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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的人生主题

这种态度跟要求每一代都要从无到有,凭空创造一套物质文化,并无不同。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都不会企图重新发明轮子、火、电力,以及其他数百万种现在大家视为理所当然的工具或步骤。相反,我们会从老师、书本、模型中,寻求制造这些东西的资讯,从先人的知识中寻求超越,设法更上一层楼。放弃祖先辛苦累积的教我们如何生活的资讯,或自以为能靠个人的力量,发现一套合适的目标,都是妄自尊大,成功的机会就跟完全不懂物理却试图制造一台电子显微镜一样渺茫。

如果赋予生命意义有特别的方法可循,这方法也似乎简单得不值一提,但因为它经常受到忽视,而且这种情况在今天尤其严重,所以不妨重新拿出来谈谈。这一方法主要是从前几代建立的秩序中汲取经验,找到一个避免自己内心被扰乱的模式。文化会累积大量的知识——或者说有秩序的资讯,可资运用在这方面。伟大的音乐、建筑、艺术、诗歌、戏剧、舞蹈、哲学、宗教,都是以和谐克服混沌的好榜样,任何人都可以仿效。但很多人都忽视它们的存在,只想靠自己的力量创造生命的意义。

长大后能顺利建立一致的人生主题的人,往往记得小时候听父母讲故事或念书给他们听的情景。听一个值得信赖而充满爱心的大人讲述童话故事、《圣经》故事、历史英雄的丰功伟绩、家族的憾事,往往是一个人从过去的体验搜集有意义资讯的第一次接触。相应地我们在研究中也碰到过从来不曾专心追求任何目标,也不曾义无反顾地接受社会交付的目标的人,这种人完全不记得小时候听父母讲过或念过的任何故事。周末早晨电视上的儿童节目,只有漫无目标的煽情,不可能发挥相同的作用。

超越前人智慧

从书中获得启发

类似葛兰西型的人格很常见,这充分证明:童年恶劣的外在环境,不见得会导致长大后内心缺乏意义。发明大王爱迪生小时候是个穷苦多病的孩子,还被老师认为是低能儿;爱因斯坦幼时生活充满焦虑与失望;罗斯福夫人从小是个寂寞、神经质的女孩,但他们后来都为自己创造了有意义的人生。

不论出身背景如何,人生稍后的阶段仍然有很多从过去汲取意义的机会。很多发掘到复杂人生主题的人,若不是以他们深为尊敬的长者或历史人物为模范,就是从书本中找到行动的新方向。例如,一位现在已成名的社会科学家,谈到他少年时读《双城记》,狄更斯笔下社会与政治的乱象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跟他父母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欧洲的经历相呼应,因此他当时就决心设法了解,为什么人类要把彼此的生活搞得这么痛苦。还有一个男孩儿,在管教严格的孤儿院长大,偶尔读到霍雷肖·阿尔杰丛书中的一个故事,书中描写一个跟他一样贫苦寂寞的小孩儿,靠着努力和运气发达起来,他就想:“他做得到,为什么我不能?”今天他已退休了,是一位以乐善好施闻名的金融家。也有其他人因读到柏拉图的对话录,或科幻小说的英勇行为,一生就此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葛兰西对近代欧洲思潮有很大的影响。他天生驼背,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家。幼时,他父亲曾入狱多年(后来证明是冤狱),家中几无隔宿之粮。葛兰西自幼体弱多病,据说他母亲每晚都为他穿上最好的衣服,让他睡在一具棺材里,因为她认为,一早起来他可能已经死了。由此看来,他的前途实在很黯淡。然而,葛兰西无视种种障碍,不但活了下来,还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成为老师,生活勉强有保障后,并毫不懈怠,决心跟损害母亲健康、侮辱父亲名誉的社会状况抗争到底。他最后成为大学教授和国会议员,无畏地对抗法西斯主义。在死于墨索里尼的黑狱中以前,他不断用美丽的散文,刻画人类若能摒弃怯懦与贪婪,将会生活在多么美好的世界里。

优秀的文学作品往往包含有秩序的资讯,包括各种行为模式、目标模式如何成功运用于有意义的目标,规范人生的典范等。很多生活陷入混乱的人,得知在他们之前也有人面临类似的问题,就能重燃希望,克服困境。

