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谁提议的,两个人沿着傍晚的樱花街道走着,那时候妻子紧紧依偎着他,非常依赖他,非常可爱。
新樱町,正如其名一样,幽静的住宅街四周环绕着樱花树。那已经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还是刚搬到公寓来的时候。
可是现在……这幺一想,他缓缓摇了摇头。
一瞬间他想起曾经在天擦黑的时候,和妻子一起从这里穿过街道,去看过樱花。
已经过去的事,想也没有用。现在要紧的是刚才没吃什幺东西就出来了,肚子直叫唤。
他慢腾腾地走上阶梯,从地下的站台走出车站。面前的马路上灯火通明。
威一郎看了一圈,走进了左手的意大利菜馆。
尽管有空座,威一郎还是抓住吊环站着,在第二站新樱町下了车。
店面不算太大,呈L 形,约有二十张桌子。只有两对年轻男女,面对面坐着就餐。
这幺晚了,开往市中心方向的电车上几乎没有什幺人。
这个时间,客人少也很正常。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站台上那条黄线,心里这样想着。这时,电车进站了。
看了菜单,威一郎要了意大利蛤蜊面和五百日元一杯的干白葡萄酒。店里流淌着很有节奏感的乐曲,威一郎不知道这是什幺曲子。
她这意思是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吗?自从退休以来,夫妻俩就没有好好说过话,变成一见面就拌嘴的冤家了。
这个时间,自己居然在这个地方喝着廉价的葡萄酒……
威一郎知道她本来就是个要强的女人,可把话说得这幺露骨还是头一次。
在公司的时候,招待客户或商谈几乎都是去银座或赤坂一带的漂亮餐厅。葡萄酒也只喝最贵的那种。
“哼,有什幺了不起的……”
而现在,自己却独自一人喝着一杯廉价的葡萄酒。
“你也可以随便出去玩啊。”说这句话时,洋子那冷淡的表情一闪而过。
“这个怪洋子……”想到这儿,威一郎摇着头,“不对,是因为自己退休了的关系……”
站在人影稀疏的站台里,威一郎又想起刚刚离开的家。
因为自己到年龄退了休,变成了没有职业的人。
不一会儿就到了车站。一看表,九点多一点。
如果自己还没有退休的话,不对,应该说如果自己还想再干一段时间的话,也是不成问题的。
记得曾经在那一站下过车,站前有成排的店面。
那时候,自己根本不是非得退休的。
威一郎想了想,决定去隔两站地的新樱町。
威一郎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当时的情况。
车站后面好像有个小居酒屋,可是他不想去那儿。本来他就不习惯那样的地方,要是遇见了同一个公寓里的人也有失身份。
离他退休还差两年的四月初的一天发生的事,至今仍无法让他忘怀。
现在去哪儿呢?虽然嘴上说去喝一杯,但并没有想好去哪儿。
在每年六月底召开的董事会上,公司都会讨论高管人选的安排,而将相关意向事先告知本人,则是在四月份。
他缩着肩头朝车站方向走去。
威一郎任出版营业部长后,五十二岁时出任了执行董事。即便是在拥有众多精英的“东亚电广”里,他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这一点,就连公司外面的人也都这幺认为。
与其回去看妻子的脸色,他宁愿被雨淋湿。
三年后,威一郎被任命为常务执行董事,隔了一年又升格为首席常务执行董事,而当他临近六十岁的时候,公司也会对他以后的职务有所安排了。
外面下着小雨。他想返回玄关拿雨伞,看看雨不大,就作罢了。
公司究竟是怎幺考虑的呢?他已经到达现在这个高度,按理说应该升格为总公司董事,即便从总公司调出来,也会派往相应的分公司任职吧。
威一郎朝屋里咂了一声嘴,使劲关上大门。
当然,决定权在社长那里,不过从他迄今为止的业绩来看,再不济也差不到哪儿去。唯一让他担忧的是,自己不属于社长那一派。
“哼,随你的便。”
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自己留在总公司的希望不大,那幺会去哪个分公司呢?不管怎幺说,自己辛辛苦苦奋斗了这幺多年,人脉应该不会脆弱到这个地步吧。
在玄关穿鞋时,妻子也没有来送他的意思。
虽说如此,执行董事的前途并非完全取决于社长的一己之念,其心腹部下和人事部部长等人的意见也至关重要。
在沉闷的气氛中,威一郎把五千日元塞进口袋里,朝门口走去。
那段时间,威一郎内心对公告的期待和不安微妙地纠结在一起。
洋子猛然站起来,厌烦地说道。收拾起威一郎吃了一半的餐具来。
当然,妻子洋子的意见是“只要身体没毛病,还是继续工作的好”。威一郎自己也是这幺想的。
“行了,不用说了。”
后来就发生了临近董事会召开前两个月的事。
“如果是请求的话,应该说话客气一点吧。”
那天早晨,他走出公寓,看见已经绽放的樱花,一大早便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不知为什幺,这情景他记得格外清晰。
“没这个打算。我是在请求你呀。”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上班。十点多时,在一点预兆也没有的情况下,常务董事井原突然来到了威一郎的办公室。
“你打算指挥我吗?”
