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骆烨表现得很拘谨,经过了数月的冷落,骆烨在我面前变得小心翼翼。我们坐在外滩的咖啡厅,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临走时,骆烨深情地望着我说:“我不想让你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我去国内出差,第一站是上海。经过一段日子的联系,我们的关系有了缓和,于是再次相约喝咖啡。
去机场的路上,我心里五味杂陈。骆烨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皱眉的动作,都刺痛着我,吸引着我,折磨着我。
时光继续飞速流淌,转眼又是数月。数月间,骆烨一直在给我发邮件,始终不曾放弃。
“今晚你能到北京来吗?我明天就回美国了。”在上海飞往北京的飞机开始滑动时,我用黑莓手机发了这句话给骆烨。
一个有老婆孩子的男人,一个远在大洋彼岸的男人,这样的诉说,有什么意义?
骆烨看到这封邮件,立刻丢下手里所有的工作,出门打车直奔虹桥机场,追上了当天飞往北京的末班飞机。
我没有再回复。
当我打开酒店房门,看到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我就不能自已了。
“我爱你。两年来,我从未停止爱你。”骆烨发来邮件,一直在表白,诉说着对我的思念。
越洋情人
“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之后我和骆烨一直维持着越洋情人的关系。两人经常互发邮件,假如有机会去对方的城市出差就见面。
第二天清晨,我打开电脑,看到骆烨的邮件。
我们心照不宣,我从不问及他的妻儿,骆烨也从来不过问我是否有男朋友。
复合
尽管一年只能见几次,但每次见面,两人都仿佛把自己装进了一个真空罐子,默契地关掉手机,隔绝与外界的一切往来,只享受和彼此在一起的时光。
于是我猛地一把推开正气喘吁吁的骆烨,飞快穿好衣服,逃出了酒店。
我们大部分的时光是在酒店房间度过,但也曾一起去郊游,甚至去旅行。
我突然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贱,为什么被他挥之即去,招之即来。
我们在一起聊爱情,聊生活,聊事业。
片刻后,我突然一阵反胃。
骆烨总说,他最欣赏的是和我之间的智慧碰撞的火花。可不是吗,两个同样在金融圈拼命的人,坐在一起特别能惺惺相惜,对彼此的努力和成绩给予认同。
“为什么我看到你,就感觉如此强烈,仿佛从来没有分开过。”骆烨在我耳边呢喃。
我也喜欢骆烨给我讲科技项目的样子,就像小孩看见糖,眼睛都在放光。
进了酒店房间,他直接把我拦腰抱起,放在床上。
我想,骆烨在生活中有太多角色要扮演——两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老公,另一个女人的情人。
我大脑一片空白地跟着骆烨上了出租车。在车上,骆烨一直吻着我,吻到我无法呼吸,浑身失去力气。
也许只有聊科技项目时候的骆烨,才是最真诚的。而那份转瞬即逝的真诚,成了我的选择性记忆中这个男人全部的模样。
我整个人都蒙了,试图挣脱,却根本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骆烨疯狂地吻着,直到电梯开门。
我问苏菏,骆烨是基金合伙人,有没有在物质上照顾你?
