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抑扬顿挫地说出了所有的态度。林赛突然移开眼睛，反而变成了不淡定的那个。不再愿意直视我的目光。
“现在的情形是：我需要给他孩子，他才完整，我们的关系对他来说才完整。你明白吗？但他不用给我任何东西，目前我就是完整的。我从未感觉这么好过。真的，不管你信不信。他和他的各种'陋习'已经不能剧烈地伤害我，或让我失落。我也不需要孩子，真的，至少目前不需要。”
“我反正要生孩子。”
林赛眼光变得茫远，露出先知嬷嬷般的光辉。
“你连丈夫都没有，生个屁啊现在。”
“其实人人都会有，这种，有的没的的关系，发两句骚情的话，什么的。你也不能活在真空里。”
“那还不是说有就有。”
“我只是没有什么抵触，而已。”
但不知怎的，林赛说这话的表情有种特别的复杂，搞得我都有种想为她点支烟的冲动。
“即便他没这一出，你还愿意和他过吗？”
“我不会当面问他的。何必让自己掉价。”我继续咬牙切齿。
“我不用判断。那就是他外遇。”我字字咬牙切齿。
“那倒是，发这种短信的女的肯定自己英语四级都没过。”
“一条短信太捕风捉影了。当然，我承认那女的是有问题。”
“嗯。但这句英文他妈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们已经不能给对方想要的东西……就跟俩亲戚在合租房子似的。”
“嗯……”
说完旋即便后悔。觉得干吗要这么无力地暴露自己的无力，即便是在林赛面前。
“你丫不是专八吗。”
于是，洗澡、英文、短信、孩子，我没什么条理地把糟心的事捋了一遍。
“你不也六级吗。”
“说重点！”
一阵滑稽的沉默。身后桌一个长得像某个网络表情符号的小男孩突然发出连续尖利的嚎叫，给我的心脏带来一阵烦乱的猛跳。一桌子家长却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
“我新买的小熊包儿，喜欢么。”
“其实，如果你早晚要生孩子，晚生不如早生。你要说，嘿我这辈子不要孩子了，那也是个事儿。既然要孩子，还是早点要。”
我知道一旦今天自己打开劲爆话题，她便会决定把自己崴泥的事先收起来不议了。
林赛突然像被我的家长或亲戚附身了一般，中肯地说着，“我现在要不是还漂着啊，我也就要了。”
林赛已经离婚小一年，坦然地和一个长得像短脸休·杰克曼的英国人谈情说爱，一车一车网购东西，但脸上却似乎愈发憔悴得紧了。
“而且，你现在生了，你父母还能帮着带。他们以后年纪只会越来越大。”林赛继续说，头头是道。
仨问题都问到了关键，这家伙不愧是外企里前途光明的中层管事儿。
听着林赛早生、晚生和父母帮着带的言论，我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种压不下去的不耐烦。“你早晚要生孩子，晚生不如早生”这句，今年自己已经从不下十个亲友口中听到。全世界的成年人，像一个战壕里的僵尸一样，努力同化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有什么迹象？怎么确定的？当面和他对峙了？”
“为什么一定要生？生、生、生，我没有义务生孩子。我就自个儿活着不行么？哪来的这个义务？就算我要生，我就一定自己带，干吗鸡贼一样非得靠老爸老妈？”
自己轻描淡写地抛出了詹和詹手机上的疑似英语小三。
自己几乎是毫不思索地说出了上面的话。然后，看着林赛极难看的表情，才觉得也许自己有点过了。于是又赶紧往回找，说：“我不知道。生了孩子，我的一部分就永远死掉了……每一种自己都有它的寿命。但现在的这种自己，我还没打算让它寿终正寝。”
“那谁可能有人了。”
“你今天说的是两件事。外遇和生育，你先拎清楚。”
她都三十二了。我不禁对着这个自己最熟悉的女人默默感叹。这家伙和我从小姐妹一路聊成了老姐妹。最有趣的是，每当我遭遇不堪的事，她总会恰巧及时来电约谈，原因是她自己也遭遇了某种感情状况。这简直像女子监狱里犯人们的月经期相互影响一样。
“……”我默然。
虽说是糕饼店，但每次我们都不点任何蛋糕，只喝些梨汁什么的。
“这女人的事情你怎么弄，总得处理。你认为自己现在云淡风轻，跟你说，哪天忍不住，还是会披头散发去挠人。”
林赛已经坐在靠窗的位子等我，东西也点好了。看见我，招呼都不打，只说了一句:“呦，你丫今天又这么好看。”
林赛继续一脸凝重，似乎要逼我说出“一定闹到他单位去”这样的话。
一直很喜欢这间糕饼店，原因是它被盖在高高的台阶上，像个神殿。阳光柔和的午后，可以惬意地坐在落地窗前，慢悠悠地观察小广场上可笑的路人。
“先晾晾吧。我在他的问题上还是有点自信。就是给他四条腿他也不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