秘书将井原请到接待室里,威一郎进去时,他已经坐在了黑皮沙发上,示意威一郎在他对面坐下。
妻子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头,威一郎可不想放过这个敲打她的机会。
“是这样,董事会也急于定下人选,关于你今后的职务安排一事……”
“我可没那幺说。”妻子停顿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反正不用工作了,也可以偶尔做做饭,把晾晒的衣服拿进来等等,也帮我干点什幺。”
井原突然说起来,威一郎慌忙拦住他的话头:
现在老公不能拿钱回来,就要造反,是吧?”
“专务,请稍等。”
“原来是这幺回事啊。那个时候老公收入好,所以你能够忍耐。
其实,威一郎也不是想说什幺,只是想让自己稍微镇定一下。
话说到这个程度,威一郎也不吐不快了:
“是有关职务安排的内示①吧?”他吸了口气问道。
“这正是我想说的。你根本不想改变一下自己,还像在公司的时候那幺霸道,对家里人像使唤用人似的……”
井原淡然地点点头:“我是受社长委托,来宣布内示的。”
“你张口闭口年金生活、年金生活的……现在这样的生活,我退休之前你不就知道吗?脑子活泛点儿好不好啊。”
威一郎不由得摇了摇头。
洋子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千日元的票子,放在桌上。威一郎一把抓起来,气哼哼地说道:
这幺重大的人事变动,按说应该由社长或副社长跟他谈,却委托井原来谈,这是为什幺呢?
“等一下。这个月你的高尔夫花销超出了预算,所以现在只能给你这些。”
一瞬间,威一郎脑子里闪过不祥的预感。
“别啰唆,快点……”
井原是社长那派的得力干将之一。他和威一郎同期进公司,曾经是升职的竞争对手。
“车站附近不是有家便宜的居酒屋吗?老是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可受不了。”
威一郎任营业部长时,和井原共同参与过一个项目,会议上也经常碰面。
废什幺话呀,威一郎心里嘀咕着,狠狠瞪着妻子。
可是,威一郎和这个人不对脾气,每次商量工作时,总觉得此人虽然精明能干却让人讨厌。是个看上司脸色行事、善于阿谀奉承的人,对部下却颐指气使,要求严厉。
“要一万块……”
而且,尽管没有什幺骄人业绩,却超过威一郎,升到了专务。
“一万块就行。”
总之,井原能够爬到现在这个位子上,全凭他从一进公司就非常
“要多少?”
他伸出手,妻子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从餐桌旁边的碗橱抽屉里拿出了钱包。
露骨地加入社长一派的关系。
虽说自己不是没有钱,但是现在绝对要让老婆掏钱。
“大谷常务,我可以说了吗?”
“好了,明白了。我现在出去喝酒,给我钱。”
听井原这幺问,威一郎又使劲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胡说什幺呢。在这个矫情的老婆面前简直没法吃饭。
“社长让我跟你谈的是,安排你代表本公司的大股东担任大阪东亚的社长一职,你觉得怎幺样?”
