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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荒漠甘泉

[18].American Embassy Taipei cable to De#ch19">[19].Consul General at Taipei cable,November 3,1949,FRUS (1949),vol.9:The Far East:China,pp.406-407.

[17].Boorman,Biographical Dictionary,vol.4,p.7.

[20].Consul General at Taipei cable,November 6,1949,FRUS(1949),vol.9:The Far  East:China,pp.41l-412;Finkelstein(冯德威),Washington's Taiwan Dilemma,pp.191-192.

[16].Chiang Diaries,Hoover,August 24,26,29,and 30,1949,box 47,folder 16.

[21].American Embassy Taipei cable to De#ch22">[22].Chiang Diaries,Hoover,November 9-13,1949,box 37,folder 19.

[15].White Paper,pp.311-359.

[23].1996年春天,王升回复我的提问。

[14].Te-kong Tong(唐德刚)and Li Tsung-jen(Li Congren,李宗仁),The Memoirs of Li Tsung-jen(Boulder,Colo.:Westview,1979),pp.529-541.

[24].Chiang Diaries,Hoover,November 19,1949,box 37,folder 19.

[13].Finkelstein(冯德威),Washington's Taiwan Dilemma,p.171,引用1949年7月14日, 美国总领事馆致函国务院的电文。

[25].蒋经国,  《蒋经国先生传记》  (台北:行政院新闻局,1989)  ,第一册,p.68。

[12].Chiang Diaries,Hoover,December 3l,1949,box 47,folder 20.

[26].Chiang Diaries,Hoover,December 12,1949,box 47,folder 19.

[11].Sergei N.Goncharov,John W.Lewis,and Xue Litai(薛理泰),Uncertain Partners: Stalin,Mao,and the Korean War(Stanford,Calif.: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3), pp.72-76.

[27].Te-kong Tong(唐德刚)and Li Tsung-jen(李宗仁),Memoirs,p.475.

[10].毛泽东,《论人民民主专政》  (北京:外文出版社,1952) ,p.10。

[28].Chiang Diaries,Hoover,November 23 and 29,1949,box 47,folder 19.

[9].FEER 6,no.18(May 4,1949):545;Hung-mao Tien(田弘茂),Great Transition,   pp.22-23.

[29].Chiang Diaries,Hoover,November 30,1949,box 47,folder 19.

[8].David Finkelstein(冯德威),Washington's Taiwan Dilemma,1949-1950(Fairfax,  Va.:George Mason University Press,1993),p.170.

[30].Boorman,Biographical Dictionary,vol.2,p.177.

[307];FEER 7,no.21(November 1950):665;Boorman,Biographical Dictionary,vol. 4,p.41.

[31].秦孝仪,《大事长编》卷七,1949年12月9日,p.3847。

[7].FEER 8,no.4(January 26,1950):116;FEER 9,no.11(September 14.1950):

[32].1996年5月22日,夏功权在台北受访。

[6].FEER 6,no.16(April 20,1949):495

[33].Brian Crozier(柯如齐),The Man Who Lost China(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  Sons,1976),p.344.

[5].U.S.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Probable Developments in China,”ORE 45-49,June 16,1949,in Tracking the Dragon:National Intelligece  Estimates on China  during the Era of Mao,1948-1976(Pittsburgh:U.S.Government Printine Office, 2004),p.37.S

[34].Tang Tsou(邹谠),America's Failure in China,1941-1950(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3),p.501.

[200]3),p.76.

[35].Chiang Diaries,Hoover,December 25 and 31,1949,box 47,folder 20.

[4].Denny Roy,Taiwan.A Political History(Ithaca,N.Y.: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36].董显光,《蒋介石传》  (台北:中国出版社,1953)  ,p.477。

[3].同上注;秦孝仪,《大事长编》卷七,p.3661。

[37].Tang Tsou(邹谠),America's Failure,pp.512-513.

[2].1997年5月22日、29日,夏功权在台北受访。

[38].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Dean Acheson,Omar N.Bradiey.et al., December 29,1949,National Archives,RG 59,box 7387.

[1].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6,1949,box 47,folder 15;Hung-mao Tien(田弘茂),The Great Transition:Political and Social Change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Stanford, Calif:Hoover Institution Press,1989),pp.66-67.

[39].Tang Tsou(邹谠),America's Failure,p.529;John W.Garver(高龙江),Chinese-Soviet Relations 1937-1945(New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p.20.

蒋介石后来在对日和约上也展现他的务实精神。一连好几个月,他担心日本首相吉田茂试图对单独和台北签署和约,另有安排,俾能替来日承认北京政权预留空间——吉田茂事实上也颇有可能有这样的盘算。尽管对日本文化许多方面十分欣赏,蒋介石一度表示,今天的日本人比起战前军阀更为狡诈,他痛批日本人的“帝国野心”故态复盟。但是,他也表示,国民政府的未来“不可无日、美共同合作”。因此,他放弃要求日本赔偿战争损失的权利,也做了其他必要的妥协,签署了对日和约。[180]

[40].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6 and 7,1950,box 48,folder 2.

不过,除了少数例外,蒋氏对华盛顿恶势力的不满情绪,都只在私人日记中倾泻,偶尔也在闭门会议中骂一骂。最后,尽管多么不满,蒋介石还是挺务实。他把日本教官调离任何可能会和美国人接触到的训练和讲课,也不再反对美国人审查台湾军、政机关的开支,认为毕竟“核实账册”也是好事。后来,他同意把国军陆军六十七个师裁编成三十一个师,最后再缩编为二十一个师。然而,他坚决拒斥从外岛撤军,也不肯裁撤政工部门,只肯接受降低军事单位上政治课的时间。他认为美国人施压要他裁撤政工部门,用意很可能是要把国军甚至政府大权,交给孙立人。[179]

[41].秦孝仪,《大事长编》卷九,1950年1月6日,p.4120。

蔡斯又强力建议国军把外岛部队整编进入台湾的军事单位——换句话说,自外岛撤军——改组及强化人员编制不足的各个师级单位。在蒋介石看来,这些批评和建议进一步证实马歇尔领导的国防部企图分化国军,“清除”他和国民党政府。他把蔡斯的建议,和美国国际开发总署代表提议让美方审查国民党军、政部门账册的想法,也看做美国试图控制他的政府财务的“天真”阴谋。[178]

[42].Tang Tsou(邹谠),America's Failure,p.529;U.S.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 “Prospects for an Early Successful Chinese Communist Attack on Taiwan,”July  26,1950,IM-312,D/FE,obtained by FOI request.

当美国军事援助顾问团团长蔡斯( William C.Chase)将军初抵台湾就抱怨国军若干做法,更令蒋氏对美国人的不信任感上升。蔡斯批评国军设置“苏维埃式”的政工干部,他对日本军事顾问以“教官”名义受聘来台也大表错愕。这些“教官”之中最著名的即是冈村宁次,最后一任日本驻支那派遣军司令官,执行清乡政策的元凶。[176]总共有七十六名前日本皇军教官应聘来台,有些人驻留到一九六九年。[177]

[43].秦孝仪,  《大事长编》卷九,1950年1月8日、3月13日。

当华盛顿开始和日本、菲律宾、新西兰和澳大利亚谈判安全条约,独舍台湾时,蒋介石觉得“有如恶梦初醒”,使他改变“四十年来之对美观感”。他对美国人的焦虑情绪导致另一波的偏执。他在日记写下:严防美艾、马对华革命力量根本铲除,则不惟不能侵占殖民地,控制黄种之狂妄野心。[175]

[44].Chiang Diaries、Hoover,February 2,13,14,16,and March 24,1950,box 48, folders 3,4.

华盛顿的政策事实上也有意既避免有害朝鲜战争和议,也要保持未来和中共修睦的机会。杜鲁门政府终于通过立刻赠与台湾五千万美元军事援助,另于一九五一会计年度编列二亿三千七百万美元预算的军援。可是,七月份,蒋氏获悉,美国所答应的这些武器、补给,将延到次年交运,因为英国和西欧将优先得到援助。[172]另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又传来:蒋介石的老师董显光访美回来,他说台湾不能相信美国所承诺的军事援助。蒋氏写下,“马歇尔态度个人感情或较改善”,但是他的消灭台湾国民党政府、放弃亚洲的政策从来没变。[173]他认为,华盛顿拿承诺对台军援来“使我内溃自乱”。他说美国人的用心极其恶毒、卑鄙。[174]

[45].2005年2月21日,宋仲虎给档案馆馆长丹尼逊(Dr.Elena Danielson)的备忘录,Hoover Institution Archives,由宋先生提供给我。

和会于一九五一年九月在旧金山举行。在和约最后一次文字修改中,日本放弃对台湾的权利,除此之外,条约并未提到台湾地位:台湾没有依雅尔塔密约或开罗宣言“交还中国”。不过,美国力促日本单独和台湾另订一项和约。这个建议没让蒋氏息怒,因为他怀疑华盛顿和东京只是说说而已。他认为杜鲁门政府可能故意放任台湾地位问题悬而不决,“以此为停止韩战之饵物”[171]

[46].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26 and February 2,3,and 20,1950,box 48, folders 2,3;Peter Wang,“A Bastion Created,a Regime Reformed, an Economy Re-Engineered,1949-1970,”in Murray A Rubinstein,ed.,Taiwan: A New History  (Ar-monk,N.Y.:M.E.Sharpe,1999),p.323.

尽管国民政府在政治上有所得,蒋介石仍继续坚信华盛顿和伦敦“阴谋”使台湾中立化,企图发展本省或外省第三势力以取代他和国民政府。[166]他立刻就找到此一阴谋的迹象:华盛顿推动既不邀请台北也不邀请北京出席未来对日和约的谈判。由于蒋氏政府只控制不到百分之一的中国领土,北京又在联合国里不受欢迎,对于谁能代表中国这个问题来讲,双方都不邀请乃是合理的方案。但是,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对日抗战八年,牺牲三百万军民性命,蒋氏对此视为羞辱、大为愤懑。他不能相信杜鲁门和艾奇逊如此“腐败、愚昧”,竟然排除其战时盟友参加和会。[167]他认为国民党政府不能参加和会是“历史上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从未发生过的奇耻大辱”。[168]他甚至向僚属表示一定要和美国决裂,但是他们说服蒋放弃此一想法。[169]杜威州长曾于亚洲行时和蒋介石谈到这个话题,蒋又“气炸了”,他和蒋夫人是“杜威东方之行所遇见最生气的人”。[170]

[47].Te-kong Tong(唐德刚)and Li Tsung-jen(李宗仁),Memoirs,p.493.1996年5 月25日王升在台北接受访问,他说在1949年至1951年期间,查出两千七百多名共产党特务。

四月底,联军又击退中共另一波攻势,造成共军大量伤亡,并乘胜往北推进。新任韩境美军司令官费立特 (James A. Van Fleet)将军力促华盛顿要下令联合国部队把敌军赶回鸭绿江以北,但杜鲁门政府为了保持联合国及其盟友的支持,决定以三八线为界斡旋停火停战。[164]华盛顿向莫斯科明白表示,停火谈判不包括台湾地位问题或联合国中国代表权问题。蒋氏对此消息大感欣慰,认为这是“过去三年来,美国首度支持中华民国的声明”。[165]到了一九五一年六月中旬,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决定接受停火,以目前的控制线为界,也就是比三八线略为北边,而且停火谈判不需要碰触台湾地位或联合国代表权的问题。和谈自七月间就谈谈停停地展开,但是根本就没有确实执行停火——是月,战争变成沿控制线交火,遥遥无期,耗费物资的对峙僵局。

[48].1996年5月25日,王升在台北受访。

四月五日,共和党的众议院领袖马丁 (Joseph Martin)在议场宣读麦克阿瑟的一封信;麦帅这封信支持马丁重用国军部队,在中国开辟第二战场的提案。杜鲁门对于麦帅一再公开介入决策大为生气,下令解除他本兼各职。蒋介石闻讯,宣称此举证实“美国政府可悲的愚蠢”,也代表艾奇逊、马歇尔和英国人又在阴谋摧毁国民政府。他命令张群飞往东京,向麦克阿瑟表达慰问之意。

[49].Allen Whiting,“Mystery Man of Formosa,”Saturday Evening Post,March 12, 1955, p.117.

