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捎你一下啊?”
这好像都是跑黑车的江湖术语。终于,有一次我鼓起勇气把车慢慢停在路边,问在雨中候车的一个女孩:
“多少钱?”
“Hi,去哪里?”
“不要钱!”
“喂,你需要搭便车吗?”
“神经病!”
有时路过公交车站,我会有突然想捎带个人的冲动,这样可以免除公交车的负担,但很多次我好像都不知道怎么操作这事。
收音机里正常唱起那首歌:我躲在车里,手握着香槟,想要给你,生日的惊喜……
城市里开得快不算本事,只要不怕死就好了,跟车好坏没必然关系。开一辆夏利也可以干掉一辆宾利,你怕蹭我不怕蹭,我就赢了。不过话说回来,开一辆宾利,其实没必要跟一辆夏利飙车,如果你飚赢了,宾利也还是宾利,夏利也还是夏利,而且旁观者还要嘲笑:哈哈哈,宾利竟然跟夏利飙车。如果万一你输了,你更是被嘲笑,还宾利呢。所以,不接受挑战是最明智的,因为对手有没有资格蛮重要的。如果时时处处要跟人拼一下,真是对不起自己的车,所以在跟人较劲前,先想想,对方有没有这个资格。
我喜欢下雨的天气,开着车走在路上,雨水噼里啪啦模糊了前挡玻璃,雨刷呼呼地清扫得一干二净,雨水越大,雨刮就越快,它们好像斗争得很激烈也很上瘾,我就安静地坐着旁观,顺道透过朦胧的雨水,观察着这座城市。
如果遇到红灯,我又正好是第一辆车,那就很激动人心了,因为这时候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左边是一辆出租车,右边是一辆雅阁,大家彼此用眼神对视了一下,随时出演《速度与激情》的替身。Three,two,one,go!绿灯一亮,出租车第一个蹿了出去,雅阁紧随其后,我慢悠悠祝福他们:奔跑吧,兄弟。
灯光透过雨水的折射,显得暧昧不定。路上行色匆匆的行人,撑的伞,好像都是顶着他们自己的故事,穿梭于这个阴晴不定的世界。一个女孩滑倒了,一个男生把她扶起来,他们合并成了一把伞,两个故事就有了事故,有了交集。
跟行人竞争完毕,接下来在路上开始跟各路开车的大侠飙车技。看着前方车七拐八绕的驾驶风格,我敢肯定他的教练是驯猴出身的。而且,他们车后面的贴纸也怪有趣的:一类是示弱派,新手上路请多关照云云。一类是调戏派,别再近了,再近就亲我屁股了。一类是挑衅派,催什么催有本事你飞过去。一类是温情派,wife in car,baby in car(车内有妻儿,请多照顾)。一类是震慑派,老太太坐车上。一类是暧昧派,车震中勿扰。我遇到过一个最狠的,是显摆派:F1赛车手退役,靠近后果自负。
我想着他们可能的故事,把车开回家停好,自己坐在车里平复情绪,深呼吸,想着那个十字路口自己输在起跑线上,想着那个拒绝搭我车的女孩,想着为什么不是我去扶起那个摔倒的女生,一件一件在前挡玻璃上如投影一般过了一遍。
小区门口有时候有很多卖水果的,卖煎饼果子的,卖蔬菜的,还有各种横冲直撞的行车,所以要拐上马路还蛮考验车技的。我曾经很有修养地想,等人都没了我再慢慢开出去,但这个想法在第一次出现后就很快被我扼杀了,因为行人是络绎不绝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所有行人,都趁我开车出门的时候来我们小区门口上班。
这个世界很有趣,不是吗?我们带着自己的故事,穿梭到别人的故事中间,有的留下了痕迹,有的留下了记忆。这些机缘巧合的事情,每天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这样想来,人生真的充满了乐趣。
开车到小区刷门卡的地方,保安的微笑好像永远都是一个样子,首先是微笑,如果看你没有卡,微笑就会变成威严。我经常都是看他完成脸色的转变,再慢慢掏出卡,“嘀”,栏杆抬起来,顺道说句:“今天好心情哦。”时间久了他知道了我这个伎俩,就说:“先生慢慢找,不着急的。”我们之间这个乐趣也就这么没了,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新的方法逗他们乐。
如果下车前想到不好的事情,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把不好的情绪留在车内,不带回家刺伤家人。以后看到熄火坐在车里的男人,不要理他们,让他们安静一会,因为或许只是想静静。这是每个开车的人,和他们车之间的小秘密。
我经常是个目标不清楚的人。比如,上大学的时候痴迷电脑编程,老师问我:“你长大后真的想做一名工程师吗?”我一想:“我可不要。”于是,断然放弃了。最近我又在想,我到底是要成为一个脱口秀演员,还是成为一个令人尊敬的老师,还是成为一名学者?如果不确定下来,现在做的事情就可能毫无重点,而且因为角色的混乱,让自己疲惫不堪。最终,我决定做一个西方哲学文化学者,所以包括读的书,做的事情,都开始往这个目标上调整。
发呆了几分钟,我从车上下来,看到车疲惫不堪安静地趴在那里。希望它永远不要被偷掉,因为明天我还开着它再战江湖,再去触碰别人的故事。
这事或许可以解释为,如果目标不清楚,路上就犹犹豫豫患得患失,如果目标清楚,路上就万变不离其宗。
我按了一下钥匙,锁车。
坐在车里开始规划路线。我几乎算是个路盲,所以脑子里需要迅速搜索路线。我觉得人蛮奇怪的,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哪怕是导航也是心惊胆战,错过一个路口都会手忙脚乱。但只要去一个熟悉的地方,比如回家,不管路线中途如何变动都不会影响心情,因为知道目的地始终在那个地方,所以宠辱不惊。
“嘀。”
虽然这事我在头脑中演练了很多次,但到现在都没发生过。它永远老老实实停在那里,只要一摁钥匙它就闪起来。
车睡了,车库安静下来。
每次去车库的路上,我就在想:“如果我的车被偷了怎么办?”我经常会想这种生活中的意外,或许也特别渴望这种意外的发生,我想应该先报警吧,然后警察来了,我义愤填膺地痛斥一番,然后就准备跟保险公司洽谈买新车的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