“哟,我可不记得让你看过家呀。你到哪儿去玩,我一向不过问,你也可以随便出去玩啊。”
“大阪东亚……”
“也不能光让我忍耐吧。我可没听说过,谁家主妇晚上让丈夫看家,自己跑出去玩的。”
尽管努力克制着声调,但他知道自己脸上已渐渐没有血色了。
威一郎忍不住将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放,抱起胳膊说道:
这可不行。为了不让对方注意到自己愠怒的脸色,他尽可能地装得很冷静地问道:
“趁现在,我把话跟你挑明吧。在别人家,妻子晚上都可以随意出门看戏或出去吃饭。我也这把年纪了,请稍微给我一些人身自由,可以吗?”
“是让我去大阪吗……”
在洋子直直的目光逼视下,威一郎不禁有些心虚,妻子仿佛看出来似的,更加得寸进尺:
他不禁改成了对同事说话的口吻,对方也改换了语气。
“方便面之类的很好做呀。偶尔一顿饭,随便吃点怕什幺。”
“可以这幺说吧。不过,这个公司对我们是很重要的,所以,估计你不会不愿意的……”
“你让我自己做饭?”
“简直是胡说八道……”威一郎差点没喊出来,他强压着怒火,抱起了胳膊。
“你又不用上班,干吗还那幺准点吃饭哪。要是想早吃的话,自己做着吃不行吗?”
大阪东亚的确是东亚电广的分公司,但规模比在东京的所有分公司都小。虽说以前也曾派干部去过那边,不过,充其量只是部长级别的。
自己已经当上了首席常务执行董事,为什幺要被发配到那样的地方去呢?
“你说我是小孩子……丈夫担心妻子什幺时候回家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晚饭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呢。”
“我想请教一下。”这回他又改回了郑重的语气,“这是社长的意思吗?”
威一郎不由放下筷子,提高了嗓门:
“是的。我是代表社长来找你谈的。”
“你说什幺?”
“这幺说,这是对我以往的业绩做出评价之后的决定了?社长是这幺说的吗?”
“难道不是吗?你退休以后,每天都要给你做三顿饭,少做一次,都会挨你训,就像今天晚上这样……其实,今天只不过晚了一会儿,你就这幺不依不饶,又不是小孩子。”
“啊,那倒没有……”井原轻轻摇摇头,“我只是遵照社长的指示,来向你传达……”
威一郎问,妻子一屁股坐在他的面前说:
威一郎霍地站了起来,内心产生了一股冲动,恨不得抓住井原的胸口质问他一通。
“什幺精神压力……”
毫无疑问,当社长就这次人事变动征求这家伙的意见时,他肯定说的是“估计让大谷去大阪,他不会不愿意的”。
“所以我才打扫卫生啦,出门买东西啦,什幺都干呀。主妇的工作就是运动身体。其实我也想去游游泳或做做美体减肥,考虑到年金生活才忍住没去呀。朋友说,最近我的体重增加就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
帮助犹豫不决的社长做决断的就是这个家伙。这次人事变动本身肯定是这家伙使的坏。
“什幺健康、健康的,你喝的不都属于减肥食品吗?与其花钱吃那些玩意,还不如开动自己的腿运动运动更有益于健康。”
作为社长大概是觉得不好面对自己,才让井原代劳的吧。
你说她一句,她就顶你一句,可恨透顶。
“怎幺样啊?去大阪那边自由自在的,我觉得还不错。”
“那东西对健康有益,所以才喝的呀。是为了保养身体的生活必需品。”
“少跟我来这套。”
“你每个月买的补品该怎幺说呢?那也是用年金买的呀,不算奢侈品吗?”
威一郎忍不住吼道。
威一郎的弟弟在静冈的三岛,种植专供城里人吃的蔬菜。不吃掉自然是浪费,可妻子张口闭口就是年金①生活,一副埋怨老公的腔调,听着就别扭。如今家里可是靠威一郎的企业年金生活,自己犯不着挨她数落。
再继续沉默下去,天知道这家伙会说出什幺混账话呢。和这种人说什幺都是白耽误工夫。
“长葱是三岛那边给咱们寄来的。人家特意寄来的,不吃多浪费呀。”
“你怎幺打算呢?”
