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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永不消失的运气――沉默的证

回想一下证实偏差:政府非常擅长告诉你它们做了什么,而不是它们没做什么。实际上,它们可以被贴上伪“慈善”的标签:以一种明显而煽情的方式帮助别人,而不考虑那些不被人们看到的隐藏结果。巴斯夏反驳了那些显示政府好处的论点,启发了自由主义者,这种观点也广泛适用于左派和右派。

在题为“我们看到的和我们没有看到的”的文章当中,巴斯夏提出如下观点:我们能看到政府做了什么,因此歌颂它们,但我们没有看到别的。然而确实有别的东西存在,只是它们没那么明显,因此没有被看到。

巴斯夏更进了一步。如果一个行为的积极和消极结果都降临在行为者身上,他会学习得很快。但通常一个行为的积极影响只惠及行为者,因为它们是可见的,而不可见的消极影响会降临到其他人身上,给社会造成净损失。想想职位保护措施:你注意到有些人的职位是有保障的,你把它归因于社会福利。你没有注意到有些人会因此找不到工作,因为这种保护降低了职位的公开性。在某些情况下,比如癌症病人由于卡特里娜飓风而可能遭到的损失,一个行为的积极结果会立即使政客和伪人道主义者受惠,而消极影响需要很久才会表现出来,人们可能永远不会注意它们。你甚至可以指责媒体把慈善捐赠导向了最不需要它们的人。

弗雷德里克·巴斯夏是19世纪一位奇异的人文主义者、少有的独立思想家,独立到在他自己的国家法国竟然无人认识他,因为他的思想与法国的政治传统相悖,但他在美国有大量追随者。

让我们对2001年“9·11”恐怖袭击事件做同样的分析。大约2500人直接死于恐怖袭击在世贸中心双子塔造成的灾难。遇难者的家庭得到各种机构和慈善团体的捐赠。但是,根据研究的结果,在那一年余下的3个月,将近1000人成为恐怖主义沉默的受害者。为什么?害怕坐飞机转而开车的人面临更高的死亡风险。有证据表明那段时间的公路死亡率上升,因为公路比航空更致命。这些家庭没有得到捐助,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的亲人也是本·拉登的受害者。

这个问题还有另一种形式,它与我们面对多种可能性时的决策有关。我们能看到显而易见的结果,而看不到不可见的和不那么明显的结果。但那些我们没有看到的结果可能——不——是通常更有意义。

除巴斯夏以外,我还喜欢拉尔夫·纳德(Ralph Nader,活动家和消费者保护主义者,显然不是政客和政治思想家)。通过曝光汽车公司的安全记录,他或许成为拯救生命最多的美国公民。但是,在几年前的政治活动中,就连他自己也忘记炫耀由他的安全带法拯救的成千上万人的生命。鼓吹“瞧,我为你做了什么”,比“瞧,我帮你避免了什么”容易得多。

他们是否许诺用他们自己的钱来重建呢?不是,是用公众的钱。假设这些钱来自别的某个地方,那么重建就成了“拆东墙补西墙”。那个别的地方就会不平衡,可能是私人出资的癌症研究基金,或者控制糖尿病的研究基金。似乎很少有人关注那些孤独地躺在那里、没有电视报道他们惨境的癌症患者。这些癌症病人不但不会进行选举投票(下一次投票时他们已经去世了),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的情感系统中。他们中每天死去的人数超过被卡特里娜飓风夺去生命的人数。他们才是最需要我们的人,他们不光需要经济帮助,还需要关心和友善。而他们可能正是被拿走钱的人——间接地,甚至直接地。从研究机构(公共的或私人的)抽走的钱可能会杀死他们,这是一种沉默的犯罪。

回想一下序言里提到的假想议员的故事:他的行动本来可以阻止“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有多少这样的人走在大街上?而且他们并不像那些伪英雄那样雄赳赳气昂昂。

2005年袭击新奥尔良的灾难性飓风卡特里娜让许多玩弄政治手腕的政客出现在电视上。这些立法者被灾难的画面以及无家可归的愤怒受害者的照片打动,许下“重建”的诺言。他们多么高尚,做出如此人道主义的事,超越了我们卑鄙的自私性。

下一次面对这种狡猾的人道主义时,想一想它所造成的沉默结果。

你看到的和你没有看到的

医生

人们通常所说的“游泳运动员的身材”也是类似的情况,它让我在几年前犯了一个丢人的错误(虽然我专门研究这种偏差问题,但我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在我问别人不同运动员的身材有什么差别时,我得到的答案经常是跑步运动员很瘦,自行车运动员屁股有点大,举重运动员有点重心不稳且身体粗壮。我猜我应该在纽约大学游泳池花一段时间吸氯气来获得“拉长的肌肉”。现在先把因果解释放在一边。假设个人基因的差异使他具有特定的身材。那些天生有可能长成游泳运动员身材的人会成为更好的游泳运动员。他们就是你在游泳池里看到的大显身手的人。但假如他们去举重,他们的身材大概还是一样。事实上,不论你服用类固醇还是在健身房里练攀岩,某一块肌肉的生长方式都是一样的。