骆烨突然回身,一把环住我的腰,用力吻了下来。
苏菏摇摇头说:“完全没有。我是那种特别好强、要面子的女人,最初的时候是我自己介意,吃饭都要和他AA制,后来就成了习惯。可能在他心里我是个特别独立的人,他压根想不到为我花钱。”
步入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
“有一次旅游,我看上一块卡地亚的蓝气球手表,我说你买了送我吧,他居然拒绝了,后来还是我自己买的。”苏菏苦笑道。
食罢,骆烨说:“走吧。”我们便起身取了外套出门,并未商讨下一步的去处。
我说:“怎么可能?那时的骆烨身家上亿美金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疼不痒的话题,心照不宣,都只字未提当年的往事。音乐一直循环播放着,气氛清冷。
“按照骆烨的说法,他希望保持爱情的纯粹,仿佛送了贵重的东西,就世俗了。”苏菏冲我挤挤眼睛说,“我的独立可能是我们长期关系的基础,但也是我们最终无法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不错啊,上学的时候你说过想去中国工作。”我又咽下一杯茶,并未抬头。
苏菏总结道:“后来我听过‘爱情成本论’,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爱情是可以通过付出利益的多少来衡量的,也就是说,人们会珍惜自己投入更多成本的关系。其实当时如果对我付出多一点,他可能反而就知道珍惜了。”
“那很好。我现在搬到上海了,还在原来那家基金,做中国区首席代表。”骆烨说。
“可惜我领悟得太晚了。”苏菏说。
“投资银行民工呗,挺好的,很忙很充实。”我说。
婚姻
“听哈佛的同学说你来了纽约,这两年你过得好吗?”骆烨率先开口。
其实在和骆烨九年的纠缠中,我一直有自己的生活,不时有男人走进我的生活。有的短暂,有的长一些。大多是渣男,但也出现过挺理想的人选。
落座,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不知从何话题开始。
但每当理想人选出现,我都无法和对方走到最后。每次在我觉得开始认真的时候,骆烨就会冒出来,扰乱我的思绪,最终我一次次选择了他。
“苏菏。”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半空中,我抬头,看到骆烨就站在自己面前。和四年前我抬头第一眼看到的骆烨相比,现在的骆烨消瘦了些,面孔棱角更加分明,嘴角出现了法令纹,多了种中年男子特有的清冷。
骆烨仿佛成了我头顶的一道诅咒。
我们约在了曼哈顿中城的一家日本餐厅。我先到了,落座,在和缓的音乐里我连续喝下两杯热腾腾的清茶,但双手依然冰凉。
男人天生是多配偶动物,女人天生是单配偶动物。我不太能在短期内同时和两个男人在一起。这是天性。
像过去一样,面对骆烨的邀约,我没有能力拒绝。
2008年,我为了骆烨再次拒绝了一位大学教授的示爱。
“我下周去纽约出差,能一起吃个饭吗?”寥寥数语,却在我心里掀起轩然大波。虽然时隔两年,当再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依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位大学教授是个华人,性格温柔,是个典型的单纯学者。他住在新泽西,家里养了两只金毛犬。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骆烨的邮件。
那个春天,我有很多个周末都在新泽西的绿茵草地上度过,和包括这位教授在内的若干华人朋友一起,在飞扬的柳絮间野餐、晒太阳、玩飞盘。两只大金毛就静静地卧在我身边,我喜欢它们温暖的绒毛轻轻拂在自己的胳膊上,隐约触得到它们的喘息和心跳。
转眼两年时光过去。我在纽约的投资银行过着忙碌又波澜不惊的日子。
教授总说这两只金毛爱上了我,其实是他自己对我动了心。
重逢
教授以很传统的方式向我表达着好感。有时会打包韩国豆腐汤或台湾奶茶,从新泽西一路送到曼哈顿。他每天清晨发信息说早安,每天晚上睡觉前道晚安。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的骆烨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但他却不知道,在同样的时刻,我期待的早安和晚安,却是来自远在上海的另一个男人。
这仿佛成了一种习惯,戒不掉。
教授希望我可以接受他,来新泽西做他的妻子,做两只金毛的女主人。他说想翻修房子和庭院,和我一起种满园的鲜花果蔬。他说他可以天天做饭给我吃,周末可以带我去湖上泛舟钓鱼。
但即使忙碌得昏天黑地,我仍然会在每个清晨和夜晚,想起骆烨。
但我还是拒绝了。我无法想象自己在新泽西的田园湖草中度过余生,我已在华尔街浸泡太久,无法回头。
我不再是青涩的学生。我成功地在社会上立足了。
更重要的是,我把这件事告诉骆烨以后,骆烨有一天突然哭丧着脸坐在我家门口,见到我就站起来抱住我,说:“你不要和别人结婚。”
两年后,我成了最年轻的VP(副总裁),2007年底我拿到了60万美元奖金。28岁的我在曼哈顿贷款购置了自己的房产。
骆烨从来不曾给我送过奶茶,更不曾向我许诺过婚姻。
我也曾经躲在洗手间里悄悄哭一场,但华尔街不相信眼泪,最终我只能把“努力”二字在纸上写得大大的,贴在电脑屏幕下面,还把一些鼓劲的话贴在自己的位子上,每天晚上加完班,在星星月亮的陪伴下走回家。
已经过去的五年时光,够多少恋人从恋爱走进婚姻,但对我和骆烨而言,婚姻竟是从未触及的话题。
这就导致我经常加班,干通宵也是家常便饭。记得有一次,我在凌晨3点做完了一个计划书,交给秘书负责跟进打印,让他在4点前送到我家。我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拿上计划书,4点钟出门赶飞机,9点钟赶到另一个城市的客户那里。在客户处看见神采奕奕的老板,他说:“哎,你看起来不错嘛。”
和教授分手后,我终于忍不住问骆烨:“你让我不要和他结婚,那我应该和谁结婚?”