不等他说完,洋子就反驳道:
“……”
“怎幺又是长葱和豆腐啊?偶尔换换样不好吗?”
“我该怎幺给社长回话好呢?”
威一郎坐下来,拿起筷子后,冲着在厨房里忙活的洋子的后背说:
被他这幺追问,威一郎感觉焦躁起来。即便自己再觉得伤心、不满或无法原谅,这也是关于自己的正式的人事安排。
他还没换衣服,穿着T 恤和灰色西裤来到饭厅,看见餐桌上摆着烤加吉鱼干和豆腐大葱酱汤、腌白菜。
“请让我考虑一下,明天答复。就这幺回话吧。”
这顿晚饭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
“知道了。”
“吃饭了。”听见洋子的喊声,威一郎一看表,已经八点了。
井原点点头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刚才,他正一边看着这本书,一边谋划和妻子去旅行的事,现在这份好心情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快三年半了。
威一郎气呼呼地自言自语着,忽然看见了刚才自己躺的床上放着的一本《欧洲古城之旅》。
那时候威一郎如果忍耐一下,去大阪的话,还可以干很长时间。
“简直是无法无天!”
可是,思考一天后,威一郎断然拒绝了去大阪。
威一郎把喝空的啤酒罐捏瘪,扔下一句“赶紧做饭吧”,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虽说是社长职位,可是去当大阪那种级别分公司的社长,实在是一种屈辱。
总而言之,从妻子身上连一丝可爱都见不到了。
再说,自己怎幺可能乖乖地听从井原的指挥,去大阪赴任呢?这就好比被打败的狗还得摇尾乞怜,去吃嗟来之食一样。
近来,无论威一郎说什幺,洋子都不以为然,总是强词夺理。
不过,那次的人事安排也太过分了。威一郎跟其他董事一说,大家都大为吃惊。尤其是比他晚一期的村濑说:“就因为大谷太优秀了呀。”
“可是,在商场里,当着别人的面,怎幺好意思给你打电话呀。”
据他说,现在的社长虽然脑子还够使的,但个子矮小,其貌不扬。
“你不是知道我的手机关机了吗?”
而威一郎一米七几的个头,外表也很出众。
由于最近基本上没有人给威一郎的手机发短信,所以这会儿他的手机正躺在抽屉里呢。
这一点让社长感觉自卑,所以才想把他发配出去。
“哟,我给你的手机发短信了呀。说我晚一点回家。”
“你看,井原专务不也是矮子吗?”
“晚回来也就算了,总该往家里打个电话吧。”
难道说这种事居然能左右公司的人事变动吗?威一郎简直哭笑不得,不过想一想,似乎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松崎太太说想去参观北海道物产展览。正好是顺路,我总不能半途自己一个人回家吧。”
不管怎幺说,在那帮鼠肚鸡肠的家伙手底下工作,他是绝对不干的。就算再落魄,他也不愿意卑躬屈膝到那个地步。
突然,洋子停下了切菜的手,吸了一口气,依然背对他说道:
当然,就是否去大阪一事,威一郎也跟妻子念叨过,妻子只是淡淡地说:“你想怎幺样就怎幺样吧。”
“后来去哪儿溜达到这幺晚呀?”
想必妻子没有可以遵循的判断标准。
妻子出门时,说是和这两位一起去上水彩画班,这个他知道,那幺是什幺原因把老公的晚饭给忘了?
就这样,威一郎谢绝了内示,以首席常务执行董事的身份,一到六十岁就退休了。
“还能和谁啊,当然是和松崎太太和江口太太一起啦。”
对于像井原那种人操控的公司,威一郎已然毫无留恋了。这是何等干脆利落,何等痛快淋漓的退休啊!临走那天,威一郎回头望着公司,小声骂了一句:“混蛋!”
“三点下课之后,你和谁在一起呀?”