为什么有些人能建立一致的目标,终身受用不尽,而有些人却一辈子过着空洞、无意义的生活呢?这个问题并没有标准答案,因为一个人能否在乍看一片混沌的体验中,找到和谐的主题,乃是由很多内在和外在的因素决定的。一般人倾向于认为:在天生残疾、贫穷、受压迫之下,人生就不会有什么意义,但即使如此也有例外。

《神曲》中的中年危机

从弗洛伊德开始,心理学家一直希望能说明,童年所受的伤痛如何引起成年后的精神官能障碍。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不难理解,真正难以解释而更值得注意的是,与这种预期相反的结果:受苦刺激使一个人奋发向上,成为伟大的艺术家、英明的政治家或杰出的科学家。如果我们假设外在事件能决定心理的发展,受苦的人罹患精神官能症就很正常,建设性的反应也不外乎“自卫”或“升华”。如果我们假设一般人有权对外在事件做出何种反应时,那么建设性的反应才是正常的,精神官能症则是无法面对挑战,心流的能力受阻所引起的。

我曾为企业主管讲过如何处理中年危机的课程。这些事业有成的主管,很多已经在公司中爬到顶峰,而家庭与私生活却是一团糟,因此他们需要有个机会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多年来,我应用发展心理学方面的最好理论和研究结果,带动授课和讨论。我对这些讨论会的结果大致上还算满意,学员也都觉得学到了有用的知识。但一直困扰我的是,我使用的教材似乎没有多大意义。

芝加哥大学研究小组访谈的另一位戈特弗瑞先生,也提供了一个类似的例子。戈特弗瑞自小跟母亲很亲近,他的童年回忆充满了快乐与温馨。然而在他未满10岁时,母亲就罹患癌症,极为痛苦地死去了。这孩子大可从此自艾自怜,变得十分沮丧,也可以用愤世嫉俗的面具自我防御。然而他并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把癌症视为生平最大的仇敌,发誓要打败它。他从医学院毕业后,就致力于钻研肿瘤学,他的研究成果在人类克服癌症威胁的努力当中,有显著的重要性。个人的不幸遭遇再一次转变成广泛的挑战,在个人培养迎接这场挑战的能力同时,其他人的生活也能分沾到好处。

后来,我想要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我在讨论会一开始,先简单介绍了一下但丁的《神曲》。这部写于600多年前的作品,是我所知道的谈到中年危机及其解决之道的最古老的文献。但丁这部卷帙浩瀚的长诗,开宗明义就写道:“我在人生旅程的中途,发现自己置身于幽暗的森林,完全不认得路。”接下来的描写不但扣人心弦,而且在很多方面对中年遭遇的困境,可谓刻画得入木三分。

绝处逢生

首先,但丁在黑暗的森林中徘徊时,发现三头野兽正垂涎欲滴地在背后窥视他。它们包括一头狮子、一只山猫和一头母狼——象征野心、色欲和贪婪。换言之,但丁的大敌就是他对权力、性欲和金钱的渴望。为了避免被欲望吞没,但丁拼命往山上跑,希望能逃脱。但野兽越追越近,绝望之余,但丁只好向上帝求助。一个鬼魂应他的祷告出现——来者是早在但丁出世前1000年就已经去世的大诗人维吉尔。但丁崇拜这位前辈气魄宏伟的诗篇,一直视他为良师。维吉尔告诉但丁:好消息是有一条路可以走出这森林,坏消息是这条路必须通过地狱。于是,他们穿过曲曲折折的地狱之路,沿途看见那些不曾选择人生目标,或误把增加精神熵当作人生目标的人的悲惨下场,这些人就是所谓的“罪人”。

最后,精神负熵的复杂主题,很少会在应付个人问题时出现。它所涉及的挑战一定要能适用于其他人,甚至全人类。以E为例,他所提出的无助问题,不仅适用于自己和家人,也适用于所有与他父母类似的穷苦移民,不论他为自己的问题找到什么样的出路,都会惠及很多人。这种广泛利他的解决方式,是精神负熵人生主题的典型特征,它为很多人带来生命的和谐。

