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逗留的这五天,除了看马,就是议价,跑遍了整个昭苏地区,幸亏从种马场借了一辆车,四驱柴油皮卡,可真顶了大用了。不然,就当地那泥泞的山路,什么车都不好使了。从县城到草原,从公路到山区,夏牧场到冬窝子,不论草地、土路、柏油路、石子路、爬坡、过河,这车永远是动力十足。如果车陷到泥里干踩油门儿,汽车只是横向左右打滑就是不往前走,可只要一挂四轮车驱动,车子“噌”的一下就能摆脱泥沼,继续前行。
王老师听后笑着说:“没问题!信息我可以帮忙查问,有了好母马的驹子给你们打电话。但是我也只能给你们提供个信息,至于对方卖不卖,价钱高低,我就掌控不了了。说句实话,花这么大价钱,配种生驹,都是为了改良马种。生下来卖的基本都是母马,好公驹很难碰,看运气吧!”既然人家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们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如此,好在希望是有的。
沿途的风光自不必说,山峦起伏,碧草蓝天,让我们完全忘掉了旅途的艰辛。偶尔有成群的牛羊横穿山道从车前跑过,浩浩荡荡,旁若无人,一过就是半个多小时,这让我一下对战国时期苏秦苏济子目识群羊典故的真实性产生了很大的怀疑。成千上万只牛羊布满整个山坡,绵延不断,奔跑移动,要想瞬间数出多少只,哪儿那么容易呀?
在牧区,配种站是极为主要的一个环节。牧民以牲畜为产业,每年牲畜的繁殖、品种的优化改良全在配种站这一环节。站内的资料中保存着牧区内所有优良品种的资料与配种信息,种马一旦交配繁殖必有记录存档。因此,水哥找到王老师,让他帮忙留意,今后如有种马场零号种公马的配种信息,挑母系品质同为上乘的优良仔驹,务必给个消息,我们能够从人家手里买一匹好马驹也算不错了。
让我印象深刻的一幕是当我们转过一座山弯,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泥塘。由于这几天阵雨不断,这个山谷中地势低洼,积水不能及时疏通,在这里和泥土、青草搅拌在一处,把路面封堵得严严实实。泥塘两边的道路上汇聚着过往的车辆,此处进入山区已深,地点偏僻,来往车辆极少,但有两三辆小轿车停靠在路边,车上的人走下来观看地形,商量着什么地方好通过。
目前,王老师在当地一家有名的配种站任职,他边工作边教学,收徒传艺,多年下来他的学生遍布整个牧区,各大兽医院、配种站几乎都有他的弟子,真可谓桃李满天下了。
放牧中的数十只健壮的伊犁马依次从泥坑中蹚过,若无其事,如履平地。而泥坑中央,有一台拖拉机,上边满载着帐篷、毡包和生活用品,陷入了泥沼中。几个牧民围着拖拉机想办法,一会儿找到石块儿垫地,一会儿聚到车尾推车。怎奈拖拉机的后轮仍旧深陷泥中,马达巨响,突突地冒着黑烟,任凭司机怎么加油,就是不动地方。
医师戴好薄塑料手套,或手臂涂抹肥皂水,将手臂从马的肛门伸进,沿直肠壁探摸,有经验的兽医,这一摸之下便知此马生殖系统有无疾病,是否发情,最佳交配时间在哪天,或怀孕与否,胎儿多大。这一切都在这一摸之下全部了然于胸,专业上称此为直检(直肠检查),是既要技术也要经验的一项工作。而王老师正是擅长这项技术,经他手检验过的马,诊断结果从不出错,配种成功率极高,是当地享有极高声誉的名医,被水哥戏称为“全国第一掏”。
这时,放马的牧民骑着自己的工作马从后边赶了过来,见此情景,从马背上解下一捆绳子,向车周围的几个人喊了几句什么,几个人过来,接过绳子一分为二,把两个绳头拴在拖拉机的两侧,另外两个绳头拴在了马鞍上。牧马人骑在马上两脚一磕马肚子,那马用力向前,生生把拖拉机和堆得小山似的一车货物拽出了陷坑。那牧民并没有停步,让马拉着后边的拖拉机继续向前,直到走出泥潭来到硬地上,才解下绳子收好,独自追赶马群去了。
王老师是当地兽医界的权威人物,主攻马匹的生殖繁育技术。目前在我国,马匹的发情、配种以及繁育还沿用着古老的手段。这种方法既简便快捷,又准确无误,马还不受痛苦。受检马匹被赶到一个高大的铁架内,铁架的长短宽窄仅可容纳一匹马,进去后马只能原地不动地站立在地上,前后左右都不能移动。
这一幕把我给看愣了,首先是没见过马拉机动车,看着新鲜,最重要的是没想到马有这么大的力气,看来我这个刚入行的小学生对马还需要做更多更深的了解呀!
水哥看懂了我的心思,他见我心驰神往地看着此马,又心急火燎地询问马的信息,知道我准是爱上这匹马了,但是他心里清楚,这马人家是根本不会卖的。作为马场自己繁育的具有代表性的种公马,怎么会轻易卖掉呢?于是,水哥找到了当地配种站的兽医师王思农老师。
那几天,我们每次都要往山里开车三个多小时,回程还得同样时间,每天如此,早出晚归,目的就是看马。如果相中,谈一谈价钱,如果不满意,掉头就走,这来回多半天的时间就算白跑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地就是这样一种规矩,除非你想看哪匹马,有明确的目标,价格基本谈妥,牧民才有可能把马拉出山来做最后的确认,否则都要跋山涉水地进入牧区挑选,而且路程肯定不近。
我回过神儿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昭苏种马场场长,我要问清楚这匹马的品种和来历。马场场长是水哥的朋友,也是昨天酒桌上的接待方之一。他微笑着看我向他走来,便知道了我的意思,没等我问就和我说:“我们这马怎么样?这是咱们场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匹马,是由奥尔洛夫马和伊犁马杂交改良而成的,现在是场里的零号种公马,也是昭苏种马场的骄傲!”
这和牧民们对马的认识有很大关系,当地的人们把牛、羊看作牲畜、财产,需要照顾和看护。因此有专人放牧,每天早晨赶着牛羊出去吃草,不管走多远,晚上必然回来,赶牛羊进圈。而对马的态度则完全不同,牧民们把马视作有灵性的动物,认为它们是放牧的工具,是可以相处合作的朋友、伙伴。在他们眼里马像人一样是可以在自然条件下自己照顾自己的,因此,牧民们把自己的马群都散放到草原上,不管是三五十匹,还是一二百匹,从不加以管束,任其自由自在地寻找水草肥美之处。
这种步伐雄壮威严,大气雍容,不似轻快步或跑步那样有波浪感和颠簸感。骑手在马背上平稳悠闲,轻松自如。这青马领先到达主场地,在骑手的操控下,转身面向主席台,前腿屈膝,低头弓颈,跪地行礼。紧接着,马背上的骑手俯身提缰,一声口令,青马站起身来,前腿上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昂首阔步地引领着马队风驰而去了,只留下身后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和台上台下围观众人的唏嘘赞叹。大家极目远眺,极尽目力,却也只能目送着这天物般的神骏绝尘而去。
马群由众多母马组成,有一匹好公马在群中作为头马来统领全队,然后放归草原,不理不睬,不管不查,半野化饲养,有时一年半载也不见一面。偶尔想起来,骑上一匹工作马,四处寻找一番,看到马群就远远地用望远镜查看一下,只要看到自己的公马在群中,知是自家的马群了,便安下心来。至于今年病死几匹马,或马群中新添了多少马驹,则根本不管,这就是伊犁马在原产区的饲养状态。
马到近前我才看清楚,此马步伐为走步,却比其他马跑得还要快。之前曾听专业人士说起,这种步伐行内称之为“大走”,不是所有马都能做到,必须是有些马的基因中带有此项特长,后经严格的系统调教才能走出这种步式。
正是这样的饲养方式,造就了伊犁马的优良特性,体形健美,吃苦耐劳。小马驹降生在自然条件下,出生后立刻随马群跋山涉水,长途奔走。各种地形、环境、气候、条件都经历过来,再经过优胜劣汰,这样的马匹其耐力与柔韧度怎能不好?它的生命力也一定是顽强的、超群的。
在这众多的骏马之中,有一匹青马跃入了我的眼帘。当昭苏种马场的骑行方阵接近主席台之时,我远远地就看见领跑的一匹高头大马,比所有的马都高出一头。一身青灰色,银鬃银尾,膘肥体壮,英俊飘逸。马背上一名年轻骑手,身穿民族服装,颜色鲜艳,配饰耀眼,手舞红旗,引领方阵远远而来。
经过不厌其烦地奔波、严格细心地挑选,最终有大小十四匹马被我们选中。水哥通过当地的关系,联系到了一辆大型的运马车,雇好了看马的工人、押车的师傅,备足了沿途的草料,买齐了饮水的器具,安全地把十四匹马装上大车以后,运马车起程上路了。
霎时间主席台前人欢马叫,世界各地的名马良驹汇集于此。英纯血马、阿拉伯马、温血马、阿哈尔捷金马、顿河马、奥尔洛夫马、重挽马……最后出场的是产自中国的传统马种——蒙古马、三河马、德保马、伊犁马。这对于我这个刚刚进入马圈的初学者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时间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赶马上架
上午九时,庆典正式开始,欢乐的人群身穿鲜艳的民族服装,列队经过主席台,之后,带有各个民族特色的舞蹈依次呈献给了来自各地的贵宾,让人们了解到,新疆,是一块养育着众多民族的富饶美丽的土地,这里的人们善良、好客、开朗、奔放、能歌善舞。特色的民族风过后,典礼进入了高潮部分——马匹展示。这是让所有人大开眼界的环节,一个个育马场骑手马匹组成方阵,把自己引进的良种和培育的精品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经过一周的运输,十四匹马安全地到达了北京。大院儿热闹了,马场添丁进口,而且从此能够算作名副其实的马场了。高兴的同时,我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从来没养过大马,行不行呀?以前养小马,虽然饲养方式相似,但我毕竟有一个养宠物的心态,并且矮马个子小,脾气好,性格温驯,亲和力强,添食加水、有病有灾、扎针喂药的也好摆弄。而这高头大马可不一样了,肩高都在一米六往上,体重都在四五百斤,外行甭说摆弄,就是看着它朝你走过来,心里都觉得瘆得慌。而且这些马又是来自牧区,习惯了那种野放的生活,自小无拘无束,自由惯了,个个性格刚烈,脾气暴躁,现在整天被关在厩里,圈在围栏中,更是对人有很大敌意,不容易接近。好在我身边有很多这方面的朋友帮忙,才算是安顿下来,但这暂时的平稳没坚持多长时间便出事儿了。
这是一场马界的盛会,来自世界各地的爱马人和国内著名的育马场都会聚在此地。赛事持续五天,速度、耐力各种比赛都有设置,开幕式场面宏大,热闹非凡。宽阔的冲积平原上绿草如茵,大片的草场被打理收割后平整得和绿毯一样,早已修建好的跑道给绿毯画上了两个洁白的圆。远处的雪山映衬着对面大红的主席台,人群散落在草地上,或三人两伙,或成群结队,聊天、散步、遛马、彩排,一派温馨祥和的气氛。
马群中有一匹八岁龄的黑色母马,黑中透亮,身高体大,壮硕无比,是有百分之七十五奥尔洛夫血系的杂交马,在一次与同伴的争斗中受伤了,右后腿内侧被踢了一条两寸来长的大口子,皮肉往两侧翻着,鲜血淋漓。
新疆这趟的行程是来之前就定好了的,当地的朋友安排得也非常严谨。到这儿的第二天,就是“昭苏草原第二届全国超级马术耐力公开赛”开幕式,我们被安排在主席台上观礼。
其实对于马来说,这种皮外伤并不算严重,只需要兽医稍加处理就可以了。如果是一匹受过调教的马,具有很强的亲和力,对人没有戒备之心,只需拉到铁架中,上药,缝合伤口就行,但这事儿放在这匹黑马身上可不是那么简单了。
又走了近一个小时,汽车开进了昭苏县城。县城不算大,一条主街横贯东西,南北向的大道也不过三四条。每条街走不了多远就出了城镇,整个县城像一个小岛,四周被草原所包围。汽车停在了县招待所门口,这算是县城之内条件最好的宾馆了。我们办完了一切住宿手续,简单地洗了洗脸,就匆匆地来到院儿后边的酒店。早有当地的朋友在那里,只等我们到来,接风洗尘,把酒言欢了。
这匹马在马群中是出了名的暴烈,对人有很大的敌意。记得买马的时候就见它在野外散放时仍旧戴着笼头,笼头上拴着一根很长的绳子,它的主人和我们说起它也略显无奈之态:“马是真不错,就是太厉害,不让人靠前。甭说生人,我都走不近它两米以内,扬起前蹄子拍人!这不,留根缰绳好逮呀!”
听到这儿我才明白其中的原因,牧区的生活是原生态的。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天然、质朴、纯洁、无华,从山水草木到人畜起居,从工作方式到生活习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加雕琢,浑然天成,这才是人类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和谐相处的最佳方式。想到这儿,刚才参观天马蹄印时,本有点儿失落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现在觉得,这里的人文景观就应该这样,不要华丽的装饰,不加复杂的工艺,只把最原始的思维展现给大家,让人们展开自己的想象,使每个人脑海中的故事成为你最美好的回忆,这才是唯美的最高境界。而来此观看的人,不必失望,也无须后悔,因为站在此地之时,你已经是身在画中了。
在马圈里,马匹的买卖有个规矩,卖马不卖缰,马匹成交后,必须换上新主人自带的缰绳。以前的缰绳不管多破旧,卖家也要解下来拿回去。可这匹黑马直到运回北京,那根旧长缰一直在笼头上拴着,估计是没人敢解。到了我的马场仍是如此,而且变本加厉,不单不让牵了,只要看见人,还远远地冲过来踢咬拍吓。现在不是它躲人,几乎是人要躲它,弄得饲养员只得拿着鞭子,每天轰它进出马厩。大伙儿都开玩笑说:“这马既不能骑乘,也不能拉车,每天好草好料地喂着,它还见谁踢谁,咱这是请一老太爷回来呀!”日久天长,饲养员称其为“神经病”。
当我们各自忙完回车上时,水哥向我解释道:“这儿和城市不一样,这儿是牧区,一条河水,人、马、牛、羊一起使用,洗涮、饮用全靠它。没准儿拐过弯去就有人在饮水,咱们尽量别污染人家的水源呀!”