我们对沉默的证据的忽视每天都在致人死亡。假设一种药物可以治愈许多人所患的一种危险的疾病,不过它有可能导致少数人死亡,但这对社会总体上是有益的,医生会开这种药物吗?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被副作用伤害的病人的律师会像打狗一样缠着这名医生,而被救的病人或许从此再也看不见踪影。

答案是否定的。同样还是错觉:刚开始赌博的人要么走运,要么不走运(鉴于赌场处于优势地位,更多的人会不走运)。走运的那些,感到自己受到命运的垂青,会继续赌博;余下的感到失望,会停止赌博,因此不会出现在样本中。失败者可能会去看鸟、涂鸦、当海盗,或从事其他的消遣活动,这视他们的脾性而定。继续赌博的人会记得自己曾经是走运的初学者。放弃赌博的人,从定义上讲,将不再属于赌徒行列。这就解释了初学者的运气。

救活一个人只是统计数字,伤害一个人则是奇闻逸事。统计结果常被人忽略,奇闻逸事则显而易见。同样,黑天鹅事件的风险常被人忽略。

赌徒相信初学者几乎总是有好运。“后来运气慢慢变差,但刚开始赌的时候总是走运的”这一说法从经验的角度看实际上是对的:研究者证实赌徒确实在一开始有赌运(股市投机者也一样)。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都应该利用运气对初学者的眷顾当一段时间的赌徒,然后洗手不干呢?

特富龙涂层

“游泳运动员的身材”与“初学者的运气”这两种常用的表达方式之间有何共同之处?就历史而言,它们有什么共通的地方?

沉默的证据问题能导致最严重的后果,其表现为稳定的假象。对沉默证据的认识偏差降低了我们对我们在过去招致的风险的认识,对于有幸躲过了那些风险的人尤其如此。你的生命曾遭受严重威胁,但你幸存了下来,于是你在事后会低估情况的实际危险性。

游泳运动员身材的演变

吉亚科莫·卡萨诺瓦是个冒险家、一个极端聪明的人、诱骗女性的高手,他似乎有一种即便黑手党大佬也会嫉妒的类似特富龙的品质:坏运气沾不了他的身。虽然他因诱骗女性而出名,但他却自诩为学者。他希望借共12卷的以糟糕的法语(糟糕得很有魅力)撰写的《我的一生》(History of My Life)博得文学名气。《我的一生》除了讲述极为有用的诱骗教程以外,还提供了大量扭转运势的例子。卡萨诺瓦感到,每次遇到麻烦时,他的幸运星就会助他摆脱困境。当他的境况变坏时,一只无形的手会让它变好,这使他相信摆脱逆境是他的一种本能,也是他遇见新机会的方式。他会在遭遇绝境时遇到某个帮他渡过财务难关的人、一个他之前没有背叛过的新的资助人,或者一个足够慷慨又健忘到忘记他之前的背叛行为的人。是命运选择卡萨诺瓦,让他每次都能从逆境中重生吗?

一旦我们逐渐接受沉默的证据,许多曾经隐藏在我们周围的东西就都开始浮出水面。我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花费了20多年的时间,我非常确信(但无法证明)训练和教育能够帮助我们避免落入圈套。

不一定。想一想,地球上形形色色的冒险家当中,许多人在偶尔的打击中失败,少数人一次次东山再起。只有那些幸存下来的人才会认为自己是不可摧毁的,才会有足够多的有趣经历写书。当然,直到……

而且,我们心目中罪犯的标准形象可能只抓住了某些人的特点,这些人因为不是特别聪明而被捕。

犯罪是否有好处?报纸报道的是那些被抓住的罪犯。《纽约时报》上没有专栏记录那些犯了罪但没被抓住的人的故事,比如逃税、政府受贿、团伙卖淫、毒杀有钱夫妇(用某种无名的不会被检测出来的物质)和贩毒。

图8–1 吉亚科莫·卡萨诺瓦

物种的稳定。想一想我们现在以为的已经灭绝的物种数量。很长时间以来,科学家通过对现存化石的分析得出这一数字,不过它忽略了那些曾经存在又灭亡但没有在化石中留下踪迹的物种。我们所找到的化石只是全部出现过又消失了的物种的一部分,这意味着生物多样性比我们最初验证的程度更高。这导致的一个更令人担忧的结果是,物种灭绝率可能比我们认为的高得多——一部分科学家一直认为,在地球上出现过的99.5%的物种现在已经灭绝。生命比现实所允许的脆弱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人类)应该为我们周围发生的物种灭绝感到内疚,也不意味着我们应该采取行动制止它,在我们开始搅乱环境之前,物种就在诞生和灭绝。我们没有必要为所有濒危物种感到在道义上负有责任。

注:有些读者可能觉得奇怪,这位诱骗女性的高手看上去并不像007那样富有魅力。

我们可以一直讨论这个问题。它是如此普遍,只要我们中了圈套,就不可能再用同样的眼光看待现实。显然,它剥夺了我们观察的客观性。我还要再举几个例子来说明我们的推理机制的缺陷。