董事经理们都是“空中飞人”,通常白天都和客户在一起,等到下午五六点钟,终于有时间审阅经理们做出来的计划书草稿。他们通常花十几分钟看一遍计划书,指出哪个图表传达的信息不够清晰,哪个页面不够漂亮,最后加一句,明早7点前放到我桌上/送到我家里来。
骆烨就沉默。
之后的两年,我就像投资银行这辆巨大机械装置上的一个螺母,跟着整个系统始终高速运转。
骆烨有时也会吐槽他对现有婚姻的不满。
万事开头难,虽然心里不好受,我也只能默默地把垃圾活干好。终于,以华人特有的拼命精神,我逐渐和美国同事们熟悉起来,在工作上也赢得了主管们的信任和信心。
“我和我太太之间的话题只有小孩。”骆烨总这样说,“我特别喜欢和你之间的互动,你才是我的精神伴侣。”
有时同事们在一起讨论棒球赛,有人说,这不就和19××年那场球的第几个投得一样吗,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而我就不知所云,总是插不上话,结果大家都认为我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甚至有人认为我的英语沟通能力有问题。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爱我,为什么不能像美国人那样,重新选择?”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作为一个中国毕业生,融入华尔街还是很困难的。全世界都一样讲究人情世故,其实美国人有时候不需要故意歧视和排挤你,但是在大家凑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对于很多文化、习俗和生活习惯,作为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外国人是很难有共鸣的,自然就难以做到完全融入他们的圈子。
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这是在多少电影电视剧里出现过的对白啊。男主角对现有的婚姻满腹怨言,然后女主角充满希冀地以为他理所当然会选择和自己奔向幸福的彼岸。
2005年秋天,我来到纽约开始了在投资银行的工作。
骆烨这位男主角的回答也非常标准。
投资银行生活
“离婚是件很复杂的事,你要给我时间。”
后来再去意大利已是十年之后。
这个话题一旦起了,便成了横在我们二人之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在意大利的最后一天,我一路狂奔赶上去机场的火车,坐到位子上还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那年的罗马,给我最后的印象是,飞机腾空而起的那一刹那,从机窗看下去,地中海那一抹宝石般的湛蓝。
我们的对白也越来越老套标准。
世界这么辽阔,任何个人的执念最终都会被忘却,我应该继续前行,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你到底是爱她还是爱我?”
我觉得我就是在那一刻释然的。
“当然是你。”
为了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我转头往窗外远处看去,不禁再度惊叹起来,因为眼前绝美的景色。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蔚蓝的大海尽头是被夕阳染成橙红色的云和天空,近处小镇的房子错落有致地沿悬崖分布,落日的余晖罩着层层叠叠的红色小屋顶,唯一突出的是小教堂的圆顶和十字架。
“那你为什么不娶我?”
