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韩老大还是一如既往地厚道,即便是心里有点不舒服也压抑住了,毕竟是前女友,毕竟已过了这么长时日,厚道到替帅朗操上心了,帅朗有点难为情,韩同港却是已经拔起电话来了,只叫着田园出来,放了电话,帅朗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拽着韩同港的胳膊,嗫喃地问着:“要不,一起吃饭?我们俩一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呀?”
偏偏又加了韩同港像是欲成他人之好的,搂着帅朗劝着:“那不就得了,既然不想踹开,不能好好的呀?非闹得你不理我,我不理你?成仇人有意思呀?去吧……我把田园叫出来,你们俩好好谈谈,有什么说不开的。”
“少你妈装孙子,你丫就一懵驴不少偷吃料,你上床时候怎么没想起让我们替你来?”
“我没有踹呀,我……”帅朗觉得不该开口,越开口越理不清头绪了。
韩同港咬牙切齿,学着帅朗平时的语气说了句粗话,这句粗话直刺到了帅朗的羞处,讪讪无语了。田园奔出来,奔到俩人身边,韩同港一把搂着田园,田园早巴不得赶紧走了。俩人却是理也不理帅朗,韩同港走了几步,回头见帅朗还傻站着,招招手,示意着帅朗进去,又僵持了几十秒,韩老大站着不走,就那么盯着帅朗,半天帅朗方才不情愿地进饭店厅堂里了。
“咦哟……我一想就是你小子始乱终弃,把人家骗上床,现在腻了想换换了,还没见你成多有钱的人呢,这一身毛病都出来了?”韩同港对帅朗的表现了如指掌,斥上了,瞪着眼道:“人家都这样了,你再一脚踹开?忍心呀?”
人走了,韩同港俊逸的脸上才闪过一丝难堪,俩个亲密无间的男人中间夹个女人,谁的感觉也不会那么自然。
“那不就得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都应该大气点,话都不敢放桌面上谈,是爷们吗?你以前不这样啊,后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韩同港教训着,不过肯定是一番好意,甚至于帅朗听得出他是想成人之美。这倒把帅朗搞得无所适从,和雷欣蕾的事说不出口,雷欣蕾办得一些事,更说不出口。可说不出口,好像自己做了错事无法解释一般,为难地说着:“……我没变,我一直就这样,可她那个……哎,算了,韩老大,你别掺合我们俩的事……”
“老大,他们俩……”田园凑上来了,小心翼翼地问,一脸期待。
“不是不是。”帅朗道,乱了,两人的事终究还是把韩同港牵扯进来了。
“猜对了。”韩同港点点头,笑也非笑,很像胃里装进了什么消化不了的东西。
“那是怎么个样子?是因为我?我和她之间还真没有发生过什么?”韩同港道。
“啊?那二哥也忒不地道了,明知道校花姐是你的前女友,这不给兄弟们找难堪不是?”田园背后骂上帅朗了。转眼又叹着:“不过这事呀没法说啊,哥要出轨,姐要劈腿,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个理,谁也拦不住呀?……哎,老大,你不会还想着校花姐吧?她也是的啊,可好意思,让前男友来帮他找现男友,就不怕别人嗝应……咦!?”
“看来你不准备和我说话了……不过既然人家来了,你总不至于也不跟人家说句话吧?大不了就是有点误会,说开了不就得了,我就奇怪了帅朗,你一天到晚不但自己吃喝嫖赌,还把个田园和平果没教个好,人家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人家了?”韩同港略带质问的语气,帅朗难为地撇撇嘴,摇摇头:“不是……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牢骚了几句,田园不经意回头,却是不见身侧人影,抬头看时韩同港一人踽踽而行,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帅朗和韩同港的关系虽然亲密无间,可俩个人毕竟出身和环境的差异很大,惯于从阴暗角度窥人的帅朗,知道韩老大是个宅心仁厚的人,这也是让帅朗不忍伤害对方的原因所在。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帅朗更不愿意破坏韩老大眼中那个最美的形象。于是,帅朗的表现如同羞愧一般,无言以对。
厅堂里,帅朗每一步走出去,都有几分越近越情怯的感觉,曾经只是在回那个不愿意回去的家时,才有过这种复杂的感觉。熙攘的厅堂,俩俩一对、三五成群,或浅尝小饮,或兴高采烈,这个欢欣的氛围和心境的反差如此之大,让帅朗更觉得心里那份欲吐难舒的感觉无处倾诉。
韩同港看到了这个女人美的一面,可帅朗看到的却是,这妞可不是省油的灯。
是啊,说什么呢?
不知道是给帅朗一个台阶,还是不再囿于往事的羁绊,韩同港缓缓说着,表情脱出了尴尬,显得很有风度了。帅朗微微怔了怔,印象中雷欣蕾也赞过,韩老大是个谦谦君子……或许,正因为是个谦谦君子,才没有像自己一样脑子里有卑鄙下流兼无耻的想法,要不,也正因为是个谦谦君子,雷欣蕾才和他分手的?
眼前掠过的是,俩人初见时的平淡,那一次寥厚卿请客,饭桌上看到淡妆素颜的雷欣蕾,也看出了校花曾经的骄傲快被生活磨砺得丁点不剩了,或许是男人对弱女子的一点恻隐,或许是心里还留存着对她的依恋,更或许是对于美女天生的不良心思,反正是动了点心思;之后淡淡之交,她那份矜持而雅致的谈吐,那种娇而不媚、艳而不俗的着装,还有在生意上偶而让帅朗感到惊艳的奇思妙想,总是让帅朗在一点一点加深着对她的美好印象和向往,直至俩人牵手,直到俩人相拥,直到俩人同眠,像走了一段铺满玫瑰的花路,处处荡漾着的是幸福和美好。
“对了,我糊涂了,我怎么问你这个问题。”韩同港突然省悟了,拍着脑袋自悔着,检点着自己的错误道:“你丫根本分不清奸情和感情,更分不清上床和成家……我无意过问你的隐私啊,帅朗,不过我觉得有些东西你应该学会珍惜。我不知道你们俩人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可我知道雷欣蕾是个不易动感情的女人,她骨子里理智比感情鲜明,我在大学时候俩人仅限于文学上交流,只不过周围人传说郎才女貌硬生生把我们拉郎配了……实话实说,她根本瞧不上我,嫌我婆婆妈妈,嫌我小家子气、嫌我没本事、当然,也嫌我是个农村出来的娃,有点太老实……”
有人说红颜祸水,误人误己,可帅朗心痛的不是祸水,而是发现了水货。
“不难,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帅朗照实说道。
是啊,这段貌似天公作美的感情,是水货,值五万;
“我……这两天忙……我……”帅朗终于缓出这口气了,思忖着嗫嚅着说着,眼神和话语都像在回避。这表情一出来,韩老大一拍帅朗的肩膀提醒着:“甭跟我来这套,你这眼睛一眨巴,又准备诌瞎话了。我问你这个问题,很难吗?”
那段郎情妾意心心相印的爱恋,也是水货,值十二万。
“你是真喜欢她?”韩同港倒问出来了,问了帅朗一句最难回答的话。帅朗低着头,没吭声。估计是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了,韩同港舒了口气缓声道:“我没有其他意思啊,是代她问你的,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她,我感觉得出,她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今天下午约我出来,在报社门口就哭了,她说你不是不接电话就是关机,一直找不到你,情急之下才来找我来了……”
一切都是有人工于心计的设计,水货。
可现在,这一句好像千难万难,难以从帅朗的嘴里说出来。
明明是水货,可我为什么又觉得自己有点放不下呢?帅朗扪心自问着,重愈千钧的步子慢慢挪着,到了小包厢的门口,稍稍停了停,暗道着自己泡妞也不算新手,上床也不是生手,可明显地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萦绕在心间让他无所适从,仿佛是自己做了错事无颜面对一样。
俩个人像打哑谜,似乎都知道了,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又似乎都是揣测对方。帅朗抬眼看着高大英俊帅气的韩同港,这几年同吃同住,甚至于帅朗参加学校的补考老大也帮着张罗枪手,而失业给帅朗介绍工作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俩个人亲密无间到对于彼此的历史、成长史、以及情史都清清楚楚。如果面对的是一个和自己一样品行不端问题百出的哥们,帅朗倒觉得无所谓,可偏偏是韩同港,偏偏是这位书生意气、品端行正的韩同港,这个时候,帅朗觉得有点无法面对。帅朗曾经想到过,真和雷欣蕾处对象,就直接了当地和韩同港说一声:我喜欢她。
是啊,我怯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帅朗突然想着,自己的情绪不太对,整了整领子,调整一下心态,推门,进来了。
“她什么都告诉我了。”韩同港叹了口气道。
服务员正斟着茶水,雷欣蕾低垂着头,帅朗坐到了她的对面,随意点了几样小菜,要了瓶酒,像往常一样,把茶水端到面前,抿了口,掩饰着自己复杂的情绪,挥手屏退着服务员。
“她告诉你什么了?”帅朗道。
“对不起。”雷欣蕾突然道,美眸眨着直盯着帅朗,似乎还有着千般相思,万般柔情,帅朗嘴角一抽,笑了:“对不起什么?”
“知道什么?”韩同港反问。
“我不该通过韩同港找你,让你难堪了……可我这几天一直找不到你,所以……”雷欣蕾抿抿嘴纳言了,表情和言语都有点无奈。
“你知道了?”帅朗问。
“没事,早知道总比迟知道强,反正他总要知道的。”帅朗道,又抿了口茶水,小杯大口,一饮而尽,服务员把酒送上来了,帅朗很随意的用牙咬开瓶盖,倾了一杯子,嗅了嗅,一口饮了多半杯。
可偏偏发生了,发生的那么突然,甚至于让雷欣蕾哭着来哀求自己,想见帅朗一面。韩同港此时甚至有点妒嫉帅朗,那两行泪都没有为自己流过。
“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骂我几句,扇我几耳光,一脚把我踹出去……其实我一直等着你那样做,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我心里会好受点。”雷欣蕾声音几近不闻,垂着头,低着眉,同样是怯生生的。
站定时,韩同港看着帅朗,很奇怪地看着,仿佛第一次认识帅朗一样,上上下下打量着,目光是如此地复杂,似乎不太相信,在帅朗和雷欣蕾之间还可能发生点故事,一个矜持、一个无赖;一个文雅、一个粗俗;一个是顾盼让人生怜,一个是看上去就有点讨人嫌,即便是此时韩同港看帅朗,同样没有发现哪里有所改变。
硬拳不打软蛋,好汉不打孬汉,何况是个女人,是个怯生生、泪盈盈的女人,帅朗瞥了眼,想起了往日的种种,把玩着酒杯,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叹了句:“至于么?我在你眼里就一起那么不堪,就再不堪,也不至于把拳头放女人身上吧?”