实际上,许多冒险家自以为是命运的宠儿,这只是因为冒险家很多,而我们没有听到那些背运的冒险家的故事。在我开始写这一章时,我想起一名女性曾向我提到她的未婚夫,此人通过几笔金融交易让自己过上了小说人物般的生活:他穿着手工制作的鞋子,吸着古巴雪茄,收集轿车等等。法语中有一个词形容这种人:“flambeur”,这代表一个人过度讲究衣食、疯狂投机、喜好风险,同时保持着极为引人注目的个人魅力,在盎格鲁–撒克逊的文化里不太可能有这种词语。这位未婚夫花钱如流水,在我们讨论他的命运时(毕竟她打算嫁给他),她对我说,他的境况那时有些困难,但没必要担心,因为他总是能够回到比以前更好的境况。出于好奇,我刚刚打听了他的情况(有策略地):他(目前)还没有从最近一次霉运中恢复,他在原来的生活圈中消失了。

更多的隐性应用

这与历史有什么关系?想一想人们通常说的韧性十足的纽约。出于某些似乎超越现实的原因,每一次濒临灾难的边缘时,它都能成功地摆脱困境并东山再起。有人真的相信这是纽约的内在品质。下面这段话引自《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

这种偏差有一种邪恶的特点:在它造成的影响最大时,它隐藏得最好。那些死去的老鼠不在人们的视线内,所以风险越高,人们越看不到它们,因为严重受害的样本很可能已从证据中剔除了。实验对老鼠越具有伤害性,存活的老鼠与其他老鼠之间的差别就越大,你在所谓加强效应上所受的愚弄也越大。真正的影响(削弱性的)与观察到的影响(加强性的)之间的差别,产生于两个必备因素:1.样本本身存在强壮程度的差异,也就是多样性;2.实验过程中的不平均,也即多样性。多样性与实验过程中固有的不确定性程度有关。

纽约需要塞缪尔(Samuel M.E.)。塞缪尔是经济学家,今天年满77岁。塞缪尔研究了纽约半个世纪的兴衰……“我们在历史上经受住了多次困境,并且变得越来越强大。”他说。

邪恶的偏差

现在从反面想一想:把城市当作小吉亚科莫·卡萨诺瓦,或者我实验室里的老鼠。正如我们把几千只老鼠置于非常危险的实验过程中一样,现在我们把下面这些城市放入历史模拟器:罗马、雅典、迦太基、拜占庭、提尔(Tyre)、沙塔尔·休于古城(Catal Hyuk,位于今天的土耳其,是已知的人类最早居住的地方之一)、耶利哥(Jericho)、皮奥里亚(Peoria),当然,还有纽约。有些城市会在模拟器中的严酷环境下幸存。至于其他的,我们知道历史是不会太仁慈的。我肯定,迦太基、提尔和耶利哥也有属于自己城市的口才毫不逊色的“塞缪尔”,他们会说:“我们的敌人多次试图毁灭我们,但我们总能重整旗鼓,而且变得比以前更强大。我们现在是不可战胜的。”

接下来我们对《纽约时报》实施一番这样的恶作剧:我们把这些活下来的老鼠放回纽约市内,然后将纽约老鼠界发生的这一具有新闻价值的阶层变化通知负责啮齿类动物的记者。然后,他会写一篇冗长(而具有分析性)的关于纽约老鼠界社会变迁的文章,其中包含如下的段落:“这些老鼠现在是老鼠界中的暴徒,它们是实际上的控制者。它们的力量在孤僻(但友好)的统计学家、哲学家、交易商塔勒布博士的实验室里得到加强,因此它们……”

这种错误观点使幸存者成为历史进程的不合格目击者。感到不安吗?你的幸存会削弱你对幸存的理解,包括肤浅的“原因”。

一个在大学获得高分的具有分析能力的观察者或许会相信这样的论断:我的实验室的这种方法能够很好地替代健身俱乐部,能够适用于所有哺乳动物(想想它可能获得的商业成功吧)。他的逻辑如下:这些老鼠比其他老鼠更强壮。它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它们都来自那个鼓吹黑天鹅现象的塔勒布的实验室。不会有多少人对那些死去的老鼠有兴趣。

上面那段话可以有很多种说法。把经济学家塞缪尔换成一个谈论他的公司从过去的困境中恢复的CEO,或者换成饱受奚落的“坚韧的金融系统”怎么样?或者打了胜仗的将军?