我很关心这些疲惫不堪的企业主管,对几百年前的老寓言作何反应。我担心他们会认为这是在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结果证明我多虑了,我们过去讨论中年生活的陷阱,如何使往后的日子过得更充实,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坦诚而严肃。会后有几位学员私下告诉我,用但丁做引子是个很棒的点子,《神曲》的故事清楚地点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帮助他们顺畅地思考、谈论这些问题。

因此,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用哪种方式阐释遭受的痛苦,能导向精神负熵的人生主题?如果一个饱受有暴力倾向的父亲虐待的小孩儿,认为问题就潜藏在人性之中,人都是软弱而暴戾的,那么凭他一己之力,当然无药可医,小孩儿哪有可能改变人性呢?要在痛苦中找出方向,首先我们必须把它解释成一项可能的挑战。例如,E把自己的遭遇看成少数民族的无助与权利受到剥夺,不怨怪父亲,然后他才能培养适当的技巧——进修法律,以解决他眼中损害个人生活的症结。这种把伤痛的事件转变成挑战,赋予生命意义的原动力,就是前面谈到的“耗散结构”,亦即从无秩序中发现秩序的能力。

还有一个原因使但丁成为一个重要的模范。虽然诗中洋溢着浓厚的宗教伦理观,但是读者一看即知,他所信奉的基督教不是接受型的信仰,而属于发现型。换言之,他创造的宗教生活主题,糅合了基督教最好的启示、古希腊哲学和渗透欧洲的伊斯兰教智慧等精华。同时,他的炼狱里有许多永远遭天谴的教皇、红衣主教和神职人员。甚至他的向导维吉尔也不是基督教的圣徒,而是位异教诗人。但丁早已看清,所有精神修炼体系一旦与教会这样的世俗机构结合以后,就开始受到精神熵的困扰。因此,为了从信仰体系中汲取意义,首先就得拿这个体系包含的资讯跟自己的具体体验比较,只保留合理的部分,把剩下的一股脑儿抛弃。

E的例子说明了“发现性”人生主题形成时,几个共同的原则:首先,这种主题往往是对早年遭受重大伤害的反应——成为孤儿、遭人遗弃、受到不公平待遇等。伤害本身并不重要,主题永远不可能靠外在事件决定。重要的是,一个人对痛苦做何种阐释。如果父亲是个残暴的酒鬼,子女对这个问题可以有数种不同的见解:他们可能会告诉自己,父亲是个该死的混蛋;父亲是人,人都难免有缺点、有暴力倾向;父亲的困境是贫穷所造成的,要避免跟他一样的下场,就得设法赚钱致富;父亲的行为是无助和未受教育所引起的。只有最后一种阐释,能导向E所选择的那种人生主题。

信仰的力量

对痛苦的阐释

今天我们仍不时遇见把内在秩序建立在过去伟大宗教启示之上的人。尽管我们天天读到股市黑幕、国防工程贪污、政客没有原则的新闻,但与此相反的例子也还是存在的。成功的商人抽时间到医院陪伴垂死的病人,因为他们相信,照顾受苦的人是有意义的人生不可或缺的一环。很多人从祷告中获得力量和宁静,还有很多人根据有意义的信仰体系,建立心流的目标与规则。

于是,他立志当一名律师,不仅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更为了确保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公不义,不会在处境跟他类似的人身上重演。一旦目标确定,他的决心就毫不动摇。他进入法学院就读,并担任一位知名法官的助手,最后终于成为法官。在事业的巅峰,他进入内阁,协助总统创制更有力的民权政策与法律,对处于不利环境下的人伸出援手。他毕生的思想、行动与感情都在他十来岁为自己选择的主题下得到统一。他至死方休的努力,是一场了不起的游戏,遵守他所制定的目标与规则进行。他觉得人生极具意义,每一场挑战都充满乐趣。

毋庸置疑,大多数人并没能从传统宗教和信仰体系中获得帮助。很多人无法区分古老教义中的真理和经年累月堆积的谬误。因为他们不能接受错误,所以干脆连真理也一块儿拒绝。有些人则是迫切追求秩序,抓到什么信仰就不计好坏,照单全收,变成顽固刻板的基督徒、伊斯兰教徒。