阿马尔菲海岸是意大利南边沿地中海的一系列在峭壁上的小渔村。说是渔村,实际上这里更像纽约的东汉普顿,是意大利人夏天来避暑的地方。这里的山势特别陡峭,岩壁直插入咆哮的海水中,海浪冲击巨石,激起千重浪花。沿着峭壁,有几个小镇,由一条在峭壁上凿出来的窄窄的小路连成一串。在这条路上开车真是考技术,我这坐车的人也看得心惊胆战,每分钟都要转好几个弯,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下悬崖。
“你一个人过得很好,但我的家人离开我,可能会活不下去。”
我们跟着GPS(全球定位系统)找当地最有名的比萨店,正是午餐时间,餐厅里挤不下,人们都挤在街上等位子。按照意大利人的传统,我们站着喝意大利浓缩咖啡,之后继续一路向南,最终抵达了阿马尔菲海岸。
最终,他的妻子和孩子才是他口中的“家人”,我终归只是个情人。
我和当地的朋友会合,租了辆手动挡的小车,从罗马往那不勒斯开去。小车溜溜地奔跑在意大利乡间的高速路上,两个小时便开到了那不勒斯。整个那不勒斯的老城里都是些窄得不能再窄的小石板路,我们的小车灵活地在小巷子里穿行,差点就撞上人群。
金融危机
我的心在旅途中渐渐打开。后面几日,我在意大利肆意地玩了起来。
数月后的2008年底,金融危机爆发了。
我想,我今时今日的一份渺小爱情与哀痛,千年之后,不过是历史间的一粒尘埃。
2008年的深秋,纽约的阳光依然明媚,街头玩耍的孩子们依然天真可爱,南腔北调的游客依然一脸惊喜。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华尔街来来往往的西装革履的人们脸上,不再有踌躇满志、天下唯我独尊的骄傲,换上的是紧锁的眉头和焦急的神情。
站在梵蒂冈博物馆的大殿里,我在西斯廷天顶画下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那么多看似完美的天神身影之间,细看能在一块破布上找到一张模糊的面孔,那是米开朗琪罗的自画像。那张凋谢的面孔写满沧桑,几百年后仍然让人感受得到,即使是这样伟大的艺术家,也走不出人性的挣扎。
一场百年不见的金融风暴正席卷全球,而纽约,正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我想每个信徒都有着千回百转的人生吧,在一双双紧闭的双眼背后,都有渴求和遗憾。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只是千万无所皈依的迷茫之人中的一个。
百年雷曼破产,美林被美国银行收购,美国国际集团被美国政府接管……道琼斯指数在一周里发生了将近2000点的变化。许多金融指标都出现了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读数。美国政府短期债券收益率一度跌到负值——投资者宁愿贴钱,也不愿意把钱放在他们曾经认为最安全的政府手上。
第二天清晨,我来到梵蒂冈的圣保罗大教堂,清冷的日光从穹顶的中央洒下来,空旷高远。我坐在侧殿的长椅上,看四周的信徒虔诚地跪在那里,双手合十,真诚祝祷。
我所在的投资银行处于风暴的中心。我的工作也因此陷入了危机,每天身边都有人被裁掉。作为外国人,我一旦失去工作就必须在30天内离开美国国境。我当时还背负着几十万美元的房贷债务,这让我心乱如麻,无法想象如果失去工作,生活将何以为继。
我第一站去了许愿池,看到别人纷纷将硬币抛入池中,我却不知自己该许怎样的愿望。
那段时间,我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财经频道,看看又有什么大事出现。每当市场有任何大变动和大消息,我就会和同事们聚集在交易楼的电视机底下,生怕错失了一点信息。
我眼睛都没眨,立刻打包行李,和她一起登上了去罗马的飞机。
当雷曼银行破产的消息传出,媒体上铺天盖地的都是雷曼的员工收拾东西离开公司的镜头和照片,我站在电视机下,身边的同事有人哭出了声。
“跟我去意大利吧,你会好起来。”突然有一天,她说。
我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几乎陷入抑郁。那段时间的日记,清晰记录着我恐慌的情绪。
意大利女生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我。
那个时候,一直爱恋我的教授曾多次告诉我:“没关系,我可以娶你,这样你就可以留在美国。”
我不依不饶地大叫:“上帝怎么可以原谅他,你不要告诉我上帝会原谅他!”
但骆烨却只是发过几封邮件,泛泛地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
意大利女生也是基督徒,她很坦诚地回答我:“只要骆烨忏悔,上帝就会原谅他。”
我的人生中遇到过许多低谷困境,也有许多朋友和贵人在关键时刻帮助过我。但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必然,每当我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的,竟然从来都不是骆烨。
有一次,我问那个意大利女生:“骆烨是基督徒,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上帝不会惩罚他吗?”