田园觉得尴尬,而被韩同港揽着出了饭店,就在门厅拐角稍避静处站定的帅朗,同样觉得尴尬。即便是在这么僻静的地方,帅朗也觉得好似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一样浑身不自在。
“我知道你不会。”
哇靠!?早知道我就说帅朗的他娘的去夜总会寻花问柳去了,田园有点后悔不迭,要俩人真有点奸情,刚才那句岂不是把帅朗捧成情圣了?不过……田园转念一想,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呀?韩老大一直就对雷欣蕾念念不忘,不过看这样,雷欣蕾倒好像对帅朗情有独钟。可二哥向来就是个坏种,什么时候成情种了呀!?……乱套了,田园再想想出去的那俩,心里如藤缠麻绕一般乱,一堆话都堵在嘴边,对着泪水涟涟的雷欣蕾,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雷欣蕾小声说着,帅朗言听于此,抬杯要一饮而尽以舒胸中闷气时,不料被雷欣蕾的手压住了,压着腕子,纤指皓腕,帅朗心动了动,感觉到她手指有点冰凉,顺着手,看着人、看着似乎期盼的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心醉的温柔,那种可以软化铁石心肠的温柔。帅朗叹了口气,无言以对,不管有多么阴暗的揣度,相对之时,总也狠不下心来。
田园把近数日的幸福生活来了个谎言盖之,总不能说哥俩天天蹭吃蹭喝了吧。却不料这句仿佛是个催泪符一般,猛然间见得雷欣蕾悲从中来,不可自制地嘤咛着,两行清泪涟涟流出来了,忙不迭地掩饰着,擦拭着,那样子,仿佛对帅朗心痛不已。
这个细微的踌躇仿佛让雷欣蕾看到了一丝曙光,轻声地重复着:“我知道你不会……第一次有人这么在乎我,愿意把他的所有一切毫无保留地给我;第一次有人这么喜欢我,喜欢我胜过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同样也是第一次,让我有了想嫁人的冲动……我知道你不会,不会扔下我,对么?”
“能好得了吗?生意被人抢了,这不生了几天闷气,哪儿也不想去,净拉着我天天喝酒呢……这个……”
呖呖莺声,送上来了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帅朗,两只白皙的小手,像生怕丢掉心爱的东西一样紧紧地握着,相对着眼眸,让帅朗一时无所适从了,既有不忍,亦有不愿,不忍是因为心里尚未消逝的那份美好;不愿是因为,彼此间的芥蒂,已经暗暗地插在曾经没有距离的心里。
这下把不谙女人心思的田园搞懵了,翻着白眼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说的是哪个“他”,隐隐地觉得不像是韩老大,可又不敢妄加猜测。不过雷欣蕾发现了自己的语病,纠正着:“我是说帅朗。”
没有回答,帅朗讷言了,感觉握着自己那双手如此冰凉,以至于无法感受到曾经的冲动。面对着她,帅朗就像面对着一朵娇艳的玫瑰,在被花底刺蛰一下之后,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再遭一次无妄之灾。
“他还好吗?”雷欣蕾出声问着。
服务员进来了,把两个握手的人生生分开了,流水式地送进了四盘精致小菜,热气腾腾地放在桌上。都枯坐着,都没有说话,都低垂着头,偶而相互一瞥,也如同触电般迅速分开目光的相接,若即若离间就像感情的临界,轻轻地推一把,会分道扬镳;轻轻地牵一下,会重回怀抱。
“哦……住快捷酒店。”田园下意识回了句。
在那个“不会扔下我”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时,雷欣蕾从期待又一次坠入到黯然中。帅朗看到,那曾经灵动的双眸,有些黯淡;曾经娇艳的,曾经激吻过的双唇,苍白得没有了红润的颜色;曾经每日徜徉在幸福中的表情不复见了。帅朗心里重重地一痛,仿佛被针刺到一般……不过忍着,忍着,一直忍着,生怕再掉进同一个温柔陷阱里,在身边的世界帅朗看得透骗局;可在感情的世界里,在永远以女人为主角的感情世界里,帅朗有点分不清真实和虚幻的界限。
“你们这段时间在哪儿?”雷欣蕾突然发问着,声音很轻。
静默间,两行,细细的清泪,沿着雷欣蕾失色的脸颊,缓缓地趟了两行,帅朗的无动于衷,仿佛是给予这个弱女子的最大伤害,泪流到颌下,雷欣蕾才省悟到了,手背掩饰地拭了一把眼泪,很决然地说:“是我把设计和生产厂家全部卖给寇仲了。你肯定能想到是我,这事是我做的,我不想辨解什么,你什么都舍得给我,难道因为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原谅我吗?”
这要说没事,那肯定就是有事了。田园如坐针毡地屁股安生不了了,几次想起身出去,可几次都强忍着坐下来了,心想着万一真是俩人伸进同一个裤裆里的烂事,咱去也顶不上用不是?细细看着雷欣蕾稍显不自然的表情,白皙的瓜子小脸,腮边几片晕红,乌溜的眼珠和乌黑的长发,更让田园觉得这事可能了,前段时间老见校花姐和送货的一块去景区找二哥,再想想二哥进夜总会时眼光是绿莹莹、色迷迷的,恐怕好白菜被猪拱了也不一定,一想到此处,再想起看到韩老大的样子,禁不住义愤填膺,直觉得要真是这样,二哥这可就忒不地道了。
帅朗一怔,抬起眼皮,看到了雷欣蕾仿佛是痛下决心的样子,摇摇头道:“这就是你的东西,怎么样处理是你的事情,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这几样产品在景区很畅销,我能有今天也是拜你所赐了。”
“校花姐,这……怎么回事?”田园有点紧张地坐下,指指出去的二人,对于雷欣蕾一直沿着校花的称呼,此时楚楚可怜,更像个带雨梨花,没来由惹人怜惜。她抹了抹红红的眼睛,摇摇头:“没事。”
听不出是出于真情还是讥讽,雷欣蕾像开弓箭,像不准备回头了,又加着码:“其实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不堪的形象,如果不是寇仲对你特别感兴趣而且付了我五万报酬,也许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都没有……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他感兴趣,可我现在很后悔把自己陷进来,也许当初我根本不该答应……”
正尴尬着,老韩站起来了,拍拍田园的肩膀示意他坐着稍等会,一把搂着僵站着的帅朗,闭上了门。
这是句真话,让帅朗想起了寇仲提供的那段对话,“他就是个无赖”,“他要赖上我怎么办?”,两句话不合时宜地泛在了耳边,让帅朗觉得心里像针刺一样难受。如果一切都假的,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地解释,仿佛她给予的这份感情像是施舍一样,一瞬间让帅朗气结了,很不友善地说道:“这个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无权过问……非要让我评价,我觉得你把自己卖得有点便宜了。”
再一想,更坏了,我这灯泡夹三角恋里算怎么一回事?
同样听不出感情色彩,同样倾向于讥讽,雷欣蕾脸色变了几变,因为忿意似乎腮边有了点血色,咬着嘴唇,仿佛带着极重的羞意轻声说:“这些事都是在我们好上之前……我一直在提醒你,可你根本不当一回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我没勇气,我怕你知道了,真的离开我,我怕好容易找到的幸福感觉,会在我梦醒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唯一蒙在鼓里的就剩田园了,不过此时田园也觉得沉闷和尴尬,从老韩青色的脸上和帅朗严肃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不详之兆,心里暗道着:坏了,不是兄弟俩的腿伸一个裤裆里了吧?要不俩人不会这么个德性。
雷欣蕾轻声说着,仿佛动情地伸着白皙的手,抚着帅朗粗线条的脸颊,仿佛在万般不舍地道:“你抱着我、吻着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在我们彼此的爱里没有掺假,我怕告诉你真相,失去的是一位真正喜欢我的人,而得到的却是一辈子负疚……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有道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饶是帅朗诡计多端,现在也愣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担心的事,偏偏在最想不到的时候发生;最不想面对的事,偏偏这么快就要面对。最不想见的人,偏偏又见到了,帅朗一怔之后有点躲闪着韩同港质疑的目光,而雷欣蕾又在躲着帅朗射过来的目光,三个人相互躲避着,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白皙、冰凉的玉手,在帅朗脸上悸动地抚过,让帅朗心里泛起微微的疼痛,哀伤的女人,总是让人不忍拒绝,哪怕是虚情假意的企求。只不过帅朗仿佛铁石心肠一般,把那只手轻轻地移开,看着雷欣蕾又一次失望的表情,轻声问了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好上,对这事你是不是不会有负疚感?”
