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照海连忙上去帮他们把东西放进屋里，给他们倒了两杯水。张山这时才指着王照海对王芳说：“这就是我老乡，阿海。”
晚上，王照海早早回到小屋，发现丁方伟还没回来，就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天黑了之后，张山才过来，拖着一个大旅行箱，提着一个塑胶桶，里面还放满了衣架之类的小东西，他旁边还有一个女生，拎着一个大旅行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估计是被子之类的东西。王照海愣了愣，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张山。张山连忙解释说：“这是我公司的同事王芳，看我东西多，帮我拿东西的。”
在灯光下，王照海这才打量了王芳一下，王芳中等个子，留着齐耳短发，穿着工衣。聊了几句，王照海问：“你们还没吃饭吧？”
张山说：“没多少东西，就不用了吧。你那边我也熟，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王芳连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是赶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
王照海说：“那行，我等你。需要我去帮忙吗？”
王照海连忙示意张山留住王芳，说：“怎么也得吃了饭再走吧，这么大老远送过来，不吃饭就走，山子以后还怎么混呀？”
张山说：“我还要结清工资，然后才能过去，估计到你那边都要七点多了。”
张山也劝王芳说：“吃完饭再走吧！我们简单点就行，不会耽搁多少时间的。”
王照海连忙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奇怪怎么会搞成这样？算了，还是见面再说吧。你住过来吧，没问题的！不过，那里现在已经有一个小伙子住在里面了，你们两个人得凑合一下。对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王芳这才点头表示同意，王照海写了张纸条，压在小桌上。几个人就出去找吃饭的地方。路上王照海忍不住问：“怎么就不干了呢？你不是刚升职，干得好好的吗？”
听到张山的话，王照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张山以为王照海不同意，连忙说：“如果有困难的话，我就另外找房子，没关系的。”
张山还没来得及回答，王芳就插嘴说：“山哥就是人太好了，心太软，结果害了自己。”
张山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我被公司辞退了。想搬回你那边住，方便吗？”
张山连忙冲王芳摆手，说：“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提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照海接到了张山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里面张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王照海感觉很奇怪，问：“是出了什么事吗？如果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王芳看了看张山，没有再说下去。王照海也不好再追问，三个人随便找了个小店，吃饭的时候大家也没怎么说话。吃完饭，王照海付了账之后，王芳再次提出来自己要走了。王照海这次没有挽留，示意张山送王芳走。张山犹豫了一下，王芳连忙说：“不用了，我知道怎么走！”但是却并没有抬脚，眼睛看着张山。
一直到下午工作的时候，王照海还在想李娟的话。他想了很多，甚至不禁想起了林国风，想起了他们大学的同窗生涯，想起了到深圳闯荡的这大半年，这期间的很多点点滴滴。现在他在哪里呢？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感慨那破裂的友情呢？
王照海没说话，却努嘴示意张山送王芳走。张山对王芳说：“我还是送你到车站吧！”
王照海惊讶地看着李娟，李娟却毫不在意，说：“这是我的一些生活的感受，听不听随你啊！”
王芳上车走了之后，王照海和张山没有直接回小屋，而是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一条小路，王照海问张山：“这个阿芳看起来不错呀！”
李娟也笑了，说：“是啊。感觉别人真心对我们，我们就用真心对待他们。如果感觉别人只是利用我们，那么我们就防着他们一点。不要期望别人太好，也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坏。对别人也别一上来就全掏真心，免得真心换来狼心。慢慢相处，慢慢产生感觉，感觉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去做。虚假的朋友终究不能陪你走太远，走着走着就看不到了。能够陪你走到最后的只有真正的朋友！到那个时候，你自然知道该和谁走在一起了，该怎么和别人相处了。”
张山连忙说：“你别想太多了，她就是我的同事，看我东西多，帮帮忙的。”
王照海不禁笑了，重复了一遍李娟最后的一句话，疑惑地问：“跟着感觉走？”
王照海停下脚步，侧身盯着张山，张山却低下了头，还用手拨开王照海。王照海怪笑着说：“到底是我想太多，还是你想太多呀？”
“别想那么多了。”李娟的话把王照海拉回了现实之中，李娟接着说：“想得越多，自己越累。想不清楚了就跟着感觉走吧！”
张山加快脚步，似乎急于摆脱王照海，说：“别不正经！”
王照海脑子里面突然蹦出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初看武侠小说的时候，感觉这句话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让自己很是着迷。可现在轮到自己陷入江湖纷争，这才明白为什么武侠小说里面的高手往往都想离开江湖，到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去过他们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们的愿望总是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看来也是注定会落空的。
王照海赶紧跟上前去，说：“好吧，我们就说点儿正经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子的？”
李娟却用严肃的语气说：“等你当了老板，你可以想办法让一切简简单单，让大家只考虑做事，远离政治。但是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员工，你根本改变不了规则，只能适应规则。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根本就没有选择，你也一样！公司和部门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别想太多了，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张山长叹了一口气，说：“说出来感觉很气愤，不说又觉得很憋屈。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了。”
王照海摇摇头，似乎想甩掉那些落入他脑袋的、让他头疼不已的观点，有些抱怨地说：“我只想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工作，真不想卷入那么多是是非非，为什么一切都要搞得那么复杂呢？”