不过,次日又传来好消息。蒋介石获悉,美国驻联合国代表格罗斯(Ernest Gross) 宣布,未来若没有台湾代表出席,美国政府不会在国际会议中讨论台湾地位问题。美国参议院跟着通过一项决议,强烈反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联合国。蒋感谢上帝保佑国民党政府。他认为美国国会终于破坏了国务院的“阴谋”,他写下:“天父给我中华民国永为基督教理……之国家”,显然指的是台湾的领导人都是基督徒。但是,蒋介石也明白,杜鲁门团队还在观望——朝鲜战争已进行了八个月,美国仍未提供任何实质的军事援助给台湾。[163]

[50].2003年10月20日,朱浤源在台北受访。另参见秦孝仪, 《大事长编》卷九, 1950年5月12日,p.4249。

蒋介石欢迎这个报告,但也下令做最坏的打算。但是,事实上韩境战事确实开始转为对中共不利。美军以数十万枚炸弹、炮弹对付共军新攻势,开火两天之后,进攻暂时打住。美国陆军第八军和陆战队开始反攻。当然,蒋氏对此十分高兴;但是美国又建议联合国大会成立一个调停小组继续和北京协商解决战事,却令他大为光火。[162]

[51].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12,1950,box 48,folder 2.

尽管华盛顿方面对麦克阿瑟的局势评估有所怀疑,联合参谋本部还是命令他开始规划撤离朝鲜半岛事宜。蒋介石也对国军将领表示,现在美国在韩国全面战败的可能性很大,他们应预期解放军会在五月份攻台,轰炸行动更可能会提早到三月份。[160]为了稳定军心,他依然表现得十分镇定。但是,几天后,蒋的情报官员向他报告,有个美军高级军事将领小组紧急视察韩国前线,回到华盛顿后提出一份振奋人心的报告。由马歇尔派出的这个小组报告说,韩国前线的美军部队可以守住阵地,也没计划撤退。报告指出,军队士气十分高昂。[161]

[52].同上注,p.4124;Roy,Taiwan.p.11.

美国投票赞成联合国的停火决议案——即使它将把停战线划在首尔南方,这代表美国承认惨败,亦呼应麦帅总部的失败主义氛围。可是,毛泽东要的是全面胜利。他立刻拒绝停火,下令共军继续往朝鲜海峡和黄海挺进。一月二十三日,中、朝三十万联军发动最后一波攻势,要把美军及联合国部队赶回海上。麦帅再度向华盛顿发出警报,他已经完全守不住朝鲜半岛的阵脚了;艾奇逊却认为他危言耸听,为的是争取到上级同意把战事延伸到中国,及动用国军部队。[159]

[53].Tang Tsou(邹谠),America's Failure,p.532.

蒋介石对一群国民党官员说,党不能靠中共在韩国战败而成功。[156]但是,他最担心的不是朝鲜半岛的军事危机,而是联合国正在酝酿的停火协议决议案,其中涉及指派“适当的(国际)代表”讨论台湾地位和联合国的中国代表权问题。[157]这项决议案还不让台湾参加预备召开的会议,蒋盛怒之下斥骂它是“本世纪国际组织上最卑污之史迹”,预示着世界末日的到来。[158]

[54].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15,16,and 18,1950,box 48,folder 2.

一月初,中共和朝鲜部队攻陷首尔,往南挺进;五角大楼、白宫和美国民众都十分焦虑。一月十日,联合参谋本部再度拒绝接受麦帅动用国军部队参战的方案。[153]麦帅获悉后竟然报告说,既然有此一限制,他无法兼顾守住韩国和防卫日本,他丢出惊人的结论:建议用可行的战术做掩护,尽快全面撤出朝鲜半岛。[154]北京方面,中共十分欣喜。[155]

[55].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18,1950,box 48,folder 2.

后来,蒋氏也承认即使美国答应全面海、空支持,国军登陆大陆之前,至少需要两年的准备。麦克阿瑟对全面进攻也踌躇不定,因而主张国军对大陆沿海展开游击攻击,声称这类行动会使中共在朝鲜战争作战的能力“瘫痪”。但是,保守派的美国政治人物却搞得国军跨海大反攻的确有可能的一副模样。[151]麦卡锡参议员宣称,如果杜鲁门总统不接受蒋介石的提议,光复他在不到两年前丢掉的大陆,就应该遭受弹劾。[152]

[56].蒋对革命实践研究院的演说,秦孝仪,  《大事长编》卷九,1950年1月30日,p.

到了十二月中旬,共军部队虽然伤亡惨重,不过已预备打进韩国;美国表明可以接受在三八线停火。[149]麦克阿瑟继续力主借重国军参战,但是蒋介石十二月八日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网访问时,却没有重提派国军赴韩参战的提议,反而说,如果联合国海、空军能支持他的政府反攻大陆,可逼共军力量调离,也意谓朝鲜战场将转而对自由世界有利。[150]其实蒋心知肚明,美国绝对不会提供大规模海、空支持,让国军跨海反攻,而且他的部队也根本没准备好反攻大陆。

[414]1。

此时,被苏联特务机关克格勃吸收的英国情报员麦克连(McLean)是英国外交部美国科科长,另一个同伙菲比(Philby)则是英国秘密情报局(SIS)驻华盛顿代表。通过这些位居要津的间谍之报告,斯大林获悉美国不会动用核武器,因此毛泽东可以放手猛扑,把美军赶出朝鲜半岛。[147]有趣的是,此时蒋也对动用核武器对付中共画下红线。他在日记中写下:这“不能生效”,因为“总祸根乃在俄国也”。[148]

[57].Chiang Diaries,Hoover,February 14 and 16,1950,box 48,folde 3.

麦克阿瑟吓住了。他宣称:“我们面临一场全新的战争。”他要求准予轰炸中国境内军事基地,并接受蒋介石提议的三万三千名国军参战方案(其实蒋已不再提这个构想)。[144]他说,国军这三个师的兵力,是唯一一批训练充分的援军,可在十四天内投入战场。他相信,若有六万名国军助阵,他可以在韩国建立一道防线(暗示若无国军援助,他守不住)。[145]可是,马歇尔和艾奇逊继续争辩,指称运用国军加入朝鲜战争,或是对大陆展开大型攻击,将使美国失去重要盟国的支持,可能终结联合国准许美国介入的正当性,对战争可能不会有重大贡献。杜鲁门政府决心让战争局限在朝鲜半岛之内。但是,中共“志愿军”继续南进,连毛泽东都惊讶,短短十四天之内就反败为胜,几乎推进到朝鲜全境。美国方面,对于局势突然大逆转,颇为惊慌;蒋也埋怨“美国人之不能沉着与忍耐,昔如此耳”。[146]

[58].1996年6月5日,蒋纬国在台北受访。

仁川大捷之后的喜悦气氛下,终结金日成的共产政权、统一朝鲜半岛,对杜鲁门政府和联合国大多数会员国而言,似乎是合理的发展。至于共产党方面可能会如何反应,麦克阿瑟告诉杜鲁门总统:如果中共介入,美国空军可以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143]次日晚间,中共“抗美援朝志愿军”第一批部队悄悄渡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到了十一月底,尽管麦克阿瑟英勇奋战,美国和韩国部队已全面溃败。

[59].Chiang Diaries,Hoover,February 14,19,and March 1,1950,box 48,folders 3,   4.

到了九月二十七日,除了少数小块地区和若干狙击手之外,首尔已无朝鲜军队。麦克阿瑟将军和李承晚总统走进一片断壁残垣的首都,宣布韩国已经解放。这场战争十分激烈。光是八月和九月,朝鲜人民军有一万三千名被俘虏并有五万人伤亡;可是,共产党并没要放弃作战。大约两万五千名朝鲜部队逃出首尔,向北撤退。在外交战场上,周恩来公开警告,中国不会允许帝国主义者对其邻邦采取“侵略行动”。(他通过印度驻北京大使把同样的信息送达华盛顿。)斯大林在黑海别墅接见周恩来,承诺如果人民解放军大规模投入朝鲜战争,所需弹药、坦克和其他装备器材,苏联一概供应。他又保证会额外送十六个团的空军供解放军在朝鲜作战,不过它们不许飞到敌人防线之后。[140]从一九五○年九月至一九五二年十一月,解放军空军从约一百五十架苏联制飞机,成长为一千四百架飞机,其中有七百架米格15战斗机——这等于是苏联版的巨型“租借法案”,如果这些飞机没转用到朝鲜战争,实质上就可用来确保解放军成功进入台湾。[141]一九五○年底的时候,斯大林相信世界大战迫在眉睫,但是他认为支持中共大规模介入朝鲜战争是值得一试的赌注,特别是他的英国间谍告诉他,杜鲁门政府决定在韩国打一场有限的战争。[142]

[60].Boorman,Biographical Dictionary,vol.4,pp.29-31.

这时候,朝鲜大部分兵力已长驱直入,推进到朝鲜半岛最南端,团团围住釜山;釜山俨然已是美国率领的联合国部队最后的据点。九月十四日,麦克阿瑟指挥美军部队在首尔南方的仁川登陆,威胁困住朝鲜部队。同一天,蒋预期苏联将紧急劝进,要毛泽东加入战局。事实上,九月中旬斯大林已密电毛泽东,问他能否派兵去救金日成。毛已准备好了。[139]

[61].Chiang Diaries,Hoover,March 3,1950,box 48,folder 4.

同一时期,杜鲁门又说服马歇尔回任公职,取代亲蒋的约翰逊出任国防部长。尽管过去和马歇尔有歧见,蒋认为马帅此一任命案将有利国民党,因为它向全世界(包括苏联)发出讯号:美国已准备和苏联集团有最坏的打算。他指出,马歇尔从来没公开诋毁他,他们俩有相当好的个人沟通。[138]但是,美国的共和党人对此一人事案却不那么乐观。某些保守派甚至谴责“二战”期间指导美军在欧、亚战场均得胜的这位军事领袖是共产党间谍。詹纳(William E. Jenner)参议员甚至称他是“叛国贼的马前卒”。两党辩论党同伐异,使得杜鲁门和艾奇逊更困难(但不至于无法)继续坚持,让联合国决定台湾地位问题。

[62].Westad(文安立),Decisive Encounters,p.302;E.R.Hooton,The Greates Tumult: The Chinese Civil War,1936-1949(London:Brassey's,1991),pp.168-169.

[63].2003年4月3日,郝柏村在台北受访。

九月十二日,陈诚依然大胆讲话。蒋听说陈在一项会议里说他“专制、独裁”,而且首次公开声明他要辞职。蒋氏写下,“听者以为其心理病态,余以一笑置之”。[136]一星期后,陈诚果真又递上辞呈。他在辞呈上说:上任院长六个月以来,在国内外事务上“均乏建树”,再度恳求准予“因病”离职。[137]但是,蒋介石依旧不准陈诚挂冠。

[64].Chiang Diaries,Hoover,May 1,9,and 18,1950,box 48,folder 6.

蒋介石在某次会议讨论此一主题时,非常激动,坚称他会指示蒋廷黻否决任何类似的提案。他的结论是,如果美国决心让中共进入安理会,不管国民政府怎么做,美国人都会去做。[134]陈诚此时起立,请委员长“冷静、慎重”。蒋对此一不礼貌的动作,更加生气。当天晚上在日记写下,陈诚“自以为多智”,但是“所说结果则不着边际”。他抱怨说:“他们全都看不起我。”[135]

[65].秦孝仪,《大事长编》卷九,1950年5月21日。

八月三十一日,杜鲁门回答记者发问时说,朝鲜战争结束后,第七舰队就不再需要防卫台湾。换句话说,美国承诺阻止台湾遭受攻击,只是暂时性质。蒋介石认为又是可恶的英国人从中作梗,使杜鲁门的对华政策又出现转折。[132]同时,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也继续辩论中共提出的抗议,指控美国采取反中的侵略立场,在台湾部署军机、军舰,而且美国军机飞越朝鲜边界已侵犯中国领空。美国代表沃伦·奥斯汀(Warren Austin) 在辩论中提议,安理会派一个小组到争议所在的东北现场去调查此一指控。国民政府驻安理会代表蒋廷黻认为,下一个提议就是派代表团到台湾去调查另一个指控。他担心,如果国民政府否决此一提案,可能会引爆把安理会中国代表权移转给北京的争端。[133]

[66].Hung-mao Tien(田弘茂),Great Transition,p.67.