路不远,很快就到了湘西人家。一报包厢,服务员领着俩人直进拐角的包厢,田园人来疯推门就喊,老大,俺想死你咧……一喊声音变调了,老大正和一位女人相对而坐,那架势看得田园笑容僵在脸上,明显是个很严肃的场合。回头一看帅朗,帅朗是整个人僵在原地,两眼呆滞着看着房间里这俩人,田园又回头看看老韩,脸色很青,没来由的严肃。对面坐着的那位却是认识,中大的校花雷欣蕾,不过现在是眼睛红红的,很凄宛的表情,像是刚刚哭过,显得有点楚楚可怜。
雷欣蕾一怔,手僵在桌子上,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这会儿可是各有心思了。帅朗没想到自己的极力掩饰会被田园看出来,要是田园看得出来,那心细的老大和平果没准早看出来了,自从到景区就和朝夕相处的几位哥们疏远了,之后又有和雷欣蕾的事,又有了平果捅了程拐盗版的事,种种事情让这四人的关系不像先前那么亲密无间了。或许有些事,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是不说出来罢了,比如雷欣蕾来景区,田园和平果就见过若干次,搁这俩人不往歪处想是不可能的。而且偏偏和雷欣蕾也发展到大家想到的歪处了。这一点,帅朗每次想起来,就有点羞于启齿的感觉。
“或者,我们之所以能好上,能上床,也是因为你对我的那么点负疚感?”帅朗又一次捅了一刀子。
“哦,这倒是……”田园接受这个解释了,不过就算吃不下去,老大请客也不能不去。一听是在文化路上的湘西人家,田园这吃货又白活上湘菜的地道了,那鹅肠炒得叫一个好,越辣越想吃,比什么西餐可强得不止一点……
雷欣蕾的嘴唇轻轻从牙齿中脱出来,煞白得毫无血色。
“瞎猜个球,咱现在还缺吃?你还吃得下去呀?”帅朗掩饰着。
“其实没必要说什么重新开始的话,我一点都不介意和你保持同居关系,在你之前,我和别的女人也上过床,在我之前,你好像也不缺经验,反正大家都成人了,谁在乎呢?何必搞得这么复杂?”帅朗倾吐出来了,放松了。
“以前几天不见,哥几个就非凑一块吃顿喝顿侃半天,现在你怎么好像躲着韩老大,他惹你了?老大请客我看你都不愿意去。”田园诧异地问着。
而雷欣蕾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目眦俱裂,腾声站起来,指着帅朗,两眼泪水簌簌地溢出来,气得已经失声无语,再看帅朗不以为然的无赖样子,怒火中烧地擎起桌上了杯子,没头没脑摔过来。
“瞎猜,能有什么毛病?”帅朗不承认了,不过眼皮子乱跳,总觉得那里不对劲,老大对自己都抠门,从来不铺张浪费。
嘭地一声,薄薄的杯子在帅朗额角上碎裂了。
说完了,看着田园。田园却是比吃了三成熟的牛肉拉肚子还难受那副表情,摆明了是不相信帅朗所说的话喽。帅朗笑了笑,不作其他解释了,正闲聊着晚上到那儿吃去呢,好事来了。田园的电话响了,一看是老大的电话,这才想起跟着帅朗混吃混喝住酒店,有一周多没回来了,接了电话,一问之下却是找帅朗的,帅朗拦都来不及,田园把电话直递给了帅朗。一听是老大要请上回的客,委婉拒绝了,不过电话里老大很不高兴,貌似非请到人不可,不来就不够意思了,说得帅朗只好答应了。田园拿着递回来的手机倒诧异了,直问着帅朗:“哎,二哥,我怎么觉得你和老韩有毛病了?”
当啷一声,碎裂的杯子滚在桌子上,掉到地上,水和着淡淡的一缕血色,从额头上汩汩流了下来……
下午五时,驾车返程的帅朗连五龙景点都没有回去,直接开上了景区路,心情却是比来时舒爽了许多,具体在工商所和管委会干什么了,田园无从得知,不过免不了有点好奇,刚要开口问,帅朗却是先说了:“别奇怪,这次回来不打游击战了,我要正正规规办个营业执照,办得纳税登记,我要改邪归正,做守法公民……咱不能老打游击战,小辫子让人一揪一个准吧?”
一刹那,雷欣蕾吓住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相信自己会下这么重的手,更没想到帅朗避也不避,登时愣在当地。帅朗保持着受袭未动的坐姿不屑地抽了张纸巾擦擦额头道:“谢谢……这样让我下决心容易多了。”
是从这儿吗?好像不是。
答案,这就是答案,雷欣蕾看到了不屑,看到了厌恶,看到了不以为然,也看清了这个无法挽回的结果,猛然间捂着脸,抽着椅背上的坤包,抽泣着拉开门快步奔出去了……
师爸的声音,很平和,一点也不着急。这下子寇仲放心了,回到了市区,却还是又不放心师哥家的这位大侄子,电话里和吴荫佑商量了一番,安排着黄晓带着水产上的几位伙计到景区看着五龙景点的店面。寇仲总觉得快出事了,而出事,应该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良久,帅朗按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感觉疼痛的地方似乎并不在额上。
“没事,在没有看到准确切入点的时候,忙也白忙活,你多和寥厚卿聊聊,这个猎头的眼光还是挺准的。”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枯坐着,帅朗一直捂着额角上的伤口枯坐着,同样是一种失望和落寂的情绪淡淡地萦绕在心间,不过,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发生,而在面对无法分清的真情和假意之间,帅朗觉得不做选择无外乎最好的选择,就像面对无法抗拒的诱惑一样,少一分心动,就多一份坦然。
“可……可现在乱成一团糟了,这儿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是怕到时候误了事。”寇仲道。
过了好大一会儿,帅朗摸着手机,开了机,十几条短信蜂拥而来,粗粗一看都是厂家的,帅朗一条也没有理会,这些厂家挣钱都挣昏头了,根本没有觉察到他一直怂恿提升产能,扩大销量的目的所在,其实没什么目的,就是为了拉好关系放松警惕,让这些厂家糊里糊涂接受大额订单,那,结果出来了,全积压了。
“不还没到十八号吗?”古清治的声音,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不但厂家积压了,景区那个不大不小的市场也被大量的货源梗塞销路了,现在已经成了厂家出不了货、景区没人敢进货、零售抢着低价销货的局面,正是帅朗一直期待的局面:全面崩盘。
闲聊了几句,寇仲对此事半信半疑,待师爸要挂电话时才轻声提醒道:“师爸,拍卖会十八号开始,今天可已经六号了……”
有些事只能破而后立,虽然在这事上夹杂着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私怨,可也不排除景区利润丰厚的原因。不过砸烂容易,重建就难了,本来大计未定的帅朗被这点情事搅得心绪又乱了,又想起了当初,俩个人配合的是多么的默契,一个销售,一个设计,很难想像不过中文系毕业的雷欣蕾,居然在这个上面很有天份,沙漏能变出四五个花样,还有那一套纪念章,虽然是没有经过任何官方单位认可的山寨版,不过帅朗觉得一点也不比谁家做的差,游客的买账就是最好的证明。曾经帅朗一直相信自己找到了安身立命的本钱,找到了心灵的寄托,不过转眼化成了泡影……其实,帅朗痴痴地想着,有点后悔,有点说不出来的懊丧,一切好像都不该这样的,有些错,也并不在她,面对古老头那群居心叵测的人,她肯定没有自己这样的判断力。其实她也是被设计的,一切的根源还在自己身上……她对我,总还是有几分情义的,否则不会生这么大气,下手这么狠了……
“应该有,即便是没有,上次跟咱们看那趟炒坟也应该学会了。”古清治笑呵呵地道着。
蓦地,手里把玩的手机在震动,铃声响了,一看是程拐的号码,立时接通了,程拐的嗡声嗡音传来了:“帅朗,你在哪?我们可准备好了啊。”
“那也未必,能看到机会的都是少数人,这个生意是怎么操纵的我不太懂,不过我想肯定会有取利的地方……对了,他很有可能从上游渔利,厂方,如果和厂方一起操纵涨跌,那就可怕了,这是要把你所说的商铺、批发、零售都作为他的渔利对象,已经不独独针对吴奇刚了……”师爸判断着,口气很赞赏。不过让寇仲觉得更匪夷所思了,这事要是师爸干出来的倒可以理解,可帅朗行不,诧异地问着:“他有这么远的眼光?”
“准备好了就干吧,小心点……”帅朗安排道。
“可这样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呀?”寇仲奇怪的正在此处。
“那明天什么时候动手。”程拐在问计。
肯定不行。寇仲现在倒对师爸的话有所理解了,这个小子的出手向来匪夷所思。寇仲关着车窗,拔着师爸的电话,把今天的事细细一说,师爸却是呵呵笑着,很隐晦地暗示着:“你想想,不到一周市场乱成这样,不是人为的都不可能,那么最有可能捣乱的人是谁?自然是在这里跌倒的人了,对这里了解而且有这种能力的,你想还会有谁?”
“看天气了,等我通知……后续的事比较麻烦,我再好好想想。”
寇仲哭笑不得地分开这些捣乱的小贩,回到了车里,东西放副驾上,车倒出停车场,开了不远停在路边。寇仲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挺有意思,抢生意无非是打了、闹了,可这么着连人都不出面,寇仲在想,究竟是不是帅朗整出这么大场面来呢?如果是他,又是怎么样整出来的呢?或者换个人,要是自己能整成这个样子吗?
抚着额头,草草安排了几句,扣了电话,拉开门,准备走的时候帅朗再回头看了一眼,杯箸未动,菜肴已凉,碎裂一地的玻璃渣明晃晃地耀眼,一地狼籍,一片湿迹……
寇仲有点哭笑不得了,回头再看一女两男三个店员同样也是哭笑不得,实在有点看不过眼,付钱买了个看上去做工很精致的沙漏,摇着头出了店门。一出门有就有小贩鼓聒,老乡,他们宰你呢,这东西我们只卖十块钱,他们宰了你多少?还有人在鼓动着寇仲,老乡,退了,回去给他们退了,我们便宜给你一个同样的……
这一夜,是许多天来帅朗的第一次失眠。帅朗想完明天的事,又想今天发生的事,拿着厚厚的机械原理,听着邻床田园的鼾声,根本看不进去一点内容,书上的图形、文字,在他朦胧的眼中,都化成了一个凄婉、泪眼、顾盼生怜的影子,帅朗无意中发现,其实在自己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还是那块有利可图的市场,其实一直以来自己就很自私,自私到从来没有顾及别人的想法和感受,分手也罢,又何必让她如此难堪!?
