市区,可现在技侦给的追踪定位,偏偏就在市区。

“那就没说的了。”帅朗给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有个把小时吧?三点多打的电话,我心情很不爽,骂了他几句……不过一听他送钱,我倒不介意了,钱到是五点多吧……”嫌疑人忆着说着。

“是吗?我觉得你这个表情,像有什么潜台词藏着……像有什么话不敢说出来?帅朗,我还了解你的心态,虽然你进来了,但你也只是想避避风头,不至于真想劳改上几年吧?看守所超期羁押的人可多了啊,这检察院都没办法处理……你说种种迹像表明,你和这些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不给这儿的警察留点什么,万一他们打击报复给你穿小鞋……”郑冠群神神秘秘说着,已经脱离的询问的轨道,监控室听着的人,已经关了摄录,不敢再往下录,看来非常之人,只能用非常之法,沈子昂并没有出声制止。

“那以你所知,他们这群人有可能藏身在什么地方呢?你是说他今天凌晨联系你的,电话上联系之后再给你钱……这中间的时间有多少?”老范再问。

后面的话没说,这个潜台词太浅显,听得帅朗直咂吧嘴,斟酌了半天,鼓着勇气说道:“郑大叔,一瞅您就是个见过世面的警察,不是我不说,而是我说了,怕让你们警察难堪。”

“是,是,那是……”嫌疑人点头如啄米,不过肯定权衡利弊,能少说肯定不多说。

“没事,说吧,我看看你能让我多难堪。”郑冠群道着,要引下文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只是认识听说过这个名,也是道上的一号人物,我那个……”嫌疑人紧张兮兮,语不成章,续兵安慰着:“没事,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把你怎么不了,老实交待其他的犯罪事实对你有好处,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又不是没进去过?”

帅朗脸色一凛,开始了:“你们有手机信号定位设备。”

原因很简单,如果正主不在,只抓几个跑腿的马仔,那还是一堆无用功了,俩人相视一眼为难着,老范顺口问了嫌疑人一句:“原志强,你们之前有过生意上的来往吗?”

“对。”

老枪电话一挂,老老实实地交给续兵,续兵接到了手里,看看老范,老范摇了摇头,时间很短,定位太难,还是没有确切的位置,不过技侦传来的信息判断可能不在中州的信号覆盖区域,这下子,给追踪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遍布全市的监控网络,叫什么天网,原来叫立体治安防范网?”

“他挂了……”

“对。”

……

“还有遍布全市的报警点,110指挥中心,甚至于发案出警不超过五分钟?”

消除了几分狐疑,不过并没有去尽,驾着车,缓缓地驶着,梁根邦心里总有点什么不详之兆的苗头暗暗地升起来了……

“市区可以达到这个水平。”

“没有啊,足额给了……我都快到家了……对了邦子,那人什么来头?你可别害我啊,别是个有背景的回头找我麻烦,我可得冲你说事……”老枪咧咧着,梁根邦看着手机的时间,说了声不过个小痞子而已,直接摁了电话。

“那这个专案组,可以直联全市的监控?”

“你真有病,谁大中午嗑那玩意……怎么啦?钱货两清,谁也不罗嗦,多要你五万那也是不得已啊,抓那人我折了几个兄弟都被关到派出所了,我捞人都不止花这么多,何况还有医药费、营养费……”电话里老枪打着哈欠,这才让梁根邦觉得正常了几分,笑着赔着不是说着:“麻烦老枪大哥您了啊,我就回头谢谢您……我手下那个货没惹您吧,这几个可都不是好货色,我是怕他们半路截了钱,回头您误会我……”

“没错。”

“我,老枪……我怎么听你说话不对味?怎么了,嗑药了?”梁根邦故意找了个由头。

连续几个奇怪的发问,郑冠群倒有点诧异帅朗对于警务了解的如此之清了,问题来了,帅朗立时一副痛不欲生加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着:“这就不对了,有最好的设备,有遍布全市的监控、有成千成千的警察遍地跑,你们连个骗子都抓不住,让我们纳税人情何以堪呀?”

咦?奇怪了、紧张了,梁根邦逃了数月,早成了风声鹤唳,一个小小的纰漏让他有点疑神疑鬼,半晌才做了个决定,拔了原志强的电话,这个电话一拔就通,通了梁根邦没说话,对方骂了句:“你他妈谁呀?有病呀……”

气坏了,饶是郑冠群涵养功夫极好,也被气得凸眼皱眉,一指帅朗:“哟?你小子变着法骂警察是不是?”

“关机?不会是信号不好吧,冷库地下室好几个地方收不到信号。”包皮提醒着。

“呵呵……不是,端木界平和徐凤飞在中州呆过几天是不是?现在不知道在哪儿,但他们俩十九号以后的两到三天,就在中州,对不对?”帅朗问。

“放心吧,吴老哥,杀人灭口我可没那胆……回头这辆车给你,你们叔侄俩走吧,我们也该挪挪窝了,离开你想干嘛干嘛,反正老子就是通缉犯,不在乎再加这么一条罪名,不过我估计你也不敢报警,咱们大不了就是黑吃黑,让警察收拾着都没好……”梁根邦边敲着警钟,边驾车出了市区,驶上了二级路这才摸着电话,回头看了一眼枯坐的吴荫佑,示好地笑了笑,拔着电话,准备问问那几位接人的货回来了没有,不料嘎声一刹车,重重地闪了后座俩人一下子,包皮惊声问怎么了,梁根邦紧张地道着:“老舒几个怎么关机了?”