来自劳改集中营的经历?这句突兀的话对我而言错得离谱(却又十分合理)。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想明白它毫无道理的地方,因为它隐藏得很好。下面的想象实验能够说明问题。假设你能找到一大群老鼠:肥的、瘦的、病弱的、强壮的、不肥不瘦的等等。有了这几千只老鼠,你可以组成一个由不同个体组成的集合,它能够很好地代表纽约老鼠的总体。你把它们送到我在纽约东59街的实验室,我们把它们放到一个大桶里。我们让它们承受越来越高的辐射(由于这只是一个想象实验,所以过程并不残忍)。在每一个辐射水平,那些天生更强壮(这是关键)的老鼠会活下来,死去的则被剔除出样本。渐渐地,你的样本只剩下越来越强壮的老鼠。注意下面这个关键事实:每一只老鼠,包括强壮的老鼠,在接受辐射后身体都比原来衰弱。

读者现在可以明白,为什么我用卡萨诺瓦永不消失的运气作为分析历史的一般框架了。我创造虚构的历史,其中有上百万的卡萨诺瓦,然后观察成功的卡萨诺瓦的特点(因为你创造了他们,所以你知道他们的特点),看看这些特点与事后观察到他们成功了的观察者总结的特点有什么差别。从这个角度讲,当卡萨诺瓦不是一个好主意。

接下来我们探讨有关沉默的证据问题的第二个方面。我20岁出头的时候还在读报纸,以为不断读报纸对我是有用的。那时我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是一个俄罗斯黑帮在美国的威胁越来越大,他们在布鲁克林的某个地方取代了原来的黑帮组织。文章认为他们的粗暴和残忍来自他们之前在劳改集中营的经历。该集中营位于西伯利亚,通常关押刑事犯及持不同政见者。在那里,许多被关押者最终没能活着出去。

“我是冒险者”

老鼠的健身俱乐部

想一想在纽约这样充满竞争性的地方开餐馆。鉴于极高的风险以及做出任何成绩所需的骇人努力,还不算那些过分追求时髦的顾客,只有愚蠢透顶的人才会想去开餐馆。那些失败的餐馆非常沉默。走在曼哈顿中城,你会看到成功的餐馆里挤满了有钱人,豪华轿车停在外面等待里面的用餐者与他们的第二任配偶。餐馆老板非常劳累,但因为这些大人物的光顾而非常开心。这是否意味着在这样一个具有高度竞争性的地方开餐馆是理智的呢?当然不是。但人们出于愚蠢的冒险天性这样做了,它使我们贸然做出结果未知的冒险行为。

回想一下第三章讨论的平均斯坦与极端斯坦的差别。我说从事“突破性”行业并不是好主意,因为在这些行业赢家太少。是的,这些行业产出了大量失败者:挨饿的演员比挨饿的会计师多,即使你假设他们的平均收入是一样的。

显然,我们与那些幸存的卡萨诺瓦有类似的地方,那就是同样拥有冒险基因,它使我们盲目地承担风险、对结果的多变性毫无意识。我们继承了对不经考虑的冒险的喜爱。我们应该鼓励这种行为吗?

不需要多少经验主义思想就能想明白,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想象实验。基金管理业人士声称他们中有人具有极为高超的能力,因为这些人年复一年在市场上处于不败之地。他们会宣传这些“天才”并让你相信他们的能力。我的方法是,用简单的计算机模拟,随机创造一群投资者,这样就可以看出这些天才不可能不是由纯粹的运气造就的。每年,你都会解雇那些失败者,只留下成功者,于是最后你只剩下成功者。由于你没有观察过那些失败的投资者,所以你会以为这是一家好公司,并且有些交易员比其他交易员好很多。当然,对于那些好运的幸存者,人们早已准备好他们成功的原因:“她工作到夜里,前几天我在晚上8点打电话到她办公室”,或者,“她天生很懒,像她那样懒的人能看清事物的本质”。通过一种事后决定论的机制,我们会找到“原因”,实际上,是我们需要原因。我把这种通常由计算机完成的对假设群体的模拟称为计算认识论引擎。你可以在计算机上完成想象实验。你可以模拟出另一个世界,一个完全随机的世界,并确保它与我们生活的世界是相似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实验中的亿万富翁都是靠运气发家的。[4]

实际上,经济增长正是来自这种冒险。但有些傻瓜可能会提出这样的观点:如果人们遵循塔勒布的逻辑,我们就不会获得过去惊人的增长。这就像一个玩俄罗斯轮盘赌的人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游戏,仅仅因为他赢了钱一样。

现在看一看失败者的情况。这很难,因为失败者似乎并不写回忆录,即使写,我所认识的商业出版商也不会考虑给他们回电话(至于回电子邮件,算了吧)。读者不会花26.95美元买一本失败者的故事,即使你让他们相信它包含着比成功者的故事更多的有用技巧[3]。自传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武断地把某些品质与事件连成因果关系。现在来讨论失败者。躺在失败者坟墓里的人有如下共同点:勇敢、富有冒险精神、乐观等等,同那些百万富翁一样。或许具体的技能不同,但真正使两者不同的最主要因素只有一个:运气,只是运气。

经常有人会说,人类具有乐观的天性,这种乐观对我们应该是有好处的。这一观点把从事冒险行为合理化为积极的进取心的体现,并且在当前的文化中颇受欢迎。

无数旨在找出成功秘诀的针对百万富翁的研究都采用下面的方法:选定一群成功人士(那些拥有漂亮头衔和令人羡慕的职务的人),然后研究他们的特点。这些研究寻找他们的共同点:勇敢、富有冒险精神、乐观等等,然后推断这些特点,尤其是冒险精神,能帮助你成功。当你阅读CEO(首席执行官)们由他人代写的自传或参加他们对MBA(工商管理硕士)学生做的演讲时,大概会获得同样的印象。