店里很冷清,没办法,门被堵着呢。这几个店员都是吴奇刚招的,并不认识寇仲,好容易进来个客人,热情了几句,寇仲一看干净的地面和裎亮的柜台,瞬间判断出这店是少有人来,再回头才发现决窍了,店门口成了兜售小贩的聚集地了,这个黄河工艺品商店的招牌,倒成了他们招徕客人的牌子,但凡有人上来,一准被一堆小贩围着,根本进不了店里。
这一夜同样是雷欣蕾的不眠之夜,龙湖单身公寓,师娅妮来了,盛小珊也来了,这许多天雷欣蕾总是心思恍惚,只有找自己的蜜友倾诉,还认识了蜜友的蜜友,还是那位很谈得来而且认识帅朗的盛设计师出的主意,终于见到了,只不过相见倒不如不见,惹得雷欣蕾这么眼泪涟涟抽泣不止可是谁也始料未及的。俩人轮番劝慰着,听着她的倾诉和牢骚,说她是多么多么的喜欢他,说她是多么多么的在乎他,不愿意分开,说她是多么多么的后悔,不该把一时糊涂害了他,可转眼又说他是多么多么的绝情,连哪怕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她……哭了很久,盛小珊看得心里直泛凉意,有点暗悔不该出这个馊主意,这块试金石抛出去非但没有试出帅朗,反而试出了雷欣蕾的心意,她看得出,真情和假意、诚挚和自私、真爱与功利种种矛盾会同时融合在面前这位漂亮女人的身上,其实复杂的不是感情,而是人性。
寇仲顿时愕然,如果不看其他景点市场乱成一片的话,此时忍不住怀疑门口这些人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安排的。
同样在这一夜,也是程洋的不眠之夜,憋了若干时日,终于付诸实施了,晚零点出发,从中原路书市直驶景区,到了堤灌站挂着黄河宾馆的标识的地方,敲开了后院的门,院子里,正堆放着存货,吴奇刚的存货,而来人和守门的解释,也正是给吴老板送货的人,车坏半路上耽误了点时间,此时天色已晚,看门的有几分不耐烦,不过架不住司机央求,在塞了几包烟后终于开门了,都是讨生活的人,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反正就是卸点货,真把老板找来,还是要开门……于是,那辆货厢趁着夜色驶进大院,两个搬运工把吴老板的十几件货卸下堆好,和存货堆放到一起,仔细盖好雨布,匆匆告辞了。
寇仲决定亲自来瞧瞧战果。下午三时从市区到景区,粗粗看了几个景点,心里免不了犯疑了,同样是做生意的出身,对于市场情况一眼就能看个七七八八,现在乱成这样,怨不得吴师哥和他侄子坐不住了。到了五龙景点,下午时分人挤人的场面实在不怎么好受,从停车场到吴奇刚的店门口,足有七八个兜售的小贩不是挡路就是拽胳膊,亏得是寇仲人高马大没被找茬。待进了店里,寇仲回头一瞅门外热闹的景像和店里冷清的样子,实在是落差太强烈。
一切出乎意料地顺利,其实这些存货现在也成了吴奇刚的一块心病,根本无暇顾及,在这里放了若干天都没人动了。离开时,程洋回头看看院子里堆如小山的货,想起了自己被查抄的那批书,想想明天要发生的事,隐隐地心里泛着几分快意。
或者说,干了什么?
清晨,晨曦微露的时候,帅朗和飞鹏公司的配货车几乎是同时回到景区的。时间刚过六时,静悄悄的景区像一个环境优美的村落,只有不多的环卫工人在清扫着已经开始纷飞的落叶。半绿半黄的叶子,在荡漾着清晨鸟儿叽喳的声音中打着旋,如果没有如织的游人,如果没有生意上的纷争,帅朗觉得,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中午吴师哥问计,甚至于想从他这儿知道点帅朗的情况,大侄传来的话,有点怀疑是帅朗在村里做了手脚,不过遗憾的是对方从明处转向暗处之后,寇仲也没有消息来源,这许多天还真不知道帅朗在干什么。
黄河景区工艺品门店开着,帅朗下了车,带着田园和平果,径直进了店里,电话上已经商议好了,钥匙、协议、存货账目都摆在柜台上,罗少刚和女友俩人都在,期待地看着帅朗,那眼神患得患失,好像生怕帅朗反悔一般。其实很简单,撕了那份所谓的协议就成了,当然,关键在钱上,双方商量的是转让费全额退还,不过那价值六万七的存货罗少刚准备便宜点给帅朗,便宜多少呢,还未商定。
很多人坐不住了,在这些坐不住的人中间,寇仲就算一个。
坐下,掏了支烟,罗少刚掏着火机,女友丽丽一把抢过来,直给帅朗打火点上,笑吟吟地,一夜没休息好的帅朗有点憔悴,勉强笑了笑,草草看了下,像是很怀疑似地问着这一对:“哎?我说你们不会蒙我吧?好好的生意,就这么又还给我了?”
或许都是因为这个被人为吹起来的泡沫来势太快,容不得思考;而破灭的又如此之快,也来不及防范。源头的厂家、中间的批发商和消化能力并不顺畅的市场,都在巨量的积压中梗塞了。
故意问的,田园腮帮子上的肉抽抽,二哥可不是什么好货色,占便宜还得调戏几句。不过现在倒不觉得帅朗很过分,毕竟有错也是罗少刚在先。
不过结果不言而喻,几个厂子遭遇雷同,都眼巴巴地等着帅老板来提货呢,石粉厂的遭遇还不如模具厂,帅老板的话就灵验了两天,后来就不怎么灵了,现在厂里除了帅老板的两万件订货,还积压了一批阉割版的雕塑,厂长正发愁着,为啥订金都没收就糊里糊涂生产出这么多来了呢……
那俩位此时恐怕无从知道帅朗的算盘,罗少刚刚要说话,丽丽抢着道:“怎么会呀帅朗哥,我们要不是去旅游一时半会回不来,回来还得准备结婚什么的,还舍不得给你呢,要给也得给自己人不是……我听少刚说工商的也不怎么查了,这么多天都没事,肯定就没事了,你接手不正合适吗?”
“这样,咱们分头找找人……你去联系下玻璃厂,我到石粉厂瞅瞅去……”厂长安排着,饭也顾不上吃,分头驾着车出去了。
“真的假的?你说让我占兄弟的便宜,那多不好意思不是?”帅朗客套着,好像有点为难。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销售继续附合。
“没事,没事,咱们谁跟谁呀?”罗少刚大方了句,有点心虚。
“咱们不能因为这年头骗子多,就老把人往坏处想,帅老板可给咱们办了不少事,说起来咱们给人家点报酬都不亏,对不对?所以他肯定会来的。”厂长给自己宽心了。
“那倒是……不过我昨天给你们打完电话听说,现在景区做这个生意的可多了,是不是不好销了?”帅朗脸上的问号更深了几分,这下子丽丽见机得快,抢着道:“销售越大,市场越大,生意一扎堆自然更好了……越多越好卖。”
“对呀,我也是这样想的。”销售应合着。
“那倒是,不过价格好像低了好多,零售快赶上批发价了。”帅朗挑刺了。
“不会,他绝对不会骗咱们,他骗咱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对不对?无利可图的事他干得有什么意思?”厂长下定义了。
“这个……也对,不过帅朗哥,我们在存货上可让了不少,要不这样,十五万费用加上存货六万七,二十一万七,你给我整二十万得了……怎么样?我们俩够意思吧?”丽丽白活着,飞快地算着账,算来算去都是帅朗讨便宜,不过谁讨便宜谁知道,帅朗瞥了眼有点不大自然的罗少刚,笑着问:“那少刚的意思呢?”
对了,是给了,四天前来的,那天来时人家随手提了两万块要给厂里,催着厂里加快十五万件的存货进度,不过当天正逢着村里挤着拉货,厂长只觉得一两天还凑不齐人家这十五万件,就拖延了两天。再说关系这些天又处得十分熟稔了,客气了句就没要,那时候货紧着抢呢,根本不发愁没人要……而且,像帅老板处处为厂里着想,几个金点子给厂里销出去四五十万件货,连销售科的工作都干了,这层关系实在不好意思收人家订金。
“我……我听丽丽的……”罗少刚讪笑道。
“人家给咱了,咱们没要不是?”销售提醒着。
“呵呵……那成,对了,饮料生意呢?你们也不想做了?”帅朗道。
“哎哟,早知道就该收点定金了。”厂长有点后悔,检讨着自己的失误。
“不是不想做,这不顾不上了么?”罗少刚道。
莫衷一是了,这就难了,俩人面面相觑,这十五万枚说多也不算多,可说少也不算少,厂子投资也不过二百来万,每分每厘都是抠出来的,虽然出了一部分阉割版产品,可给帅老板绝对是实工足料一点没掺假,好歹货款也十七八万,总不能糊里糊涂给赔了吧?以往交个三两成订金,厂里好歹有点谱,可这家,偏偏又是一毛钱订金都没交过。
“好……不对,还有一件事。”帅朗刚说了句,话是一波三折,眨眼一变话题,明显地看到罗少刚和丽丽吓了一跳,就听帅朗为难道:“不是我不帮你们啊,从昨天接到你的电话我就开始筹钱,到现在为止,只筹到了十九万,就这还是东挪西借的,你们也知道,这段时间饮料生意不景气,我又赔了一笔货,还真拿不出再多的钱来了……要不算了!?”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呢?”销售顺口把难题加深了。
罗少刚和丽丽霎时愣了,田园肚子地暗骂着,二哥是趁机压价,没安好心。
“不可能,这些天,他天天来,总不能该提货了就不来了吧?电话也关机,他故意的。”厂长很精道,点出疑点来了。
果不其然,罗少刚脸色不自然地动容,不过咬着牙答应着:“十九万就十九万,反正我们也经营了十天呢。”
“要不,有事绊住了,来不了?”销售猜测着。
丽丽有点打碎牙往肚子咽的感觉了,这样一来,货上得赔二万七,说不多也不多,说不少也不少了,可总比这么半死不活拖着强,看着帅朗斜着眼似乎对门店兴趣并不很大的样子,咬咬牙:“那就十九万吧……不过得给现钱啊,我们急等着钱用。”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厂长不解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怪得厂长直拍着自己的腮帮子。
“那没问题,不过话我说到啊,现在生意不怎么景气,可万一我生意好了,你们再回头找我,我又不好意思不是?你说丽丽叫帅朗哥这么亲热,少刚又是兄弟,不能说出来是我占你们的便宜了不是?……咱丑话说前头啊,你们要觉得吃亏,这店我可宁愿不要……”
对呀,不像呀,俩个人的想法如出一辙,厂子经营遭遇过的骗子绝对不在少数,大多数的手法是付个订金,再想法子提走货不付尾款;要不纯粹就是来给你多大多大订量,冒充某知名单位来的人,货没要先朝你要点回扣,但是……但是帅老板实在不像个骗子,这货可还都好好地堆在仓库里呢,他可没骗过厂里,不但没骗过,而且还给厂里创利不少呢。
帅朗来回绕了半天,无非是想堵住俩人的退路,丽丽拉着罗少刚做了个保证,这生意才算成交了,田园把准备好的现金一次性地给了罗少刚,好歹全部变现了,这一对这回是真乐了,乐颠颠地互挽着,上了小现代,一溜烟走了……
“不像呀?”小江第一反应,愣了,这个问题想过,答案是不像。
店里,帅朗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那两份看着牙痒痒的协议撕了个粉碎。
可不对呀?厂长总觉得蹊跷,哪里蹊跷呢,在办公室踱步了半大天才憋出一句来:“小江,你觉得咱们上当了?”