我想,不能在美国坐以待毙了,也许是到了回家的时候。
那段时间,有个意大利女生还没有离开学校,于是她总是陪着我,听我回忆骆烨,听我哭泣。
毕竟那段时间的中国并没有因金融危机受到太大冲击,市场正常运转。
没有家人在身边,同学们都各奔东西,骆烨也离开我了,我只能回到宿舍号啕大哭。
有了这个想法后,我立即请了年假,当即买票飞往中国,在北京、上海、香港间穿梭,调动了几乎所有的社会关系,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毕业后,送走最后一拨朋友,我突然意识到我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我记得那段时间我去了一次雍和宫。刚刚结束两轮面试的我累到无法喘息,看到菩萨的瞬间,我突然感觉到了平和与安详。站在袅袅佛香中,我对自己说:“不要担心,菩萨会保佑你。”
伤痛
几个星期后,我带着一个工作的承诺回到了纽约,几天后,我在新的聘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在人群中强忍着泪水,视线模糊。
深秋,我离开相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哈得孙港,搬去香港。
他的太太与他年纪相仿,梳着整齐的短发,穿着乳白色的套裙,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纽约人不舍的是深秋的好天气,流连在阳光下、公园里、堤岸边;我不舍的是在这里度过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流连在大街小巷中。
那段时间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毕业典礼上。我看到他的太太推着孩子来给他庆祝。
过去的日子里,我总是忙着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在马路上,在地铁里,在出租车上,记挂着工作,记挂着今天是否和骆烨问好。
但是我有我的尊严和傲气,我想找他闹,想对他死缠烂打,可我做不到。
如今将要离开,才发现有那么多美丽的细节被我忽略了——SOHO商业区里被行人踩得光滑的石板路,西村里各种小店云集的小巷,哈得孙河上的游艇和帆船,甚至唐人街里热闹喧嚣的市集。
我怎么也无法接受,为什么他连当面跟我说的勇气都没有,就这样潦草地,稀里糊涂地,中止了我们的关系。
我不经意看到一个走过无数次的卖耳环的小摊,第一次驻足观赏,突然觉得伤感——为什么总是在离开的时候,才突然想要珍惜。
之后他就一直在回避我,全然不接我的电话。
“你很有魄力。”我钦佩地说。我一向相信性格决定命运,像苏菏这样雷厉风行的姑娘,注定会在市场上拥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在处理感情问题时,女人总想采用最具仪式感的方式,而男人则总想采用压力最小的方式。
“那时的骆烨在干什么?”我问她。
只有一封寥寥数语的邮件,就结束了我视为信仰的爱情。
“金融危机期间,几乎没什么关于骆烨的回忆。”苏菏说,那个时候的骆烨,远在上海,远在他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他不会想到去拯救她,她也不会想到将他当作救命稻草。
没有电话,没有面谈。
这是一个过于自立的女人的悲哀,注定了要孤独前行。但自立也是她们这样的女人最终能够脱颖而出的原因,她们不是谁的女人,不曾为谁停留,她们夜以继日地朝着梦想奔跑,在她们生命的盛宴里,真正的主角只有自己。
邮件不长,只有一两段话,但内容很清楚。他说他无法放弃家人,只能放弃我。
差一点的婚姻
终于,毕业前的一天,我收到他的一封邮件。
告别纽约的时候我就像一个走过血雨腥风的斗士,拿到香港的工作聘书那一刻,我仿佛走到了山顶,要插上旗帜。
这样的循环一次又一次,最后我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而到了香港,一切从头开始,我仿佛又被打回原形,成了最不谙世事的小兵。
随着毕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不可避免的话题开始出现。我问他以后怎么办,他总是以沉默来回应我的问题。我只能不断地问,他不断地沉默。于是我哭,倒在他怀里哭,他抱着我沉默,亲吻我,叫我不要伤心,然后做爱,但是依然没有结论。
在钢筋混凝土的中环天桥间,来来往往的亚洲面孔没有表情。西装革履的男人和妆容精致的女人,都在这座拥挤的城市里忙于自己的战争,无暇搭理任何旁人的生活。