杜鲁门和艾奇逊深怕麦克阿瑟挺蒋会刺激中共介入朝鲜战争,此一发展在那个初期阶段将会酿成大祸。[130]杜鲁门派哈里曼到东京告诉麦克阿瑟说,总统并不希望他“让蒋成为美、中战争的导火线”。麦克阿瑟保证,一定执行总统下达的一切命令,但也明白表示他不赞同政府对华、对蒋政策。[131]

[67].Bruce Dickson,  “The Lessons of Defeat:The Reorganization of the Kuomintang  on Taiwan,1950-1952,”China Quarterly 133(March 1993):56-84.

[68].Chiang Diaries,Hoover,February 9,14,May 16,30,31,and June 9,1950,box  48,folders 3,6,7.

陈立夫寻求召开中央委员会全会以认可这些改革,他也质疑为什么党的财务记录不对全体中央委员公开。他的要求引发一阵挞伐批评。蒋介石给陈立夫卧病中的哥哥陈果夫写信,指立夫“不能担任大事”,并宣称他不能再参与常务。[128]蒋表示:“总裁,总绾一切党务。”蒋现在偶尔会在其日记或信函中,以帝王般的第三人称方式自称。据陈立夫自述,他听说蒋经国即将逮捕他,连忙逃到新泽西州,向孔祥熙借了一笔钱,开设养鸡场。陈立夫和许多国民党大员一样,功过是非姑且不论,似乎并没积攒出一笔财富。[129]

[69].U.S.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Prospects.”

美国国会里坚决反共的拥蒋派议员似乎并未察觉,国民党在台湾有这么多类似共产党的做法。不过,蒋的目标不是像毛泽东那样要去彻底改造人类关系和世界,也不若法西斯主义者那样,企图主宰其他民族及世界。他希望确保社会稳定、政治权力不受挑战,俾能保住他的地位,追求国家统一,击败来自大陆的任何攻击,在台湾建立现代化、繁荣的华人社会。新国民党所教的价值观和早先的新生活运动一样——爱国、效忠、纪律、荣誉、仁爱、反共。

[70].Bruce Cumings,  Origins of the Korean War(Princeton,N.J.:Princcron University  Press,1981),p.528.

除了这些个人层次的指令之外,大型工商企业和基础建设,如钢铁、矿产、石油、电力、铁路、造船、制糖、烟酒、林业,全由政府控制。除了和土地改革有关的之外,民营化并不是目标。

[71].U.S.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Prospects.”

立法院内亦首次成立国民党小组。此后,立法委员会经由党部得到指示。政府机关和军中单位普设小组。民间企业不论规模大小,被“鼓励”在工厂、办公室允许成立小组。每个学校、民间组织都有党的小组,如果规模够大还有区分部。国民党的小组也仿效共产党的做法,进行相互批评、自我批评以及忠诚调查。党部通过小组进行舆情调查,俾便了解人民的需求和意见,以“发展群众路线”。[127]

[72].Goncharov,Lewis,and Xue Litai(薛理泰),Uncertain Partners,p.196;Chen Jian(陈   兼),China's Road to the Korean War:The Making of the Sino-American Confrontation(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4),pp.120-125;Westad(文安立),Decisive    Encounters,pp.319-320.

中央改造委员会亦恢复列宁主义的民主集中论,作为国民党的指导原则。小组成为党的最基层组织。国民党的新规定是,每个党员都编入小组,必须参加小组会议。小组作为工作单位负责执行党的政策、发展和散布政治宣传、防止共产党渗透,并举报揭发可疑和不法行为。党报亦举中国共产党之例,证明在城市中利用工作场合做党组织的基层单位有它的好处;至于农村地区,党的基层组织以村为建置基础,不是以乡、镇为基础。[126]

[73].文安立在他的大作Decisive  Encounters中,模糊地写道毛泽东“别无选择”,只能同意优先进攻韩国。依据文安立的说法,这只是因为若要求金日成暂缓一年,就违背毛的革命原则(p.320)。

小蒋也接掌委员长到台湾后最喜爱的单位:革命实践研究院主任。多年来,研究院给数万名党、政、军官员灌输政治思想。这些毕业学员不论受训时间长短,均依中国人规矩,把主任蒋经国奉为重要的精神领导。党干部日增,党员人数也扩增。一九五○年,国民党在台湾党员约五万人,到了一九五二年已增至二十八万两千人,其中约半数为外省籍;此外,党员有十七万人为文职人员,其余十一万两千人为军人。国民党亦仿中国共产党,新设风纪委员会,调查党员(可包括高层)受指控贪渎之案件。[125]

[74].Gregory Henderson,Korea:The Politics of the Vortex(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8),p.149.

动员年轻人,也是两蒋决心要向共产党学习的一个要项。蒋经国出任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主任。值得注意的是,救国团不归教育部管辖,而是设在国防部总政战部底下,派出教官“教导、训练从小学至大学的学生”。[123]蒋的说法是标准化的教学和军训是贯彻党的原则和目标的关键。[124]

[75].Chen Jian(陈兼),Mao's China and the Cold War,p.102.

这是这位强烈反共的国民党领袖一生很有趣的准马克思主义阶段,部分反映出他对中国共产党某些方面的敬佩。他在日记和闭门谈话中,比往常更常提到服务“群众”此一马克思言论。[120]他在党内公开宣扬必须学习毛泽东才能击败毛泽东。[121]他甚至鼓励党员学习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思维方式,他写下:“决不可以此(辩证法)为共党所专有,而本党即不屑研究,此本党之所以被共党击破也。”[122]

[76].FEER 9,no.11(September 14,1950):307;FEER 8,no.26(June 29,1950):852.

蒋向中央改造委员会强调,党务革新的主要目标是消除贪渎和派系,引进年轻党员,并着重服务社会和群众。党的权力前所未有集中到蒋介石及其儿子手中;但是这个改变被解释为成就团结的前提。蒋氏似乎相信,他的努力在日后(可能是身后多年)可以带来法治社会,一个开放、繁荣、有良好教育的社会,还有一个多党但严格控制的代议体制,稳定和平民福祉是最重要的目标。[119]

[77].2003年10月12日,周联华在台北受访。

中央改造委员除了陈诚,还有蒋经国和十三名可信赖的部属,以及一名本省人。改造委员平均年龄四十六岁,最年长者只有五十八岁——和过去十年国民党高级委员会的情况迥异。他们全都有大学或同等学力。(后来,即使国民党中级干部也都必须大学毕业。)改造委员有五人是浙江籍——约占三分之一。最重要的是,他们全和委员长有个人关系。这里头没有CC派,也没有军阀代表或孔宋家族成员。[118]

[78].CIA memorandum,May 11,1950,file AOI,878.OA12,obtained by FOI request.

由于朝鲜战争的效应,蒋介石在政治上得到强化,信心大增,遂正式建立规划已久的党务革新组织——中央改造委员会。这个计划涉及到执行党干部的大规模遣散、退休,及重建党的方向、政治纲领和军队的工作。在这项方案下,他解散国民党的中央常务委员会和中央执行委员会。接下来他又亲自挑选中央改造委员。蒋氏怀疑有异心的陈诚,最近被蒋在其日记中斥为“无用”,却仍入列为改造委员,大抵因为陈诚毕竟还是行政院长。

[79].FEER 8,no.24(June 15,2006):783.

在这段期间,蒋氏继续搜集不利于孙立人的证据,又有情报说,孙在台湾的总部有若干高级军官是潜伏的共产党情报人员。[115]蒋也对接近陈诚——台湾第二号高官——的军官发动调查。八月中旬,他罢黜第十九军军长职务,在日记中写下此人是“辞修之力护者也”。[116]有如对付孙立人那样,蒋家父子对陈诚发出警告,陈诚心中有数,于八月二十八日辞去军职。[117]

[80].Finkelstein(冯德威),Washington's Taiwan Dilemma,pp.307-311.

蒋经国向他父亲报告,解放军已开始从浙江、福建沿海调动部队北上,到和朝鲜半岛隔海相望的山东省。听到这个消息后,蒋氏取消早先撤离金门及其他外岛的命令——等到又接到艾奇逊一封密电,表明第七舰队不会协助防守这些外岛,他立刻下达“紧急”撤退的命令。然而,两个星期后他又改变心意,在共军进犯外岛的可能性益发降低之下,再次取消撤退令。[114]

[81].Cumings,Origins of the Korean War,p.535.

麦帅回到东京后,派他的副参谋长福克斯(Alonso Fox)少将率领调查团到台湾,详细评估蒋氏的军事需求。麦克阿瑟命令福克斯别理会国务院派在台北的代表,这是麦帅表明不苟同杜鲁门对台政策的许多动作之一。此时,一向同情国民党政府的职业外交官蓝钦 (Karl Rankin)奉派以公使衔而非大使身份,主持台北的“美国大使馆”——白宫想借此保留未来的弹性。蓝钦首次觐见蒋总统之后,形容委员长“是位中国绅士,具有信实、温和、忠诚和宽宏大量的美德”。蒋氏也晓得这是一位他会喜欢的美国外交官。后来,美国大使馆的报告再也不抱怨台湾的警察措施。总之,蓝钦认为,戒严的台湾情况并非总是很严峻。当他到任时,违章住户占了美国使馆大半土地,警察花了两年才赶走他们。[113]

[82].薛月顺编,《陈诚回忆录:建设台湾》  (台北:国史馆,2005)  :1996年5月29 日,陈立夫在北投受访。

蒋氏高兴极了,当天晚上在日记里写下:“在此军事危急之际,麦帅竟拨冗访台以敦友谊,而其扶弱抑暴之精神,实为美国政治家惟一之雄才,其为罗斯福后之第一人乎。”[110]仿佛是证实蒋先生的反应,麦克阿瑟不久后便派六架美国空军喷气式战斗机到台湾。八月四日,这些飞机——蒋氏生平第一次见到的喷气式战斗机——在台北街头群众欢呼声中进行空中表演。[111]但是,麦克阿瑟的做法在华盛顿并没得到同样的掌声。美国联合参谋本部明白告诉麦克阿瑟,杜鲁门总统的意思是美军在不进驻的情况下防卫台湾,但是,即使台湾受到进攻,也不派美军进驻台湾。换句话说,目前只靠第七舰队确保台湾防务。[112]这些飞机又回到日本。

[83].FRUS(1950),vol.7:Korea,pp.359-361;秦孝仪,《大事长编》卷九,1950年5月12日,p.4249。

次日早晨,蒋介石和贵宾利用早餐时间又谈了两个小时。麦克阿瑟保证美国政府很快就会“针对提供台湾军事保护有个正式政策”。蒋也主动提议麦克阿瑟可以全权指挥调动中国武装部队——麦克阿瑟是得到此一殊荣的第三位美国将领——但是,麦帅委婉拒绝了。[108]麦帅在离开台北前发表公开声明,表示双方将“对敌人轻举妄动之攻击予以反击”,他又对“委员长坚决反抗共产党之决心”表达敬意。麦帅更盛赞台湾“可媲美世界上许多民主政府”。[109]

[84].Top Secret State De#ch85">[85].Cumings,Origins of the Korean  War,p.537.

↑朝鲜战争爆发一个月后,麦克阿瑟将军抵台访问  (国民党党史馆提供)

[86].Finkelstein(冯德威),Washington's Taiwan Dilemma,p.328.

[87].杜念中,《时报周刊》 ,9月1日到7日,1990,pp.8-11 。1990年(未叙明月日)杜在美国佐治亚州的雅典市采访鲁斯克。接受访问后,鲁斯克获悉孙立人仍然在世,深表惊慌,怕因揭露此事会对孙造成困扰。孙密函鲁斯克,首见于Tomas J.Shoenbaum,Waging Peace and War(New York:Simon and Schuster, 1988),p.209.2003年10月的访问中,专门研究孙立人的朱浤源教授说,孙被软禁三十三年获释后,他曾于1988年及1989年访问孙立人。孙否认曾经写过密函给鲁斯克,也绝未密谋推翻蒋介石。

七月三十一日,蒋氏夫妇到台北国际机场迎接麦克阿瑟的到访。麦克阿瑟及其随员并未通知国务院或白宫就飞到台湾;事实上,艾奇逊听到消息时还“大吃一惊”。[106]在台北听取详尽的简报时,这位美国名将坐在蒋夫人和满面笑容的委员长中间。委员长对麦帅的沉稳和大将之风印象深刻。中方简报人员说明国军许多物资严重不足的现象,但强调部队的作战素质和士气极高。麦克阿瑟对简报内容印象良好,又在未经授权之下,答应台湾会得到它所需要的每样东西。[107]会后,美国贵宾乘车上阳明山,到达蒋总统别墅的居停处。当天晚上,蒋氏夫妇以中国菜款待麦帅及其高级参谋。在觥筹交错间,蒋总统夫妇一定不敢置信,就在六个星期前,委员长、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的末日似乎即将到来!