现如今,它受伤了,咱肯定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伤口化脓不加以治疗呀,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强行接近。我把马场里所有的人都叫来,让每个人手里都拿些木棍、鞭子之类的东西,从围栏四周慢慢进入,渐渐围拢,形成包围圈儿,把它堵在一个角落里。说是堵在角落里,实际上也就是众人在离马还有七八米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式的弧形。这过程一定要慢,尽量保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连动作幅度都不能过大。不然一旦刺激到它,它肯定冲人扑来,不是冲撞就是扬蹄拍打。到那时人很容易受伤,而且它一旦受惊,不容易平静下来,今天的治疗计划就泡汤了。
我按照水哥说的换了个离水稍远的地方,但心里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现在靠的是胆大心细,和它比的是耐性了。几个人拿着家伙,原地不动地站在那里和黑马僵持着。那马被众人堵在墙角十分惊恐、烦躁,时而原地打转,时而面冲众人,弓颈、瞪眼,鼻孔中“呼呼”地喘着粗气,前蹄用力拍打地面,发出“啪啪”的响声威胁着面前的对手,仿佛在说:“别过来啊!看见了吗?我这一脚上去不死也是重伤,你们都掂量着点儿啊!”其实我们大家的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呀!
这时,水哥快步跟了上来,招呼我说:“兄弟!别在那儿尿,离水远点儿!”
所谓“僵持”,就是各自都不触碰对方的底线,不加上那最后的一根稻草,使局面保持相对稳定,不致出现火拼的结果。就这样,双方对峙了近一个小时,黑马渐渐地放松了戒备,停止了咆哮,安静下来。我对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把眼神看向别处,用余光注意着黑马,脚步都轻轻挪近了一些,包围圈儿缩小了一点儿。
坡下就是小溪,溪水不宽也不深,但流速不慢。我也没多想,自然而然地找了水边的一棵大树影住一点儿身子,准备解决一下内急问题,以便轻松登程。
和动物接触就是这样,眼神的交流非常重要。双方能从眼睛中获取很多信息,包括喜、怒、哀、乐。现在这个状态,如果眼神相对,就意味着挑战,必要激起黑马更强的敌意。这是我长期与动物为伍所得的经验。
我们陆续走下山坡,司机还在原地等待,见我走来,开窗问道:“看了吗?怎么样?”我笑着说:“呵呵,也就是个土坑,看不看的不吃紧,不过停车尿个尿倒是必要的!”我边说边走过车前,来到路右侧的坡下。
即使如此,黑马依然警惕了起来,又开始咆哮、拍蹄,只是脸转向侧面,眼神快速转换,来来回回地从人的身上扫过却不做停留。哈哈!这叫麻秆儿打狼——两头儿害怕!
此地离公路不远,下道后爬上山脚下的十几米缓坡就能看到。来到近前,我不禁哑然失笑,这跟我想象的差距太大了。翠绿的山坡上只有此处寸草不生,一堆拳头大小的铁红色的石块儿堆成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圆坑,没前没后,没左没右,既没有马蹄的半圆形状,也没有神物的浩渺仙风,只有下雨时存在坑中的半池脏水。嘿!真是看景不如听景。
众人停下了脚步,装作没事人儿一样又进入了对峙阶段。如此三四个回合,我们的包围圈儿已经缩小到离马四五米的距离。而黑马也退到了墙角的尽头,一根长长的缰绳甩在我们身前一两米处。黑马见人对它没有任何攻击行为,精神也逐渐地松懈下来。
说着话,汽车已转过了山弯,慢慢停靠在了路边,大家开门下车。此处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山坳,地形不算宽敞,有一条路弯弯曲曲延伸向前,隐没在前方的山脚下。路的右侧,有一泓溪水,不情愿似的陪伴在道路的旁边,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水哥手指路左边的山脚处说:“就是那儿!”边说边带着大家向传说中天马的蹄印处走去。
又让它安静了一会儿,我轻轻地走上半步,低头猫腰,捡起了拖在地上的缰绳。在我手握缰绳抬头起身的同时,黑马感觉到了来自笼头上的轻微的重量。它惊恐地睁大眼睛,咆哮着抬起一双前蹄,扬头瞪眼,准备发作。与此同时,我两旁的同伴则按照事先的约定,轻轻地向后退下,把包围圈儿又扩大了。
车行途中,水哥突然转变了话题:“兄弟,转过前边这座山,有一处很有名的景点。传说女娲补天之时,有天马从此经过,看此处景色秀丽,水草丰足,流连忘返之时,在此留下蹄印。从此,昭苏被称为‘天马的故乡’。一会儿停下车,你一定要看一看。”水哥一番话,说得我好奇心顿起。天马之词当然是一个美丽的传说,蹄印之事自然也是来自人们的遐想。但这样一个如诗如画的故事,在人们的脑海里会怎样与现实结合呢?这是我急于想知道的答案。
黑马挣扎了两下,茫然地看着周边的人们,搞不懂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好在“敌人”陆续退远,威胁慢慢消减,它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我依然侧面朝着它,不使我们四目相对。等众人退远,我转过身来,背冲黑马,拉着缰绳就走。我这利用的也是马的习惯特点,所有的马都是如此,一朝缰绳在人手,便被驯服了一大半,只要不出现威胁或惊吓,它就会乖乖地跟着牵引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我们进入了一片云雾之中,顿时,天阴了,雨来了,汽车如同开进了水帘洞中,雨来的速度之快让司机来不及打动雨刮器,前风挡上就已模糊一片了。此时,远山早已不见,而近山也把头顶藏了起来,在飘忽移动的阴霾之中若隐若现。车外,片片浓雾似轻烟,像棉絮,从你的车旁掠过,仿佛伸手就能抓到,可当你真的把手伸出车外时,这才感觉到它的虚无缥缈,听凭它从你的指缝间滑过,空留下一手一臂的冰凉潮湿。而当你的心还随着那浓雾飘荡变化之时,汽车又开出了这片带雨的阴云。霎时间又已响晴白日,阳光耀眼了。
我背身牵马在马场里绕了四五圈儿,见它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便停住了脚步,它也站住不动了。我转身回头,双眼注视着它,它立刻警觉起来,喘着粗气,转头旁视,眼神飘忽,但一只耳朵始终保持正面对着我。
看得出来,他对新疆的感情太深了。确实,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从车内向外看去,一片片广袤的土地,一块块天然的草场。蓝天、白云、青山、绿草,不像燕山的浩荡,没有泰山的宏伟,不似华山的险峻,不同黄山的灵秀,却有着西北边陲特有的磅礴和浩荡。山与山不尽相连却遥相呼应,近山之间大片的绿毯上散落着成群的牛、羊、骏马,在远山顶端终年积雪的映衬下显得柔缓、凝固却又动感十足,活脱脱一幅生动美丽的油画。
看它那样子我差点儿乐出声来,这就是心虚的表现呀!现在的我最起码在心理上是占优势的。就这样走走停停、斗智斗勇中,黑马渐渐恢复了正常,行走自如了,可我也一直没敢把缰绳拉近,稍稍缩短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如果冒进,太危险了!所幸今天的目的不是和马近身接触,而是只要能把它拉入铁架中顺利地进行治疗就是大功一件了。
三人从北京坐飞机到乌鲁木齐,转机伊犁,水哥早已联系好当地朋友开车来接。从伊犁到昭苏还要有两个来小时的车程,在车上,水哥打开了话匣子。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水哥就像受了刺激一样不停地说着,从初次来买马,到横跨大草原,从风餐露宿、挨冻受饿,到热腾腾的奶茶和香喷喷的手扒肉,从满山的牛羊到奔驰的马群,从热情的牧民到美丽的维吾尔族姑娘,水哥好像有着无尽的回忆,讲不完的故事。
在养马人的口中管铁架叫兽医架子,是给马治疗检查时固定马匹用的。前文有所介绍,新疆兽医王思农老师给马做检查用的铁架就是标准的兽医架子,而咱马场用的则是我从新疆回来后突击焊成的。铁管有点儿细,各种对马撞击、踢踏的保护措施也都还没有,只是临时设备,以备不时之需。
七哥是老朋友了,世家出身,几代的把式,饲养功夫深厚独到,在玩儿方面一直给予我有力的支持。这次有他随行,让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我拉着黑马遛了一会儿,看它已初步适应了人的牵引,于是把它拉到了兽医架前。
水哥,是我养马以来新认识的朋友,全名白金水,六十多岁,自幼和马打交道,经验丰富,见闻广博,马圈里的事儿瞒不了他。年轻时往来于北京和昭苏之间买卖马匹,眼光独到,人脉熟络。这次为我掌眼把关、充当向导,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黑马对铁架也十分敏感。估计是以前治病或检查时进过兽医架,在里边吃过苦头,现在又见到此物,四条腿像钉在了地上一样,任凭你死拉硬拽,一步也不肯向前挪了。
伊犁马,顾名思义,出产在新疆伊犁的马。伊犁的昭苏地区被称为天马的故乡,自古以来盛产好马。经多方联络,我和朋友一行三人整装出发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拉着它转了无数的圈儿,连轰带赶,可算瞎猫碰上死耗子了,也不知道哪根弦搭对了,黑马在我们的吆喝中,一头撞进了铁架内。我赶紧把缰绳拴好,后边的人也利落地把一根铁杠固定在马的屁股下方,为的是防止它退出铁架。
据了解,当时北京大大小小的马场有二百多家,所饲喂的马种也不尽相同,就自己的财力、人力、精力、物力,以及专业技术力量,根本不具备和别人竞争的资格。因此,我分析来分析去,只得走中低端路线,繁殖杂交一些半血马,以供耐力赛和休闲骑乘这块市场,而在本土适合用于杂交的马种则非新疆的伊犁马莫属了。于是我决定,去新疆买马。
截止到现在,黑马已经完全在人的掌控之中了,它身在铁架中,前后左右都有铁杠贴身固定,绝对不能挪动一步了。这时大伙儿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说说笑笑地向铁架围拢过来。
有了这三项原因,自觉理由已很充分,可还是不能轻易下这个决定。因为这时脑子里对马已多多少少有了一点儿了解,这么多品种的马,到底引进什么品种合适呢?这个问题可不是那么好回答的。因为答案直接牵扯到以后马场的发展方向,而这个发展方向,又对马场的成败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黑马见众人肆无忌惮地向它靠近,顿时有些惊慌,前后冲撞了几次不成功,想腾起前蹄也做不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困,突然不再挣扎,只是全身紧张地站在原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静观其变。
我就是这样,之前拿礼贤镇这块地为的只是小院儿的动物有地方安置。现在各方面已基本安排妥当,我的脑子里又有了新的想法:要去买上几匹大马。理由有三:一是喜欢,而且从没养过,有强烈的好奇心;二是自己的养殖公司必须要有自己发展的主项,马是我目前最感兴趣而且最有发展的项目;三是本身已有的十七匹可爱的小马,之所以可爱,是因为小。何以显小?必须有大马在旁陪衬,有了对比,才能充分体现出小马的体形优势。
这时该看兽医的了,只见他慢慢地向马的身边靠近,黑马的双眼、双耳,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兽医走到它的身旁,伸出手来在马的脖子上轻轻地抚摸着,碰到马的一刹那,被摸的那块肌肉剧烈抖动了两下,马也躁动不安起来。
我这个人条理性不强,计划性也差,做事随性,从来没有目标。都说水瓶座的人像外星人一样,思维很难琢磨,独树一帜,天马行空,其实根本没有外星人那么不可思议,也没有天马行空那样高深莫测,实际上说句白话,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兽医嘴里不断“哎——哎——”地喊着,声音拉得很长,据说这个声音能对稳定马的情绪起到作用。果然,在他的“哎”声中马没有狂躁起来,他边喊边摸,动作幅度逐渐加大,黑马见没有什么威胁,情绪也平稳了许多。
新疆买马记
兽医依然持续地抚摸着,从脖子到肩胛,从两肋到后胯,慢慢地向右腿内侧的伤口摸去。当他低头弯腰,正要检查伤口时,黑马又开始不安起来,两眼圆睁,四蹄乱踏,在铁架中左冲右突,把我临时突击焊成的铁架撞得直晃。
经过总结,我决定在院儿中以正房的位置,坐北朝南,专门为小马设计建造一座马厩。小马厩是一个集体宿舍的性质,面积有一百多平方米,可容纳二十多匹小马,是专门为基础母马设计的休息室。室外用木栏杆圈了一大片地作为小马的运动场,靠运动场的西墙盖了一排单间,专门饲养小公马。这样,既保证了马棚内的通风采光,又可以控制四季的温度、湿度,还能够在不毁坏植物的前提下让动物有一定的活动空间,同时把公母分开,避免乱点鸳鸯谱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自小马喜迁新居之后,每天定时饲喂草料食水,定点开门运动晒暖,马的状态日渐好转,个个膘肥体壮,再也没有闹过病了。
兽医见此情形,只好站起身来,苦笑两声说:“嘿嘿!不行呀,这马太暴了,不让碰!”我奇怪地问道:“刚才胡噜半天不是挺踏实的吗?”
解释归解释,牢骚归牢骚,终究动物不能白死,从中汲取经验教训是最重要的。这两次事故都反映出同一问题:饲养条件不到位。前者是因为小院儿中的光照不足,导致发病,而后者则纯属意外。
兽医解释道:“是呀,摸身上可以,可它的伤在后腿,侧后方是马的盲区,它看不见人了,只能感觉到有手碰它的伤口,那肯定急眼呀!”
还有一些人,不要老跟我提什么“它应该属于大自然”,我还应该属于大自然呢,现在怎么那么多人管我呀?再说在大自然中它一样摆脱不了生老病死的客观规律,只是你没看见也就罢了。把一切看简单一些吧!喜欢就是喜欢,饲养就是饲养。我们尽量给动物们提供一个良好的生存空间和生活环境,吃喝不愁,适量运动,时时护理,天天陪伴,医疗到位,临终关怀。这一切的待遇,现实中又有多少人能享受得到呢?