回来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平果对帅朗这些日子干了些什么无从得知,不过来了两趟景区,一路上劝了几次帅朗别盘门店,当然,已经左右不了帅朗的想法了。罗少刚这一对一走,帅朗只是安排着俩人先休息一会儿,上午开始支应摊位,出门就要去配货的地方看看,平果追着步子出来了,帅朗回头时,斜斜地盯着:“干什么?怕我给你发不了工资?”
愁啊,这数日联系了三个厂子提升产能,连挂件带纪念章,足足倾出了四五十万枚。现在哪行生意都不好做,一年中有不少时间厂里都开工不足,还指着最后这十五万枚再赚一笔呢,要是这个上头出点问题,那这番算是白干了。
平果一下子被帅朗的态度给惊了下,吞吞吐吐说着:“没干什么,二哥,我那个……我有点事,那个……”
于是可把光华这位模具厂厂长愁坏了,今天愁了一天了,愁啥呢,那十五万件货呗。昨天就通知帅老板提货,可这都过了一天半了,愣是没见到人,今天没来,厂长就觉得那里不对劲了,赶紧地招呼这位和帅朗打过交道的销售联系帅老板,结果……关机了。
什么事,帅朗心知肚明,不等平果说出来打断了道:“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要还想在景区讨生活,就把嘴闭牢点……有些事不能办,有些钱不能拿,我要再发现你背后做什么小动作,你叫二哥可不管用了……”
过了一会,销售科的给了厂长个很沮丧的结果:“关机了。”
没有摆出来了的事俩人都知道,平果抿抿嘴,不敢吭声了,帅朗长舒了口气,扭头自顾自走了,平果半晌才讪讪回了店里。
“再打。”厂长命令道,很急。
有些事,摆不到桌面上,就像平果这事,真让程拐知道,后果是什么帅朗还真不敢想。也像刚刚走的罗少刚,明知道兄弟在背后做手脚,可十多年光屁股长大的交情,又能说点什么?坑了一遍不说,明摆着是个烂摊子又盘给自己,估计那心思是就紧着熟人好坑呢。
“通了,没人接。”销售科的回答。
真回来了,帅朗呼吸了一口景区新鲜的空气,伸展着臂膀,一夜未眠,精神有点颓废,可一点睡意也没有。
“打不通?”何厂长在问。
“帅朗……帅朗……”
车上说了一路,很让田园诧异地是,这俩位根本不是同路的人,居然一起相携着进了景区管委会。不久之后出来,他俩又去了工商所,中午就请工商所几位在五龙景点的黄河宾馆就餐。很多天来,这是第一次自个掏腰包请客,席间田园听出来了,帅朗敢情是实打实地要重回景区,先期铺路来了……
老皮在招手。帅朗快步跑着,上得前来,和配货的司机聊了几句,司机还指着订货取笑着帅朗,帅老板,不抢了吧?现在一天都销不了一千件,再过两天,我估计您得准备好钱赔啊……帅朗笑了笑不以为然,是说饮料生意呢,北方进了九月份天气就没那么热了,再加上旅游的高峰期已过,有时候连一千件都销不了,否则老黄和罗少刚那俩货还不至于溜了呢。
过了不久,驶到了离堤灌站不远的景区派出所,接上了白所长,白所长也是一肚子苦水,已经几次与工商所的商议整顿一下景区的市场,工商所呢,比派出所还难,要是普通的商户好打发,可都是村里人,实在对付不了。别说拉工商执法队了,就是到市区拉一批地痞流氓来,他们见了村里人也怵。一边是扰乱市场,投诉不断,有的投诉直接到市局去了;另一边是纠纷不断,十几个景点每天总要发生几起打架事件,这些连罚款也不交的村民,岂是派出所说服教育能管用的?
指挥着分货,老皮撇嘴诉苦了:“忙不过来呀,你这几个娃都不咋地,挣钱时候拼命抢,不挣钱了,拍拍屁股都走咧……总得留个守摊的吧?明年到了旺季,咋?再回来抢?”
“同行不同利,我挣得了,他就挣不了;他赔了,我未必就赔得了……你说是吧?”帅朗道,扭着车钥匙,直驶上了景区的路。田园想了想,话虽然很有道理,可还是没太明白这事究竟怎么干,现在嘛……对了,现在好像货源是二哥操纵的,是不是在这个上面捣鬼?可货源和终端市场是两码事呀?一路想着,没太弄明白帅朗究竟想干什么。
“不留下你了吗?”帅朗笑着拍着老皮的肩膀,开着玩笑,又拍拍自己:“还有我,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起扛箱送货啊,咱挣一毛是一毛,挣一块是块,我不嫌少。”
“我还以为你逗他们玩呢?再说现在这样子,谁接呀?接上也是赔钱货。”田园提醒着。
“呵呵哈哈……我看你是手里俩钱快糟塌完了吧?哈哈……这才又想起挣钱难来啦?”老皮戏谑着笑话帅朗,帅朗顺杆爬了:“对呀,哎老皮,我还真没钱了,要不你借我点,你媳妇不用娶,房子不用盖,攒那多钱干嘛吗?”
“我不都答应了吗?”帅朗道。
“我哪还有?一夏天就落了点钱,这不变成送货车吗?就有点小钱也得攒着给娃说媳妇呢……你别打我主意啊。”
“别问我,你也准备回店里,干老本行吧。”帅朗不经意地道。田园吓了一跳:“啊?你真要把罗少刚的店再接手过来。”
“吓死你……那事办得怎么样?”
干什么呢?田园估计不会有什么好事,直看着俩人商议完了。老皮乐滋滋回梅园景点,帅朗起身往车走去了,田园这才追着帅朗脚步问着:“二哥,你们准备怎么干呢?”
“啥事?”
果然找到了,就见得帅朗手指一勾,老皮凑上耳朵来了,低头咬着耳朵,老皮初有不解,不过听了几句之后,慢慢地脸上浮着笑意,想了想,舌头舔着嘴唇,谑笑着,点了点头,同意了。
“就我昨天给你说的。”
这一笑让老皮眼神一凛,知道帅朗又要冒坏水了,刚认识这娃时,这娃就表现得与众不同,那时候自己是老板,别人能出一车,他能出三四车饮料,向来就与众不同,每年来中州做生意都少不了请这小伙帮忙,今年更是跟着他发了点小财,彼此间的默契已经有那么点了,每每帅朗出现这个幸灾乐祸笑容时,老皮都免不了怀疑他又找到可钻的空子了。
“噢,那个太简单了,现在村里一锅粥,老杠家,还存了两万多小挂件,减价也出不了,老俩口天天骂架呢……候方家,就那修三层小楼的,十几万栽进去了,那雕塑还常九千多尊,哈哈,愁得的他娘的这十天瘦了好几斤……赛花和五妹家,就不用说了,打到派出所了,现在根本没心思焊沙漏,呵呵……我粗粗算了算啊,也就一天进一天出的小户还多少挣了点,村里这些囤货准备捞一笔的,全窝那儿动不了……他们能有多少钱?有钱的基本都到中州做大生意去了,人家还看不上这小生意呢……”
“是啊,谁也不能干了,咱们正好干。”帅朗应着话头,笑了。
老皮乐了,有点幸灾乐祸,庆幸自己没有掺合到这事里面,有时候,都看到了机会未必是机会,这一点对于混久了的老皮是深有体会的,果不其然应验了,隐隐地有点怀疑是帅朗捣得鬼,不过这话没敢问出来,还没说完,被帅朗打断了问:“别这么多废话,我问你要是咱们想办法回收怎么样?”
