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耸耸肩。“如果不能从历史中吸取教训，那就只能重蹈覆辙。我是从……”
“如果你老爸是个巴士司机，你妈妈是清洁工，那你为什么是个天才怪胎？”
“我知道，你是从《卫报》上看到这句话的。”
德利尔笑了。“我老爸是个巴士司机，我妈妈是清洁工。我们的生活也只是过得去而已。对不起，艾莉。”
“不过这的确是事实。这倒不是说我觉得我爸妈犯过错。他们都很聪明。我的家里人都很特别，每一个人都怪怪的。就像是《安娜·卡列尼娜》开头写的那样。但那不只是适用于不幸的家庭。不能对所有人都做出假设。我大哥就是喜欢做麦手。我爸爸画画特别好，能把巴巴多斯画得很漂亮，但他从来都不画。他只是拍照片。我妈妈的歌喉比黄莺还好听。我们都做着我们自己的事。和所有家庭都一样，和你家也一样。”
“那你爸妈呢？他们能借钱给我吗？”
“奥默罗德家的人都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只会把事情搞砸。”
“我有的话一定借给你。我要是有这笔钱，就送给你。”
“不是的。”德利尔亲切地说，“而且，就算是这样，你也不会一辈子都把事情搞砸。我看过爱因斯坦说过这么一句话。向昨天学习，为今天而活，为明天而希望。重要的是不要停止提问。我就是这样的。为明天而希望。所以我才想成为作家或是记者，要不就是当个警探。也可以三个都做。不能停止对明天抱有希望，不然就成了活死人。”
“你能借给我五千英镑吗？”她说。
“我的问题是眼下的生活眼瞅着都要没着落了。”艾莉说，“我甚至都不愿意为了这种事情操心。我只想当个孩子。”
感觉上像是很久以后，艾莉坐在水泥地面上，背靠在煤渣砌块墙上。她痛哭流涕，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德利尔从她手里拿走空瓶子。“孩子不会喝啤酒喝到醉。”
“每个绅士都该有原则。”德利尔点头道，“不过老实说，这还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实践这个原则。”
“法国人就这样。”有个东西在她的口袋里振动，“我要搬去法国，找个法国家庭收养我，我们将坐在我们在巴黎的阳台上，我一边喝红酒一边看《安娜·卡列尼娜》。”她试着把手机从牛仔裤袋里拿出来，却怎么也办不到。“现在几点了？”
艾莉挑起眉毛。她掰着手指。“首先，德利尔·阿莱恩，我没喝醉。我只喝了两瓶。也可能是三瓶。第二……你这个行动派还有原则？”
德利尔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旧电子表。“快一点了。”人群欢呼起来，他抬起头，“啊，菲尔迪上台了。”
“我这个人有个原则，那就是不和喝醉的女孩亲热。”他大叫道。
艾莉感觉到胃里在翻搅。她打了个酒嗝，瞪大泪眼模糊的眼睛望着他。“我觉得我要吐了。”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痛。“你不喜欢我吗？”
在波纹钢做成的厕所隔断里，艾莉跪在地上，用两只手抓着马桶，不停地呕吐，她感觉难受极了。有人在外面使劲儿敲木门，大喊他们憋不住了。德利尔将她的头发拨到一边，免得粘上没完没了涌出来的呕吐物。
德利尔把他的酒瓶放在桌上，握住她的手肘，哈哈笑了起来，轻轻把她推开一点点，将他们之间的暧昧距离拉开了一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艾莉一边呕吐抽噎，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吻我。”她说。
“我不该叫你喝这么多啤酒的，都怪我。”德利尔揉搓着她的后背说。她也说不好他的话是叫她觉得安慰还是感觉恼火。
艾莉哈哈大笑起来。德利尔把凝结着哈气的酒瓶递给她。他们的手指碰触在一起，她凝视他的眼睛，或者至少是他那布满哈气的眼镜。她的心比以往跳得都快。她甚至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把她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
“是的，就是你的错。”她说着再次呕吐起来，“你真不该让我喝这么多啤酒。你怎么在这方面没有原则啦？”
德利尔耸耸肩。“都没你漂亮。”