问题在于,我做好了不拥有的准备,却没有做好失去的准备。
我以为我的新工作充满挑战,但却不然。在四平八稳的新岗位中,最大的挑战就是平凡。
我始终怀着一种没有杂质的爱情面对他。我认为,我和他之间是没有任何世俗纷争的,我也从未打算让这乌托邦式的情感去影响他真实的生活。
每天搭着同一趟地铁去办公室,中午叫同一家餐厅的外卖,晚上在同一个位置打车回家,每天过得像同一天。
和他在一起的一年,我们的世界只有我和他。他偶尔几天不在,也许是出差,也许是回去看望妻小,我并不在意。
远在上海的骆烨和我见过两面,有时发短信给我慰藉。但他的只言片语远不足以填补我内心的空虚,已经三十好几的我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毕业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轻易地接受了别人介绍的一个男朋友H。
后来有人问我为何爱骆烨,我想,其实在我学会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爱之前,他已经攻城略地般地存在了。
H是我的老乡,常驻北京,但是经常来香港。我们通过朋友认识,互相都觉得对方是很好的结婚人选。他想找个学历高、能干、见过世面,但是价值观很传统的家乡女孩。我觉得他事业有成,长得也很帅。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
夏天的时候,我们常常一起开车去爬山。山里遍野苍翠,站在山顶能看见湛蓝的湖面。他会一直拉着我的手,唱他喜欢的英文歌给我听。他会停下来倚着大树吻我,吻到我不能呼吸,之后相拥躺在湿润的草地上。
那段时间的周末,不是H来香港,就是我去北京。H很有钱,在北京住银泰的酒店公寓,我在香港的房子小,他不爱住,每次来香港都住在四季酒店或者东方文华。我们的关系进展得很快,不久都各自带了对方回家见父母。
公园刚开冻,人不多,我们在岩石海岸上欣赏海浪拍打石头,在林间湖畔的栈道上散步。走累了,他就坐在栈道上,躺在我腿上睡着了。那一刻,我看着他枕在我膝上的安详面孔,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止。
最初的热恋期很快过去了,到了真正谈婚论嫁的时候,H的态度却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天气转暖后,我们一起去了缅因州的国家公园。
H开始对我变得冷淡,不说分手,却又很少来找我。
然后他会狡黠地冲我一笑,使个眼神,我便乖乖尾随他到背后的古典书区,在书架的掩护下吻对方,吻到不能呼吸。吻罢再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努力去读那本永远翻不到下一页的书。
后来我忍不住了,说我们分手吧,H立刻答应了。我问他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他给我的理由我到现在都记得。
有时我抬头,看他专注读书的样子,逆光下的身影在书架旁像一尊安静的雕像。然后我会看得出神,直到他无意间抬起头,与我目光相撞。
H说:“我觉得你是很理想的结婚对象,你聪明能干又有想法。但是你平时太不修边幅,总是穿着很老气的衣服,连美甲店的门都找不到。我还是想找个生活精致的女孩子。”
有时我们会相约去法学院的图书馆看书。我们不敢坐相邻的座位,通常会坐在走廊两对面的沙发上,相距四五米,但抬头就能看到彼此。
H的话对我打击很大。原来我所谓理想的结婚对象,不过是一戳即破的肥皂泡,原来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客观条件优渥的候选人,而他只是简单粗暴地想要个娇艳欲滴的美女罢了。什么才华性格都是浮云,其实男人想要的不过是长得漂亮。
于是那一次我在他家待了三天,我们三天足不出户,就一直待在一起,相拥着看查尔斯河,听戴安娜·克瑞儿的音乐,一起站在淋浴的蒸汽中洗澡,在家里的每一个位置,一次又一次地做爱。
那一刻我意识到,也许这才是大部分中国男人的真实想法。
有一天我去他家后,外面开始下暴雪,本来他要送我回家,下楼发现车库门被雪封住了,完全出不去。
好不容易趋于正常的生活再次成为一地鸡毛。我很伤心,又跑到上海,找骆烨。
我们放着戴安娜·克瑞儿的音乐做爱,沉醉在她的磁性嗓音里。
我见了骆烨就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我不够漂亮,不够瘦,打扮不够时尚?”