“噢!那怎么办呀?”
有的人一碰到从容对待宠物的生老病死的人时总爱说一个词:心狠。其实并不是,难过有不同的表现方式,难道非得号啕痛哭,如丧考妣就叫心善?相反,我倒认为那些过度悲伤,并从此不养动物的人是在这个问题上选择了逃避,不属于真正喜欢宠物的那类人。更有一些爱心泛滥的朋友,不能提起宠物死亡的事儿。只要一提,马上不问青红皂白把一切问题归在饲养者身上,仿佛他就是事情的罪魁祸首一样。其实大可不必,一切事情都要分析,弄清原因再批评也不迟,再说生老病死是所有生物的成长规律,这很正常,人还有个三长两短呢,动物怎么就不能有个一差二错呢?
“没别的招了,麻醉呗,麻翻了想怎么治就怎么治了。”
老话说得一点儿不错:“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只要是带毛带气儿的,说没就没,有时都不等你反应过来,一错眼神的工夫就一命呜呼了。作为饲养它的人,伤心归伤心,但首先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自己,让自己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这一点我做得还算不错,不是我心狠,实在是从小到大与动物为伍,这方面的事情经历得太多了,习惯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听兽医的,而且从我心里也愿意给马实施麻醉,毕竟让它安静下来以后,对人对马都减少了很多危险性,而且处理伤口也可以更从容一些。
“小毛驴”的妈妈怀孕后也随着马群在院儿中散放,这一天的上午,饲养员在饲喂草料检查马匹时还一切正常,到下午两三点钟,“阿拉伯”突然状态不对了,站立不走,目光呆滞。员工过去查看,外表没有丝毫异常,立刻给兽医打电话,还没等兽医到场,“阿拉伯”口鼻出血,倒地气绝了,从异常到死亡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等兽医到场时,马肚子已胀得滚圆。兽医解剖时,划开马肚子的一瞬间,血水喷射出一米多远,流得满地都是。等血水流净,兽医剖开腹腔检查时,从肚中取出一只拳头般大小的小马胎儿,并以此定论,孕期交配,造成腹腔大出血。
兽医从药箱里拿出针和药,目测了一下马的体重,估算了一下麻药的用量,把药配好吸进针管里,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右手持针,左手拿着酒精棉球来到了铁架旁。
而“小毛驴”的母亲在成功产女之后经过热配又顺利怀孕,那时因条件不够,马匹采取散养方式,一群母马,一匹公马,随意活动,自由交配。这也是在我国几大牧区沿用至今的一种成功的饲养方式。
黑马又警觉起来,这东西,虽然身处困境,但丝毫没有任人宰割之态,仍旧横气十足,随时准备对身边的任何危险之人发起攻击,绝不像猫狗之类的宠物,被困初始便发出哀鸣。
同年秋天去世的,是“小毛驴”的妈妈。因其头形酷似阿拉伯马,饲养员也就习惯地称它为“阿拉伯”,它的死亡纯属意外。当时“小毛驴”刚刚断奶,马的孕期十一个半月,生下小马驹后的十二天内会再次发情,在这十二天中让公马与之交配,怀孕的概率相当高,马界称此为“热配”。如果错过,在这之后母马每月会有一次发情,直至怀孕为止。每次发情持续六七天,但最佳交配时间也就在其中一两天内,其余时间成功率极低。除此之外的任何时间,母马是拒绝与公马亲近的。
爱马人都说马的身上有一种精神,不卑不亢,不屈不挠,身上带有龙性。很多民族把马视作图腾,自古就有“龙马精神”一说,现在看来,果真是不负盛名呀,黑马今天的状态大概就是这种精神的点滴体现吧!
然而就在这个好消息来临的同时,坏消息也伴随而至了。在搬过来的当年,有两匹大马死亡。先死的是一匹红色公马,年龄三岁,病因要追溯到搬家之前在小院儿中恶劣的生活条件,长时间的潮湿阴冷、光照不足、运动不够,使身体寒气过盛。搬到大院儿来,谁也没有发现它身体不适,因为此马食欲颇为旺盛,每到喂草料时,它总是率先过去进食。到后期咽喉肿大已不能吞咽,它照样随着马群奔到草料旁边低头作吃食状,因此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它的病状。直到它食欲减退,独自面壁不动时,过去查看,咽部已形成肿块儿,使得笼头都紧绷在腮部了。此时再用任何药物都已无效,发现的当天傍晚它就倒地不起了,晚上十点左右,彻底宣布死亡。后经兽医解剖查看,咽喉部位水肿,往下从气管到内脏遍布红点儿,确诊为白喉病致死。
麻醉针是肌肉注射,一般情况下兽医会选择把针扎在马的脖子上,大概是因为脖颈上血管密布,离心脏近,效果会相对快一些吧。兽医左手轻拍马的脖子,待马的躁动情绪稍微平复一些后,将手中的酒精棉在它的脖子上擦了几下,右手持针慢慢靠近,在离皮肤也就一寸左右的距离时,猛地用力向下扎去,锋利的针头无声地穿过厚厚的马皮,插进了黑马颈部的肌肉里。
在和跳蚤斗智斗勇的这近两年时间里,大院儿的饲养、建设工作也不能停止。在这期间,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您先听哪个?哈哈!这回先说好消息吧。两年,两个春天,分别有两匹小马驹诞生了,它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俩,姐姐栗色黑鬃尾,妹妹灰色银鬃尾,年龄相差一岁,天生丽质,活泼可爱。姐姐叫“小毛驴”,妹妹叫“灰姑娘”。名字都是由照顾它们的工人给起的,都是平时在日常工作中顺口说出来的名字,自然亲切还充满了爱意,这称呼一直沿用至今并记录在了马场的动物档案中。
顿时,黑马火了,一直僵持的局面被打破,黑马死死守住的底线终于被触碰,这一针就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一颗重磅炸弹。黑马暴跳如雷,在铁架内向前猛撞,把本就不甚牢固的架子冲得摇摇欲坠,同时后蹄向后狠踢,踹得立柱铁管当当作响。
把一切看简单点儿
黑马这样一折腾,身体虽然不能有大的动作,但人拿针的手肯定配合不好它那不规律的运动,扎进肌肉里的针头必然滑出肉皮。因此兽医赶忙松开右手,任凭针头扎在黑马肉中,带药的针管斜挂在马的脖子上,连忙冲我们喊:“大伙儿都往后点儿,让它安静安静!”
敌人的反扑计划被扼杀在了行动之初,没有给我们造成巨大的损失,但是工人真的被这些小东西吓怕了,这一夏天药不离身,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现在跳蚤已然在大院儿绝迹,但每年暑期的防治工作仍是重点,直到今天提起此事,我还心有余悸。
听了这话,刚刚围拢过来的我们又都退到了铁架的三四米之外。黑马见众人退远,渐渐也就停止了疯狂的挣扎,站在原地呼呼地喘着粗气。又等了一会儿,兽医轻轻挪动双脚,慢慢地向它靠近,准备捏住挂在马脖子上的针筒,把麻药推进马的体内。但这马根本就不容任何人碰到它的身体,兽医手还没挨到针管,它又开始了疯狂地挣扎。在剧烈的冲撞下,针管坠着针头,滑出了肉皮,被甩到了地上。兽医叹了口气,捡起针管,回到了我们身边说:“这家伙,太厉害了!”说完这话,他点上一支烟,直勾勾地看着架子里的黑马不言语了。
房子被一砖一瓦地拆了下来,所有东西放在院儿中晾晒。狗舍原址又恢复成一片平地,被清扫干净后在自然的温度和光照下过了一冬一春。一进入潮湿的夏季,跳蚤居然又冒头了!这次我们有所准备了,准知道砖缝、土里的虫卵会在闷热的季节死灰复燃,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杀虫药,全院儿人员齐动手,进行了几次大面积的扑杀,跳蚤失去了自己的大本营,终于在这一年的初夏被我们围歼在狗舍原址附近,全军覆没。
这番较量,可以说是让黑马占了上风。它的这通儿发飙,把大伙儿都镇住了,谁也说不出话来了。我远远地围着黑马转了一圈儿,经过这通儿折腾,它原先的伤口又崩裂了,伤口中渗出的血水顺着马腿淌了下来,不但旧伤没治,还又添了新伤。黑马刚才后腿猛烈的几踢都踹在了铁柱子上,坚硬的立柱把马两条后腿的皮肉蹭翻,几片黑色的毛皮耷拉着挂在马的小腿上,衬着旁边的伤口,黑红耀眼,鲜血淋漓。
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抗日战争是个持久战,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要把敌人放进来,不要心疼那些瓶瓶罐罐。现在敌人是放进来了,不舍了这些瓶瓶罐罐还真不好消灭它们呀!可这真不是瓶瓶罐罐呀,这是我花了多少心血、钱财盖的一排房子呀!唉!到现在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心一横,牙一咬,拆!就这样,工人又用了近一周的时间,怎么盖的,又怎么给拆了。事到如此也只有往开了想:问题都要辩证地看,有失就有得。房子是拆了,可拆房的时候不是每个人又被咬了一身包吗?——我这心也太宽了!
我无助地看着兽医,又心疼又生气。旁边的众人也没心思开玩笑了,看着兽医问道:“这怎么办呀?这伤也得治呀!”兽医抽着烟,心里好像一直在盘算着什么。这时听到大家的问话,把烟屁股一扔,冲着众人说:“没别的办法了,用吹筒吧!”他这话一出口,我们这心里还算有点儿底了。
真没想到,这小小的物种竟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思来想去,这狗舍不能留了,留在此处早晚是个隐患。不管狗舍做何用途,但凡遇到适宜的条件,小东西们必会重新集结部队杀一个回马枪,到那时后悔又管什么用呢?
吹筒,在场的人还都了解一点儿,这是一个宽两厘米左右、长不到两米的金属管。把麻药注入一个特殊的针管里,装入吹筒内,用力一吹,针管能像子弹一样激射而出,扎在动物身上。而这特殊的针管上有一根皮筋,拉开后挂在注射器的推柱上。针管射出扎在动物肌肉上以后,靠皮筋的收缩力,带动注射器尾部的推柱,将药水注入动物体内。整个注射过程不用人来操作,只需站在外围鼓气将吹筒内的针管吹出就行,射程能达到十多米,是麻醉凶猛动物或跑动灵巧不易捕捉的野生动物时用的。
直到此时,工人的心这才踏实下来,过上一段平稳的生活。闲置一个夏天的狗舍也该整理打扫了,狗是不能在那儿养了,我原想着是不是转转思路把房间用于别的项目,比如养鸡、养鸭,或作为库房、工具房等。谁知工人一进狗舍,出来后又是一身包。原本以为在大环境的制约下,跳蚤已经全军覆没了,谁知它们龟缩在狗舍内,在适于自己生存的小环境内仍然保存了很强的实力,以图来年开春东山再起。
以前我马场中养着几只梅花鹿,春天取鹿茸时,曾用过此筒。操作方便简单,一吹即可,只是装药、调整注射器机关时稍有费时,不似打针那样直截了当。现在想来,对付这个“神经病”,那可能是当时最好的麻醉方法了。
在这场人和跳蚤的战役中,人始终就没有占据优势,一直就处在被敌人包围之中被迫挨打。直到天气转冷,跳蚤们失去了生存的环境,这才逐渐丧失了攻击力,工人身上的包也慢慢少了,偶尔发现残余的小股部队,也造成不了大的危害了。直至深秋,跳蚤才在大院儿销声匿迹。
想到了这个方法,大家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气氛缓和了许多,人们又恢复了说笑,一边抽烟聊天,一边注视着兽医摆弄注射器,不时地问这问那。而在这整个过程中,黑马的精神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它的注意力一直在两三米以外的人群中。身体虽然停止了冲撞,但大眼睛一直白眼球多黑眼球少地注视着身体侧后方的我们,两只耳朵像雷达一样转来转去。毕竟,人还没有远去,身体还被困在铁架中,这对它来说就是危险还没有解除。
我没办法,只好把狗都牵出狗舍,重新拴回院儿中,新建的狗舍被迫弃之不用了。可这并没有阻止跳蚤大军的攻城略地,没多久,它们就占领了员工生活区,连员工宿舍也成了它们繁衍后代的温床,工人们叫苦连天,大院儿里人心惶惶。那段时间,我轻易也不敢到大院儿里去了,怕万一招一身跳蚤带回家里,那就麻烦大了。
在众人的期盼和注目下,一切准备就绪了。装好麻药的针管尾部有一小撮红毛线,就像箭后边的羽毛、飞镖后边的红绸子一样,在飞行中能够起到导流空气的作用,让针管始终保持头前尾后,不至于翻转。
紧接着我急忙四处买药,消毒液、灭蚤灵、生石灰、敌敌畏,所有药品用了一个遍,怎奈为时已晚,跳蚤大军已成气候,更由于温度好、湿度佳、数量多、繁殖快,不管你用药多猛,仍旧前赴后继,舍生忘死地叮咬着人畜。
兽医将注射器放入吹筒内,将吹筒的一头放入口中,另一头对准马的肩颈处用力一吹,“呼”的一声,一道红光射向黑马,黑马全身一震,随即恢复平静,再看时针头已深深地扎在马的肌肉中。就在注射器与马接触的同时,皮肉推动针尖上的机关,皮筋的弹性发挥了作用,将针管中的麻药快速地注入黑马的身体,一切结束了。我们现在的工作只剩等待,十分钟之内,黑马必将浑身瘫软,倒地不起。到那时,不管它有多烈性,也只能像案子上的肉一样,任凭我们摆布了。
我身穿短裤进去时,能明显感觉到有跳蚤噼里啪啦地往腿上蹦,当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胡噜着双腿慌忙跑出狗舍,再也不敢进去了。
然而,事情根本就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一支烟抽完以后,黑马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出现任何异状。所有人都觉得很诧异,在给梅花鹿麻醉时,两三分钟后鹿便倒地了,怎么这马这么顽强?众人的目光陆续地转向兽医,渴望着他来给个解释。
直到后来跳蚤成了灾了,在院儿里的每一个人都被咬了,而且身上新包摞旧包,这时,才引起我的重视。我到狗舍中去看时,每只狗都缩在角落里翻身回头用嘴咬着自己的背毛解痒。
兽医倒还沉得住气,对众人说:“别着急,再多等一会儿。”
狗舍错误的关键还是保留了沙土地面。确实,那样狗的大小便清理起来非常方便,但随着季节的变换,气温逐渐变暖,到了八月,雨季来临时,狗舍中又热又潮,正好适合跳蚤滋生。开始还不太明显,工人进去喂狗后反映身上老被虫咬,我也没太在意。
又十多分钟过去了,黑马照旧精神紧张地注视着我们,身体上没有丝毫晃动。
我自觉主意不错,马上叫工人进场、备料、画线、施工。不到半个月,一排漂亮的狗舍建造成功。看着自己的杰作,打心里佩服自己的主意高明。谁知道两个月之后,事实就让我彻底知道了这个所谓的省事儿就是偷懒,所谓合理也是单凭自己主观的臆想,根本没有实践的经验和科学的分析。这个设计不仅白花钱了,还让大院儿所有人畜饱尝了痛苦,直到两年后隐患才彻底消除。
“操!你这麻药过期了吧?”马场经理小魏首先发难。他常驻马场,打理场内的一切事务,和兽医的接触最多,早已处成了朋友,因此说话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的客套。
再让我费了一番脑筋的问题就是用什么材料铺设地面,以我之前的经验,土地绝对不可取,水的渗透性不强,撒两泡尿就和泥了;用红砖墁地不平整,铲粪很麻烦;用水泥铺地倒是干净,但冲洗时下水没有地方疏通,容易积水,而且夏天水泥地吸热,地面温度提高,容易造成犬只上火。想来想去终于决定什么也不铺,就采用本来的沙土地,撒尿瞬间渗干,拉屎一铲就走,夏天阴凉,冬天铺木板保暖,既省事儿又合理。
兽医听完当时就乐了:“呵呵,你琢磨可能吗?我们干这行的,麻药是常备的东西,如果这都过期了,那我们就别干这个了!”