她又热又冷，这两种感觉让她的胃不住地搅动。现在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看……
“舞池里有很多女孩呀。”艾莉说，在德利尔撬开两瓶啤酒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臂摆动，“所以你的眼镜上才会有哈气。有几个挺火辣的。就跟模特一样。”
“噢，老天。”她抽泣起来，“我们没看到你哥哥表演。噢，老天。对不起对不起对不……”
德利尔看着空可乐罐，用手把它捏瘪。“好吧，我和你喝一瓶。哎呀。我的眼镜上都是哈气。”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德利尔柔声说，“我以前看过他表演。他也没那么好。”
“啤酒呀！”
艾莉向前探身，又吐了起来。她的胃里不可能还留有任何东西，但看起来这似乎并不能阻止她的胃把里面的东西都清空。她蹲起来，好缓解肌肉的疼痛，这时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是她的手机。
“谁数了什么？”他大声说。
德利尔把手机拾起来。“艾莉，你有十三个未接电话。”
“谁数了？”
她揩去额头的汗珠。她感觉不会再呕吐了。“谁打来的？”
“什么？”德利尔在隆隆的低音音乐和麦手的声音中说道。
“十二个是你奶奶打来的，还有一个是……”电话忽然在他手里振动起来。她看着他。“还有一个是谁打来的？现在这个又是谁打来的？”
来到舞池，艾莉围着她的半空酒瓶旋转。这是她喝的第二瓶吗？第三瓶？还是第四瓶？“谁数了？”
德利尔看着电话，像是不敢相信，然后把手机交给她。“上面显示是汤姆少校。”
他扬起一边眉毛。“喝完这罐可乐，我就喝。想不想再去跳舞。”
艾莉背靠在狭小隔断的波纹钢墙壁上，接过手机。奶奶竟然给她打了十二次电话，她真的大吃一惊。老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汤姆少校会打电话来……
等她出来，就看到德利尔在等她，而且他又打开了一罐可乐。她抓住他的手臂，喊道：“别这么无聊了！喝瓶啤酒吧！”
“喂？”她说。
艾莉喝完第二瓶啤酒，这才意识到很想去方便一下，等她从厕所出来，却看不到德利尔了，她只好站在隔板桌边，又喝了一瓶。其实啤酒喝习惯了，倒也不是太糟糕。她看着人们跳舞，突然意识到大人的东西也不是那么招人讨厌。有些反倒很有趣。只是她现在做的那些大人的事很无聊而已，比如照顾弟弟和奶奶，给家里人做饭，确保他们去任何地方都不会迟到。她一直都在做沉闷的事，却没有享受到任何乐趣。艾莉惊讶地发现她又想小便，她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感染了。她把空酒瓶放下，踉跄地向厕所走去。
“艾莉。”汤姆少校道。
艾莉一仰头，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啤酒瓶已经空了，她觉得他就跟他的歌唱的一样。
“我们现在不能和你通话。”她喃喃地说，同时把唾液和呕吐物从嘴边擦去。
德利尔向后仰着头，挥动手臂。“扬名立万！我要永生！我要学会如何飞翔！”
“格拉黛丝给你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他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夹杂着噼啪声，让人感觉很遥远。
他一把抓住艾莉的手臂，将她拉到人们不停旋转的身体中间。“你说的是什么？”她喊道。
德利尔说：“不可能是真的吧？”
“来呀！”他喊道，“你想要成名吗？那是要付出代价的。这里就是你抛洒汗水的地方！”
“出什么事了？”艾莉对着电话说，笼罩她的大脑的迷雾渐渐散开了，“是奶奶出事了？她受伤了？”
德利尔跳起舞来的样子和艾莉想象的一模一样，他像只鸡一样摆动双臂，膝盖和脚踝胡乱地摆动，脸上的笑容就和灯塔一样灿烂。但他跳得泰然自若，反倒带着自然而然的帅气。他跳起舞来独具特色，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表现得很潇洒。更重要的是，他看起来真的玩得很高兴。
“是詹姆斯。”汤姆少校用听来很遥远的声音说道，“你快点回家。格拉黛丝打电话给我，她的状态很清醒，她说詹姆斯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