[88].Leonard A.Kusnitz,Public Opinion and Foreign Policy:America's China Policy.1949-1979(Westport,Conn.:Greenwood,1984),p.34.

得到杜鲁门核准,麦克阿瑟急急抽调四个师的占领军从日本驰援韩国——但他们却连吃败仗。或许是对美国参与此一新战争的前途越来越悲观,据传麦克阿瑟告诉国民党政府驻日本大使说,他“强力支持”委员长;此说使蒋氏大悦。[104]事实上,麦克阿瑟每天都更高声地疾呼:全面援助国民政府,运用国军部队,以及把台湾纳入为保护和投射美国力量的关键战略资产。[105]

[89].Finkelstein(冯德威),Washington's Taiwan Dilemma,pp.315,316.

七月初,蒋介石公开指控苏联煽动朝鲜战争,预言毛泽东终究会派人民解放军参战。[101]这个预言若是实现,美国和中国大陆就会爆发大战,从根本上改变美国对蒋和台湾的观点。他认为,美国这个国家的民族性“肤浅”,无法预测;私底下他也嘀咕绝大多数美国人依然认为台湾“已亡”,蒋介石“已完结”。[102]分析毛泽东将认定美国防卫台湾的承诺只是虚伪的姿态,蒋指示参谋总长周至柔准备从金门疏散。蒋说,由于杜鲁门设下的限制,国民党军队飞机再也不能轰炸金门对面的解放军集结地点,使得金门更易遭到攻击。周至柔和蒋的非官方美国军事顾问反对弃守金门。他们认为,此举形同表态国民党政府等于接受台湾与大陆分治。但是,“准备撤退令”暂时还是发了下去。[103]

[90].Chiang Diaries,Hoover,June 25,1950,box 48,folder 7.

同时,毛泽东对“纸老虎”有如此强烈反应也大吃一惊。他下令大做宣传、动员反美帝,并组织七十万的东北边防军部署在中朝边界,准备随时投入战场。解放军也把大批作战物资送到鸭绿江边界。[100]同一时期,毛泽东也增加给胡志明军事援助。

[91].1950年6月25日,杰塞浦(Phillip C.Jessup)与总统在布莱尔宾馆会谈的重点记事,请见杜鲁门总统图书馆网站:http://www.trumanlibrary.org.

当孙立人听到派国军三个师兵力协防韩国之议,大为兴奋,自动请缨领军出征。但是蒋在日记中写下:“惜其精神、品格与思想皆令人忧虑尔。”有一次和其他高级将领开会时,蒋的一席话令举座震惊。他说:孙不可信赖,“有异心”。[97]几天后,政工和情报官员向蒋报告他想听的消息:孙立人的总部“又有匪谍重案之发现”。[98]可是,此时开除孙或逮捕孙,都会替杜鲁门政府里的反蒋人士助长士气。因此,蒋决定还是让孙保有职位。果如叶公超预测,华盛顿拒绝台北派兵到韩国参战的提议。杜鲁门和艾奇逊不想跟蒋“绑在一起”。[99]

[92].1950年6月26日,艾尔塞(George M.Elsey)与杜鲁门总统对话备忘录,请见杜鲁门总统图书馆网站:http://www.trumanlibrary.org.

为了在美国建立支持台湾的力量,叶公超提议,委员长向外表态:愿意派三万三千名国军部队到韩国作战。据传,蒋介石起先反对这个主张,但最后同意,条件是美国全面装备国军部队,并提供两年的培训。据鲁斯克的说法,叶公超向委员长断言美方将会拒绝此一提议。[96]

[93].Chiang Diaries,Hoover,June 26,1950,box 48,folders 7,8.

蒋介石立刻在台北召开一系列的政策会议。蒋氏说,杜鲁门“其对我台湾主权之忽视……视我一如殖民地之不若”。但是他也理解,他必须善加利用好消息,并推动美国友人说服政府放弃台湾独立的想法。蒋氏同意由外交部长叶公超起草一份声明,表明台湾已循美国之请,停止对大陆之海、空行动,也强调台湾是中国不可分的一部分,杜鲁门的声明“不影响中国对台湾之主权”。[95]

[94].New York Times,June 28,1950.

然而,对于蒋却有一个坏消息:杜鲁门的声明只字不提支持台北国民政府,更不提支持委员长。杜鲁门反而暗示,台湾地位也就是蒋介石的地位,仍未解决。这个立场和杜鲁门一月五日所称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的声明,大相径庭。

[95].Chiang Diaries,Hoover,June 28 and 29,1950,box 48,folder 7.

令岛上人心振奋的好消息是:美国将阻止解放军进攻台湾。几乎同样让人高兴的是,杜鲁门决定直接介入、击败朝鲜的南侵。即使最终韩国陷入共产党手中,也很难想象美国要如何抛弃刚宣布的保台行动——即使往后数十年也证明这是美国海、空军相当容易做到的承诺。

[96].Dean Rusk as told to Richard Rusk,As I Saw It,ed.Daniel S.Papp(New York: Norton,1990),pp.175-176.据鲁斯克的说法, “(台北)非常高级的官员”告诉他这件事。蒋的提议附有前提条件,即美国以现代武器完全装备33000名部队,并提供两年的训练;Chiang Diaries,Hoover,June 28,1950,box 48,folder 7.

最后,美国对朝鲜挥兵南侵的具体反应在六月二十七日揭晓。杜鲁门总统宣布,他已下令美国海、空军支持韩国政府军。而且他又表示,在这种局势下,共产党若是占领台湾将对太平洋及美国的安全构成直接威胁。因此,他下令第七舰队可击退针对台湾的任何攻击,并且呼吁台北国民党政府当局停止对大陆一切海、空行动,又宣布台湾未来地位之决定,必须等候太平洋恢复安全,或与日本和解,或由联合国来决定。[94]

[97].Chiang Diaries,Hoover,June 30,1950,box 48,folder 7.

但是,台湾内部也有些重大事情有待处理——蒋氏父子认为孙立人对其统治构成威胁,因此也威胁其流亡政府的生死存亡。父子俩很可能害怕,不论美方是否介入朝鲜冲突,此一事件恐将刺激孙立人甚至陈诚采取行动。因此蒋介石当天就召见孙立人,警告他别玩诡计。蒋介石说,如果孙立人不改变思想,他会被解除一切职务。蒋在日记中甚至写下孙立人通中共。[93]但是,孙仍保留住陆军总司令的官职。

[98].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7,1950,box 48,folder 8.

蒋介石等了三天,还是等不到美国人的动向。他和部属搞不清楚,究竟朝鲜战争会是台湾命运的不祥前兆,或是将台湾流向其获救的清溪。宋美龄拍发许多急电给华盛顿的友人。蒋氏父子则密切紧盯朝鲜的军事发展,下令海、空军加强巡逻、侦察,搜寻解放军船队在中国沿海集结的任何迹象。

[99].1950年6月25日,杰塞浦(Jessup)谈话重点记事。

那个星期天,杜鲁门授权麦克阿瑟派送军事补给给韩国,并使用美国战斗机攻击朝鲜的装甲车。他也迅速向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申告,得到一个决议:要求朝鲜半岛立刻停止交火,朝鲜部队退回三八线。他强调,在朝鲜拒绝联合国决议案之后,美国会采取进一步行动。同时,艾奇逊建议杜鲁门派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防止两岸发生冲突。艾奇逊也强调美国“不应和委员长绑在一起”,建议或许台湾地位“可由联合国来决定”。杜鲁门加一句:“或者由对日和约来决定。”可是,杜鲁门在他的指示里只字不提“台湾”或“中国”。[91]日后他对一位部属说,当时他心里头对伊朗局势和摩萨台 (Mohammad Mossadegh)的忧虑大于台湾。[92]

[100].Chen Jian(陈兼),Mao's China and the Cold War,pp.126-130,139.

六月二十五日清晨,蒋委员长的秘书沈昌焕叫醒他,报告说蒋经国带来重要消息。蒋氏匆匆着衣,进入书房。蒋经国报告说,经过一番长久炮击之后,朝鲜步兵和装甲部队已越过三八线。蒋氏在日记中说:“如预料也。”[90]事实上,他并没有预料到韩国会受攻击,只是一直都预测美、苏之间终究会发生冲突。他觉得,现在两大超级强国的战争可能在朝鲜半岛开打,而这可能会救了台湾。他必须等等,看杜鲁门总统怎么反应。

[101].New York Times,July 4,1950.

[102].Chiang,Diaries,Hoover, July 4,1950,box 48,folder 8.

麦克阿瑟不晓得这些发展,又向国内报告:台湾若是失守,将摧毁美国在远东的军事地位。他在报告里首次形容台湾是“不沉的航空母舰和潜艇补给站”。他也允许国军从他控制的军事物资中购买燃烧弹供空军之用。[89]

[103].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7,1950,box 48,folder 8.

六月二十三日,鲁斯克拜访寓居纽约的胡适,显然提到以胡替蒋的可能性。胡适当下拒绝。显然鲁斯克希望,若是胡适公开表态,蒋会下台。此时,艾奇逊显然已和杜鲁门总统私下讨论过此事。六月二十三日,亦即鲁斯克拜访胡适的同一天,艾奇逊召开记者会,宣称杜鲁门总统元月五日有关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的声明,仍是美国的政策:也就是美国不介入中国的内战。[88]

[104].同上注。

一九五○年六月初,在缅甸战役期间即已和孙立人结为好友的鲁斯克,收到孙立人一封密函,由孙一位友人亲手面交。信中,孙立人提议领导反蒋政变,希望得到美方支持或默许。鲁斯克想到消息若传到台北,孙立人恐有杀身之祸,赶紧把密函烧了,并直接向国务卿艾奇逊报告经过。艾奇逊答应立刻向杜鲁门总统面报。[87]有一个可能性鲁斯克没想到,那就是这封密函可能是假的,旨在替逮捕密谋政变的孙立人留下伏笔。

[105].Nancy Bernkopf Tucker(唐耐心),  “A House Divided:The Unitcd States,   the De#ch106">[106].Dean Acheson,Present at the Creation:My Years in the State De#ch107">[107].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7,1950,box 48,folder 8.

鲁斯克等国务院官员五月三十日开会,起草一份呈艾奇逊的新计划:美国将照会蒋介石,避免共产党流血攻占台湾的唯一办法,是由蒋氏要求台湾交由联合国托管,下野出国,并把军队指挥权交给孙立人。[85]不过,这份计划没有涉及鼓励孙立人政变。即令如此,据传国务院问季里诺总统,如果蒋要逃离台湾,菲律宾是否肯给委员长政治庇护。季里诺的答复是“不愿意”。[86]

[108].麦克阿瑟将军和哈里曼(A.W.Harriman)的对话备忘录(未叙明日期)  ,请见杜鲁门总统图书馆网站:http://www.trumanlibrary.org.

↑蒋介石与孙立人检阅在台湾南部的军队训练中心 (国民党党史馆提供)

[109].New York Times,August 1,1950.

[110].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31,1950,box 48,folder 8.

蒋氏意识到有一股暗流威胁到他的权力,据说有人听到他不时在办公室里摔东西,或在电话中高声怒骂。[83]根据一份日期为一九五○年五月三日的美国国务院绝密备忘录,五月初孙立人向美国人坦承,他预备让台湾一举重生,接掌所有的军队,并得到中国海、空部队的支持。国务院这份文件讨论孙若是兵变成功,美国的对策方案有哪些。但是,它在讨论对策之前就先提出警告,指孙立人“在政治上很天真”,而且训令:“(美国)政府绝对不应该涉入孙立人的政变。”[84]

[111].New York Times,August 5,1950.