经过一番设计,最终选在草库北墙后边背阴处,当时并不是不知道兽舍采光的问题,而是考虑大狗傍晚需要放出来看家护院,因此在笼舍里的时间只是白天,不会影响动物健康。
“会不会是量少了?”饲养员提出了第二个问题。麻药是根据动物体重来调配用量的,他每天和马打交道,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说实话,建狗舍之前,我还确实费过一番脑子。首先选址必须合理,当时想的是要远离会所,以免吵闹,要近靠工人,方便饲喂。不要建在明处,因为毕竟不是发展主项,也避免伤人。另外,院子虽大,但在房屋之间和后面还有很多空地没有利用,要尽量合理规划,少占坐北朝南正房的位置。
“应该不少,我看这马最多六百斤,我用的药只多不少。”
不管怎么说,动物都转移了过来,这就是迈出了可喜的一步。有什么需要完善的,今后慢慢来吧。想是这么想的,真能慢慢来吗?马上夏天了,雨季就要到了,狗成天拴在外边怎么能行?现在要加紧施工的就是狗舍。您看农村院儿里养条看家狗,搭个狗窝省事儿着呢,捡点儿剩砖好歹垒一垒,上边盖个破板子就行。可在咱这儿没那么简单。第一,狗多,又都是大型犬,需要足够大的地方。第二,按设想将来每只狗在自己的窝外要有一定的活动场地,这样一个狗舍就需要一明一暗两间房的地方。第三,以我的远程规划,将来这里要逐渐形成一个私人会所,外部设施要讲究美观。综上几点,狗舍的建造需要正规的工程队一砖一瓦规规矩矩地盖上一排不次于人住的房子。
饲养员也不说话了,他养的马他心里清楚,人家连体重都说出来了,这方面还能有什么错呢?
要把“敌人”放进来
“那到底怎么回事儿呢?”我想这事儿就别瞎猜了,只能请专业人士给个答案。
所以别看之前做了那么多的工作,来到院儿中各个方面还得凑合。首先,没建狗舍。小狗只能进屋与人共处,所有的大型犬都要定点打桩,拴在院儿中。小马没建活动场地,只能散养在院儿里,这下马儿倒是活动开了,日照充足,食水丰富。可由于人手不足,照看不过来,院儿中新栽的果树可遭殃了,不单新发的嫩芽被吃掉,连树皮都被啃光了。院儿中的树木经过不到两个月马牙的洗礼,几乎全军覆没。我心疼得咬牙跺脚,可就是没有办法。只有鸽子还算不错,搬到新家后条件好了,配合上药后身体慢慢健壮起来了,但仍有一些老弱病残、病入膏肓者,终因年迈体衰,医药晩效而不幸离去了,使我的种鸽群伤了很大的元气。
兽医见我问得直接,也就没有任何掩饰地告诉我:“是呀!我也纳闷儿呢,我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按说早就应该倒了,我想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这马神经高度紧张,意识中和药性产生强烈的对抗,再加上身形高大,体力超强,这样,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抵抗,才能让它撑到现在。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这个搬家不是条件成熟的搬迁,是非搬不可,不搬不行。
“那怎么办呀?”
等基本建设初步完成了,我迫不及待地把我的宠物转移到大院儿中来。转来时所有的动物可以用体弱多病来概括,身体好的也基本处于亚健康状态。在两年的恶劣饲养条件下,所有的狗都痩骨嶙峋,小马精神萎靡,一百多只鸽子中绝大多数体内带有各种各样的病毒和呼吸道疾病,朋友送来的两只梅花鹿其中一只已经撇下同伴驾返瑶池了。虽然在这期间工人们仍旧定期给动物驱虫、防疫,但光照的不足使动物缺少了生存的三大要素之一。如果我再不赶紧帮它们搬家,必将损失惨重。
“我再给它加点儿量!”说着话,兽医从药箱里又拿出了麻醉药,经过一番准备,吹筒第二次对准了黑马。兽医再次鼓气将针吹出,瞬间,已有两支空针管悬挂在黑马的肩颈之上了。“再等会儿吧!嘿嘿,这加一块儿差不多是一匹混血马的用量了。”兽医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收拾着吹筒。他所说的混血马,是一种体形高大、身材魁伟的马种,一般的混血马体重几乎是国产马或温血马的两倍,也就是说,按黑马的体重算,给它注射的麻药,药量已经翻了一番。
可以说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我那儿所有的宠物跟我都陌生了,因为我很少能有时间到小院儿去看它们、陪它们玩儿了。我所干的,都是我不愿意干却又不得不干的事儿。
听了兽医的话以后,我转身来到黑马的近前仔细地观察着它的状态,这时的它确实和之前有了比较大的变化。不知什么时候它已变得浑身大汗淋漓,两只眼中布满血丝,身体动作有了明显的不受支配感,但神志依然清醒。看到我靠近,它又感觉到危险来临,挣扎又开始了。只不过这次的冲撞没有之前那样有力度,动作明显缓慢了,但因它本身体重在那儿,所以仍然让人感觉势大力沉。后腿照样腾空踢踏,虽力量不如以前,可仍旧踹得铁管咣咣直响。
也总算没白忙,这期间院儿里办全了养殖用地的各种手续,成立了天精地华养殖有限公司,申请了国家二类动物饲养繁殖许可证,安装了大型变压器,打了深水井,盖了二十间马厩、两间鸽棚、一排员工宿舍、一个超大的仓库和一栋两千平方米的会所,挖了一个直径十米、深三米的鱼池,铺了一条近三百米长、贯通全院儿的柏油路,种了一片苹果树、一片梨树和各种其他果树、花树、行道树,还在开春之前成功地把以前小院儿当中种植的近百株树木移到了大院儿中,同时扩建了一个九米宽的大门,以便来往车辆通行。
兽医听到这边的响声,抬头看着黑马,缓缓地站起身,眼中露出诧异的神色说:“我的妈呀!不会吧?它还能这么折腾?”
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我马不停蹄,脚后跟打后脑勺地忙前忙后,外边应酬着饭局,院儿里忙活着建设,抽空办理着各种手续,整天就像个包工头,夹着皮包出没在礼贤镇的各个部门。
在兽医的想象当中这马早就应该浑身瘫软,倒地就范了,可事情明摆着不像他预料的那样,黑马依然站在原地,而且凶性丝毫不减。这明显是他始料不及的,他向前走了两步,呆呆地望着黑马,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了。
初到此地,一切都还陌生。政府的各部门、各科室、镇政府、农建科、电管站、水务局……甭说不知道地址,有的机构根本我就从来没听说过。现在不单得找到,还得办手续,送礼物,打关系,交朋友,今后你要在人家的地面儿上混了,而且不是一年两年。这个关节必须顺当,否则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我转过身朝他走来问:“怎么办?”这时候我只能跟他要主意。
我回家想了一天,把思路大致捋了一下。进场的第一件事首先要给院儿里通电,电是先决条件,有了电一切才有可能往下进行。想到这儿,后边应该干的事情才渐渐地浮现在我的脑子里。电、水、吃、住、玩儿,不单是人,还有动物,这一切的一切都得从头做起。
“没辙!治不了了。”
就说前院儿三十亩地的大院子,方方正正倒很规矩,但除了围墙连大门都没有。怎么养动物?嘿!甭说最终目标,离搬家的条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好在那时刚拿下这块地,心气儿正足,什么事儿都得从头干起呗!
“再加点儿药量?”
我是一个计划性很差的人,干什么事儿都没有一个长远的规划和测算,做事风格也很少迎头而上,基本上是事情赶着我跑,永远是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到租地这事儿也是如此,过程什么的根本就没考虑,脑子里幻想着美好的目标,等到真要搬家时,来到这块地上一看,根本就不具备条件。
“不行,不敢再加了,量太大了会出事儿的。”
正所谓隔行如隔山,自小就在城市长大、文艺圈儿游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拥有一片土地有多麻烦。那时只是一心扑在玩儿上,又急于把小院儿的动物转移出来,心里只想着把合同签完,动物拉过来自己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在这儿玩儿了。谁知这份协议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副大车套,套上之后就由不得你了,虽然没有人拿鞭子抽你,但事情永远在赶着你,使你必须负重前行,永远不能停止。我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心情,再也不能整天把自己放在爱宠中间,自得其乐,优哉游哉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完了呀,这不是半途而废了吗?”
您知道喜爱宠物的人是以照顾宠物为乐趣的,有时自己计划得好好的,今天来大院儿什么都不干,要给某只狗洗洗澡,要给哪只狗梳梳毛,要牵哪匹马运动运动,增进一下人宠之间的感情——嘿!想得美,到了院儿里活儿就来了,事无巨细都要你来拍板决定。一会儿来人说麸皮没了要去买,一会儿来人说木料不够得去进,一会儿说防疫站来电话叫咱去签个字,一会儿说动监局马上来人要检查……弄得你心里烦躁不已,还不得不放下手中活儿去解决这些杂事——这是让我最撮火的了。
“看现在这意思,只有把它吊起来……”
自从有了这个大院儿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踏实过。虽然到院儿中来得比从前频繁,待的时间也长了,但脑子里总是装着这事儿那事儿,拉关系、套交情、请吃饭、送东西、搞设计、谈思路、进材料、买砖瓦、签合同,办手续——迎来送往,忙于琐事,仿佛有干不完的活儿,我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心情和时间能够塌下心来和自己的宠物玩儿了。
兽医说的这方法我倒是知道,用一块帆布兜住马的肚子,帆布的四角拴上绳子,用滑轮把马吊在半空。马是靠四蹄撑地站立,只要四蹄一离地,当时它就没了脉,四条腿直直地伸着,再也不会挣扎踢踏了——这是给烈马治病的最后的办法。但我这儿根本不具备这个条件,一切的设备全没有,这个方法根本就不可能实现。所以兽医把话只说了一半儿就停下了话头儿,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中。
动物搬家,元气大伤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时候,远处一阵敲门声。我跑过去打开大院儿的铁门一看,水哥来了。水哥知道我入道不深,没什么经验,所以自我们从新疆回京后,他隔三岔五地到马场来看上一眼,出点子,拿主意,给了我不少帮助。
那段时间我是频繁往来于城乡之间,看了无数的场地,终于在朋友的介绍帮助之下,找到了一处相对满意的地方。此处土地属于种养殖性质,占地五十七亩,产权为大兴区礼贤镇柏树庄村。因为土质沙化,不宜于庄稼生长,因此长年闲置。这一切都比较符合我的要求,所欠缺的就是五十七亩土地分为两块,虽相隔很近,但毕竟不能贯通。好在我是自己玩儿,前边一块三十亩的大院儿已经绰绰有余了。经过反复地查看、调研、洽谈、磋商,终于签下了租赁合同,我拥有了这块土地三十年的使用权。
水哥一进院儿,就看到了远处兽医架子里的黑马,一群人围在四周,马上问道:“那黑马怎么了?”
可乐归可乐,但那时候可乐不出来。我这一院子的动物天天罩在阴影之下不见阳光,短期之内还能凑合,时间长了非得病不可。我得马上行动,找个地方把它们安置下来。于是,我发动了所有人脉关系要找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我的要求不高,首先地方要够大,要让动物有足够大的活动场地;其次不能离家太远,不然照顾起来太不方便。最重要的一点,我必须直接面对产权单位进行租赁,中间不要有第三者。有过上次的经验教训,我觉得这事儿还是直接和政府单位接触比较稳妥。
“咳!让别的马踢伤了,这不准备给它治治伤嘛,太闹了,谁也弄不了它……”我一边说一边把水哥领到了黑马跟前。
说句题外话,自打那时到现在,拆迁就一直没动静。消息喊得欢,大部分都是谎信儿。前年好不容易动工了,拆到这院儿不拆了。现在四周都平了,就孤单单这一个院子立在这片荒地上,十五万多临时搭建的彩钢棚让风吹雨打得已经快成凉亭了。老头儿一天两趟跑村委会、乡政府咨询政策,问消息无果。眼瞅着这十五万多打了水漂儿,急得光牙就肿了好几次了。而我呢,除了按年交房钱,剩下的就只是觉得这事儿挺可乐!