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人类是非常幸运的物种,并且有冒险者的基因。确切地说,人类是愚蠢的冒险者。实际上,是那些幸存的卡萨诺瓦。

10步成为百万富翁

再次声明,我并非否定冒险,我自己也曾冒险。我只是反对鼓励模式化的冒险。大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已经向我们证明,我们冒险通常不是出于自信,而是出于无知和对不确定性的无视!接下来的几章,我们将更深入地讨论在预测未来时,我们多么容易忽视意外和不利结果。但我要坚持一点:我们碰巧幸存下来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继续冒同样的风险。我们足够成熟,能够认识到这一点,享受生活的赐予吧,你应该变得更加保守,珍惜通过运气获得的东西。我们一直在玩俄罗斯轮盘赌,现在让我们停下来,找一份真正的工作吧。

我之前提过,要想理解成功并分析其原因,我们需要了解失败的特点。下面我们来讨论关于这个观点的一般化情况。

在这个问题上,我还有两个观点。首先,基于“运气让我们幸存下来”的理由而把过度乐观主义合理化的错误来自人性的一个更为严重的错误:认为我们天生能够理解自然和人性,我们的决策是并且一直是选择的结果。我强烈反对这种说法,其实我们受到了太多直觉的驱使。

作为沉默的证据的又一个例子,书中的人物不断哀叹,事情与“从前”再也不一样了,“从前”暗指早些年文学得到公正对待的日子——就好像以前不曾存在这样的坟墓。他们没有考虑到古代作品中的夜莺!请注意,近两个世纪以前的人们对他们的过去抱着理想化的观念,正如今天我们对过去抱着理想化的观念一样。

其次,比第一点更令人担忧的是:人们一直鼓吹和夸大进化选择。人们越不了解黑天鹅现象产生的随机性,就越相信进化的最优选择。进化理论不考虑沉默的证据。进化是一系列侥幸的成功,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你只看到了好的。但在短期内,难以判断哪些真正对你是好的,当你处在会产生黑天鹅现象的极端斯坦环境下时尤其如此。这就像看见钱包鼓鼓的赌徒走出赌场,声称尝尝赌博的滋味对物种是有好处的,因为它能够使你变富!实际上,冒险让许多物种走向灭绝!

当吕西安的手稿被一个根本没读过它的出版商退回时,巴尔扎克向我们展示了当代文学的悲惨状况。后来,当吕西安逐渐变得有名气时,同一份手稿又被另一个根本没读过它的出版商接受了!作品本身对于成功来说变成了次要因素。

有人认为我们已经幸存下来了,这是可能的最好的世界,这是进化的作用,这一观点在沉默的证据面前变得相当错误。傻瓜、卡萨诺瓦们以及盲目的冒险者通常只在短期内是胜者。更糟糕的是,在黑天鹅环境下,一桩稀有事件能够打破长期以来的“观察”结果,那些愚蠢的冒险者在长期也可能赢!我在第三部分会重新讨论这一点,并向读者展示极端斯坦如何加剧了沉默证据的效应。

吕西安得知,书店称那些被埋藏在书架深处的书为“夜莺”。

但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巴尔扎克在小说《幻灭》中完整地概括了沉默的证据。吕西安·德·鲁本普莱(主人公吕西安·沙尔东[2]的化名)是一名贫穷的外省天才,他满怀憧憬来到巴黎开始自己的文学生涯。据说他很有才华,实际上,是昂古莱姆半贵族的环境让他相信自己是天才。但人们很难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他帅气的外表,还是因为他作品的文学质量(我不确定是否谈得上文学质量),还是,如巴尔扎克本人所怀疑的,到底是否与任何事情有关。成功的降临具有讽刺意味,它是阴谋与推销的产物,或者是某种完全不相干的原因突然带来的运气的产物。吕西安发现了一座巨大的坟墓,其埋葬者被巴尔扎克称为“夜莺”。

我是黑天鹅:人类学偏差

下一次你拜访某位举止从容的法国人时,很可能会发现他收藏着《七星诗社文库》(Bibliothéque de la Pléiade),但几乎永远也不会去读,其主要原因是这些书太大太重了。作品被收入《七星诗社文库》意味着作者成了文学最高殿堂中的一员。这些大部头的书非常昂贵,散发着一种极薄的印度纸张的独特气息,这种纸让一本1500页的书只有药店记事簿那么厚。据说它能帮你增加巴黎每平方英尺[1]容纳的大师级作品的数量。出版商伽利马(Gallimard)在挑选进入《七星诗社文库》的作者时非常挑剔,只有很少的作者能在在世时入选,如美学家及冒险家安德鲁·马尔罗(André Malraux)。入选者有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雨果、司汤达,还有马拉梅(Mallarmé)、萨特、加缪以及……巴尔扎克。但如果你接受巴尔扎克本人的思想(我在后面会谈到),你会认为编纂这种官方文集是没什么根据的。