时间拉回三月,美国中央情报局台北站密报华盛顿,孙立人将军正在计划政变。次月,美国驻台武官报告,某位高级官员(想必是孙立人)告诉他,在蒋主政下,局势“无望”,必须要有“激烈措施来解救局势”。[81]而且,孙立人某次和委员长会谈,继续反对政工干部的工作;还有一次,更大胆向蒋先生进言,他聘请日本教官并无助于保卫台湾。五月六日,陈诚亲自请蒋接受他的辞呈,表示他的健康、性格和能力都已不堪负任。[82]

[112].John W.Garver(高龙江),The Sino-American Alliance(Armonk,N.Y.:M.E.   Sharpe,1997),p.39.

白宫继续把台湾视如敝履,但是国务院方面仍有些外交官还在设法拯救台湾。鲁斯克(Dean Rusk)延揽知名的共和党人约翰·佛斯特·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为特使,就台湾事务提供建言。杜勒斯认为美国不应让台湾本省人受共产党或国民党的统治,鲁斯克认为美国对台政策的全面重新评估时机已到。鲁斯克相信,台湾是“划开共产党扩张的一条线”。然而,艾奇逊和其他人继续奉行最初的理论,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最后将走铁托路线,而且持续相信此一可能性最最符合美国长期战略利益。根据这个观点,美国切切不可支持台湾,因而让北京可借题发挥,号召中国人民(包括在台湾的外省人)反美。他们担心类似的剧本有一天甚至会触发一场中美战争,至少也会使中国和苏联紧密结盟。[80]

[113].Karl Lott Rankin,  China Assignment(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1964),p.48.

蒋氏夫妇在官邸隔壁盖了一座小教堂,延续他们在南京的教堂旧名,取名“凯歌堂”。他俩每个星期天做礼拜,坐在前排两张软垫椅子上。陈诚、张群、何应钦等基督徒也偕同妻子坐在直背椅上。蒋经国、方良夫妇带着孝文(十五岁)、孝武(十四岁)、孝章(十一岁)和孝勇(二岁)亦出席礼拜。抗战胜利后在南京的牧师陈维屏主持礼拜仪式。[77]蒋介石本人在复活节前的星期五亲自讲道,但没留下书面文字。士兵们奉令要听可能长达三小时的讲道。蒋夫人本身也在每星期三召集一批基督徒妇女在凯歌堂举行祷告会——风雨无阻,台风天也照样举行。当时,台湾似乎的确需要祈祷。美国中央情报局再度向白宫报告:人民解放军应该会在一九五○年年底前占领台湾。[78]香港商人传出消息说,中共代理人收购五至十马力的马达,要装到专门用来登陆攻台的木船上。[79]美国国会也敦促所有的美侨离开台湾。

[114].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10,11,12,and August 5,1950,box 48,folders 8,   9;FRUS(1950),vol.6:East Asia and the Pacific.p.371;Garvcr(高龙江),Sino-American Alliance,p.115.

五月,蒋氏夫妇迁至士林新官邸。原先日本总督把这块土地和建筑物盖做“园艺实验所”。这块漂亮、幽静的地方位于阳明山脚。从官邸往西、往北看去尽是稻田,附近的基隆河则蜿蜒汇入东海。原来的房舍很小,却有许多大窗户可尽览热带花园美景。

[115].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28 and August 18,1950,box 48,folders  8,9.

在台湾,首波土地改革奏效和农复会其他方面的努力(如通过贷款供应肥料给农民),让一九五○年的春获大为丰收。市场上稻米价格跌了四成。此外,尽管近期面临生死存亡的威胁,蒋氏还是令人意外地坚持军事预算固定不动,而且实际上也这么执行了。政府因此能够发行新台币,防止物价进一步上升。所有这些发展有助于台湾社会更加稳定。[76]

[116].Chiang Diaries,Hoover,August 24,1950,box 48,folder 9.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毛泽东决定同意金日成先发动攻击,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假设金日成没在一九五○年攻打韩国,反而是毛泽东在六月份对台湾发动渔船舰队的攻势,几乎可以断言,杜鲁门政府不会介入拯救蒋介石。大约金日成在北京的时候,胡志明也秘密抵达,讨论越南未来的军事攻势。毛泽东把美国“既当做敌人,又看成是只‘纸老虎’”。[75]

[117].薛月顺编,《陈诚回忆录》,p.576。

毛泽东可以很容易就坚持优先进攻台湾,但是他并没这样做。[73]有一个解释是,去年九月解放军两栖进攻金门却铩羽而归,使毛泽东对于让五十万大军穿越一百三十至一百六十公里辽阔海域进攻台湾的决定,格外谨慎。很有可能是,毛主席希望拥有配备喷气式战斗机的强大空军,以及大型海上兵力,来对付蒋委员长手上并不多的“二战”期间战斗机与护卫舰。同时,朝鲜陆军对措手不及且较弱的韩国发动攻击之胜算,也显得高得多。[74]如果金日成能够征服韩国,可使在台湾的国民党人士气衰弱,台湾或许会不攻自陷。

[118].Dickson,“Lessons of Defeat,”p.67.

五月,金日成开始向朝鲜与韩国边界调动装甲及精锐步兵部队。五月十三日,搭乘苏联飞机抵达北京后,金日成告诉毛泽东他已得到斯大林认可,可以“解放韩国”,他希望尽速发动攻势。毛泽东向斯大林求证,莫斯科回答说,若中方不同意,就“必须延期”。毛泽东告诉没有耐心的金日成,美国有可能介入朝鲜战争,他期待解放军先解放台湾,金再攻打韩国。即便如此,他同意金日成的计划,答应中国会伸出援手。[72]

[119].同上注,p.68。

美国中央情报局估计,人民解放军三野三十七万部队已部署在华中沿海,林彪的四野至少也有四十五万大军就在附近,可支持进犯台湾。解放军另外集结约五千艘渔船和可拖曳船以备攻台之用。[69]虽然渔船并不让人望而生畏,可是它们有厚实的木造船体,三十厘米厚的硬木龙骨,不易被国军当时拥有的海、空军武器轻易击沉。毛泽东的部队也进行空中动员:无线电讯显示,解放军飞行员首次飞越中国城市上空。[70]根据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报告,解放军已经拥有一百至一百五十七架喷气式军机——对苏联和中共政府而言都是了不起的成就。[71]台湾还没有这种飞机。

[120].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22,1950,box 48,folder 8.

一九五○年春天,立法院竟然否决蒋氏一项提案,不肯把超乎宪法规定的全套紧急权力赋予行政院及行政院长。对这种他认为是不忠诚的派系作祟表现,蒋氏大为愤怒,他指控掌握立法院大部分CC派的陈立夫“扯谎、耍诡计”。此时,在对派系不满的情绪下,尽管共军来犯迫在眉睫,他仍决定进行清党。他认为,最好在媒体还受到掌控时,赶紧进行清党。军事指挥官也被纳入肃清的对象。蒋氏感觉,有些将领仍把部队视同“私人财产,(以衬托)其权力和地位”;因此又下令数百名将官退伍。当他接获报告说,四十五师士兵“拉夫抢劫”,他马上撤办该师,要官兵统统退役。[68]

[121].Dickson,“Lessons of Defeat,”p.63.

五月中旬,研究党务改造的十人小组向蒋总裁呈报草案。果如蒋氏所愿,这份改造方案建议恢复集中的、列宁式的“革命民主政党”组织模式,一如孙中山过世前两年所采取的路线。但是根据这份蓝图,国民党的实际控制将更胜以往。蒋氏预备掌有他在大陆从未享有的实质独裁大权。“所有的决定”从上而下至最基本者,将通过党的系统作出。换句话说,包含政、军、企业、媒体、学校、农会、教堂寺庙,党组将监视及指导整个社会的重大决定。[66]这份蓝图建议的是一个在社会、政治控制上类似共产制度的体制。然而,蒋氏告诉改造小组,鉴于当前军事局势,他将暂时搁置此一计划,仅规定党的高级干部要向他宣誓效忠,有如当年的孙中山一样。[67]

[122].Chiang Diaries,Hoover,February 1,1951,box 48,folder 16.

这段期间,为了牵制解放军,也为了提振士气民心,蒋氏下令小股突击队进击大陆沿海,空军也前往大陆进行轰炸,并且名义上对大陆港口实施海上封锁。他还不愿争议,着手引进日本军事顾问和教官到台湾。他说,西方的顾问忽略精神的重要,整个着重在军事技术和战术,过去这种态度已对国军官兵产生不幸的影响,国军军官也染上“他们个人自由主义和优厚享受的心理”,因此,他已邀请日本军事专家加入国军军事院校,教授誓死达成任务的军人精神。[65]

[123].1960年,救国团改由教育部指导。

海南岛撤退之后不久,蒋又命令汤恩伯的十二万名大军由上海东南边的舟山群岛撤退到台湾。蒋氏越来越担心共军空军的快速发展,要把所有力量集中到台湾。可是,他的高级将领,包括陈诚、空军总司令周至柔“极端反对”此举,认为会打击所有在台湾的思乡国军部队之士气,深怕他们会觉得再也回不了老家。蒋介石大怒,在日记中写下:陈诚(刚奉派出任行政院长)“其心理病态,不可救药而已”。五月十六日,舟山群岛国军全体安全撤退到台湾。几天之后,又出现陈、蒋不合的另一个迹象:陈诚告诉张群他要辞去行政院长职务,因为委员长“越权”,这样的情况让他很愤恨。[64]

[124].蒋给陈诚的指示,秦孝仪,《大事长编》卷十,1950年11月14日,p.4404.

云南的卢汉终于投向共产党,但是滇省两千名国军忠诚部队躲到缅甸掸邦山区。蒋介石派这些部队的老长官李弥将军前往缅甸,负责领导这支杂牌军;他们很快就接管缅甸北部的鸦片生意。[62]同一段时间,薛岳将军率领八万名国军部队和许多难民从华南和西南省份撤退到亚热带的海南岛。海南岛是中国第二大岛,面积仅次于台湾,可是它和台湾不同之处是,与大陆相隔只有二十五公里,还有许多中共游击队藏身在山区。三月,十万名以上的解放军只受到轻微抵抗,抢滩登岛。蒋介石下令撤守,七万名国军和难民成功退至台湾。[63]

[125].Dickson,“Lessons of Defeat,”pp.70,72,76,79.

一九五○年三月一日,蒋介石夫妇站在总统府阳台上,向十万名庆祝蒋总统复行视事的“热诚民众”挥手致意。蒋氏希望立法院和国民大会能有更年轻的人既效忠他,又不牵涉老派系的人。但是,跟随中央政府迁来台湾的立法委员只有四百七十人,由于他们和国大代表都是在大陆依据一九四六年宪法合法选出的,他若撤换这些民意代表,就会伤害到他本身中国立宪政府元首的合法性。两千多名各个中央民意机关的代表,将继续挂名执行其职权又四十年。蒋介石并不太尊重他们,经常在日记中叹息:“奈何?”[61]

[126].同上注,p.63。

蒋介石任命在艾默赫斯特学院和剑桥大学念过书的亲美人士叶公超出任外交部长。[60]美国人也喜欢叶公超的活力、开放和坦率。叶公超出任外交部长,意谓随着战争步步逼近,行政院长、省主席、外交部长、战争总司令、财政部长和中央银行总裁这六个人全是美国人尤其是美国政府代表所敬重的人。六人之中有四人具有美国学位,五人英语流利,五人年岁不满五十三岁。另一位留美经济官员尹仲容起先担任行政院经济安定委员会主委,后来升任经济部长,也在台湾经济益发稳定方面扮演关键角色。这是个有吸引力的团队——而且全都和宋美龄亲近。

[127].同上注,p.64。

一九五○年二月三日,代总统李宗仁通知台北,他因病必须留在美国就医;次日,蒋介石原则决定复行视事。他觉得,若不复出,不仅台湾“会被摧毁,中华民族也将覆亡”。蒋显然没把这自恋的幻想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亲信。蒋发电向李宗仁称赞他为国尽瘁,但是在日记里却骂李是“廉耻道丧”。[59]

[128].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13 and 21,1950,box 48,folder 8.