我们坐在地毯上看电影、听音乐,他给我做咖啡,给我做比萨,给我讲拉赫玛尼诺夫,给我讲很多美国的生活。
骆烨抱着我,很认真地说:“我就喜欢这样的你,我就喜欢你清白的面容,喜欢你健康的身体。看到你,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
转眼秋去冬来,他的阳台对着查尔斯河,河面冻得坚硬,覆盖着白雪,对岸波士顿的天际线清晰可见,而屋里却温暖如春。
他的话让我热泪盈眶。我突然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放下骆烨。抛下所有的自私与伤害,我们始终是这世上最懂彼此的人。
后来我便经常去他的公寓。因为同一层楼住着其他同学,每次进出总是得小心翼翼,只有进屋后才感觉安全放松。
只是最懂我的人,为何我偏偏不能拥有他。
但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2009年底,我很认真地给骆烨写了一封邮件。
在和骆烨发生关系之前几秒,我心想,就当是一次一夜情,从此不再有瓜葛。
我说,我给你一年时间。你用一年时间去考虑我们的关系,解决你婚姻的问题。我等你。
热恋
他说好。
那一刻,我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乞力马扎罗
他坐在我身边,手扶在我身后的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他很自然地低头开始吻我。
之后的一年,我和骆烨每隔两个月就会想办法见面,有时是借出差的名义,有时则去国外旅行。我们一起去了越南,去了日本,去了瑞士。但随着一年期限将至,我们将何去何从再次成为横在我们之间的沉重话题。
我们俩就默默地看着《教父》,电影情节仿佛很精彩,但我其实心不在焉。直到今天,你问我《教父》讲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这时,他的两个孩子已经上中学。按照他的说法,他的妻子已经知道了我们俩的事情,反应很大,两人已貌合神离。
我也端着酒在地板上坐下,靠在沙发的边缘上,突然不知道该和他聊些什么。
“跟我去乞力马扎罗吧。”在仿佛陷入了最深度困境的时候,骆烨突然提出。他说那是他一生梦寐以求的清净圣土,他希望和他同去的人是我。
“干杯。”他在地板上坐下,向我举了举杯。
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我想,两个人如果连乞力马扎罗都能一起翻越,还有什么障碍无法逾越?
他随手放了一张《教父》的碟片,倒了一杯红酒给我。
出发前,骆烨专门找了教练,他给我们提供了详细的体能训练计划:每周跑步三次,每次五公里;游泳两次,每次一千米。另外还组织了两次拉练。经过两个月的认真训练,我们打包行囊,动身启程。
他家在距离哈佛不远的贝尔蒙特区,是一间有阳台的公寓,窗外就是查尔斯河。客厅很空旷,大件摆设除了沙发、电视外,就只有两个落地音箱。
2011年8月5日,经过了各种交通工具的劳顿,我们一行十二人终于在凌晨2点到达乞力马扎罗山下的小镇莫西。入住房间前,我抬头一看,月光下有一座洁白的雪峰,心中突然狠狠地震动了一下,那不就是乞力马扎罗吗?