我希望脚踏实地、尽量避免在讨论中使用形而上学或宇宙论的观点。在地球上已经有足够多的危险值得担心了,所以形而上学的问题可以推迟探讨。但稍稍看一眼(仅此而已)下面的人类学宇宙论观点是有好处的,因为它指出了我们对历史稳定性误解的严重性。

我要重申,我并不是说巴尔扎克没有天分,只是他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独特。想一想被人们彻底遗忘的成千上万的作者,甚至没人分析过他们的作品。成堆被退回的手稿,由于它们没有被发表,因而永远不为人知。《纽约客》每天就要退回近100份手稿,所以你可以想象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听说的天才的数量。在法国这种写书人多于读书人的国家,大文学出版商只会接受新作家作品的千分之一。想想有多少演员从未通过试镜,但假如他们有足以改变生活的运气,他们本来能够演得很好。

最近,一批哲学家和物理学家(以及二者的结合体)在研究一个“自我取样的假设”,它是将卡萨诺瓦偏差问题在我们的存在状态上的一般化。

回想在第三章讨论的赢家通吃效应:注意那些自称作家的人却(只是“暂时”)在星巴克操作擦得闪闪发亮的咖啡机。写作界的不公平现象比医学界还严重,因为我们是很少看到医生卖汉堡包的。因此我可以推断,我能够仅从我看到的样本去评价后一种职业的总体情况。同样,管道工、出租车司机和不受超级明星效应影响的其他职业也是如此。让我们在第三章对极端斯坦和平均斯坦的讨论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超级明星效应造成的结果是,我们称为“文学遗产”或“文学宝藏”的东西只占累积文学产出的很小部分。这只是第一点。从中我们可以立即看出对所谓天分的辨识是无效的:比如,你把19世纪小说家巴尔扎克的成功归功于他的“现实主义”“洞察力”“敏感性”“人物塑造”“抓住读者注意力的能力”等。当且仅当那些缺乏所谓天分的人不具备这些品质时,它们才是能够带来超级成功的“超级品质”。但假如恰好有十几种可与之媲美的大作因为手稿腐烂而未能流传下来呢?根据这一逻辑,假如真的有许多有相同特点的手稿腐烂掉了,那么,我只能遗憾地说,你的偶像巴尔扎克只不过比他同时代的人运气更好。而且,由于你对他的喜爱,你不公平地对待了其他人。

考虑一下我们自己的命运。有人提出,我们每个人存在的概率是如此之低,所以它不可能是命运碰巧的结果。想一想导致我们存在的所有因素都恰好达到应有的状态的概率(任何对最佳状态的偏离都会导致我们的世界爆炸、坍塌或者根本不会形成)。人们经常说,世界似乎恰好被造成使我们的存在成为可能的样子。根据这种论点,世界不可能来自运气。

我们在进行天分比较时,经常忽略沉默的证据,在那些受赢家通吃效应影响的行业更是如此。我们也许很喜欢那些成功故事,但太把它们当回事是不应该的,因为我们并没有看到全部事实。

然而,我们本身被选为样本这一点完全破坏了对概率的计算。卡萨诺瓦的故事可以很简单地指出问题所在。再想一想所有那些追寻自己命运的小卡萨诺瓦可能面临的世界。(出于运气)幸存的卡萨诺瓦会感到,由于他不可能如此走运,一定有某种超然的力量指引着他、呵护着他的命运:“嗨,否则光靠运气就能活下来的概率太低了。”而对于观察到所有冒险者命运的人,发现一个卡萨诺瓦的概率一点也不低:有如此多的冒险者,肯定会有人中奖。

人们总是提醒我们,腓尼基人没有写下任何东西,尽管据说是他们发明了字母表。由于没有留下书面遗产,人们说他们庸俗。评论者断定,出于种族或文化的原因,他们对商业比对文艺更感兴趣。因此,腓尼基人发明字母表是为了低级的商业记录,而不是为了高尚的文学创作。但是,现在看来,腓尼基人写过很多东西,但使用的是一种难以经受长时间生物降解反应的易腐烂的纸。在2世纪或3世纪,人们开始使用羊皮纸之前,人类的手稿有很高的损毁率。没有得到复制的手稿就这样消失了。

现在,宇宙和人类的问题在于,我们就是幸存的卡萨诺瓦。当你考虑许多冒险的卡萨诺瓦时,一定会有一个幸存者,而且如果你在谈论这个问题,那么很有可能你就是他。(注意“条件”:你幸存下来,因此能够谈论它。)所以我们不能再做天真的概率计算,而不考虑我们存在这一条件本身就限定了使我们幸存下来的过程只能是特定的过程。

字母的坟墓

假设历史情境要么很凄凉(不利),要么很温馨(有利)。凄凉的情境导致灭绝。显然,如果我在写这些文字,一定是因为历史为我提供了温馨的情境,使我幸存了下来。这种有利的情境还包括没有遭遇陨石撞击、没有核战争和其他大规模终极毁灭事件。但我不必考虑整个人类。每当我审视自己的人生时,都会惊叹我的生命如此脆弱。我18岁时曾经回到战时的黎巴嫩,虽然夏季炎热,我却感到极度虚弱和寒冷。我得了伤寒。假如不是短短几十年前抗生素被发现,我今天就不会在这儿了。后来我的另一项本可致命的严重疾病也被“治愈”,这多亏了由另一项新近的医学技术带来的治疗方法。能够生活在互联网时代,能够写作并获得读者,我同样是受益于社会带来的好运和我们对大规模战争的避免。而且,我还是人类崛起的结果,它本身也是一个偶然事件。