水哥问了问之前的情况,围着黑马转了一圈儿,扭头跟经理小魏说道:“给我拿根绳子来。”
进屋落座,我们把拆迁之后的具体赔偿事宜简单聊了几句,好在有合同制约,按协议办事,双方也没有什么可争执的。反正我是打好主意了,听见拆迁的信儿想把我挤走?门儿都没有!咱就这么耗了!从今儿以后,爷们儿交情都别谈了,院子我不用,房租我照交。看的就是以后这乐!您瞧!卖了孩子买猴儿——玩儿呗!
不等小魏吩咐,饲养员立刻跑进马房,不一会儿拿出来一捆拇指粗细的绳子递到了水哥的手里。在养马场里,绳子是不缺的。
这时听到我说这些话,他反过头来对我也采取了“怀柔政策”,你怎么说我怎么应,只要不触碰到我的利益就行,反正房子我盖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深究这件事儿,倒也不显尴尬。
水哥在地上把绳捆抖开,拿着绳子的一头在黑马脖子上绕了一圈儿,盘了一个结,然后单手一抖,将绳子抖到了黑马的后腿下面,让绳子兜住黑马左后蹄蹄腕儿的细部,用力一拉,将左后蹄拉得蜷了起来,然后将绳子的另一头和马脖子上的绳结拴在了一起。就这样,黑马的左后腿以最大程度的蜷缩状态和马的脖子捆到了一起。
他倒真会套近乎!我嗯嗯啊啊地应付着,你房都盖完了,我还和你争竞(1)什么呀?但是该说的也必须要说,什么该说呢?咳!无非也就是把电话里那天说的再重复一遍,最终让他明白,这事儿是他违约在前,因为他的违约给我造成了重大的经济损失,我之所以不追究,是因为不愿闹到两败俱伤的份儿上。
水哥拍拍手说:“行了!老实了,该怎么治怎么治吧!”
那时也可能真应了这句老话:“人有见面之情。”也可能是因为棚子搭起来了,心也放下了,火也消下去了,反正见面时老头儿态度收敛了许多,不似先前那样蛮横无理了,赶忙先解释:“爷们儿,我也没辙,你说这村儿里催得紧,明告诉你了,凡是评估之前盖的房都算数儿,之后的就不算面积了,你说我能不急吗?你大叔也不容易,村儿里这一句话,我搭这些彩钢棚就花了十五万多,那也得搭呀,咱这一辈子等的不就是这机会吗?咱爷儿俩这关系,你说,大叔要挣了钱,你不得替大叔高兴呀?”
“嘿!就这么简单?”
想到这儿,我的心情就平和了许多。三天之后回到北京,下飞机打电话约上房东老头儿后,直接开车去了小院儿。刚到院儿门口,就发现院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院子的门楼上仿佛加高了一层,整个院子扣上了一个彩钢板的大罩子。罩子的四边紧贴房屋,距离不到两米。而我精心设计建造的景观、鱼池、围栏、藤架,包括大小百十来棵果木树都被罩在了棚内,所有动物影在一片阴凉之下。当时的景象看得我一阵心酸,一腔心血,两膀劳累,四季施工,五年计划,一切的一切就算付之东流了。我忍住心酸一抬眼,远远地看见村头小路上房东老头儿朝我这边走来。
“那怎么着?它绝对折腾不了,你治你的!”
在这种破釜沉舟的气势下,我跟他争?我能把他怎么样?因此我只能在和平的谈判中争取最大的利益,尽快找房搬家。如果一味斗气儿,纠缠不休,不但结果不会改变,说不定还两败俱伤。最关键的是时间长了见不着阳光,我那些动物要出点儿什么事儿那损失可就更大了。
兽医将信将疑地走到黑马近前,试探地拍黑马的身体,黑马没有任何反应。兽医顺右后腿摸下去时,我们感觉到了马的紧张状态,但无奈左腿腾空受绑,伸缩不得,右腿独立支撑,更不能扬蹄后踹。不单两条后腿不能踢踹,因为后肢不能交替站立,连两条前腿也不敢前后挪动半步,生怕稍有不慎摔个跟头,黑马就这样三条腿牢牢地站在原地不动。嘿!众人一下都服了,姜还是老的辣呀!我们费尽了千般的辛苦,人家一根绳子解决问题。连兽医自己都摇头苦笑:“嘿嘿!这可是书本上学不着的东西呀!”
放下电话,我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然后顺着事态发展的路线想了想,我觉得房东搭棚是根本拦不住的。您想,房东老头儿今年六十多岁,作为一个平平常常的农民家庭,一辈子苦也吃了,累也受了,到中年托人拉关系送礼,从村儿里包了这么一块地,除了租房挣钱,等的就是拆迁占地的这么一个机会。这机会要在他有生之年来了,那落一个安享晚年,挣足了棺材本儿不说,还能给儿孙留下一笔不小的数目,也算这一辈子没白受累。要真没等到这一天自己撒手而去,这几十年就算白折腾。因此,在他眼里,这块地真就是改换门庭的一个大赌注。现在机会摆在面前了,那还不连眼睛都瞪出血来呀?这时候甭说是我,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别想拦住老头儿给自己未来小康生活添砖加瓦。这个原则他势必誓死捍卫,绝不怕流血牺牲。
剩下的问题就不叫事儿了。兽医立刻拿出医疗器材,清洁伤口,缝合、上药,连刚才踢铁柱子时所受的伤都打理了一番,最后打了一针破伤风。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黑马也没有丝毫的反抗,治疗结束了,水哥解开绳子给马松了绑,拉着它进了活动场。兽医说:“也不用换药了,国产马皮糙肉厚,用不了几天就能好。”果真,不到一周,黑马伤口结痂、愈合,恢复如初了。
我一生气挂上电话,告诉家里人别管了,等我回去再说!
两次坠马阴影
嘿!把我搁旱岸儿上了,什么辙也没有呀!事到如今不忍也得忍了!一咬牙:“得!该说的我都说了,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自从十四匹大马进驻马场,我的心情真是好极了。想着这么多年的劳神、费力,吃苦、受累,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现在大院儿里有我喜爱的各种宠物,狗、猫、猴子、鸽子、兔子、鸟儿、鸡、鸭、鹅、大马、小马、牛、羊、梅花鹿,甚至朋友还送来一只白狐狸,也在大院儿落了户。如今的大院儿生机勃勃,如同一个小型动物园。至此我也该休息一下我疲惫的身心,享受一下自己努力的成果了吧?嘿嘿!想得美!
“没戏!容不了!我容你工夫,谁容我工夫呀?这两天天上老过直升机拍照,据说明天评估的人就来,所以你也别急着往回赶了,我今天晚上这棚子连夜加班就得搭起来,有什么话等你回来再说吧!”
事情往往是这样,当你疲惫不堪、信心不足时,回头看看自己的成果,会得到很大的鼓舞。可在你准备坐享其成,计划着想过几天悠闲日子的时候,向前一看,远远还没到你该松劲儿的时候呢!我粗略地想了想后边的工作,任重道远呀!首先想到的是,马有了,谁敢骑呀?就像那“神经病”大黑马那样,骑它?那不得摔死几口子呀?其他的马也没比它好到哪儿去,都是在草原散养,野放惯了的,连胡萝卜都不认识,能让人靠近吗?
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没辙了,家人说他除了工人,还带来了家里十几口子男亲,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思。现场我方小男寡女的,真动起手来非吃亏不可,我只得采用缓兵之计:“大叔!明天一天,后天我就到北京。下飞机晚上我就找您商量这事儿去怎么样?您怎么也得容我个工夫,让我把动物转个地方呀!”
可咱这儿是自己玩儿的地方,又美其名曰马场,朋友来了得有马骑呀!即使没有朋友来,自己养马的目的也是要骑呀!怎么办?想来想去,一方面得聘请骑手调理生马,另一方面要联系北京马圈的朋友,看有能骑的马,还得买。买骑乘马可要因人而异了,像我或我周边一帮朋友这样的生手,要骑马只能骑那老实的。这样的马不需要多么神骏,血统也不必多么纯正,只要受过系统调教,没有毛病,老实沉稳就可以,一切以安全为主。
“那我不管,反正棚子我是非搭不可!”
经过朋友的一番介绍、推荐,反复地考虑和选择,我最终挑中了两匹国产马。一匹黄色马,身材高大,骑胛在一米六以上,七岁龄,名叫“金苹果”;另一匹栗色马,身材相对较矮,一米五左右,六岁龄,起名“红军”。两匹均为母马,之前在朋友马场作为初学者的授课用马,老实听话,规矩稳健,可作为骑乘,可用于繁殖。自从有了这两匹马以后,对我又有了新一轮的挑战。我之前也骑过马,并且那时骑马胆子还挺大。后来亲眼看见了一次落马事故,造成了心理阴影,就再也不敢骑了。
“你觉得我一年交你好几万的地钱,然后我上外边养动物去,这说得过去吗?”
那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我从北京曲艺团学员班毕业不久,那时,相声市场虽然滑坡,但仍未到低谷,演出依然很频繁,每月的工资加上演出费,收入已然不低,偶尔有个晩会录像或是庆典走穴,外快也很可观。加之刚走出校门,家里日常供给还在保持,在那个年代,每月一两千块的收入,俨然把我们打造成了一副有钱人的模样。
“院儿外头有阳光呀,你白天不会让动物上外头活动呀?”
那时的我整天出茶馆儿进饭馆儿,蒸桑拿泡酒吧,换着样儿地玩儿。有一次聚会,从一个朋友那儿听说现在大家都讲究去河北涞水旅游,山清水秀,景色宜人。尤其以十渡、野三坡、苟各庄三个地方最好,坐火车三站紧连,可以爬山、游泳、骑马、烤羊,是休闲度假的好去处。嗬,我们哥儿几个听完介绍高兴得不得了,正找不着好玩儿的地儿呢!赶紧,买火车票,出发,集体旅游!当时,我们要实施这样一个出行计划太简单了,刚毕业,又都在一个单位,本身就是一个集体,大家又都是单身汉,没负担,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那绝对一呼百应,雷厉风行。班长下令,班副执行,各人回家收拾装备,三天后的早晨八点永定门火车站“定”底下集合——您瞧集合这地方,多喜兴!
“你把院子都搭上棚子,不见阳光,我这么些动物怎么办?”
这次旅游的目的地是苟各庄,据朋友说,此地相对人少。下了火车,早有当地农家院儿的人在车站等我们了,这是事先就联系好的。来人把我们带回了家中,当时的农家院儿不像现在的条件那么好,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农家院儿”。整个院子没有任何修缮和装饰,根本看不出对外待客的样子,没有招牌也不做广告,客源都是由自家人到永定门火车站进站口,瞄准坐这趟车的客人,上前搭讪协商拉来的。
“你说这没用,我等的就是这天,谁也别想拦我!”
那院子按现在的话说那叫“很有特色”,面积不小,有个四五百平方米。房子是由山上大块的毛石垒成的,正房三间,西厢房三间,均为一明两暗,农村传统建筑模式。院儿东边没有盖房,一拉溜的棚子,放杂物、堆柴火,还养了两只羊,早出晩归的,膻气十足。北边墙除去院门,就是一个猪圈,两头二百来斤的肥猪,心满意足地在泥坑里睡觉。整个院子不能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倒也整整齐齐、干净利落。
他这话一出口把我给弄没词儿了,只得把这明摆着的道理再给他讲一遍:“咱们签了合同,我每年交地租,这院子的使用权归我,就是说现在这院子是我的。”
房主人六十多岁,花白头发,身材微胖,据说以前是村儿里小学的教师,说话温和,神态可掬,一副可亲可敬的样子。老人有两个儿子,都还没有结婚,家中的一切事情由这三个男人打理。大儿子是田间地头的壮劳力,小儿子往返于家和北京之间引领客源,老爷子在家中坐镇,照应着这个不能称其为生意的生意。我们的到来让院儿中热闹起来,老头儿直接把我们带进了西厢房。房屋是经过一番收拾的,家具极其简单,靠墙只要够放一张床的地儿几乎一处不落地都放了床,有单人床有双人床,几件旧桌子、老柜子掺杂其中,才让人有点儿家的感觉。床上的被褥倒是都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已经意识到,目前用自家小院儿开门迎客,被褥的整洁是唯一可以讲究一点儿的硬件设施了。
可冷静一下细想,虽然理在我这儿,也不能太得理不让人喽,毕竟我现在人在外地,鞭长莫及,而且双方既是租赁关系,又是街坊朋友,虽然平时接触不多,但低头不见抬头见,磕头碰脸的也都客客气气,咱也别太强势,有事儿商量着办。呵呵!从那天起我才认识到自己太天真了。我让家人把电话给房主,我和他亲自谈一谈。哪知道我刚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好,对方接过电话张嘴就说:“于谦!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材料、工人都备齐了,今儿你让盖也得盖,不让盖也得盖。”
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中刚刚有了旅游这个概念,各地的旅游业也没有形成系统化,能有一床干净的被褥,踏踏实实睡一宿觉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吃饭也同样简单,村儿里没有饭馆儿,只有一家小商店。大部分食品是我们自己从北京背过来的,再从地里摘些时令青菜,自己下厨。没有肉,没有油,没有葱、姜、蒜,只有心情。而心情往往是最重要的,那几天我们比在家里吃得还多。
嘿!这回是我错误地估计了事态的严重性。家人在电话那头告诉我说:“拆迁队是没来,房主带着工程队来了,现在我们正在和他们僵持着呢!说要把全院儿搭满彩钢棚,立刻动工,连材料都拉来了。”啊?这可不行!凭什么呀?我租房我给钱,租期之内房子的使用权是属于我的,凭什么他拉着材料上我院儿里盖房来呀?这讲到哪儿我也占理呀!
转天的早晨,房主带来了四五个村儿里的邻居,几个人进院儿就说:“骑马吗?咱家有马。骑马进山,又快又省事儿!”一听可以骑马,把我们大家乐坏了,到这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骑马。我们大伙儿跟着他们来到村儿里小路汇聚处的一块较宽的三角地,这是所有租马人的聚集地。空地上停着近百匹马,各家人卖力地为自家的马招揽生意,游说客人。看到我们走过来,一群人围过来介绍自己的马如何如何好,说着说着动手就拽。先前带我们来的几个人上前说明了情况,对方这才死了心,陆续走了。
本来就是嘛,急也没用,和房主已然签好了三十年的合同,遇到拆迁也是谁都没办法的事儿。拆就拆呗!损失认倒霉,双方按照合同办事就完了。等我回京后抓紧时间找地方,在拆迁之前把动物转移出去就可以了,也不会今天说拆明天就动工的,何必大惊小怪?