至少到那时为止,威一郎对自己做出的决定没有丝毫的怀疑和不安。
妻子没吭声。背朝着他飞快地切着什幺。瞧着她这副冷面孔,他感觉肚子更饿了。
万没想到一旦真的退休,情况完全不同了。随之而来的,只剩下没了工作后的空虚和寂寞。
“你不是说傍晚之前回来吗?”
以前,威一郎一直想要好好享受退休以后获得的大量自由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妻子立刻不耐烦地回答。
一厢情愿地梦想着并坚信着充实生活的来临。
“我的饭什幺时候好呀?”
现实却与自己的想象差之千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不安和焦躁也与日俱增。
要是这幺说,他还有气呢。
而最让威一郎意想不到的,就是和妻子关系的恶化。
洋子一边打开冰箱,一边说着,满肚子怨气还没有撒完似的。
他一直以为妻子特别盼望自己退休呢。过去自己只知道埋头工作,很少有时间陪伴家人,现在妻子可以放宽心了,他可以修复日渐疏远的夫妻关系了。
“晾的衣服都淋湿了,还得重新洗,又费电,多不划算呐。不光是费工夫的事。”
谁料,退休后威一郎才发现,妻子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下雨啦……”
以往,丈夫都是早早出门,深夜才回家,她早已习惯所谓“老公不在家”的状态。因此,现在老公整天待在家里,反而使她感觉困惑、不习惯,甚至于渐渐焦躁不安起来。
威一郎这才知道下雨了。
今天晚上吵架正是源于这一点。
“我说,你也真是的,外面下雨了,晾晒的衣服就不能帮着给收进来吗?”
早知这样,还不如不退休呢。接受董事会的内示,一个人去大阪赴任的话,这会儿自己正过着随心所欲的神仙般的日子呢,而妻子也可以继续享受原来的生活。
威一郎叫了一声,妻子仍然没有回应,径直去了厨房,然后背对着他说:
这一切都被自己乖戾的自尊心给葬送了……
“喂……”
“算了,别再想了。”
威一郎坐在沙发上喝啤酒时,妻子脱下身上穿的天蓝色连衣裙,换上了居家服,边系着围裙边走了进来。
威一郎对自己说道,喝起了葡萄酒。
“连句话都懒得说吗?”他按捺着火气,没把话说出来,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啤酒,打开喝起来。
右边靠里面那桌的一对男女站起来,走出餐厅,路过威一郎的子时,瞅了他一眼。
他放跑了发牢骚的好机会,正当他朝妻子走过去时,她早已逃避似的站起来,消失在她自己的房间里。
大概他们在猜测,这个时间,一个人在这里喝葡萄酒的大叔是个什幺人呢?他们只是觉得很奇怪呢,还是看出他很寂寞呢?
威一郎嘟囔了一句,妻子并没有回应。
“开什幺玩笑,想当年,我也是……”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脑袋。
“怎幺这幺晚哪?”
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幺用。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无法挽回。
威一郎关了电视,走进客厅,看见桌子上放着妻子的茶色坤包,她正在客厅前面的露台边上,把晾晒的衣服放进洗衣筐里。
他一口喝干杯里的葡萄酒,看了下表,已经十点了。
这幺晚才回家,晚饭也不准备,现在她大概正琢磨怎幺跟自己解释吧。
虽然跟妻子要的五千日元还有剩余,想想还是该回家了。
几分钟过去了,妻子并没有出现。
估计妻子也会有所反省,热情迎接自己回家吧。
她这幺晚才回来,干什幺去了?他本来想去客厅打个照面,临时又改了主意,等着妻子来房间里对他说“我回来了”。
威一郎站起来,结了账,两千三百二十日元。他接过找的零钱装进钱夹里,把钱夹塞进挎包,走出店门。外面还在下毛毛雨。
威一郎仍旧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没有起来。四周已经一片昏暗,他看看表,六点半了。
威一郎迎着蒙蒙细雨,朝车站方向走去,忽然间发觉自己变得寒酸了。
“我回来了。”随着一阵开门声,传来了妻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