他具有一种深刻的、怀疑主义的、非学术的、反教条的、极端经验主义的天性,这种天性是几乎不可能在思想界找到的品质。(任何人都可能是怀疑主义者,任何科学家都可能是过度经验主义者,难得的是怀疑主义与经验主义的结合。)问题是,他的经验主义希望我们证实,而不是证伪,于是他提出了证实问题,即导致黑天鹅现象的证实行为。

我的存在是低概率事件的重大结果,而我经常忘记这一点。

培根从许多方面看都是一个有趣而可爱的人。

让我们回到在10步以内成为百万富翁的秘诀。一个成功的人会努力让你相信他的成就不可能是偶然的,正如在轮盘赌中接连赢了7次的赌徒会告诉你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是几百万分之一,所以你要么相信某种超然力量的控制,要么相信他选择幸运数字的能力和洞察力。但如果你考虑全部赌徒以及全部赌局的数量(总共数百万),很显然这种走运的情况必然会发生。假如你正在谈论这个问题,那么它们已经在你身上发生了。

沉默的证据掩藏了事件的随机性,尤其是黑天鹅类型事件的随机性。

参照观点如下:不要根据获胜的赌徒(或者走运的卡萨诺瓦、不断东山再起的纽约以及不可战胜的迦太基)的优势情况计算概率,而要根据所有一开始进入赌局的人计算。再一次考虑赌徒的例子。如果你知道全部赌徒的数量,那你几乎可以肯定其中的一个(但你无法预先知道是哪一个)将仅凭运气就赢得巨额奖金。所以,从全部赌徒的参照观点看,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从胜者(不考虑输者,这是关键)的参照观点看,一连串胜利似乎太不寻常了,不可能仅用运气解释。注意,“历史”只是一系列时间上的数字。数字可以代表财富、健康、重量——任何事。

“偏差”一词还表明相关情况可量化的特点:你可以通过同时考虑死去和活着的人,而不单是活着的人,来评估扭曲的程度并进行修正。

伪装的原因

我们太容易在编造历史理论时忘记已经死去的人,但这个问题不仅存在于历史中,还存在于我们在所有领域打造样本并搜集证据的方式中。我把这种扭曲称为偏差,也就是你所看到的事物与真正存在的事物之间的差异。“偏差”是指一种系统性错误,它导致人们总是对事件的影响做出更为积极或者更为消极的判断,就像一台总是显示你比实际重几磅或轻几磅的秤,或者一台让你的腰围增大的摄像机。20世纪,人们不断在各种学科中发现这种偏差,但它们大都被很快忘记了(就像西塞罗的观点一样)。淹死的拜神者不会写下关于他们经历的历史(要想写历史,还是活着更容易一点),历史上的失败者也是如此——不论人物还是思想。令人吃惊的是,最需要理解沉默的证据的历史学家和其他文科学者没有谁真正做到了这一点(我十分努力地查过)。至于记者,算了吧,他们正是大肆扭曲事实的人。

这本身就极大地削弱了科学家们经常提出并被历史学家几乎永远误用的“原因”。我们必须接受我们所熟悉的“原因”的模糊性,不管这让我们感到多么不可靠(去掉因果关系的假象也让我们感到不可靠)。我再次强调,我们是寻找原因的动物,习惯于认为一切事情都有确定的原因,并且把最明显的那一个当作最终解释。但实际上可能并没有可见的原因,相反,很多情况下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任何可供选择的原因。沉默的证据掩盖了这一事实。每当涉及我们的幸存时,原因就被严重削弱了。幸存的条件消灭了所有可能的解释。亚里士多德的“因为”不是为了把两件事联系起来(如我们在第六章看到的),而是为了满足我们习惯寻找原因的潜藏弱点。

你坐在教室里听某个自以为是、骄傲自大的人装腔作势地讲了两个小时的历史理论。无聊让你头脑麻木,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你听到了大人物的名字:黑格尔、费希特、柏拉图、希罗多德……他看上去很深奥博学,你却发现他说的大部分内容都与实际不符!这并不奇怪:他太精于此道了,假如你质疑他的方法,他就会向你抛出更多的名词。

把这一逻辑运用于如下问题:为什么黑死病没有导致更多人死亡?人们会提供大量伪装的解释,引用关于黑死病严重性的理论以及流行病的“科学模型”。现在,看看我在本章刚刚强调的削弱因果关系的论点:假如黑死病导致更多人死亡,观察者(我们)就不可能在这里观察。所以这不一定是关于一个留下我们性命的疾病的特点的问题。只要涉及你的幸存,不要忙着寻找因果。我们可能根本无法了解我们从这种疾病中幸存下来的主要原因:我们活下来了,因为卡萨诺瓦式的温馨情境出现了,如果这看上去太难以理解,那是因为我们被因果观念洗脑了,而且我们认为给出原因比接受随机性看上去更聪明。