据房主介绍,自从此地旅游业逐渐兴旺以来,村儿里的农民几乎家家都养上几匹马,马主经常为招揽生意,一言不合,大动干戈,成群结伙或全家上阵,曾经还出过人命。我们也不多说话,跟着马主人来到他们的马群中。那时对马一点儿也不懂,在我们眼中只有高矮、肥瘦和颜色之分。我们一行十人,分三家才把自己中意的马凑齐挑好,因为自己肉大身沉,所以我给自己挑了一匹身材高大的黄马。我想,身大力不亏,马高一点儿,省得它累,另外人马比例也好看一些。一切谈妥后,我们十个人十匹马浩浩荡荡往山中进发了。
和之后的一切相比,卸草这档子事儿可又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卸草的第二天南京商演,我本想着草料齐备,商演归来可以踏实下来,安安心心地在院儿里过几天舒心清静的生活。谁知到南京的转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小院儿拆迁,可能近期就有动静。”听了这消息我故作镇定地和家人说:“别急,三天之后我回京再说!”
山中的景色是没的说的,我们十人十骑,策马闲游,行进在大山之间、溪水之旁,指指点点,边说边笑,那情景让我想起了老电影里的国民党骑兵。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不会骑马,根本没有掌握任何要领和骑术,可越是这样胆子越大。等到大家习惯了马背上的颠簸之后,大队开始加鞭跑了起来。
动物园实在太闹心
从慢跑到快跑,我们最后还觉得不过瘾,在马背上连挥鞭带踹蹬,马队撒起欢儿来了,一群人也吆喝着,喊叫着,疯狂地催马向前,尽情地享受着骑马带来的刺激。身边偶尔掠过其他游客,都向我们投来惊喜、羡慕的眼光。
同时我们哥儿几个一商量,大家也跟着一起干吧,一是看他们确实挺累,二是真怕卸不完,耽误了明天卡车返回海拉尔。就这样直到晩上九点多,我们才把整车草捆搬到仓库中。哥儿几个累得也动弹不了了,我强挣扎着走过去给工人结账,一点人数,十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四个,实在受不了这份儿累,连钱都不要了,凉锅贴饼子——蔫儿溜了!这下好,算来算去我还省了!嘿!但是卸草前后着的这通儿急受的这通儿累,也是我平生第一次遇到的。
我们向前跑了一阵子,前方山脚处隐约出现了另一支马队,而这时的我们,经过这一气儿狂奔,每个人的马都呼呼地喘着粗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哈哈!关键时刻,就显出我这匹坐骑的优势来了,果然身大力猛,后劲儿十足,速度不但没减,反而越跑越快,没多久就把另外九匹马都甩在了身后,并且距离越落越远。我心里高兴,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我心想,这时勒住马,掉回头来显摆一番,顺便再挤对挤对他们,这是多痛快的事儿呀!我两手抓紧马的缰绳慢慢向后拉,以防它急停时我在马背上稳不住身子,可马根本就没有反应。我手上慢慢加力,自觉力道已经不小,那马再迟钝也不会感觉不到人对它发出的指令,可这匹黄马仍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十个人几乎是瘫在椅子上,用了六十个烧饼、五斤酱牛肉的时间,和我谈判成功,每人一百元。我也是最后做了妥协,因为烧饼没了。不过这次我留了个心眼儿,说好不管多晚,今天必须卸完,如果完成,每人再加十元。
我心里有点儿发慌了,刚上马时马主介绍说:“骑马很容易,两腿一磕马肚子它就往前走,两手一拽缰绳它就停,想让它跑你就挥鞭子。这马骑惯了,听话着呢!”刚才一路上说说笑笑、走走停停的,这方法也实践过了,怎么到现在就不灵了呢?
我当时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每人各加十元。几个人谈判成功,心满意足地回去干活儿去了。可让我们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业余选手的体力真不是钱能买来的。活儿越干越慢不说,心眼儿转得可越来越快,没俩小时又找我,九十变一百。这让我有点儿犹豫了,草卸了不到一半,一上午时间涨了两回工资,这要是说惯了嘴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得了!先不说这个,饭买回来了,边吃边说吧!
正在慌张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停不住干脆不停,让它在跑动中转个方向,掉头向后不是就回去了吗?只是在这么快的速度中急拐弯对于我这个第一次骑马的人来说可有点儿危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在颠簸中先把一切程序想了一遍,然后两只脚紧紧蹬住马镫,双腿紧夹马腹,右手抓住马鞍前部的铁圈儿,只等黄马跑到山路的宽阔处,估计马可以在此完成兜转。这时,我左手向左侧猛拽缰绳,同时身体向左侧微倾,做好了对付离心力的准备——可谁知道,我这一切的准备工作都是白费劲儿了,黄马在我猛力的拉拽下,马头向左上方扬起,这时的黄马马头已向左转了九十度,可它的身体还是跑着直线,就这样扭着脸,瞪着眼,脚下丝毫不停,依旧向前狂奔。
我也不理他们,和哥儿几个坐在院儿里喝茶聊天看动物。又过了一会儿,趁着抽烟休息的间歇,他们围拢过来直奔主题:“涨价!谁想到这草这么沉呀?不加钱这活儿没法儿干!一人加十块。”看着这哥儿几个累成这样子,我是又好气又好笑。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儿,卖体力也得有个好身板儿呀,更何况你连这阵势都没听说过就敢应这活儿?太不专业了!可乐的是这亏吃得也够实在的,看他们一个个这模样,真不是当初招工时那狂样儿了。得了!别跟他们在这十块二十块上计较了,出来混都不容易。
又跑了几十米,把我这胳膊拽得都酸了,索性,我也不拽了,你不是爱跑吗?你只管跑,反正不是你停下来就是我摔下来。我连缰绳都松手了,两手紧抓铁过梁,嘿嘿!咱就这么耗了!
他们几个人安排好车上车下的位置和责任后卸车就开始了,俩人上车顶向下放草捆,底下八个人分四组,一组一个手推车往仓库里推、搬、抬、摞,干了不到两个小时,就看这几位的脑袋上也见汗了,动作也放慢了,腿上也拌蒜了,嘴里也不干了。他们张口闭口都是闲话,说累的,说沉的,说没想到的,说不该来的,说着说着说到了一个统一的话题:钱少。
黄马发疯似的向前跑,渐渐地,我看清了前边的一群人。这也是一群年轻人出来旅游的,十多个人,有男有女,和我们一样,每人一匹马,嘻嘻哈哈,边走边聊。马背上的人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回头望了一眼,也没在意,继续聊他们自己的话题。可当我的马离他们的马群还有十来米远时,他们群里的几匹马好像已经感觉到了有同伴向自己跑来,也加快了步子跑了起来。这一来带动了整个马群,十多匹马一齐向前奔去。马背上的人见此情景,也顾不得聊天了,急忙拉紧缰绳,企图拽停自己的坐骑。可根本没有用,像我之前妄想拉住我那匹黄马一样,他们也遭到了同样的境遇。
现在想来,这些人根本就没卸过草,根本就不知道这活儿怎么干。他们脑子里想的草就是农村场院里堆的麦秸、棒秸、散稻草,用草叉子扒来挑去,顶多装车卸车,那还不轻松吗?嘿嘿!第二天早晨一见到院儿门口停的那卡车,二十多米长的拖车,垛起来七八米高,满满当当都是草捆,他们当时就有点儿发愣。但是话也说了,牛也吹了,看在钱的分儿上也不能不干呀,硬着头皮也得上!
这时,我的大黄马驮着我已经接近了他们的马群,就这样一群马疯了一样地跑着。在大黄马的前边是一匹栗色马,它等于是跑在马群的最后,这时被黄马追了个首尾相接。骑马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身材苗条,穿着入时,这时也被动地骑在马背上向前跑着,双手紧扯缰绳,嘴里还不停地“吁!吁!”地喊着。黄马追到栗色马的身后,跑动中伸嘴向栗色马的后胯咬去。这一举动让我吃惊不小,我急忙左手抓紧铁过梁,右手捞起马缰,明知危险也准备拽开马头。谁知这时栗色马一声长嘶,跑动中扬起后蹄尥了两蹶子,黄马扭颈歪头,避开后蹄,依然奋力追咬着它。
我也挺高兴,没想到这么痛快就把事儿办成了,当时挑了十个人,谈好明天一早,七点进场,交通自理,一天八十元,当天交活儿。所有人都爽快地答应下来,说清地址后各自回家了。
这招可把我吓得够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身就没技术、没经验,较劲儿还较不过它,可偏偏还在它的背上。现在的我只能是咬牙闭眼,听天由命了。正当我把心一横,准备跳河一闭眼的时候,让我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栗色马受迫不过,突然身子一偏向斜侧方冲去。山中的道路本就不宽,道旁是多年不见水的旱河,河道中遍布大石荆棘,栗色马离开大路跑进了乱石丛中。
我们聊着聊着,其他人听见这边有活儿,陆陆续续地在我周围就聚起了一二十人,七嘴八舌地侃着。当听我说让他们卸草,有多一半儿的人笑了:“这活儿在家里都是妇女们干的,还有什么干得了干不了的?”嚯!当时报名的就有十几位。
就在马身急转之下,马背上的女孩儿重心不稳,连晃几下后尖叫一声一头栽下马来。让人始料不及的是,由于女孩儿的骑乘姿势不标准,两脚在马镫中的位置太靠前。从马的左侧栽下马之后,左脚挂在马镫中不能脱离,就这样头下脚上被马拖着向前跑了五六米后,左脚脱镫,身体才彻底从马上掉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乱石堆中。此时女孩儿头部受地面石块儿的碰撞,早已晕了过去。而我座下的黄马,由于撕咬对象逃离现场,在我的奋力拉拽之下也停了下来。
这一细聊心里更没底了,大部分是冬闲忙完了庄稼,家里没事儿上这儿找活儿来的。人家刚才问得细致也有人家的道理,瓦、木、油、电,一概不会,别的杂活儿也只是哩哩啦啦地干过些日子,最拿手的是种地。可人嘴里说得漂亮:“要说卖力气的活儿,只要给钱没有不能干的。”
我下了马站在路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孩儿的同伴也傻眼了,估计也是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拉停了自己的马后,急忙下马跑向女孩儿,扶起她的身子喊着她的名字。万幸,叫了几声女孩儿就醒了。这是一个脾气倔强、具有男孩子性格的丫头,睁开眼睛之后一跃而起,大声说:“嘿!我就不信我骑不了它!走,上马!”边说边从同伴手里抓过刚追回来的栗色马的缰绳,牵着走上大路准备再次上马,她的同伴围在她身边劝阻着。
记得前几天上人才网看了看,本科应届毕业生,或有一两年工作经验的年轻人,求职信息上写得客客气气,低三下四的,月工资也就在2000~2500元之间。这靠体力挣钱的人,一天七十元,而且只干零工,不干包月,要干也行,每月工资2500~3000元。我去!我真有点儿糊涂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了?可我转了一大圈儿,都是这价格,只高不低,咱也只能随行就市呀!细聊聊吧!
这时,我们的马队也赶了上来,问清原因之后,随队的马倌说了:“这黄马和栗马本来是一家的,一公一母。现在两拨人分着租过来骑,不见面倒还没事儿,现在公马见到母马肯定是紧追不舍,企图交配。可母马没有发情,拒绝与公马成其好事,于是两马追逐奔跑,踢打撕咬起来。如果遇到会骑马的人,是可以控制的,偏偏你们又都不会骑术。而马是最聪明的动物,在你认镫上马的一瞬间,它就能知道你控制不了它。所以尽管你骑在它的背上,手里抓着缰绳,它依旧不听指挥,任意胡为。这就是马的脾气,你不能制服它,它就欺负你。”
而现在则不是我印象当中的那样了,仿佛打破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规则。人才市场上做体力劳动的人员都牛得不行了!你还没问他会干什么,有无经验,他先问你了:干的什么活儿?一天干几小时?几顿饭?吃什么?提供住宿吗?条件如何?中午休息多长时间?工具全不全?等问一溜够,人家说了:“一天八小时之内,不低于七十块钱。”嘿!真有点儿把我弄蒙了。
自从那一次亲身经历了这场事故,亲眼看见了女孩儿落马的全过程后,我对骑马就有了心理障碍,从此再也没有骑过马了。而现今自己养了马,一步步把自己推到了马场场主的位置上,不会骑马也说不过去呀!更何况这近水楼台的先决条件,再不练习一下,连我自己都觉得亏。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上呀!好在现在有专业骑手从旁指导,我先让他们把两匹马的脾气性格摸清楚,服从性怎样,敏感度如何,有没有坏毛病,习惯哪些指令,等等。而且每次上马之前还要让骑手先骑马跑上半小时,等马把刚出马厩的兴奋劲儿过去,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我再骑,这样会更稳妥些。不是我小心过分,而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经摔了!
细一打听让我吃了一惊,想以前,找工作都看文凭,文凭越高工作越好找,没这一纸证书连门槛都别想进,只能干些粗活儿累活儿卖些力气,工资低得可怜。过几年之后,文凭放在第二位了,首先看能力,有才能的人在职场如鱼得水,事业风生水起。只持文凭证书的人仍然要重新走入社会大学,锻炼自己的能力,才能使自己在工作岗位上应付自如。
可俗话说得好,久在江边站,哪能不湿鞋呀!尽管我千注意万小心,还是没能逃过落马被摔这一劫。
于是我们商量着到村儿里或人才市场找几个壮劳力帮忙。村子不远处就有一个人才市场,以前从来没去过这地方,现在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到那儿一看,真挺热闹,一堆一堆的人在那儿边等活儿边聊天,另外有些人在和雇主商谈着价格。
那是2012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让骑手把马备好,先在场地里骑上一会儿,自己则换马裤,蹬马靴,穿护腿,罩头盔,戴手套,持马鞭,全副武装地来到场地之内,在骑手的帮扶之下,小心翼翼地上了马。今天骑的马是“金苹果”,是一匹身材魁梧的黄色母马。此马顺从,听话,受过很好的教育。因为之前已经骑乘过几次,对它的习性已经基本了解,所以我的紧张情绪也减少了很多。
这下可急死人了,之前谁都没想过这事儿,关键是谁也没见过运草车什么样儿呀!哥儿几个赶紧商量办法,最后终于决定,车停在大门外,把草卸在院儿里。您别看就这么一改,延长了十几米的搬运距离,情况可大不一样了。草都是在当地由机器割下来打捆装车的,紧绷绷、沉甸甸,大捆八十斤,小捆六十斤,没抓没拿还扎手。刚刚卸了十几捆,大伙儿就共同地认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不是我们能干的活儿。这车草要是我们自己卸完,非得累死两口子不行!