一说这个,老皮点头了:“你说吧,能帮到,我不推辞,不过有村里人这帮人在,我劝你还是躲远点,老辈说‘穷人没志气,自己坑自己’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么折腾法,迟早把生意折腾得谁也不能干了……”
“你说咋样?让他们磕上仨响头都愿意……还便宜呢。”
“呵呵……我人老脸厚啊,你想骂就骂俩句,没事,我不怪你。”老皮无所谓了,事情过了看得更明,那事确实做得有点不地道了,好在自己不是带头的人,想着帅朗肯定要说几句难听说,不料帅朗却是很诚恳地道着邀着:“骂你有什么意思,我还想回来经营工艺品,你帮不帮我吧?我可帮了你好几年啊。”
老皮皱纹规律的波动着,那是看笑话看得乐呵了,这些看到利的村民被忽悠得都进坑里了,赔是肯定赔定了,就看赔多少的问题了。帅朗笑了笑,示意着噤声,俩人咬了会耳朵商议了几句,让老皮奇怪的是,帅朗还真挽着袖子,跟着货厢,沿着景点送货去了。
知道这老家伙见事明,帅朗笑斥道:“你个老油条,所以你就跟他们一起出私货,回头还提醒我,再落个好,是不是呀,老皮……”
畅怀亭、浮天阁、梅园,挨个送过了,或长或短的台阶、或远或近的路程,一箱子饮料扛得一身沁汗,能挣两三块钱,扛了二十几箱帅朗有点脱力,出了一身汗,这才过了几个月,好像这种生活对于自己处处透着新鲜,特别是和一群半大后生边扛边插科打诨,荤素不忌地开着玩笑,开得很乐呵,好像离开这种生活已经很久远了,久远得让他感到亲切。
“生意嘛,还不就随利走,谁坑谁不是坑?少说他啊,老皮,难道你没和他们一起坑我?”帅朗笑着斥老皮。老皮笑道。“那没办法呀,新来那家私下联系罗嗦和国强,他这俩货非拉上我,一边是你,一边是你哥们,我个老家伙夹在中间没法做人呀?哪头我都惹不起。”
送完了饮料,帅朗独自一人上了浮天阁,这里是景区的最高点,从这里可以附瞰整个景区。
“啊?”老皮吓了一跳,眼珠溜溜一转,跟着小声支着招:“不是从中作梗啊,千万不能要,你看现在我手下人都不做这生意了,你不在景区你是不知道,别说他那小店了,就新来的那家也快吃不住劲了,有村里这么多人搅和,谁能挣了钱?他是没办法了,才又想起坑你一家伙。”
八点,各景区门店、摊位,正式开门揖客,五龙景点的20处门店,有一多半是老商户了,微微诧异地是又见到了那个奇胖的田园和嘴甜的平果,甚至于吴奇刚店里那位女店员还到田园和平果店里问好,不过俩人都没怎么搭理这妞。这妞就是吴奇刚的马前卒,据说和丽丽认识,暗地里撬走了罗少刚和黄国强。
听着老皮白活,帅朗像是根本没听进去的一样,突然问老皮:“罗少刚准备把店再盘给我,你怎么看?”
九点,景区慢慢地热闹起来了,吴奇刚听到了店里说对面的换人了,有点紧张地到了五龙景点,不时在这个小广场上转悠,既然回来了,恐怕没好事,可偏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看那店的经营基本和自己的差不多,此时已经被村里那些出来摆地摊的、挂一身兜售围住了,就现在这光景,甭指望能有多高的营业额。
对于村里人抢得这么厉害,帅朗很理解,这叫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更叫鸿鹄焉知燕雀之志,两三千在这些做生意人的眼里已经不算怎么一回事了,可在收入并不怎么高的村里人眼中,就算得上一笔巨款了,景区修建占了五龙的地,一次性的补偿并不是很多,估计早被村里人折腾光了。现在每年除了打工就是靠区政府的救济,可救急不救穷,救济了若干年,这儿人还是穷,老百姓向来很淳朴,知道靠党靠政府,修起新房来的照样喊穷,每年向政府要救济。
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出奇的招数,那店里一胖一瘦,都托着腮发呆着呢,不过吴奇刚不敢怠慢,悄悄地通知了叔叔吴荫佑,吴荫佑又通知了寇仲,到了整十时,黄晓带着七八个小伙到五龙景点了,都是水产经营上的伙计和冯山雄那帮卖坟跑腿的人,谁也说不准要发生什么事了,可万一有事,人多总比人少强,最起码眼睛都多长了几双,有个见证不是?
帅朗笑了笑,这是通过景区工商所办得摊位,就光在景区摆个摊位交的费用都不少,只不过正规军干不过村里的野战队,看样生意并不怎么景气,老皮小声凑耳上道:“看见没?他是生意不怎么地,要是生意好,非被村里人摁着揍不行……哎呀,这村里老百姓真没法说,能挣多少钱,一天打得头破血流的。”
没发生什么,十点一刻,很意外地店里那个胖子往他们门店上挂了偌大的招牌:此房转让!
老皮指指景点口子上一家简易货棚,和饮料摊并列着,不锈钢做的架子,明晃晃地很漂亮,上面遮了绿色的遮阳棚,标的是黄河工艺品的名儿,悬空挂了十几个挂件任来往游客挑选,摊面上铺着雕塑和沙漏类产品。摊子还不错,不过生意好不了,还有几个铺个包袱皮摆地摊的村里人,吆喝得勤气,那东西肯定也是便宜得紧。
这个牌子让村里人看着直偷笑,这家准备转让,那另一家就快了,都走了才好呢,剩咱们村里人自己卖……不过也不好卖了,现在出来的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不少人已经不是全勤了,没事干的时候才出来挣包烟钱。
一说这个,老皮可咧嘴了:“哦哟,快别提了啊,现在我手下这些娃们都不整那玩意了,这几天跟疯了样,村里是打架、出来卖货还是打架、你看那家伙,来了才几天,和村里人打架都两三回了,要不是派出所压着,早连人带摊位给掀了……”
十一点,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帅朗一扬头笑道:“工艺品呀?这么大市场,你就没想过?”
十二点,黄晓留下一干人自己回去了,仍然是没有发生什么。寇仲来时嘱咐,如果见到帅朗一定拦着,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商量,其实现在这形势也值得商榷一下了。前一天吴家叔侄俩和寇仲坐谈了良久,也有意把店面转让出去,寇仲只盼着和平解决这事,这些日子着重处处打听景区几个月来发生的事,特别大致听到帅朗怎么整飞鹏的时候,心里知道人家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不说别的,就火车站那帮扛饮料的搬运工全拉到景区就够所向披靡了,而做阴阳师招摇的吴师哥和做生意出身的吴大侄明显和人家不在一个层次上,真要发展到那个不可收拾的境地,一切可都无法挽回了。
“老皮,先别忙着回家,不想挣钱啦?”帅朗道。老皮笑着摇摇头:“差不多就行了,今年亏是遇上你了,挣得都比往年多,咋,你又有啥门道了。”
十二点一刻,黄晓回了水产公司,仍然是没有发生什么事,连寇仲知悉景区情况之后也想不通,这事情究竟会从哪儿出来,或者是,根本不会出来,是自己多疑了……
“你这娃,开我老头的玩笑咧。”老皮拳头擂了帅朗一拳,数日不见,还真有点想,亲热地拉着帅朗走了几步,到了饮料摊前买了几瓶可乐,给帅朗、田园递过来,就着景区路边的草丛地上一坐,直说来了就别走了,晚上哥几个喝几盅去,再说老皮的住处,却是在五龙村租的房子,一说起来从五月份出来都离家几个月了,老皮又是长喟短叹,直说过了国庆就回家一趟。
当然有事,只不过没人能想到出事地在哪儿。此时帅朗在浮天阁的顶上,正架着高倍望远镜,看着镜头里七公里以外的地方:堤灌站,黄河宾馆,那个围墙里的院子,院子里那一堆有一米多高的存货……设计的出事地就在那儿,可在这儿已经等了几个小时了,就是没出来。
有人远远地招手,从台阶上奔下来,却是老皮。帅朗暂时收回了心思,微笑地站在台阶之下,等老皮奔上来,来了个拥抱,逗着老头问:“老皮,几个月没见老婆了,是不是想了,搂我都搂这么紧。”
还是没动静,帅朗放下了望远镜,坐到了浮天阁的观景栏前,身后就是许愿的浮天佛,不时地有游客上来烧柱香,俩个披黄衣袈裟的和尚正给游客分着香枝,第一步:点火;第二步,阿弥佗佛,给钱;第三步……此时正看到了第三步,那位小点的和尚转了个圈下烧香台了,给导游手里悄悄塞了点东西……然后又装模作样地揖个首。
当然,厂家挣了不少,不过厂家挣,和景区这些商家就没什么关系了。
纯粹他妈俩骗子,不管哪个导游把游客带进来,回头就得百分之三十的香火钱,那香枝最贵的一枝卖五百块,游客只要糊里糊涂烧个香的,许个愿都得被坑得肉疼。
是啊,应该快到临界点了,一路上浮天阁、畅怀亭、观景台几个景点走过,那里都有乱七八糟的人在兜售小工艺品,有一多半是村里人,还有一部分连帅朗根本没见过面,估计是周边村里的村痞趁乱凑热闹,这生意快让他们做成抢夺了,过往游客不理会也罢了,谁要搭句讪,可了不得,一准要被村里拉着拽着非买几个才放人。至于以前景区的主打产品就更不用提了,沙漏、雕塑、纪念章,都成了地摊货,开店的本大利薄肯定挣不着钱,而零售的利润也被摊薄到这些遍布全区的小商贩手里。在都吃不饱的情况下,抢是必然的,抢到一定程度上出点其他事,也是必然的,帅朗正在想怎么出了这事,其实也是必然的。
景区那叫步步陷阱,帅朗顾不上,没理会,靠着拦杆坐着,脑子里浮现着一个奇怪的方形,那是程拐设计的,是个长方形,像工艺品的包装箱一样大小,此时正躺在吴奇刚的存货里面,这是一个特殊的东西,据说能靠着阳光自燃,帅朗下意识地抬头又看看阳光,阳光非常好,照在身上暖洋洋地……想到此处,又架着望远镜看看出事地,仍然是没有反应,帅朗也有点坐不住了,肚子里暗道着:妈的,程拐净搞些山寨货,这都超时了都不点火。
帅朗到了最远的梅园景区,又看到俩个推搡的村里人,差点就打起来时,心里泛起这么个判断。
点什么火?镜头里,放在货堆顶上那些,正是程拐派人假托吴老板的进货送进去的,连送了三天,因为存货未出的原因,看货只负责货不丢,可没想到货多也是问题,而吴奇刚估计是心忧货积压,根本未察觉自己的货多了……里面有几件很重要的东西,方方的箱子,盖在透明雨布下面的,上层是水晶凸透镜,朝阳的箱体整个一面都是,不论太阳在那个方向照射都能起到聚焦的作用,程拐某天晚上曾给帅朗细细介绍过发火原理,通过吸收的聚焦阳光提高箱体温度,然后到了一定燃点可以着火……点火之后,然后把另外几个箱引燃……再然后“嘭”爆炸……再然后炸得稀里哗拉。
快到临界点了。
相当给放进去个不定时炸弹。
“叔,刘局这儿根本不露口,您找找寇叔,看他有什么法子没有,再这么下去别说挣钱,咱们那点老本都得在这儿折光……”
这个极端的方式曾吓了帅朗一跳,马上提出几个异议,要是有残留怎么办?被人揪着可没好。程拐的回答是,整个用玻璃材料制成的发火装置碎裂后和工艺品的碎片混在一起了,谁也不知道起火原因是什么;眨眼帅朗又来个异议,你送进去的货要是公安追查怎么办?程拐的回答是:车号假的、人是我们行内人,而且不是本地的,送完货就走了,大晚上就看一眼,他上那儿查?景区一天走的货厢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怎么查?