虽然白宫继续阻挡任何形式的军援给台湾,蒋介石仍能通过非官方的幕后途径取得若干军援。根据一项民间安排,一群退役美国军官在退役海军上将柯克 (Charles M.Cooke)率领下抵达台湾,担任国军顾问,而柯克在“二战”期间曾与中国情报机关合作过。美国国防部也可能“忽略”了,没向国务院照会,有若干剩余物资已卖给台湾,也已交货。一九九六年蒋纬国接受访谈时,提到一九四九年他如何在夏威夷以好价钱替他的美制装甲车买到一仓库的“剩余”军火。[58]

[129].1998年5月29日,陈立夫的访问。

[130].1954年11月14日总统访问,Papers of Harry S.Truman:Post-Presidential Files, 请见杜鲁门总统图书馆网站:http://www.trumanlibrary.org.

一月底,蒋氏对革命实践研究院学员讲话,告诉他们:美国有两种对华政策。一是“美国国防部的意见,认为台湾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应该划入美国在太平洋的防卫圈内,因而主张对台湾予以积极的军事援助”。另一个则是国务院的政策,“希望我们这个仅有的基地,丧失得愈快愈好”。蒋说,国务院的政策当然对于共产党无疑是一种鼓励,要使它积极来进攻台湾。[56]两个星期后,毛泽东和斯大林签署《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暗示若美国攻击中国,苏联将提供军事援助。两个共产党领导人毫无疑问,认为这个条约可以吓阻美国协助台湾抵抗攻击的倾向。但是,蒋氏相信,这个条约就像一九三九年苏联和纳粹德国的条约一样,会让美国有警觉,因此对国民政府有好处。有时候蒋介石和美国国务院、中央情报局一样,认为人民解放军在苏联供应的喷气式战斗机支持下或甚至苏联飞行员驾驶的米格机支持之下,进犯台湾,只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但是,他又抓住微薄的希望,臆测斯大林或许“乐于让我活下来,作为牵制毛泽东的力量”。[57]

[131].麦克阿瑟将军和哈里曼(A.W.Harriman)的对话备忘录(未叙明日期) ,请见杜鲁门总统图书馆网站:http://www.trumanlibrary.org.

艾奇逊谈话的同一天,陈诚、吴国桢在与蒋先生会面时,力主让更多台湾人出任公职,甚至换下吴,让台湾人担任省主席也不妨。蒋认为陈诚“傲慢”,吴国桢“易怒”。[55]即使如此,下个月蒋却让陈诚大为意外,告诉陈打算提名他担任行政院长。若是免掉土改有功又不贪污的陈诚官职,会触怒即使是亲蒋的美国人。何况,陈诚是个诚实、干练的行政官员。因此,蒋氏拔擢他,确立陈第二把手的地位。

[132].Chiang Diaries,Hoover,August 30 and September 1,1950,box 48,folders 9,10.

尽管有这个鼓舞人心的消息,蒋介石还是深为困扰沮丧。他开始起草一本书《中国存亡与东方民族之自由独立之成败问题》(The Survival of China and the Destiny of Asia) 。他写说:如果台湾被征服,他“必以身殉国,则不必另有遗嘱矣”。他把一股怒气发泄到可恶的英国人身上,认为他们的目标就是“扼杀亚洲人之精神与灵魂”。他写说,马歇尔“从不错过羞辱亚洲人的机会”,但是马歇尔或甚至俄国人的行为,都没有英国人那么恶劣。他说,艾奇逊祖上肯定是百分之百英国人,因此他预备“出卖美国的利益”。和过去陷入危机中一样,蒋又把自己看成是个烈士,随时准备慷慨就义:“余将为解放中国和亚洲人赴死。”但是,他不久就平静下来,约伯的信仰又重新燃起;他表示为了复活,“我必须亲吻死亡之唇”。在公开场合,他不只大谈不顾拂逆、胜利保卫台湾,甚至还疾呼“反攻大陆”的口号(这口号还会喊上二十年之久)。[54]

[133].Chiang Diaries,Hoover,September 7,1950,box 48,folder 10.

夫妻俩回士林官邸路上,宋美龄必定向蒋简报华盛顿各界环绕着中国问题的政治动态。共和党人以诺兰和布里吉斯两位参议员为首,全力抨击杜鲁门一月五日所说美国不会军援台湾的声明。麦卡锡参议员也开始攻击谢伟思及其他外交官员亲共、卖国等等。[53]但是最令他振奋的是新泽西州共和党籍联邦参议员亚历山大·史密斯 (H. Alexander Smith )的努力,他坚决主张美国应介入防卫台湾和蒋介石。史密斯到亚洲访问,并与蒋晤谈之后,公开建议美军应无限期占领台湾。

[134].同上注。

宋美龄在次日晚间飞回台北,蒋氏亲往机场接她。她去国已经十三个月——这是她第三次与蒋介石分别逾一年。跟前几次美国行不同,这一次她显然并没有情绪沮丧,岁月无疑冲淡了痛楚。从亲友和幕僚的说法判断,她和蒋先生的感情立刻恢复。对来自溪口的“介兄”而言,无论局势多么艰苦,他和宋美龄的往日情怀一直是很大的鼓励。

[135].Chiang Diaries,Hoover,September 2,1950,box 48,folder 10.

蒋介石在日记中写下,艾奇逊的演说令他感到受辱、挫折和警惕,而且其程度是自一九二八年中日济南事变以来前所未见的。即使一年前从大陆撤守,他都相信只要坚持到底,世界局势总有好转的一天。可是,现在艾奇逊和杜鲁门的声明使他犹如一九三七年只身面对强敌的感受,这次却没有退守长江或海峡对岸的退路。蒋因而一度心绪十分紊乱。似乎不久就得面对重大抉择:为国殉难或含羞出亡国外。不能完全放弃期待美国施援的希望,他怪罪伦敦犹胜于华盛顿,因为他认为英国恶例导致艾奇逊听任毛泽东去夺取中国最后的反共堡垒。蒋介石认为艾奇逊的面容、态度与英国人无殊。

[136].Chiang Diaries,Hoover,September 12,1950,box 48,folder 10.

一九四九年初,马歇尔因健康欠佳请辞国务卿,杜鲁门任命副国务卿艾奇逊接任。艾奇逊对许多事情的想法(包括对华事务),都和马歇尔相同。一九五○年一月十二日,艾奇逊在华盛顿全国记者俱乐部演讲,毫无意外地再度把“丢失”中国的责任推到老蒋身上。让蒋氏更不痛快的是,在读艾奇逊的评论时,读到他对美国在太平洋的根本防御线的定义是:从阿留申群岛,经日本、琉球,到菲律宾。韩国和台湾地区都没提到,但两者都明明白白位于防御线之外——即使两者都受到苏联支持的军事势力之威胁。

[137].薛月顺编,《陈诚回忆录》,p.580。

追随蒋氏到台湾、“最忠心的”部属也浮现对蒋的疑虑。同一天蒋氏获悉手下大部分高级将领反对他聘用日本教官和顾问(包括最后一任日本驻支那派遣军司令官冈村宁次)的主意。[52]然而,这股不满情绪的主因很有可能是,美国拒绝提供军援,这些人认为倘若蒋氏下台,美国或许会重新考虑。

[138].Chiang Diaries,Hoover,September 12 and 15,1950,box 48,folder 10.

但是,党内异议声音现在却相当明显。一九五○年一月十二日在革命实践研究院召开的一项特别会议上,陈诚出人意料地公开批评领袖。蒋介石在日记中记载:陈诚“面腔怨厌之心理爆发无疑”,并且说“余之所为与言行皆为迂谈”。据蒋介石的说法,陈诚甚至指控老蒋“干涉其事,使诸事拖延”。陈诚认为“台乱皆由此而起”。蒋氏说,此话一出,“闻者皆相惊愕”。但是,他只是“婉言”劝诫这位长期爱将注意礼貌。蒋氏写下,陈诚“心理全系病态也”。[51]

[139].Chiang Diaries,Hoover,September 19,1950,box 48,folder 10;Chen Jian(陈兼),Mao's China and the Cold War,p.161.

十二月,陈诚仍忙着从大陆撤退人员、物资来台事宜;吴国桢——另一位宋美龄亲信,也是美国人喜欢的官员——奉派出任台湾省主席。吴国桢获得了普林斯顿博士学位,在大陆担任过若干重要职位,曾经代理过外交部长。任职后不久,吴即开始向美国外交官抱怨这些逮捕、枪决事件,认为绝大多数是滥行逮捕。孙立人将军也向美国友人表示,涌到台湾来的数以千计的情报人员,总要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呀!孙立人、吴国桢及其他人的这一类评论,可能遭到蒋经国部下的秘密监听,因为两蒋父子此时针对孙立人身边的军官发动恐吓行动,其中有些人从一九三七年上海保卫战就开始追随他。蒋经国手下逮捕孙立人两名部属——两人凑巧都是“美女”,一位是孙立人的英文秘书,另一位是妇女大队大队长。两人都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以间谍而言,刑期并不长。[50]

[140].Goncharov,Lewis,and Xue Litai(薛理泰),Uncertain Partners,pp.188-195.

据蒋经国副手王升的说法,这段期间被秘密警察逮捕的人当中,有百分之十五遭到枪决。[48]在某一回合逮捕和处决行动之后一个月之内,就有四百名共产党地下组织者自首投案。没有自首、日后被发觉是间谍的人当中,有若干位将领(其中有些夫妻均涉案),包括一位副参谋长、一位师长、一位空军将官。后来,蒋经国宣称,在那年年底,“几乎所有的共产党潜伏分子都已肃清”。[49]

[141].董显光,《蒋介石传》,p.526,引述范登堡(Vandenberg)将军的报告。

蒋经国现在积极接管内部安全事务。他的最高优先是肃清潜伏军中的间谍,而不是对付台籍异议分子。一九五○年上半年破获三百件间谍案,涉案人数超过三千人。国民党建立政权以来的第一次,有一个机关全盘掌握党、政、军中每个文武秘密特务的名字。在每个政府机关、主要民间企业,以及全部的军事总部,吸收布建秘密特务。[47]

[142].George Kennan,Memoirs,1950-1963(New York:Pantheon,1983),p.94.

蒋氏也明白表示,太早结束训政也不对,也是造成失败的一部分原因。他指出,一九四六年制宪国民大会选举、一九四八年国民大会和立法院的选举,造成党内资深党员“内斗和自肥”。蒋认为因为选举而出现的内斗和贪腐,是他的“奇耻大辱”。这只是多年来他所提及的个人耻辱之一,但是他细述选举的不良效应,却证明现在的他的确强烈觉得民主的尝试乃是大灾难。(然而,紧缩的民主经验短暂松绑,除了抑制蒋氏铲除异己、共军间谍一阵子,很难说还有什么其他贡献。)他也责备派系主义作祟、对“革命领袖”欠缺忠诚。他认为国民党需要新鲜血液和青年党员。基于这个需求,他辞退许多文职官员,也命令数百名无能的将领退役,并把这些将领属下高级干部打散分配到其他单位去。[46]

[143].Tang Tsou(邹谠),America's Failure,p.575.

蒋氏在国民党中常会坦承,他必须对“在如此短时间内丢失国土,负起责任”;他又说,但是,“本党的社会基础和声望急速下降,必定还有更深刻的原因”。他后来又把最后溃败归咎到自己被迫下野,继任的李宗仁又犯错。他说:“二十年余之奋斗所得之基业完全被其颠覆殆尽。”他坚称,自己在“胜利在望”之下却失败,原因是他把党务交付给“别人”——显然指的是陈果夫、陈立夫两兄弟。[44]他又点名责备大舅子宋子文,“管理经济不当,使国家陷入混乱”。后来,他对宋子文的一位年轻子侄说:“每次我和子文做事,总是变成倒霉生意。”他责怪自己识人不明,“不晓得如何分辨有能力、没能力的人”。[45]

[144].同上注,pp.584,585.

又在另一场合说,中国共产党“偷窥机密的情报,制造无稽的谣言,威胁党员的精神,加速我们的崩溃;以致我们几百万部队,并未经过一个剧烈的战斗,就为敌人所瓦解。”[43]

[145].Garver(高龙江),Sino-American Alliance,p.43.