我在马背上调整好坐姿,两腿轻磕马腹,“金苹果”缓步向前慢走起来。人马相互适应了两三圈儿之后,我脚下的力道渐强,黄马接受指令,开始了轻快的小跑步伐。我在马背上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脖颈以示鼓励,它仿佛也知道了我的心思,扬头晃脑,打着响鼻儿,高兴地向前跑着。
本来小院儿建造时在设计上考虑到了大门的宽窄,但那也是按照中小型卡车设计的。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小院儿的壮大突飞猛进,运输的车辆也在不断加长。这回运草的卡车是长二十多米的大拖板车,甭说车身,不拆门楼连车头都进不来。
以我目前的骑乘水平,到这个地步也就为止了,在马背上我只能保持轻快步运动,还不敢让马放开步子大跑。这对我来说已经不容易了,克服了心理障碍,重新找到了自信,虽然还不能完全消除紧张情绪,但也做到了基本自如,进步指日可待呀!
拉草的卡车来的那天天气倒是不错,没有风,阳光也很足。大家都想着不管如何累,今天绝不会像运稻壳那天一样又刮风又受冻了,谁知卡车开到院儿门口就停住了——进不来门。
我正想入非非之时,“金苹果”两耳突然转向背后,身体急蹿向前,只这一步,就把我从马背直掀下来。我当时真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它的突然提速,让我的身体原地向后仰去,从马屁股上一个后滚翻摔在地上。至于什么姿势下落,哪个部位先着的地,甚至现在我也想不起来。当时只觉忽地一下人已落地,好在土地松软,穿衣较厚,我没有受伤,而我的第一反应是要立刻从地上站起来。这时,四周的人围拢了上来,掸土,搀扶,问这问那,而此时我最关心的问题是,“‘金苹果’为什么跑得好好的突然前蹿”。大家见我没事儿,也就恢复了自然情绪。
十七匹马每天的食量可想而知,在朋友马场匀来的几十捆草吃完了。这种长期的消耗品不能总靠借呀,日子得像个过的样儿!在这期间,我们多方联络,才打听到国内有很多草场,如东北、内蒙古等。各地产的草营养含量都不一样,经过品评、挑选,选定了海拉尔草场。我们经过一番电话联系,对方终于在当地大雪封路之前发车了,对方临走时在电话中告知我们:“路程大概三天,准备好充足的人员卸草,一车草大概四十吨。”
骑手笑着问我:“您刚才是不是走神儿想别的了?”
您可别以为这是偶尔为之,自从养马开始,这样的义务劳动那是经常性的,而且越往后活儿越重。
我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稻壳很轻,即便是装满了大号的编织袋,一个人也可以轻轻松松地一手拽一个将其拖走。但到了库房里不能随便地扔在那儿不管呀,必须堆放成垛,虽然不要求整整齐齐,但摞得越高越省地方呀!前几层还好,几层码下来之后,后面再来就要靠人力往上扔,最后,不得不分出两个人,站在垛起来的袋子上面,一层一层地往上运,这下可费大劲儿了!您想,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哪儿干过这活儿呀?就算年轻力壮,六吨多稻壳,一包包地扔上去,虽然冒着寒冷的夜风,没用二十分钟每个人还是出了一身大汗,呼哧带喘。直到把这一车稻壳都扔进了仓库,每个人都已经浑身酸软,瘫在那儿一动也不想动了。
他接着说道:“您骑马时可不能走神儿,精神一定要集中。其实刚才马的反应动作并不是很大,如果注意力集中就不会出事儿。”
货车上下来了两个人,司机和副驾驶,二话不说解开捆绑货物的绳子爬上了车顶,上去之后连推带踹地把一包包稻壳直接从车顶轱辘到车下,顿时四周一片烟尘。尘土混杂着稻壳,靠着这一摔之力从编织袋的缝隙中夺路而出,再被大风一吹,在车灯两道强光的照射下漫天乱飞,如同下雪一般。而车下正是我和四个哥们儿,说实话,那时候真的顾不上脏净,哥儿几个连犹豫都没有,冲进尘土中,一个人抓起两个大袋子,连拉带拽地拖进库房。
我赶忙问他:“因为什么呀?”
小院儿位于村子的紧边上,而仓库则是院儿旁的一间废旧厂房。由于功用不大,而且年久失修,里边的电路及灯光设备都已老坏,再加之位置远离路灯,四周一片漆黑,真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两辆车直开到库房门口,卡车掉头借着小车的灯光停在了卸货的位置,车尾斜对大门。这时,捷达车再调整车位,让车前大灯直照进仓库内,车不熄火借着车灯的光照卸货,只得如此了!
“呵呵!刚才隔壁院子里的人听到咱们院儿里有人骑马,好奇想看一看,就爬上墙头向咱们院儿里望。马的视野非常宽,能看到身体的侧后方,它在奔跑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被这一冒头惊了一下,向前蹿了一步。您如果精神集中,两腿夹紧马肚,应该没事儿的。”
说着话,他们递过一张单据。这我倒知道,凡是货车运货,必须出门之前上磅称重,总重量减去车的重量就是货的重量,这个单据就是足斤足两的凭证。旁边的哥们儿适时地打亮手电筒,我验过磅单之后,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只一句:“跟着我车走吧!”随即各自上车朝小院儿仓库方向开去。
嘿!您瞧这事儿闹的。
“六吨多点儿!你别看多,这东西不占分量。给!这是磅单!”
骑马的人常说一句话:“上马三分险。”骑马虽然是一项非常健康、高尚的运动,但其中确实是存在一定的风险,可这风险也不是不可避免,而是需要人通过对马的饲喂、刷洗、照料、骑乘等做法和马进行深度交流,真正读懂马的内心世界,达到心灵相通、人马合一的境界,从而把风险规避在最小范围内。而人在与马接触的时候也一定要做到全身心投入,精神集中,胆大心细,这样才能屏蔽风险,安全享受饲养和骑乘的乐趣。
“好家伙!装多少这是?”
越玩儿摊子越大
嘿!越来越像特务接头!挂上电话,我们几个人从车里出来,外边真的很冷,虽然有军大衣罩住全身,但身体探出车门的一瞬间,就已被强风吹透。我们缩脖耸肩,眯着眼睛注视着那两道光束由远及近,慢慢看出车的轮廓,两下远光闪动后,我们招了招手,货车停在了路旁。这时我才看清,货车是个加长1041,车型虽然不算大,但货物堆得可像小山一样。由于是晩上送货,又不走市里,再加上司机道路熟悉,可以不过桥洞等限高标志,所以货车装得又宽又高。车上一个个鼓胀的大号编织袋,看着能把车压趴架了。
截止到现在,在玩儿的方面,我仿佛已经达到了之前给自己规划的宏伟目标:拥有了一处属于自己的休闲娱乐场所,饲养了一批自己喜爱的动物,在工作之余可以携妻带子、呼朋唤友地来到这片远离城市喧嚣的净土中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一份儿快乐。
“我们也到了,路边停的白色捷达车就是。”
日子一天天过着,朋友一批一批地约着,他们来到大院儿后首先惊奇的是自家玩儿乐场所的规模之大,其次赞叹的是动物种类之多,随之感慨的是主人在娱乐项目上费心耗资之巨,其后便赏鸟儿、观猴儿、放鸽、钓鱼、喂羊、逗狗、逐鹿、骑马,吃吃喝喝,尽兴玩儿乐,高兴而来,满意而去。而我要的就是这个感觉,乐此不疲地接待着各方的朋友,把他们的畅快淋漓当作给自己的最高奖赏,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一切功夫都没有白费。
“我们已到约定路口,你们到了吗?”
然而,在与朋友谈天说地的时候,很多人都谈到了一个共同的话题:“这个院子以后也就准备自己玩儿了吗?”
远远的两束强光晃得人刺眼,车还没到电话先到了。
“是呀!”
记得送货那天,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大风卷着沙粒和落叶漫天飞舞,我开车带着几个朋友在郊外的十字路口等待送货的卡车。时间虽不算太晩,但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我们把车停在昏暗的路灯下,抽着烟等着车。窗缝中灌进来的凉风带着浓重的尘土味道,当时我的感觉好像是去干什么坏事,脑子里反复出现一句话:“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在这种环境里,哥儿几个也没有了聊天开玩笑的心思,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盼着货车赶快出现。
随后朋友便止住了话头儿,不再往下说了。我当时也很奇怪,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这么个地方不就是为自己玩儿的吗?难道这地方还能有别的用途不成?
稻壳这东西,分量轻,体积大,而且价钱便宜,少了人家还不卖,必须凑够一车(六吨)才给送货。时值深秋,白天还好,晚上的温度已经让人伸不出手来了,而送货的卡车白天不能上路,只有等下午六点以后才能装车出门。
直到后来有一次请九爷到大院儿来玩儿,老爷子兴致勃勃地看完了所有的玩意儿后,和我推心置腹地说了一席话:“爷们儿,你这么玩儿不行,不是长久之计呀!”
但锯末用量大、价格贵,而且不容易大批量购买,所以一般的俱乐部用不起锯末。替代锯末的是稻壳,虽然吸水性稍差一点儿,但价格便宜,能大大地降低饲养成本,所以稻壳成为普通马厩地面铺垫的主打材料。现在在朋友的马场经常见到厩中垫有厚厚的稻壳,但在当时,找这个货源可也费了不少心思。
我听了这话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玩儿,是一种爱好,从小到大我都坚持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各方面条件都具备了,怎么能不长久呢?
动物都是如此,不论身体多么强壮,不管习性多么耐寒,都怕风。连北极熊那么抗高寒的大块头,休息时也要找避风处。马更是这样,光滑的水泥地面,夏天干净整洁,冲刷方便,到了冬天,冰凉潮湿,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低温下,小马卧在地上休息睡觉,非受病不可。而铺垫马厩地面最好的材料是锯末,因为木质隔凉生热,垫在身下或踩在脚下能保持住身体的温度,厚厚地垫上一层,既保暖又舒适,而且还吸水。马在方便后尿液很快被吸到锯末中,使厩内随时保持干燥。最突出的优势是锯末本身带有一种木头的清香味儿,用它垫地,马厩内可减少异味,不至于让人产生反感,因此锯末成了铺垫马厩的最佳材料。
我一头雾水地问道:“您是怎么看的,您说说?”
您想说天气凉怎么了?好家伙!动物的防寒保暖可又是一件复杂的事儿!首先,得把我那用狗舍改的、三面墙一面铁网的临时马棚用塑料布遮挡起来,不然那一面铁网,西北风一刮,马肯定受不了。
九爷不紧不慢地说:“这地方儿,你应该对外营业。”
好不容易把吃住都安顿妥当,紧接着,钙粉、豆粕、燕麦、玉米、麸皮,这一系列的精饲料又要寻找厂家、咨询价格、联系运输、整理仓库、储存保管,事无巨细都要考虑到,安排好。哪怕有一个细节出现差错,都会让动物受委屈,让人受损失。这点儿事儿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基本稳定了,可天气也凉了下来。
听了九爷的话我乐了:“九叔,我从小就想着自己能有这么一个玩儿的地方,现在好不容易弄成了,可以说是实现了我的一个梦想。如果对外营业,从玩儿改成了做生意,那这性质就变了,首先这不是我喜欢的路数,其次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儿,再说,我也不指着这地方挣钱呀!”
住宿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面临的是吃饭问题。家里的动物都是杂食性的,只有两只梅花鹿是食草的,平时打点儿草,再搭上玉米秸,冬天搂点儿树叶就足够它们吃的。这一下增加了十七匹马,哪儿有那么多的树叶给它们吃呀?尤其是马,在草的品质上还要讲究一些,不然会营养不良,越来越痩。多亏这方面的朋友帮忙,联系到附近的马场,从那儿临时匀过几十捆草来接短,才使小马不至于挨饿。
听我说完,老爷子喝了口水,摇摇头说:“这不是钱的事儿。你现在刚把这地方儿弄好,可以说正在兴头儿上。你又不住在这儿,你一个星期能来玩儿几次?”
好在马的个头儿都不大,我叫来几个朋友,再加上看院子的工人一起,把狗舍侧面的墙壁凿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窟窿,让矮马能够自由穿行,用原木临时做了一个简单的栏杆算作门,又用方钢捆绑加长,围了院子的一半给小马做日常活动区。这样马儿总算有个临时的居所了,白天能够适量活动,夜晚能睡在屋内,刮风下雨也能有个躲的地方。
“没事儿的时候一周能有一两次,忙起来就没谱儿了。”
十七匹矮马拉回了小院儿,小院儿顿时热闹了。但随之而来的问题让我没有时间体验新宠物给我带来的欢乐,首先,马厩怎么解决?就像人一样,马也要有自己居住和生活的地方呀!可是院儿里除了鸽棚就是鸡窝,刨去人房就是狗舍,甭说盖马厩,连个宽敞的地方都没有了。前段时间刚刚盖了一排狗舍准备养几条大型犬,现在只得放弃这个设想,先紧着马吧!
“对呀!你来了也不过就是逗逗狗、骑骑马。可这么大一个地方,又是养殖公司性质,每年的工商、税务、卫生、检查、人吃、马喂、驱虫、防疫、夏天降温、冬天采暖等各方面的事儿,必须要有人去做呀,而且都牵扯着你的精力。你现在心气儿高,不嫌麻烦,也不觉得是个事儿,可时间长了你就烦了。再有,也不是跟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就你这规模,一年的消耗怎么也得百八十万。你可以不在乎,可你得这么想,平时操心、受累,每年还搭进这么多钱,就为满足你一个星期一两次的逗狗、骑马?这现实吗?时间长了你必然觉得这是个累赘。等到真烦了,这兴趣也就没了。咱爷们儿说,这么好的一个爱好没有了,可惜了不是?”