“这事可怎么办?”吴奇刚想了良久无计可施,这已经是商业范畴之外的事了,更是他能力范畴之外的事,想了良久才拔着电话,对着话筒说道:
即便是这样,还是让帅朗踌躇未定,想了很久又提着异议,真发生爆炸,查出来咱小半生可交待啦?不过程拐根本不在乎,解释着,这玩意只能吓人而不能伤人,而且爆炸后能把事故责任扣到他们头上你干不?
粗粗算算,连两间门店带近十万的进货,再加上为了扩大市场通过景区工商所在各景区设的销售点,不带十个店员花费都四十万出头了,头两天还成,营业额有万把块,现在一天不过一两千,连成本也顾不住,最难得还要对付村里人层出不穷的小纠纷,不是抢生意欺负店员,就是趁人不注意把销售点的东西摸走了,各小景点设的摊位每天总要丢点东西。挣得有时候还供不起这些村民偷。
程拐再一细细解释,帅朗咬牙点头了……这是要以牙还牙,把吴奇刚的存货全给点了。而且要点成一个自燃,点成一个非人为原因导致的火灾。两个恶从胆边生的人实在咽不下那口气,要兵行险招了。当然,还加了不少猛料,连帅朗都不清楚,程拐做盗版的这帮人能黑到什么程度,不过据说很黑,因为同行竞争车被点着了、存货被举报了、烧了,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对于这帮工商局也不敢惹的文盲,吴奇刚是有体会的,好日子就过了一两天,接踵而来的就是乱套了。刚开始有人在店门口揽客,店里人不过说了句,就被村民扇了两耳光,差点打起来,结果村里来了十几号人,愣是让吴奇刚赔礼道歉还请吃了顿饭才算罢了。吴奇刚知道要真打起来,在人家的家门口,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强自按捺下去了,却不料后续的发展越来越不像话了,质次价低的沙漏、雕塑、小挂件,层出不穷地从村里人手里出来,把先前眼中的黄金市场愣生生搅得乱七八糟,别说挣钱,眼摆着要血本无归了。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有时候出来混免不了要干点出格的事,不过帅朗第一次出这么大的格,选择这个地方看现场,总有一种心跳的感觉,期待着火起,又希望火别起……究竟哪个想法孰轻孰重,连他自己也无从判断。
来景区时是踌躇满志,而现在有点骑虎难下了,其实吴奇刚的要求不高,那怕就把对方赶走不再来找麻烦也成,可不料更大的麻烦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来自什么帅朗,偏偏又来自于谁也不敢惹的五龙村里。这倒好,连个确定的目标也没有,总不能跟几百村民过不去吧?
十二时三十分,帅朗又一次看,没有,仍然没有……那个院子连着宾馆的锅炉房,少有人迹,空空的大院,一上午除了倒垃圾的车再无他人,先前有点心虚,生怕这事的后果会很严重,不过箭到了弦上,却是又发愁着不了火……如果着不了火,就毁不了这批存货,毁不了这批存货,就无法开展后续的安排了,一切都悬在程拐这个山寨版发火器上,可偏偏这家伙成哑炮了。
吴奇刚暗暗地骂着这帮官僚,出了区工商局大院,坐进车里,一扭钥匙,第一次没打着火,气咻咻地一拍方向盘,生上闷气了。
“施主……”有人在喊。
这是寇仲的一层关系,查五龙村窝点就是刘局促成的,只不过也仅限于促成了那次联合行动,此后再无下文,听说查扣了批盗版,查抄批三无产品,着实让工商局露了一脸,除了电视台,大报小报都当典型报道了一番,不过也仅限于露了一下面,和其他事件“相关部门正在深入调查”的结果一样,此后也是再无下文,不但没有继续向向下追查此事,也没有追究村里窝点封条被拆之事,连来了两次吴奇刚也看明白了,要是涉及到一个两个商户,局里敢一查到底,不过要涉及到村里的老百姓,工商局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沾上这事。原因呢,刘局长已经说明了,宁乱市场,不惹文盲。
“施主可好……”有人在提高声音喊。
看样是那家开业,要盛邀刘局了,关系看样也菲浅,扯来扯去都是些闲话,直让吴奇刚等了好久,电话扣了,却又响起敲门声了,是秘书来送文件,等着领导签字,安排传阅事宜,然后又有会议通知,什么开展和谐市场创建活动动员大会,什么开始学习机关领导“七不准”通知会议,刘局一一安排,等到准备起身时才省得办公室还有人等着,早等得有点不耐烦的吴奇刚起身邀请刘局赴宴也被刘局拒绝了,推托着要准备个会议讲话,先行把吴奇刚打发走了。
帅朗这才反映过来是喊自己,放下望远镜,回头笑看着身后恭立的那个和尚,三十多岁年纪,正躬身请安,不料帅朗却是没好话了,迸了句:“滚,别打扰我看滔滔黄河,欣赏祖国大好河山。”
“你太年轻,村里人吵吵闹闹那是自家恩怨,真要有外人去捅,那等于要促成他们一致对外,小吴,不是我推托,谁不知道咱们市是造假大市,谁不知道咱们省是造假大省,窝点还不都在村里,你见几个被查出来的……稍等,我接个电话。”刘局长解释着,电话响了,不紧不慢地接着:“喂,陈老弟……哈哈,听不出您的声音来,我怎么敢呀?哟,开业了,好事啊,哟哟哟,我就免了,现在正查作风整顿,你不是把老哥哥往风头上拉么?中午肯定不行……晚上?这个……也行吧,晚上就晚上,不过你嫂子要不同意,我可要缺席了啊……哈哈……”
“你污蔑佛门弟子,死后要下地狱的啊。”和尚刺激了句,标准的中州土话。
又回原题了,吴奇刚强调着:“没事,现在村里是一盘散沙,谁也不管谁。”
“你剃光头也是个秃驴,成不了佛门弟子,那个佛门弟子像你成天骗人呢?”帅朗笑骂道。
“那不一样,那个地方是外人搞的,真要涉及到村里的自身利益,老百姓出来就是拼命架势,一出群体事件,别说我一个区工商局长,区长他都吃不兜着走。”刘局长推托到。有点厌恶地想着,这年轻人有点嫩了,送了一回礼,还准备让工商局给他保驾护航一辈子,就真保驾护航,谁惹村里人去!?
“呵呵……那咋地帅老板,你也骗人骗多了,来我们这儿忏悔思过来啦?”和尚坐下了,看样根本就是熟人。
“可……可咱们不是把村口那窝点也照样查封了吗?”吴奇刚道。
其实就是熟人,送饮料时候早认识浮天阁上这俩招摇幢骗的和尚了,不过甭小看这俩哥们,一年给景区管理处交得收入可不少,说起来还算个创收大户呢,估计是暂时没人烧香,和尚盘腿坐着想和帅朗闲扯几句,一句“忏悔思过”挑到了帅朗心头上,帅朗心虚地骂了句:“忏悔个球?”
“呵呵……”刘局长笑了,很可笑的问题。看着对面这位帅帅的小吴,还是觉得嫩了些,摇摇头道:“小吴啊,你在城里长大的吧?别说我们工商局,你让公安局进村里试试去?”
“施主差矣,众生之身都有原罪,都需要忤悔的。”和尚笑道。
吴奇刚微微嗝了下,看着刘局长,不过眨眼反应过来了,讪笑着解释着:“有点私人恩怨……其实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就是原本开窝点这个人,我担心他一回来,我们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呀?我估计现在村里出现这么多零售和批发户都是他捣的鬼?现在村里可乱套了啊,家家户户都在做这行生意,卖得都是质次价高的货,不但出次品,而且还自己加工沙漏,用的也是劣质原料,刘叔,有没办法把村里这些造假的查查?”
“哎,我说小秃,你冒充佛门弟子,天天骗香客钱,你忏悔过没有?”帅朗问。
“小吴啊,我们有我们的工作规程,这个事正在深入调查,这有些制假贩假的案子,别说这还不到十天,查个一年半载那是正常事,再说这查封的窝点被人踹了,明显又涉及到地方上,特别是五龙村里,一遇上群众,这工作难度就要成倍地加大呀……不过小吴我有点不明白,你们工艺品生意做得好好的,干嘛非要和村里人过不去呢?”
“我们不用忏悔,买香枝是香客自愿,卖出去的钱三分之一归导游,三分之一给管理处,我们就挣点辛苦钱,问心无愧啊。”和尚笑笑,被帅朗糗着,脸根本不红不黑,说着还警告帅朗道:“别叫我小秃啊,哥们法号觉尘,我师傅智能,都是嵩山记名弟子啊。”
同样在这个中午,位于南环路的区工商所局长办公室里,吴奇刚正给刘局长递着第N支烟,刘局长并不嗜烟,每每一点仅仅是浅尝辄止,一两口便将长长的烟头挺进烟灰缸里,又是同样的动作过后,这位年过四旬,脸上庄重严肃的刘局又解释上了:
“你们改改名,你师傅改智障、你改成觉育(绝育),我要贴个布告说这两和尚家里还有老婆,看你咋混?”帅朗笑着糗着。
罗少刚虽然有喜色,可被女友这么一呛,好没面子,看着女友的背影,小声腹诽着:“你不看上我,我还没这么倒霉呢……”
和尚伸出五指,要来抓帅朗,帅朗笑得眯着了眼,推了和尚一把,这假和尚特有意思,哥几个送饮料的都喜欢逗他玩,天天笑话这俩假货白天青灯古佛、晚上洞房花烛呢。正要和和尚开玩笑,却不料和尚的眼睛睁大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样,帅朗伸手摆摆:“哟哟哟,看见哪个俏媳妇啦?”