这件事很可能在E的心灵里留下永远的创伤,使他变成一个愤世嫉俗的人,凡事只谋求自己的利益。事实并非如此,E从这次经历中学到了一个奇怪的教训。他从中创造的生活主题,不仅赋予他自己生命意义,也帮助很多人缓和了他们的精神熵。这场意外发生后的很多年,E和他的父母一直对陌生人抱着敌视、怀疑及困惑的态度。E的父亲自觉是个失败者,开始酗酒,成为一个闷闷不乐、凡事退缩的人。看起来,贫穷无助已对这家人造成莫大的伤害。但是E十四五岁的时候,在学校读到美国宪法和《权利法案》时,他把这些历史文件秉持的原则跟自己的遭遇结合在一起,他渐渐认清,家人的贫穷与疏离并非他们自身的错,而是因为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权利,不懂得游戏的规则,不能向有权管辖的人提出有效的抗议。

有没有可能出现一套新的目标与实践体系,帮助我们的儿孙在21世纪找到生命的意义?有些人相信,如果恢复基督教过去的光荣,就能实现这项需求。但也有人认为,唯有共产主义才能解决人间的混沌,它终有一天会横扫全世界。目前看来,这两种预言都还没有实现。

一位参加我们研究的受访者E提供了另一个从古人的目标中发掘人生主题的范例。E在一个贫穷的移民家庭中长大,他的父母只认得几句英文,勉强能读、能写。快节奏的纽约生活令他们胆怯,但他们崇拜美国和一切代表这个国家的权威。E在7岁的时候,父母花了一笔积蓄,买了一辆脚踏车送给他当作生日礼物。没几天,他在附近骑车时,被一辆不遵守交通规则的汽车撞倒,受了重伤,脚踏车也全毁了。驾驶人是个有钱的医生,他开车送E到医院,求E不要报警,承诺负担一切费用,并且买一辆新的脚踏车赔他。E和他的父母相信这些承诺,依约行事,但不幸的是,肇事医生再也没有出现过,E的父亲只好借钱偿还高昂的医药费,脚踏车当然也没了下文。

如果有一种新信仰要吸引我们,它必须能理性地解释所有我们知道、感觉、希望和害怕的事。它必须是一个能引导我们的精神能量朝一个有意义的目标迈进的体系,一个为心流生活提供规则和方法的体系。

从另一个角度切入

我们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体系在某种程度上,不会依赖科学对人类和宇宙的认识为基础。若没有这样的基础,我们的意识就仍然在信仰与知识之间左右为难。如果科学要提供真正的帮助,也必须重作调整。除了各种描述、控制现实中独立现象的专门学科,还需要对所有知识做一个整体的解释,把它跟全人类和人类的命运结合在一起。

“发现性”人生主题的弱点属于另一类型:因为它是个人自行界定人生方向,奋斗之下的产物,所以往往缺乏社会的认可,它的创新和与众不同常被世俗视为疯狂或具有破坏性。若干有力的人生主题其实是基于古人所设定的目标,只不过由现代人重新发现罢了。已故的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袖马尔科姆·艾克斯,早年的行径跟其他贫民窟出身的青年无异,视打架与吸毒为家常便饭。但他在狱中经过阅读和思考,发现了一套不同的目标,重新寻回了尊严和自尊。虽然这份认同感是由过去的智能堆砌而成,但从本质上看,却是崭新的发现。他从此摒弃贩毒和拉皮条的旧业,为不计其数的黑皮肤和白皮肤的社会边缘人,创造更复杂的目标,帮助他们建立人生的秩序。

要做到这一点,有个方法是通过进化的观念。所有我们关注的问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往哪里去?什么力量塑造我们的生活?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们彼此之间,我们和宇宙之间有什么关系?我们的行动有什么后果?这些都可以用目前的进化论知识作系统地讨论,这方面的知识未来还会继续扩充。

这两种人生主题都有助于赋予生命意义,但两者也都有缺点。接受性人生主题在健全的社会体系下,能运作得很妥善,但社会体系一出问题,个人就很可能陷入变态的目标,不能自拔。把数十万人送入煤气室的纳粹刽子手艾希曼,把官僚体制奉为至高无上。他在处理复杂的火车行程表,尽可能调配数量不足的车厢以满足需求,用最低的成本转运尸首时,说不定也沉浸在强烈的心流之中。他似乎从来不问交代下来的任务是对是错,只要奉命行事,就能保持意识的和谐。对他而言,人生的意义就是隶属于一个强大而有组织的制度,其他的事都无关紧要。在太平盛世,艾希曼这种人或许能成为社会的栋梁,广受敬重。但他的人生主题太脆弱,一旦狂妄自大、心智失常的人控制社会,问题就暴露无遗;正直的公民不需要调整目标,就能摇身一变为得力的帮凶,浑然不觉自己的行动违反人性。