王照海没有立即追问，而是默默陪着张山慢慢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张山终于开口说：“如果有员工要急辞工，说家里爷爷病危，你批吗？”
李娟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王照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叹了一口气。李娟说：“问题是周全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帮了他，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这样做还会刺激老杨，他可能现在就会对付你。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吧。老杨让你教潘政军，你还是得教的，至于教多少，怎么教，那就看你自己了。”
王照海很奇怪张山怎么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但还是回答说：“估计会同意吧，爷爷是很亲近的人呀！”
王照海感到有些冷，问：“那么，周全说老杨干掉过很多人，这是真的吗？”
张山停下来，侧过身来，对着王照海，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批了一个这样的假，结果工作没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照海告诉了李娟周全找他的事情。李娟哼了一声，说：“周全原来一心巴结郎总，做得太明显了，老杨肯定会让周全走的，这是必然的。谁让他以前那么高调的？基础不牢固，眼睛又盯得那么高，现在掉下来就后悔当初爬得快了！”
王照海有些诧异，问：“怎么会这样子？”
王照海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双方各自笑了笑，周全的笑容多少有些尴尬和无奈，王照海则是很勉强地挤出来一个笑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两个人朝不同的方向走开了。
张山一脚把一颗石子踢飞，眼睛看着石子飞行的方向，说：“我们公司订单很多，最近很缺人手。领导已经暗暗发了话，所有的辞职一概不批。我本来也不想批的，不过当时那个员工说他爷爷病危，他一定要赶回去见他爷爷最后一面，一定要马上走。你说我能怎么办？”
周全有些着急，说：“你可以问问李娟，以前的人都是怎么走的。老杨已经赶走很多人了，千万别上他的当。他现在要利用你，夸你做事积极，值得培养。一旦新人培养出来，我被赶走了，以后迟早还是要轮到你的。我们只有团结一致才能保护自己。你好好想想！”
王照海也不说话了，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王照海还是有些难以理解，问：“你们公司就为这事把你炒了？”
王照海脑子里面在思考周全说的话，嘴巴上却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兵，谁会对付我呀！”说完就要走。
张山点点头说：“我算看清楚了，其实我们在老板的眼睛里面就是一个工具，用得顺手就用，用得不顺手就丢掉。就因为我批了那个员工的急辞工，经理把我大骂了一顿。我争辩了一下，就把我辞退了。”
王照海从周全的胳膊下脱身出来，侧过身，有些惊讶地看着周全，周全四下看了一下，然后小声说：“老杨最惯常使用的一招就是离间计。他总是不断分化我们，让我们谁也无法和他竞争。一旦谁有可能和他竞争，他就使阴招，给别人下套。我就是一不小心上了他的当。他现在培养新人摆明是要对付我，可是一旦我走了，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你了。”
王照海拍了拍张山的肩膀，安慰道：“算啦，就当是做了好事的代价吧。好人终有好报的！”
说完之后，周全又接着说：“带人不是重点，重点是带了新人的后果。你有没有发现，老杨这样做是有他特殊的目的的。”
张山摇摇头，很郁闷地说：“可最让我郁闷的是那个员工根本就没有回老家，有人看到他进了另一家工厂！”
周全很亲热地走过来，用胳膊搭着王照海的肩膀，说：“有什么问题？我帮你。带人其实不难的，到时候有不懂的地方你就问我。”
王照海惊讶得嘴巴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山苦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朝王照海点了点头。
王照海说：“是啊！我自己的工作都没有做得很熟练，就让我带新人。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往小屋走去。到小屋的时候，屋里已经亮起了灯光。丁方伟看到他们走进小屋，连忙站起来走向张山，说：“你就是山哥吧？我是丁方伟。”
王照海回到座位之后简单和潘政军互相了解了一下，知道潘政军比王照海还早一年出来工作，不过今年刚刚才到深圳。以前也是做计划员，但是他们以前的工厂都是库存式生产，根本就没有接触过ERP[1]，他甚至是在王照海这里第一次听说了ERP这个名称。王照海想了想，就给了潘政军部门的程序文件，让他通过程序文件先了解一下计划员的工作。然后自己就去车间了。在车间里面，王照海碰到了周全，周全很热情地和王照海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说：“老杨让你带新人了？”
王照海也向张山解释说：“这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个朋友。他暂时住在这里，帮我看着房子，打扫一下。你们以后可以多聊聊，我觉得你们能够成为朋友的。”
说完之后他把一个叫潘政军的新员工叫过来，对他说：“王照海是我们部门的优秀员工，你跟着他能够学到不少东西。以后他就是你的师父，有什么问题就找他，一定要认真学习，早点上手。”
聊了一会儿，王照海一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先回公司宿舍了。晚上他还在想张山碰到的这件事，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办呢？想了好久，还是觉得很为难。他感觉张山做的是对的，可又为张山担忧，好不容易做了个主管，一下子就又得从头再来。这件事情发生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想到这里，他不禁痛恨起那个没有见过面的、假说自己爷爷病重的员工来。他倒是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可把别人给坑惨了。想想张山现在的处境，王照海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有睡好。
杨经理说：“去年年底，你的表现很不错，你也代表我们部门评上了年度优秀新员工，希望你要继续努力。我打算好好培养一下你，现在好好学习怎么带人，以后我会给你更多的机会。”
点评：在别人需要的时候帮助他们，但是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自己的利益，可能让自己陷入困境；完全不理会他人的困难，袖手旁观，自己以后陷入困境的时候可能也要面对他人的冷漠。
杨经理招聘了两个新的计划员，让王照海感到意外的是，一个人都没有交给周全去带，反而是来得最晚的自己要负责带一个新人。杨经理在告诉王照海负责带一个新人的时候，把王照海好好表扬了一通，说王照海做事积极肯干，逻辑性强，学计划特别快，一定能够带好新人。王照海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好还是坏，只能默默点头。
[1]企业资源计划，一种供应链管理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