当年冬天,蒋介石数度到在阳明山新设立的革命实践研究院演讲,讨论国民党为何输给共产党。起先,他归咎原因出在党、政、军结构在大陆的腐败。然而,此时他却强调国民党失败的首要原因是缺乏有效的“军事监察制度”;换句话说,他怪罪党内政工组织的失灵。他说,由于没有强大、高度有纪律的监察组织,叛国贼、通敌者、机会主义者和失败主义者猖獗。他在一次演讲中说:“他(共匪)到处渗透进来,尤其是他多方设法,来破坏我们组织里的首脑部分。”

[146].Chiang Diaries,Hoover,November 29,1950,box 48,folder 12.

林彪在广东、福建沿海征集数千艘渔船,准备大举进犯海南和台湾。个子不高、野心勃勃的林彪,不久就召集了八十多万部队,准备两栖作战,其规模足足是诺曼底登陆的三倍以上。台湾方面,蒋介石在台、澎、金、马、海南和少许外岛,共有六十七万部队,其中只有三十万人左右有战斗力,其余则是老弱残兵或没有武器。此外,蒋氏还有几百辆坦克车;若能适当购买零件和燃油,也有几百架“二战”期间的飞机可派上用场。尽管兵力悬殊,国军在全台各地碉堡却堆积弹药,一场大战似乎已是一触即发。[42]

[147].Christopher Andrew and Oleg Gordievsky,KGB:The Inside Story of Its Foreign    Operations from Lenin to Gorbachev(New York:Harper Collins,1990),pp.393-397.

艾奇逊相信,即使美援能让台湾推迟一年才失守,它只会加剧美国卷入台湾终究会出现的崩溃。他认为,这样的关联只会让莫斯科有极佳的外交、宣传机会。[38]同时,美国国务院内持续出现支持让台湾成为联合国托管地的声音,当时担任政策研究局局长的凯南就是支持者。可是,他们这一派却无力提出有力的说法,让人信服可以达成它。一月五日,杜鲁门总统公开申明美国的政策:美国不会卷入中国的内战冲突,不会提供军事援助或顾问意见给任何在台湾的中国势力。[39]蒋介石听到消息后,慨叹马歇尔和艾奇逊“又予我以重大之打击”。[40]同一天,英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蒋氏写下:此一沉重打击有如一九四五年“俄国之侵华”。可是,他依旧相信台湾的军事、经济局势没那么糟,“美台军事同盟”更有必要——时间会证明这一点。[41]

[148].Chiang Diaries,Hoover,December 1,1950,box 48,folder 13.

苏联一九四九年首次试爆原子弹,大大增加美国人对全球共产主义威胁的忧惧。十二月,毛泽东搭乘原本是蒋介石的装甲专列,抵达莫斯科。这次访问使得西起东柏林、亚得里亚海,东抵白令海峡,南至南海、喜马拉雅山的巨大共产主义集团的形式更增添可能性。麦克阿瑟将军心生警惕,连番上电联合参谋本部,强调防止台湾失守的重要性。他对到东京访问的美国国会议员表示,美国应送给蒋介石五百架战斗机,并仿效飞虎队之例,交由美国“志愿队”使用。国防部长约翰逊也努力呼吁支持蒋介石。联参本部遂建议,送国民政府小数量军事补给,并派一个军事顾问团赴台湾,但重申他们无意派美军部队赴台。[37] 

[149].Chen Jian(陈兼),Mao's China and the Cold War.pp.91-92.

到了一九四九年底,蒋介石觉得他的政府已在台湾完成相当多成绩。他开始觉得“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此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承认过去一年自己在政治上、军事上“彻底失败”,他对自己承诺要重新开始,“新事业新历史皆从今日做起”。[35]他建议儿子跟他一起到日月潭度假,他听人家说这地方位于中部山区。抵达日月潭的第一天,他就接获报告:成都失守。他坐下来沉思了一阵子,然后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带着蒋经国走到湖边,搭上本地渔夫的小船游湖。蒋介石抛出渔网,收网时发现自己抓到一条大鱼。渔夫说,这是他二十年来所见最大的鱼。蒋先生说:“这是好兆头。”[36]

[150].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访问,秦孝仪, 《大事长编》卷九,1950年12月9日,p.4432.

过去四十年让蒋氏头痛的老军阀,到了台湾几乎都不再掌握部队,在党、政部门也完全没有权力。白崇禧在台湾仍挂个荣誉官衔,是个例外,即使蒋从来不能原谅他在一九四八年底劝他下野。黄埔系也不再拥有昔日风光。譬如,何应钦在台北挂个闲差事,把精力投入世界道德重整运动的非政府组织。老蒋也立即答应蒋经国的坚持,不让杜月笙和其他与上海帮派有瓜葛、惹人非议的人物进入台湾。一度权势如日中天的宋氏家族势力,只剩下蒋夫人宋美龄和其外甥女孔令伟还有点权力;她留在姨妈身边做伴,扮演有如参谋长的角色;孔令伟的哥哥孔令侃则在纽约继续担任亲信顾问、募款人和驻美联络人。宋子文、孔祥熙和宋霭龄带着其他所有孔宋家族子女在美国寓居。孔宋家族的离去一部分反映出蒋经国长期以来不喜欢这些有钱亲戚,也显示出他有技巧说服父亲让这些人淡出。

[151].Karl Rankin,China Assignment(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64), pp.99-100.

这时候,蒋介石选派改革派出任官职、施行进步的政策,已使美国人越来越难听任共产党接管台湾。台湾新任文武首长事实上全是进步人士,接受美式教育。在残暴的政治高压之下,已推行有意义的土地改革;通货膨胀也受到大规模控制;经济也恢复到日治时期的高点。一九四九年夏天,台湾省政府派了两千名本省人担任省府低、中级公务员。地方自治法规(包含乡镇长和县市长选举)都已到位,虽然只有国民党员和无党无派人士能参选。在这些改革的脉络中,美国重量级共和党人,如诺兰(William Knowland)、周以德( Walter Judd)、布里吉斯 (Styles Bridges)和麦卡锡 (Joseph McCarthy)等人,指控副国务卿艾奇逊“破坏国民政府保持部分自由中国的勇敢作为”。[34]

[152].New York Times,December 22,1950.

[153].FRUS(1951),vol.7:Korea and China,pp.42-43.

此时代理总统李宗仁滞美,归期难卜。党内大佬敦促蒋总裁复职。然而,蒋经国却争辩说,如果父亲取回总统宝座,李宗仁就可以把在美争取不到支持的责任,统统推到委员长身上。蒋介石接受儿子的建议,推迟正式复行视事的时间。[33]

[154].同上注,p.56。

蒋介石要求本地区所有的国军将领前来会商如何防卫成都,但有些人根本拒绝到会。[30]卢汉从昆明可疑地建议委员长在成都多住五天。蒋的护卫队预期会再次发生绑架事件,在十二月十日凌晨两点钟叫醒他,提议从落脚的军校后门悄悄离开。蒋氏不肯,表示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出去。据说,他和蒋经国唱着国歌从大门离开,被载到机场。[31]他们搭乘一架载满汽油的DC-4型飞机起飞。飞机仅凭速度及罗盘推算方位,飞了数小时,跨越现在已由中共控制的广大地区之上空,于近午时在台北降落。[32]

[155].荷兰驻北京大使馆的报告,同上注,p.50。

蒋氏父子在下一站成都又逗留了两个多星期。他们到蒋纬国生身父亲戴季陶墓前祭拜。当年二月,戴季陶服食过量安眠药自杀身亡。十二月八日,国民政府正式迁往台北,美国大使馆也迁台。蒋介石仍在成都时,接到台北方面传来的报告:总领事麦克唐纳已奉令,声明美国不会对国民党伸出援手。蒋介石在日记记下来:“美国马、艾必欲毁蒋卖华,亦愚劣至此。余实为美国本身危也。”[29]

[156].蒋对改革委员会的演讲,秦孝仪,  《大事长编》卷十,1951年1月8日,pp. 4444-4445。

同时,刘伯承和邓小平率领的人民解放军已向重庆挺进。蒋介石迟迟不离开重庆,是因为他希望给胡宗南一度高达三十余万大军的残部,从川陕边区退到成都以机会。[25]他对本地区若干将领竟然不听命行事,大为光火;譬如宋希濂手下十万部队从来没开过一枪。[26]蒋介石把手上仅有的部队沿江部署,可是十一月二十八日他和蒋经国视察重庆政府官署,却发现人去楼空——省、市政府高级官员全逃了。[27]当天夜里,蒋氏一行可以听见几公里外传来阵阵枪声。就和多年来他曾丢失的若干被围城市一样,蒋氏在最后一刻才匆匆飞出重庆。[28]或许现代没有任何一位领袖,曾经弃守这么多个据点。

[157].New York Times,January 12,13,18,and 19,1951;FRUS,vol.7:Korea and China,   pp.88,89,1518,1519.

十一月十四日,他和蒋经国又飞往业已陷入绝望、惊惧的江崖古城。[23]飞机要降落在相当熟悉的机场之前,四川的局势已经很清楚没救了。邻近的云南省,省主席卢汉八月间还向蒋氏承诺将奋战到底,此时已和中共情报人员将近完成投降的谈判。十月间,白崇禧的第四军已撤退到海南岛,另一支残部则退入中南半岛,遭法军缴械、隔离。(后来,他们撤退到台湾。)白崇禧本人没到中南半岛,而是飞往重庆,向蒋介石报告:已经逃到昆明的李宗仁,将前往美国治病。[24]

[158].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13,1951,box 48,folder 15.

此时,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仍设在重庆,张群、阎锡山等人都要求蒋氏回到此一新的临时首都来领导政府——他们刻意轻描淡写,形容政府“正在崩溃”。蒋介石宣布,为了党和革命,必须回到重庆。[22]依然受到他自认的美国政策将改变的鼓舞,也因国军新近在金门告捷,蒋预备再次展现他本人尚未放弃大陆。

[159].Acheson,Present at the Creation,p.516.

艾奇逊国务卿立刻拒绝这个主意,表示不论国民党政府列出哪些改革项目,美国都不可能改变其政策。他照会麦克唐纳:蒋氏政权有足够的经济和军事手段可以拯救台湾,只缺诚意和能力;艾奇逊也责备麦克唐纳怎么突然提出乐观的报告。最后,艾奇逊训令麦克唐纳去见严家淦和孙立人,让他们——通过他们,也让蒋介石——明白美国此一政策文件的本意:美国不打算以任何军事方式介入、援助台湾。

[160].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17,1951,box 48,folder l5.

有趣的是,随后委员长和陈诚以外交文件回应麦克唐纳,表示国民政府领导人手上有许多一系列改革的计划,正好符合美国的要求。蒋、陈二人强调大陆对台湾的威胁,要求美国扩大提供“技术性质”的经济援助方案和军事协助,并派出一个美军顾问团。在回复华盛顿的报告中,麦克唐纳对蒋政权的生存持乐观态度,建议美国当局快速同意蒋的请求。[21]

[161].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20,1951,box 48,folder 15.

有了几次这种小型但让人欣慰的捷报后,对美关系亦出现政治突破——至少蒋介石是这么认为。十一月三日,新任美国驻台北总领事麦克唐纳( John J. Macdonald)呈递一份美国官方文书给蒋,打算震醒他犹冀望美国援助的幻想。这份文书以肯定的词语告诉蒋氏,美军部队不会对他伸出援手。文件亦强调当今对台湾失政(misgovernment),以及本省人的严重不满。它的结语是宣称未来美国对台湾的态度,将“大体上视目前的中国(国民党)政府是否建立有效率的政府,使人民得享更高水平之政治、经济福祉而定”。[19]蒋氏问麦克唐纳,这份文书受文者是谁,这位美国外交官答说,当然是呈递给委员长的,蒋氏似乎“很高兴”。接下来,他不动声色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下”请美国客人喝茶。蒋氏对美方的警告一点也不震惊,反而显得相当愉快。他立刻召集陈诚、蒋经国及若干亲信会商。他告诉大家说,美国现在愿意直接和他个人打交道,他“并没有被老友、盟国完全抛弃”。蒋介石对华盛顿此一信息的解读是,如果国民政府执行有效的改革,美国将会改变其对台湾军事援助的态度。当然,蒋介石已准备满足美国人的一切要求——只要不让他把权力移交给别人。会议进行到深夜,会后他又返回阳明山的别墅沉思。[20]

[162].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20 and 21,195l,box 48,folder 15.