马倌难当
听到这儿,我仿佛觉得九爷说得有些道理。回想起马场的建设过程和动物日常饲养的一些烦琐事宜,还真是让我很头痛的一件事。只不过在玩儿得高兴时不愿想这些,所以在我脑子里被自动屏蔽掉了。闲下来的时候更不愿想了,只觉得你要想痛快地玩儿,就得承受这些,根本没有考虑到以后——这也是我这种理想化、冲动型性格所决定的。
事实证明,这次选马挑马是成功的,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到有谁的小马整体水平超过我的马群的。从各方面汇总的消息看,现在我的这些马可以说是国内最大的、档次最高的设德兰马种群。但也正是这群马改变了我的生活状态,扭转了我的思维方式,让我体验了从未接触过的生活,饱尝了冲动带来的恶果,从而对玩儿有了更新的认识。
九爷见我在思考他的话,便不忙着往下说了,点上烟,喝口茶,给我一个对他之前言语的消化过程,之后又接着讲道:“所以,你这儿只有对外营业,才能形成一套完整的运营系统,各方面都有专门、专业的人为你经营,你才能腾出时间和精力发展和钻研自己的爱好,说句最白的话儿,你才能踏踏实实地玩儿呀!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这样玩儿永远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玩儿,即便你朋友再多,能有多少人呀?谁都有各自的一摊子事儿,哪儿能老聚在一起呀?如果你对外开放,就会引来很多有共同爱好的人,这个圈子越玩儿越大,认识的朋友也就越来越多,那不是兴趣越来越大吗?就是最不济了,经营的收入多少补贴一下你每年的投资,挣钱多少是小事儿,重点是这种成就感是最刺激的,是什么也代替不了的。这是你付出的心血最直接的体现,最后也肯定是这一过程支撑着你将这爱好进行到底。不信你试试?咱们走着瞧!”
看着这些可爱的小马,我不由自主地又动了心。以我当时的状态,三亩地的小院儿里欣欣向荣,玩儿得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喜爱的动物都买到自己手中。因此根本没做更多的考虑,玩儿嘛!喜欢就买!回家筹款汇钱,找人选马运输,在整个马群内精挑细选,挑出十七匹身材好、品貌佳、体格壮、毛色艳、年龄小、个子矮的精品,三天之内就把小马拉回了院儿里。
九爷说话,思路明了,道理清晰,让人不得不佩服。我顺着老人的话深入地考虑一番,确实如此。也是,老头儿玩儿了一辈子了,什么事儿没经过?人家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眼光自然独到。可作为我来说,对外营业又谈何容易呀!虽然现在马场的规模也不算小了,但一切建设和配置都是按自娱自乐的设想而行的,只要自己喜欢,其他根本没做考虑。而现在经营方向突然转变,面向公众了,这样一来,很多地方都要改动,包括马场的整体规划、经营定位、运行模式等都要重新计划。俗话说:“在商言商。”以前自己玩儿无所谓,根本不用考虑钱的问题,现在进入经营状态,就必须按照做生意的思路计算马场的投入、产出、成本、盈利等一切问题。你虽然不指着它挣钱,但也必须做到心中有数儿,必须带领马场走向一个良性循环的经营道路,而这一切则是我最不擅长的。
站在围栏之前,他得意地向我介绍了他的成果:“这一批矮马是我从英国进口的,刚刚做完检疫,前天才拉到场里。看!不错吧?”我看着一匹匹的小马在我们面前跑来跑去,说实话,眼睛都花了,还甭说评头品足。更何况当时我对马的知识只停留在好玩儿、好看上,别的一点儿不懂。因此,我看得虽然仔细,但一说话只得随口搭音,含含糊糊说些恭维之言。而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这点儿东西可费了劲儿了。这些矮马可不像咱们想的那样,以为到了原产地有很多,他们那儿也不是大批的,只是有的农庄里边养上几匹,给自己的孩子玩儿的,我们挨家收货,费了好大劲儿才凑了这么三四十匹,品相良莠不齐,不过倒是真有不错的。”
没辙呀,也可以说是活该呀!谁让你喜欢这个呢?谁让你越玩儿摊子越大呢?谁让你割舍不下这点儿爱好呢?按老北京的话说:“谁让你有这口累呢?”接着干!
第二天,我就驱车来到了朋友的动物园,寒暄之后,他带我参观了他的宝贝动物。从进大门开始,斑马、犀牛、长颈鹿、羊驼、锦鸡、火烈鸟,包括海狮、海象、海豹,应有尽有。最后他带我来到一片大空场前,空场四周立着围栏,围栏中有一大群矮马。
我按照自己头脑中的经营思路把马场又重新设计了一番。现在全国的马场太多了,光北京就够二三百家。其中有钱的、有渠道的不乏其人,有经验的、有手艺的行业精英更是众多。我这个入道不深的生瓜蛋子要想在众多的马场当中寻找自己的一块立足之地,就必须要有准确的定位,干出我自己的特色。
事情是这样的,2008年北京奥运会结束了,我们的策划并没有被奥组委采纳。虽然大家对老北京观赏鸽的热爱程度没减,但从中华观赏鸽协会的角度来说,毕竟申奥工作告一段落,恢复日常工作了,集中来此的各路人员也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我们爷儿几个定期聚会,到协会来的次数也相对减少。我自己除了工作,小院儿里也是一堆玩儿物一摊子事儿呢。有一天突然接到一个动物商朋友的电话:“谦儿哥,抽时间到我这儿来玩儿玩儿吧,我这儿新进了一批动物,通过检疫后刚刚拉到厂里。”喜欢玩儿的人好奇心都很强,尤其听到有动物,那简直是心痒难挠,不睹不快。
思来想去,我觉得只有这十七匹小马才真正算是自己马场的特色。现今国内的马业属于起步阶段,马场虽然不少,也大都是饲养的大马,世界各地名种名血马应有尽有,为的都是骑乘、比赛。唯有这设德兰矮马,还没有人来定向繁殖饲养,偶尔有马场或个人养上几匹,也是作为宠物用来观赏玩耍的,不成规模。而我现在的矮马种群,目前在国内还真算得上顶尖水平了,也只有在此项上下下功夫,才算是扬长避短。于是,我把设德兰矮马的饲养和繁育定为马场的主要发展方向。
王哥介绍说:“这是一种矮马,产自英国,我买回几匹来给孩子骑着玩儿的。”我当时只觉得可爱,也没在意其他细节,根本从来没想过此生还能与马结缘。谁承想两年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给自己的小院儿里增添了这个宠物,而且一买就是十七匹。
有了明确的定位,事情进行得就更有目的性了。我在网上搜寻了一下设德兰矮马,发现在很多马文化发达的国家,矮马的饲养已经有了较为悠久的历史,甚至很多地方都有了自己的矮马俱乐部,有定期的展览选美和比赛,并伴有极其细化的品评标准。俱乐部里吸纳了很多喜爱小马的会员,尤其是孩子们对这种动物的喜爱尤为突出。他们每周都要抽出时间来在家长的带领下到俱乐部里探看、饲喂他们喜爱的宠物,和它们交流、亲近,有的孩子还能骑上小马散步、奔跑,或做一些初级的跳跃动作,整个过程当中充满了天真、快乐、惬意、祥和的气氛。
我当时非常好奇,这小马不但不怕人,反而和人有一种依赖感,亲和力很强。最主要的是这马个头儿简直太小了,据我目测身高不到一米,身长也就一米出头,站在身前抬头看着你,让你像走进了动画片中,立时就觉得自己是白雪公主的丈夫,站在这儿等七个小矮人来牵自己的坐骑。而小马那楚楚动人的样子让你不得不转头回身替它去找一点儿白菜、胡萝卜之类的东西来安慰它,这种心理我一直延续至今。
看了这一系列的消息,我有很多的感慨。它让我想到了我的童年时代,让我想到了自己在养第一只鸟儿时那种激动的心情,精心地呵护,细心地照料,看它吃食时的专心,听它鸣叫时的舒畅,在它得病时的担忧,看它离去时的伤心;让我回忆起第一次养狗的经历,怎样解读它的内心,如何体会它的感受,尽量锻炼它强壮,努力教导它成材;更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跟随那些有闲情逸致的哥哥、叔叔钓鱼、逮鸟儿、放鹰、跑狗的生活,那些经历让我的童年时代充满乐趣,让我的生活经历丰富多彩。它让我见识了自然,开拓了思想,懂得了奉献,知道了付出,理解了承担,体会了责任,感受了忠诚,学会了博爱。而这一切,是人在童年时代最最重要的。
说着他站起身,带我们绕过鸽棚,通过一扇小门来到了小院儿的紧后边,后院儿有几间小屋,里边饲养着几匹小马。屋门口有一小片空地,作为马的日常活动场,有几匹马正在院儿中懒洋洋地享受着冬天的暖阳。王哥介绍说,这是他养的几匹小马。说话间小马看有人来,也慢慢聚拢在人的身旁,意思是要吃的。
反观现在孩子们的生活,和我的童年时代相比,可谓天壤之别,要让我说:“真是可怜透了!”优越的生活养成了孩子们好吃懒做的毛病,家长的溺爱惯就了专横跋扈的脾气,独生子的家庭造成了自私狭隘的心胸,朋友的缺失形成了孤僻傲慢的性格。再加上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孩子从小就身处各种兴趣课、提高班,每天为钢琴、书法、舞蹈、奥数等负担而苦恼,孩子童年应有的天真烂漫被压制于无形。可又有谁想过孩子自身的兴趣所在呢?又有谁统计过孩子成年,走入社会后儿时所谓的专长又有几项能够学以致用呢?这一切应付过去之后,如果还有时间和精力,才说到玩儿。你说是玩儿,我说是玩儿人。
我真正第一次用心接触马,也是在观赏鸽中心。有一天我们在鸽棚闲逛,突然听到屋后有马嘶声,我好奇地问王哥:“王哥,这儿还养着马哪?”王哥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嘿!兄弟,你还不知道呢,这几天忙得也忘了带你看了。来,带你看看我养的马!”
写到这儿连我都觉得,这貌似有点儿跑题了。可细一想,真的没有,综上所述,与我马场的发展方向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我这种天马行空式的发散性思维,对目前马场的发展方向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话说回来,既然玩儿了,就得越玩儿越上品,越玩儿越有高度。玩儿出点儿水平,玩儿出点儿境界来。就拿鸽子而言,我从喜爱到喂养,从不懂到钻研,过程中认识到它的深奥,体会到了它的内涵。直至今日,才真正觉得这个爱好不丢人,多年来的坚持没有错。
我从网络上看到国外矮马俱乐部的信息一直联想着,再结合我六岁儿子的现实生活状态,有了极大的启发。我决定以现有的设德兰矮马为基础种群,在饲养和繁育的同时,办一个儿童马术俱乐部,主要面对三到十岁的孩子。因为设德兰矮马身高六十至八十厘米,体态娇小,聪明伶俐,性格温驯,亲和力强,是深受大众喜爱的迷你型宠物。在国外,除了观赏,主要就是应用于儿童的骑乘和儿童马场马术的训练。孩子们骑乘这样的矮马,比例匀称,危险性小,能够消除畏惧情绪,拉近人马距离。再加上园中各种可爱的小动物和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尽量吸引那些迷恋网络、游戏的孩子走向户外,接触动物,亲近自然,增强爱心,强壮身体,锻炼儿童独立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同时享受高端运动带来的乐趣,为长大以后顺利地骑乘大马起到铺垫作用。说真的,我认为一项运动的兴起也必须要从娃娃抓起,而我准备做的,就是马术运动的幼小衔接工作。
有的人张口闭口“你要是退休了养个小猫小狗的还情有可原……”我凭什么呀?谁规定退休以前不许养狗呀?还情有可原?那还是不好呀?说来说去就是不养最好。从小到大这些话把我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嘿!要不是我天生逆反的性格,这玩儿的爱好我还真坚持不下去了!
想法有了,实现这个想法既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我来讲,回头看看,万里长征还只是走了一步。行呀!慢慢走吧,好在我这长征路上没有敌人的围追堵截。于是,改建马舍,绿化园区,设计景观,装饰会所,请骑手,抓训练,做马具,订装备,又忙了个不亦乐乎。在这一切进行的同时,我还联络到了多家儿童教育机构,和他们协商合作方式,将学校内的英语、自然、生物、体育等课程转移至户外,结合儿童马术,专门设计教程,变换环境,尽量让孩子们能够在自然和谐的氛围里更有兴趣地接受多方面的知识,做到寓教于乐,实现快乐教育。
旅游、下棋、打球、养宠物等,都是玩儿,可让我搞不懂的,就是有人把这各种的玩儿,人为地分为三六九等。旅游就是开阔眼界,打球就是强壮身体,下棋就是锻炼思维,写字就是修身养性。唯独和宠物一沾边儿,什么不好的词儿都能想起来。养个鱼是少爷秧子,养个鸟儿是未老先衰,养个猫是不务正业,养个狗是八旗子弟,干吗要把一个放松心情的东西赋予那么多的意义呢?
通过几次愉快的合作,我看到了希望,更加认定了我为马场规划的发展方向是正确的。一批一批的孩子来到乐园中,在家长和老师的陪伴下,玩儿得快乐无比,高兴而来,尽兴而去,并且在玩儿的同时,享受了大自然的阳光,体会了与动物接触所带来的乐趣,掌握了在马背上的基本坐姿,学会了有关的英语句式,知道了植物的春华秋实,亲历了动物的纯真憨直。看着孩子们花朵儿似的小脸儿,我的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我觉得自己现在不单是在玩儿,而且是玩儿的同时,在干一项事业,这项事业,将让我玩儿得更开心、更上瘾、更有意义。
其实说起玩儿,我认为真不是个小事儿,它应该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应该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有很大的比例。任何工作都应该是以兴趣作为基础,只有会玩儿,才能更好地工作。玩儿,是一种爱好,是一种放松,只要掌握好度,它能让你从紧张疲劳的工作状态中松弛下来,缓解压力,释放情绪,轻松精神,健康身心,以饱满的状态重新投入工作当中去。
(1) 争竞:北京俗语,争吵,争取。
这些爱好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