这种方式面临的批评是,一般科学或进化论科学处理的都是已经存在的现象,不考虑应不应该的问题。然而信仰却不受现实的局限,它会讨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令人渴望的。进化的信仰或许能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做一整合。当我们了解自己为什么是现在这样,就更能了解直觉冲动、社会控制、文化表达等有助于意识形成的元素,更容易把精力导向更正确的方向。

精神能量与人生主题结合时,意识就能达到和谐。但并非所有的人生主题都具有建设性。存在主义哲学家把人生计划分为真、伪两种。真人生计划乃是一个人知道自己有选择的自由后,根据经验进行理性的价值判断所选择的主题。只要选择足以代表这个人真正的感觉与信念,他最后选择的是什么并不重要。伪人生计划指的是一个人因为觉得什么事都该做,什么事别人都在做,所以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也只好这么做。真人生计划有自发的动机,因自身的价值而被拣选;伪人生计划则必须靠外来的力量推动。人生主题也有类似的区分:“发现性”人生主题是一个人基于个人经验和选择的自觉,自行撰写行动的脚本;“接受性”人生主题则是按照别人写就的脚本,扮演分配在自己头上的角色,照本宣科。

进化掌握在我们手中

撰写人生的脚本

进化观点同时指向一个值得我们投注精力的目标。数十亿年来,地球上的生命形式越来越复杂,人类神经系统也日趋精巧细密;大脑皮层演化而具有的意识,影响力遍及全球。复杂性不仅是现实,也是理想:它已经出现——按照地球的法则,它必然会出现;但除非我们希望它继续,否则它的发展很可能会中断。进化的未来就掌握在我们手中。

人生主题就像游戏规则,参加者一定要按照规则行动才能体验到心流,这可视为生命乐趣的泉源。有了人生主题,所有事情都会有意义——不尽然是好的意义。如果一个人只想在30岁以前赚到100万,所有的事情不是使他更接近目标,就是更远离目标。清楚的回馈帮助他一直投入行动之中。即使损失所有的钱,他的思想与行动仍然与终极目标密切结合,仍然觉得所有的体验都有价值。同样,一个决心穷毕生之力找出治愈癌症方法的人,通常也一直知道自己是否距离目标更近——在这两种情形下,该怎么做很清楚,当事人的任何抉择都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过去几千年来——从进化时间来看,只不过是一瞬间——人类在意识的独特化上有惊人的进步。我们认知到人类与其他生命形式有所不同,也认知到每个人跟其他人有所不同。我们发明了抽象思考与分析,也就是分辨物体空间与运动的能力。通过独特化,产生了科学、技术以及前所未有的建设与破坏环境的能力。

除了一味被动地服从生物本能或社会规范所提供的统一目标,我们也可以根据理性与自由选择,创造和谐。包括海德格尔、萨特、梅洛–庞蒂在内的哲学家,都肯定现代人的这项任务,并称之为“人生计划”,意为由目标指引,塑造个人的一生,并赋予生命意义的所有行动。心理学家则称之为“特有奋斗”或“人生主题”。这些观念都指涉一系列跟一个终极目标有关的目标,个人所做的每件事都因终极目标的存在而具有意义。

然而复杂性除了独特化,还要整合。未来一代的任务就是开发心灵的这个层面。过去我们学习把自己跟别人及环境区分开来,现在我们要学习在不丧失辛苦得来的独特性前提下,跟周遭其他个体重新结合。未来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宇宙体系是靠共同法则结合的认知之上,我们把自己的梦想和欲望加诸自然,若不把这个认知列入考虑,一切就没有意义可言。认清人类意志的极限,接受与宇宙合作,而非统治宇宙的角色,我们就会像终于回到家的流浪者,觉得无比轻松。只要个人目标与宇宙心流汇合,意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