这个难住郑冠群里,等着耳麦里的回话才应了句:“对。”

“啧啧啧……”包皮提着钱斥着:“看看,说那么恓惶,你的钱也是骗来的?完事了你再去骗两把就成了,至于么?”

“那他们一定在中州某个摄像头里留下了影像对不对?”帅朗道。

后座的吴荫佑提醒着:“兄弟,我也混了大半辈子了,看得出你不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除交给你的一百万再加上这一百万,差不多就是我的全部身家了……你要不守信用,我们叔侄俩只能给你两条烂命了……”

“对……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交通、安防、旅店、公司、联网的占全部监控探头的百分之七十五左右,这个数字是三十六万七千多个……我们的警力总不能全部投入到这个上面吧?”郑冠群似乎知道了帅朗要说什么,不过帅朗还是说出来了:“不管有几十万个……我能告诉你,他在那儿,你们自个逆推去吧?也不需要很多警力,有几个查上一两个小时就能查出来,这回你信么?”

“差不多就行了……别搞出人命来,本来就点诈骗的事没多大,搞得老子吃枪子就划不来了……哟,出来了,吴老头还算个有信用的人啊。”梁根邦看到吴荫佑提着包出现在银行门口时,全身心放松了,发动着车,驶到了银行台阶之下,吴荫佑脸阴沉着上车,把一包取好的钱放到了车前座上,梁根邦伸手一探,红通通成捆的百元大钞,喜悦登时压住了恐惧,驾车起步着,离开了。

帅朗一说,郑冠群眼睛愣了,自然是不信;方卉婷仿佛初识帅朗一般,同样是不相信地看着帅朗;监控室里一干人懵了,这要是做局外人找出来,那可真叫人情何以堪了,行双成早就憋不住了,直骂着:“吹牛,除非他知道嫌疑人出现的准确位置。”

“他们一伙在拍卖会上捞了不少,听我上头的大哥说往少了算也有几千万。”梁根邦道,现在才知道骗中更有骗中手,自己辛辛苦苦骗了点被警察追得狼奔豕突,这些人骗了这么多,敢情还根本没人知道似的,大摇大摆地还敢进银行……对,进银行取钱,一夜的工作梁根邦收获蛮大,又朝吴荫佑要了一百万,条件是把这叔侄俩放走,听梁根邦这么说,后面的包皮小声问着:“邦哥,既然他手里钱还多着呢,是不是还能榨出点来?”

不过没有注意这句话,都看着屏幕,和屏幕上的俩位都在等着下文,郑冠群等了半晌,盯着帅朗的眼神一动未动,等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句。

“应该不会,他大侄还在我们手上……我说包皮,咱们要的不多吧?”梁根邦回头问着这位兄弟,姓包,被哥们起了包皮的绰号,有吸粉的爱好,脸上的皮松松垮垮的还真像包皮,一听这话吸溜着鼻子笑着道:“再要他一百万吧,也不算少……可换他大侄的命,也不算多,这老家伙挺有钱的,看不出来呀?”

果真是石破天惊一句,帅朗凛然的神色一萎顿,很痛苦地说着:

尽管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梁根邦依然掩饰不住内心的那种恐惧,这是在逃人员的普遍心理状态,别说看到公安字样的车,就是司法字样的、检察字样的甚至于只要是蓝白相间的,总能让他心悸一下下,看着来往繁华的车龙人海,梁根邦叹着气,想想自己的发迹如此之快、倒霉比发迹更快,真有如黄粱一梦的感觉,往前数半年,自己还前呼后拥着出入中州的娱乐场所,而现在,像个丧家之犬朝不保夕地东躲西藏,每每那怕有一丁点机会,都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对了,现在就是,吴荫佑进银行很长时间了,长得让他感觉到了焦灼,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后座的兄弟也坐不住了,紧张地问着:“邦哥,那老小子不会跑了吧?”

“我饿了,你们得让我先吃饱吧,不吃饱影响思维……”

去中州九十公里,荥阳正阳街头,一辆不起的面包车静静地停在一家农行分理处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大厅的方向,车驾驶座上,正坐着梁根邦,戴着墨镜,贴了片小胡子,简单的化妆掩饰着行藏,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掩饰,大多数落网的在逃人员,除非有确切的地址抓捕,否则都是不经意间或住店、或上车、或一不小心撞到了警察手里,像这样溶入到一个陌生城市里的人海中,谁可能想像到身边的就是一位逃犯。

这话管用了,话音刚落,指挥部的命令直达餐厅,准备四菜一汤,沈子昂亲自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