人民解放军拿下厦门后,派出数千名部队登陆金门。国军炮兵和机关枪手从石岩峭壁挖出的坑道和炮阵地,对着来犯共军弹如雨下。对暴露在滩头的共军低层扫射奏效,打断共军之攻势。绝大多数共军非死即擒。

[163].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31,1951,box 48,folder 15.

十月一日,毛泽东站在北京紫禁城城楼,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几天之后,奋战不懈的白崇禧退出广州,率领他疲惫、已届中年的士卒退回二十多年前起家的广西。两天之后,广州失守,李宗仁下令政府中枢迁往重庆。十月十日,蒋介石在台北通电,宣称将奋战到底,誓言消灭共产党。

[164].庄莱德访问,口述历史(Arlington,Va.:Association for Diplomatic Studies and Training,2006),p.31.

回到台湾后,蒋介石提名孙立人出任台湾防卫司令部司令,此举有一部分旨在改善美方对中国军事单位的印象。然而,孙立人却觉得无从发挥,因为他的上级长官陈诚不肯给他足够的补给和支持——毫无疑问,陈诚是奉老蒋之命如此做。孙立人觉得物资需求极为迫切:他预测人民解放军可以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以一千艘渔船运送二十万名士兵登陆台湾。[18]

[165].Chiang Diaries,Hoover,January 21,1950,box 48,folder 15.

蒋介石借此行还要了结一桩公案。伙同张学良发动一九三六年西安事变的杨虎城,仍然关押在重庆。少帅让蒋误信杨虎城是劫持领袖的主谋,老蒋至死都相信,若没发生西安事变,中国历史将会完全不同——离开重庆之前,蒋氏不寻常地展现残酷报仇,下令枪决杨虎城父子、一个女儿、一个秘书及这个秘书的妻子。[17]

[166].Chiang Diaries,Hoover,May 29,1951,box 48,folder 19.

八月二十四日,蒋氏父子飞往重庆,视察该地区各中央军司令官。在如此危机时刻于当地逗留约一个月之久,蒋氏言及在四川建立最后据点多少有些可信度。毛泽东依然担心西方盟国会从中国南方边境伸入西南,以军事方式干预国共之争;蒋介石要鼓舞此一戒惧。[16]

[167].Chiang Diaries,Hoover,June 18,1951,box 49,folder 1.

蒋介石本人并没有不同意《白皮书》中的主要结论。他曾公开承认他的政府不可解决的失败,是自身战败的主因——甚至他在“引退”之后首次谈到这个话题,也是同样观点。和美国国务院不同的是,他深信若非苏联支持共产党,这些失败也不致导致国民党的覆灭。不同意《白皮书》结论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美国国防部长约翰逊(Louis A. Johnson)是极力主张援助蒋氏的人,就拒绝让国防部和《白皮书》沾上任何关系。在华盛顿方面有约翰逊这类的异议声音支持,让蒋介石仍怀抱希望,相信美国的对华政策有朝一日会转变。但是,往后近四年,仍是民主党人当家主政,蒋只能期待往后会有戏剧化的大事发生。

[168].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12 and 14,1951,box 49,folder 2.

八月间,回到台湾,蒋介石读到报告,美国国会发表一千页的《中美关系白皮书》,说明从一九四四年至国民政府在大陆崩溃,乃至当前中国共产化这段期间的中美关系。[15]文件努力保持客观,但是报告拟稿人却显露出极不喜欢蒋介石及国民政府。除了把日本武器移交给人民解放军之外,他们根本不谈苏联在毛泽东大胜之中的关键角色。

[169].Chiang Diaries,Hoover,June 18,1951,box 49,folder 1.

缩水的蒋介石政权现在的外国朋友大减,更没有几个超级大国盟友。为了强化手上不多的国际支持,他和蒋经国飞往菲律宾,向季里诺(Elipido Quirino)总统提议,组成一个包含台湾地区、泰国、印度尼西亚、韩国,以及可能有印度支那和日本的远东“联邦”(union)。美国政府反对成立此一联盟,但蒋介石相信最后它将会出现——果然后来它以东南亚公约组织的形式出现,同时美国与日本、韩国和台湾地区也有非正式的双边安全协议。[12]他在菲律宾时,据传曾提到把国民党政府部分储备黄金从台湾移到菲律宾的可能性。[13]两蒋旋即从碧瑶飞到广州,和李宗仁会晤。蒋介石向仍在广州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表示,他要对战败“肩负很大的责任”,但是广州必须坚守。然而,他对李宗仁要求让国军空军回大陆协助此一任务,却加以拒绝。[14]几个星期后,父子俩人又飞往韩国,和李承晚总统会商;李承晚对蒋介石筹组反共联盟的构想颇表赞同。

[170].Rankin,China Assignment,p.113.

但是,来自大陆的威胁却一直萦绕心头。毛泽东发表的一篇文章《论人民民主专政》更增强美国人认为台湾将失守给共产党的焦虑。毛泽东再次明白宣示,共产中国将是苏联的坚定盟国(包括在战时),同时也热切支持全球共产革命。[10]文章发表之后,美国驻上海副领事威廉·奥立佛(William Olive )走在路上,竟遭中国共产党警察殴打、逮捕,后来死在狱中。华盛顿立刻召回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准备结束在中国的各种任务。同时,现已担任中国共产党中央书记处书记的刘少奇从北京前往莫斯科参加密会。斯大林和刘少奇会谈时,强调中国共产党应该领导亚洲的反帝国主义革命,转移美国注意力,削弱美国实力。斯大林明白表示,苏联的任务是强化本身力量,以便在帝国主义者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时,全力击败帝国主义者。斯大林说,在苏联可以建立战略力量之前,它必须避免和美国直接冲突。然而,它会支持共产党的其他斗争,也会在解放台湾上面提供大量军事器材设备和顾问援助。刘少奇回国后不久,大量的苏联军事顾问开始抵达中国,苏联米格机也进驻到靠近上海的机场。[11]

[171].Chiang Diaries,Hoover,April 10,1951,box 49,folder 18.

有一些政治因素使这项改革能够立即成功,一方面是因为国民党此时分配的土地是数十年来都不在台湾人手中的土地,一方面也因为新来的外省人大体上没参加分配。这些初步改革立刻让国民党争取到台湾农民真正的政治支持,也替下一阶段的加强工作奠定了基础。虽然绝大多数台湾专业人士、知识分子和城市人仍本能地反国民党,国民党却首次在农村地区有了群众支持的基础。蒋介石强力支持陈诚的改革,后来终于赢得美国人和全世界农村改革人士的赞美。

[172].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5,1951,box 49,folder 2.

一九四九年夏季收成期间,陈诚借美方支持的农村复兴联合委员会之助,开始大规模土地改革。国共内战结束时,原日本政府机关、个人和企业拥有台湾土地高达百分之六十六点七,其中包含没人居住的山区土地。陈诚把相当多的被日本人占用的土地——占全岛可耕地面积百分之二十一——以低价卖给台湾贫农。政府同时亦实施“三七五减租”,规定农村土地租佃大幅降低到年收获量的百分之三十七点五。[9]

[173].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8,1951,box 49,folder 2.

经过强化的台湾防卫司令部依然颇有纪律,城里头几乎每天都发生就地枪毙抢劫者(包含流氓士兵和其他扰乱公共秩序者)的事。[8]和美方的预测相反,人口大量涌入并未爆发重大公共卫生问题。住在临时拼凑的地方数个月后,难民和军队已经被安置到新的住所,其中大部分是日本人留下的住宅、学校、军事营房和其他建筑物。

[174].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5,1951,box 49,folder 2.

蒋介石六月初抵达台湾之后不久,自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的技术官僚严家淦,把新台币定为金本位,又准许自由换汇——就一个被认为即将崩溃的政府而言,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政策。一九五○年初期,在蒋介石坚持下,政府对每个月有多少新台币可兑换成黄金,定下上限。可是,经过六个月没有限制的流通,新台币已获得信任。[7]

[175].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31,1951,box 49,folder 2.

六月间,美国中央情报局评估国民党在大陆和台湾仍控制地区的情势,认为国民政府“实质上已破产”;“分裂和崩溃的过程目前已进展到几乎不可能建立可运作的政府”。[5]美国驻台北领事馆和中央情报局预测台湾不仅会经济崩溃,也会出现粮食和住房的严重短缺、重大的公共卫生问题,以及社会骚乱、分裂和崩溃。可是,在陈诚麾下省政府财政厅长严家淦,以及中央银行总裁俞鸿钧(在上海打开金库的就是他)的指导下,台湾三月份零售物价只比二月上升百分之三十五——以多数标准而言,这个数字已经高得令人咂舌了,但是和大陆的天文数字一比,就不算什么了:中国大陆一天之内通货膨胀率可上升百分之二十至五十![6]

[176].秦孝仪,《大事长编》卷十,1951年2月9日,pp.4479-4480。

第三个优先是稳定货币。台湾一九四五年光复以来单独发行台币,使它大致上较不受大陆通货膨胀风暴的冲击。甚且,一九四五年战后第一个台湾省政府已从原日本政府和日商公司接收大批土地、不动产、企业和财务资产;它们提供岁入的巨额来源,可供中央开销和支撑货币。一九四八年十月,台湾省主席魏道明在蒋介石的同意下,曾下令禁止从台湾销售或转移粮食和其他产品至大陆,进一步阻绝台湾经济受到对岸困境的拖累。[4]蒋氏父子抵达南台湾不久,就发现执行台湾金融改革所必需的黄金和硬币已经全部到位。六月十五日,台湾省政府发行新制货币——新台币。

[177].关于冈村宁次和台湾的详情,请见http://forum.axishistory.com.

蒋氏父子的第二优先是加强战备,以便抵抗中共必然的犯台攻势;蒋介石估计人民解放军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作好准备。防守海南、舟山、金门和若干大小外岛的优先程度,要看国军试图坚守的可行性和坚守的收获何在。为防守台湾所作的军事准备则不仅涉及训练,还包含努力消泯国军部队长期以来的各种弊端。蒋氏父子决定立刻集中掌理军中一切财务事项,尤其是军饷。一声令下,贪污和“吃空缺”的怪现象立刻扫除一空。[3]

[178].Chiang Diaries,Hoover,July 3,August 30 and 31,1951,box 49,folder 2.

自从一月间离开南京以来,蒋介石和他儿子花很多时间密商他们和政府的存活大计。他们很清楚地相信,第一优先是让政府在岛上抓紧权力,这代表必须肃清匪谍和台湾异议分子。蒋氏赋予他儿子大权,掌控内部安全、情报和准军事组织。蒋经国仍在高雄时就成立一个政治行动委员会,统筹调度从大陆涌入台湾的各路情报和秘密警察机关。这一年,内部安全人员逮捕了约一万名台湾人予以侦讯,并杀死一千多人“杀鸡儆猴”。另一项攸关国民党在台湾安全的关键是,加强对来台所有高级将领的监视工作,不论他们多么受信赖,连陈诚、孙立人也不例外。

[179].Chiang Diaries,Hoover,September 31 and October 11,31,1951,box 49,folder   4.

蒋介石持续他的悠闲步调,在南台湾逗留了近一个月。六月二十五日,他才偕同儿子从高雄飞往台北。透过飞机的窗户,他们往东看,几乎占了全岛三分之一面积的四十八座山峰,尽在眼前;往西看,同样是一片无尽的、平坦的水稻田。当他们降落在小小的、炎热的台北松山机场时,一辆黑色日本轿车——载着蒋氏父子沿着蜿蜒陡路,前往近郊凉爽的草山顶上一间朴素的房子(为尊崇哲学家王阳明,草山在不久之后更名为阳明山)。这栋房子原本属于日本国营的台湾制糖株式会社,可以尽览山谷美景。[2]蒋经国则在城里长安东路租了一栋普通的房子。

[180].Chiang Diaries,Hoover,April 14,18,27,1952,box 49,folder 2.

抵达台湾高雄之后,蒋介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指派十位忠心耿耿的部属成立小组,研究党的改造事宜。七月六日,在此一国民党改造委员会会议上,蒋指示:国民党必须是个革命民主政党,而非纯粹的民主政党。这道谕令和蒋对改造工作的六点指示重新确认国民党是列宁主义、非民主的结构,也就是在社会上下保持一个开明专制的领导体系。[1]这一次,蒋决心在“训政”之下看到有效、全面的独裁,以及良善的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