“你以为呢?明天他就来,帅朗比你强多了,我怎么就看上你没出息的货了。”女友啪唧把电话扔给罗少刚,哼了哼,很拽地进店里了。
“那儿冒烟啦……是不是失火了。”小和尚指着远处,帅朗一惊一喜一回头,架着望远镜,正好看到了“轰”地一声炸开,他的整个人随着这个景像全身颤了颤,隔着几公里,虽然听不到爆炸声音,不过能看到爆炸之后烟雾腾腾而起,把先前静谧的院子笼罩住了,一刹那间,帅朗的悬着心放到了肚子里,不过全身的血涌被刺激得仿佛直往头上冲。
表情那叫一个千变万化,最后的收尾却是喜出望外,看着女友高兴地扣了电话,罗少刚也跟着乐了,凑上来问着:“他答应了?”
“小秃,你眼睛真好,好像还真是起火了。烧麦秸吧?”帅朗故作镇静,放下望远镜站起身来,那和尚也没当回事,拽着帅朗:“喂喂,别走啊,大中午没人来,咱坐下聊会儿。”
估计帅朗是禁不住丽丽软语央求,罗少刚听着女友很高兴地把大事化小了:“答应了啊,不许反悔啊,还是帅朗哥你对我好……也没什么大事,我和少刚想去旅游,旅游结婚?先旅游呗,结婚就快了……旅游好长时间呢,准备出去玩一两个月,可这店没人照看,别人我也不放心,要不帅朗哥,再把店还给你?我们有几万存货,便宜点给你也成,要真出去,手头也有点紧……你说国强?他不行,他和他女友准备结婚呢,忙不开,这不我们几个都顾不上店了,总不能扔了吧……哦哟,帅朗哥,求求你了,少刚没出息我就不指望他了,可你舍得让妹妹为难呀?……好,好,我们等你……”
“现在我得走了,晚上请你喝酒啊。”帅朗笑着拍拍起身的和尚哥,那和尚撇着嘴貌似不愿意听这话,帅朗嘿嘿一笑又加了句:“给你再找个妞总行了吧?不过费用自付啊,你一天在这儿可比我挣得多。”
扯几句,眨眼回正题了,就听这位脆声调情的丽丽央求着:“那帅朗哥,我求你个事行不?你得先答应,你答应我才开口,你要是拒绝了,妹妹多没面子……”
顾不上看假和尚那表情,帅朗沿着台阶快步跑下去了,惊和喜之后,帅朗猛地觉得心在狂跳,咚咚地声音,血脉在加速,又有一种事后的害怕和恐惧齐齐涌上喉咙……紧张了,紧张得有点想呕吐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好,充斥着报复的快意,激动得有点血脉贲张,边跑边打着电话:
我靠,调上情了,罗少刚见女友给帅朗说话比对自己还温柔,咬牙切齿带瞪眼挑眉,这太厚此薄彼了。这个吃醋威胁却是没吓住女友,被丽丽一只手狠狠地掐了一把,把他推过一边。
“响了……程拐,叫他们出窝,马上人就要往出事地聚……”
“我打就我打……”女友一把夺走了,拔着电话,接通时,本来泼妇脸成了笑颜如花了,脆声说着:“帅朗哥,我丽丽……你说那个丽丽?敢忘了我饶不了你……呵呵,看来没忘啊,还是你想着我,当然想你了,少刚知道不?当然知道,他管得着我呀?当初就不该跟他谈,早知道我就跟帅朗哥你了,呵呵……你不敢追我,那怕什么,我追你呀?你不同意还不行……”
响了,像一个行动的命令,在五龙景点停车场、小广场、观景点,路边,不确定的方位,不确定的人,淹没在熙攘的人群中间,不过都接到同样的电话,都下意识地在看着目标:黄河工艺品商店,备注,那个装修比较好的。
这句管用,把罗少刚将住了,苦色一脸摸着手机,待拿出来时,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哀怨地把手机递过来:“丽丽,要不你打?”
响了,是爆炸,坐在店里的吴奇刚惊得差点一头栽倒到地上,慌乱中带着个店员和黄晓留下的人,租了辆电瓶车直朝堤灌站驶来了……看了两天的店,现在成空档了,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店员。
不过再爆发,这办法实在不上台面,女友的意思是再盘回给帅朗,那怕便宜也成,罗少刚几次拉着女友要来个温柔感化,不料女友连这茬也不理会了,耸着肩扭着身子不让罗少刚温存感化,呛了几句,逼着罗少刚:“你到底打不打这个电话,我可是为你着想啊,在这儿万一赔上二十万,三年你翻不了身信不?”
响了,随着爆炸声起,派出所的报警电话也叮铃铃响个不停,眨眼间是各处执勤的民警拉着警报,直朝出事地赶来……
说到这茬,罗少刚无语了,连小件带雕塑、沙漏一堆进货,因为市场突变的缘故,出货缓慢不说,之后便宜货大量充斥市场,现在的售价快赶上当初的进货价了,本来经营就难,再加上村里人成天站在店门口聒噪,又是截客兜售,又是低价拉客,搞得店里是清汤淡水,形势是越来越极端恶化,眼看着就快全砸手里了,今儿上午门口打了一架,一直有巡警来来往往,搞得却是连进门的游客也少了许多,女友憋了若干天,终于爆发了。
响了……吃完饭正驾车回公司的寇仲电话里听到了这个消息,吓得一个激灵,方向盘失了准头,猛踩着刹车堪堪停到了路牙边上。这个消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大脑很大一会儿一片空白,这简直是亡命徒的干法,想到自己处处和帅朗一拔人作对,没来由的心里生出一种深深的惧意……
“你傻呀?”女友又是一指戳来,说道:“要盘就得全盘出去。你要盘给一家不经营工艺品的,存货怎么办?好几万的存货可等于全扔了。”
响了,现场一片狼籍,滚滚的浓烟四起,院子呛得根本进不去人,宾馆后窗的玻璃被震碎了十几块,威力不大,可响动很大。沿路停了不少私车,还有过路的大巴,不少游客奇怪地看着冒烟的院子,宾馆里的保安们提着灭火器、拉着水龙头远远地冲着,消防车通知了还没有到场,先期赶到的民警接着白所长的电话,指挥着疏散……后脚跟来的吴奇刚看着滚滚浓烟和被炸得七零八落的一堆玻璃和石粉碎片,腿一软,瘫到地上了……
“那要盘也盘给别人,这才几天,回头再求帅朗,不是让人笑话吗?”罗少刚安抚着。
响了,报复的行动绝对不止一响,就在刚刚离开的五龙景点,前脚人刚走了,出事了,守店的程思雨和一位男店员眼见着后门洞开,七八位孔武剽悍的男子冲进店里,连惊呼尚未喊出,这些人又直奔门外,冲进了围着门店的兜售小贩,挥手便打、抬腿便踢,边打边骂着:让你他妈抢生意、再抢、干死你……咚咚咚一阵拳打脚踢,霎时以店门为中心放倒了七八个小贩,倒在地上被这些人猛踹。这都是一村一窝的,一吆喝要有围上来一群的,不料这些人更恶,膛膛膛几声脆响,一人手里亮出根甩棍来,砰砰叭叭没头没脑敲了一通,霎时把人赶开了一大片,不少看着形势不对奔回村报信。这些人却也不恋战,下了几下狠手立时退回店里,沿进来的原路从后门扬长而走,店里留的俩人蹲在柜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还以为是老板专门请的人清理门店了,吭也没吭一声。
不说还好,一说更气,女友丽丽竖了根指头斥着:“四个人一天在这儿卖一千块钱,你算算除了房租够不够你吃呀?像这样下去,两个月能把你全部赔进去信不信?就再回去倒票当黄牛也不至于才挣这么点吧?”
这是个序幕,更大的变故接踵而来了,家门口被打,村里人可吃不了这亏,不多会来了一群,坐三轮的、骑自行车的、开拖拉机的,赶到五龙景点已经是全副械斗武装,锄头铁锹大木棒,围着肇事的吴奇刚那家黄河工艺品门店找人,越找不着越怒火中烧,不过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无处发泄的村民在店里砰砰叭叭一通乱砸,把门玻璃、柜台、货架砸了个稀里哗拉,偏偏在这个时候,连个巡警也没有,这倒好了,更助长村里人的恶胆,把平时看着不顺眼的店面,捎带着捅门敲玻璃干了一溜,不仅这个肇事的地方,连其他非五龙村村民开的店也遭了池鱼之殃,不是被顺手捅了玻璃窗、就是窗外扔进了几块钵大的板砖石头蛋,连帅朗的店面也未幸免,一大块水泥块从天而降,把窗户砸了个桶口大的窟窿。
打什么?打电话呗。很简单的事,不料让罗少刚看上去如此地为难,又一次被女友威胁之后,罗少刚按捺不住了,为难地解释着:“丽丽,这才经营了几天,没准过几天就好点了。不能刚从帅朗手盘下来,这才几天又给人盘回去,你让我怎么说呀?”
惊惶失措的游客远远地围观着这场貌似骚乱的打砸,人流如织的景区以门店为中心堪堪错开了偌大一片空地,满地玻璃碎片、砖头、木棒、石头蛋、水泥块、还有斑斑的血迹和跑丢的鞋只,不过十几分钟,景色宜人的地方已是一地狼籍……
五龙景区,黄河工艺品商店。正午游客正稀时。吱哑一声,后门开了,罗少刚被满头卷发很潮的女友使劲拉着胳膊,拽着出了店里,看样被拉得很是不情愿,女友仿佛是非常生气了,威胁地问着:“你到底打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