这种偏差延伸到人们对思想胜利的解释,对许多职业所需技能的错误认识,人们在艺术领域的成功,先天与后天培养的争论,法庭使用证据的错误,以及对历史“逻辑”的错误认识,当然,最严重的是我们对极端事件性质的理解。

我认为教育系统的最大问题在于强迫学生把原因从相关问题中分离出来,让他们对不做判断和说“我不知道”感到羞耻。为什么“冷战”结束?为什么波斯人输掉了萨拉米斯战役?为什么汉尼拔后来被打败了?为什么卡萨诺瓦能从逆境中翻身?在每一个问题中,我们都设定了一个条件——幸存,然后寻找原因,而不是完整地说出问题,并指出在幸存的条件下,人们不可能从过程中读出那么多信息,而应该学会求助于随机性(随机性是我们不了解的东西,求助于随机性也就是承认无知)。你的坏习惯不仅培养自你的大学教授,我在第六章已经展示了报纸为何需要在文字中塞满因果关系才能让你愿意看。请非常谨慎地使用“所以”,努力只在通过实验而非事后分析得出结论时才使用这个词。

沉默的证据遍及与历史概念有关的一切。我说的历史不仅仅是关于历史的、资料丰富而无聊的书(封面印着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以吸引购买者)。历史是具有事后影响的全部事件。

请注意,我并不是说因果关系不存在,不要以这个论点为借口而不去从历史中学习。我要说的只是因果关系没那么简单。请对“所以”保持怀疑态度,并小心对待它,尤其在你怀疑存在沉默的证据时。

后来,我的英雄中的英雄——散文家蒙田和经验主义者培根都在他们的著作中提到了这个观点,并用它解释假信仰的形成。“这是一切迷信形成的方式,不论是占星术、解梦、预言、占卜或是别的什么。”培根在《新工具》中写道。很明显,问题在于这些伟大的发现很快会被遗忘,除非它们被系统化地灌输给我们,或者融入我们的思维方式。

我们已经讨论了沉默的证据的几个版本,它们扭曲了我们对经验现实的认知,使之看上去比实际更可解释(和稳定)。除了证实偏差和叙述谬误以外,各种沉默的证据进一步扭曲了黑天鹅现象的作用和重要性。实际上,它们有时导致总体高估(比如文学成功),有时导致低估(比如历史稳定性和人类物种的稳定性)。

我们把这种情况叫作沉默的证据问题。其道理很简单,但影响巨大而且普遍存在。大部分思想家试图让他们之前的人感到羞愧,西塞罗却几乎让他之后的所有经验主义思想家感到羞愧。

我之前说过,我们的认知系统对于不出现在我们眼前或不引起我们情感注意的事物可能没有反应。我们天生肤浅,只注意我们看到的东西,不注意没给我们留下生动印象的东西。我们向沉默的证据发动了双重战争。潜意识的推理机制(确实存在这样的机制)忽视沉默的证据,即使我们知道需要考虑它。不进入视线则不进入大脑:我们对抽象的东西怀有天性上的甚至行动上的蔑视。

淹死的拜神者已经死了,所以很难从海底爬出来到处宣传他们的经历。这能够欺骗那些粗心大意的人相信奇迹。

我们在下一章会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

2000多年前,罗马雄辩家、文学家、思想家、禁欲主义者、阴谋政治家及高贵绅士西塞罗讲了下面这个故事。有人把一幅画给一个无神论者看,画上画着一群正在祈祷的拜神者,他们在随后的沉船事故中幸存了下来。其寓意在于说明祈祷能保护人们不被淹死。无神论者问:“那些祈祷后被淹死的人的画像在哪儿?”

[1] 1英尺=0.3048米。——编者注

淹死的拜神者的故事

[2] 巴尔扎克小说《幻灭》中的主人公。——译者注

我们理解事情的方式中还存在另一个缺陷——沉默的证据。历史既向我们隐藏了黑天鹅现象,又隐藏了它制造黑天鹅现象的能力。

[3] 我所知道的不冒充内行的最好的金融书是《损失100万美元教会我什么》(What I Learned Losing a Million Dollars),作者是D.保罗(D.Paul)和B.莫伊尼汉(B.Moynihan)。这两位作者不得不自己出版了这本书。

进化是一系列侥幸的成功,有好的,但许多是不好的。你只看到了好的,然而在短期内,那些真正对你好的并不明显,当你处在会产生黑天鹅现象的极端斯坦环境下时尤其如此。

[4] 医生们对奇谈式的研究结果抱有正确而强烈的怀疑态度,在进行药效研究时会考虑沉默的证据。然而,同样一批医生在别的地方也会犯偏差性错误!什么地方?在他们的私人生活中,或者他们的投资行为中。尽管有重复之嫌,我还是要重申,我多么惊异于人类的本性让我们能够把最强烈的怀疑主义与最彻底的轻信主义结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