佛家说因果相连,所有的因,在你没看到之前,已经聚合了。
次日清晨,我们从海拔1970米的入口沿马兰古路开始攀登。第一天的任务是行走8公里,目标是海拔2720米的曼德拉营地。虽说行前拉练过几次,也加强了锻炼,但是一开始爬山,还是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估计是因为高海拔的原因,我还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路上每隔一小时左右休息一次。
后来回忆,当时他的用意很明显。但我一方面真的没有多想,只觉得也想和他聊聊。另一方面,可能就像我前面提到的,我骨子里对骆烨是天然没有抵抗力的。
我们傍晚到达营地,营地的条件比我想象中好,有小木屋、自来水、公共洗手间,但是不能洗澡。一路上都尘土飞扬,到了营地的人就像土人似的,但也只能用配给的一小盆热水洗洗脸,然后用冰凉冰凉的山泉水洗手刷牙。我们整个团队十二个人就住在餐厅楼上的大房间里,上下铺,小木床。吃完晚饭才8点多,但是大家第一天爬山都累坏了,收拾一下就各自钻进睡袋睡去。
我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在十二个人的房间里,各种有节奏、没节奏的鼾声此起彼伏,还有根据各人膀胱大小决定的不同的上厕所时间。声音嘈杂暂且不提,夜里的营地非常寒冷,我裹着被子还觉得手脚冰凉。就当我无法入眠的时候,骆烨从行李里掏出他的防风棉袄,走到我身边,盖在我的被子上,吻了吻我的额头说:“宝贝,我爱你。”
骆烨来到我身边说:“要不要去我家坐坐?聊聊天,醒醒酒。”
我突然觉得世界寂静,安然睡去。
狂欢过后,大家又各自晕晕乎乎散去。
第二天的攀登开始有点难度,是要从海拔2700米左右的曼德拉营地爬到海拔3700米的好伦坡营地,总共12公里。路径还是从树林里开始,一路上坡。渐渐地,路两旁的树木开始稀疏,变矮,慢慢变成灌木丛了。再过一会儿,我们已经行进在高山草甸中。天气也变化无常,前一刻还阳光灿烂,突然就有一片云雾涌过来,把前面的路都挡上了,吓得我大叫:“大师兄,妖怪来啦!”然后骆烨就举起登山杖说:“二师弟莫怕,若有妖怪,且看我的金箍棒!”
两周之后,我又在一个同学的派对上见到了骆烨。
到海拔3200米以后,大家不再有欢声笑语,因为高原反应开始显现,走得快一点就喘不上气,头也嗡嗡地响。中间休息的时候,大家坐下来吃午餐,骆烨有在尼泊尔徒步的经验,事先买了杯面带上来,用热水冲开了递给我吃。那一刻,杯面的香气和随之而来的幸福感,是吃任何米其林餐厅的大餐都无法比拟的。
但冥冥中的一种关联,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那种命中注定的吸引力,导致那种清白的结局不可能发生。
晚上吃完晚饭走出营帐,迎面而来的是令人震撼的星空。在这高山上仰望天空,一条硕大的银河横跨天穹,满天都是密密麻麻的星星,连平时熟悉的星座都变得难以辨认了。骆烨在星空下搂着我说:“宝贝,我爱你。”
如果事情就这样淡下去,也许骆烨只是我一个普通的旧友,也许我们毕业后再也不会想起对方的存在。
到了第三天、第四天,我们的目标是4750米的基博营地。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见乞力马扎罗的雪顶就矗立在眼前。随着海拔渐渐升高,路边渐渐没有了植被,只剩下风化了的石头和沙子。戈壁上刮起大风,连休息躲闪的地方都难找。越往上走,高原反应越厉害,稍微走快几步就喘不过气来。路上看见几个向导推着个小车飞奔下来,上面躺着个脸色苍白的人,估计是得了高山病急忙要往山下撤。我打个喷嚏,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千万让我活着回去。”
骆烨也许感觉到了我的介意,从奥本山回波士顿后,再也没有主动联系我,我更不可能主动联系他。
在海拔4750米的地方,夜里我基本上睡不着,一翻身就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只能勉强闭目养神。对面同行的队友已经被高原反应深度折磨,一上床就不断地嘟囔:“头疼!头疼头疼!”
激情
骆烨已经不顾周围人多,夜里就把我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胳膊,说:“没事的,我们就快要到了。”
直到这一刻,他亲口告诉我,他有那么完整的一个家庭。瞬间,我觉得对这个世界来说,我只是个局外人。
“宝贝,我爱你。”他在我耳边说。因高原反应而剧烈跳动的心,突然就获得了宁静。
其实我早该料到,一个大我10岁的男人,这么优秀,十有八九都结过婚。但我偏偏就一直蒙蔽自己,不让自己去细想这个问题。
中间被向导叫起来吃晚饭。我往屋外一看,外面阴云密布,还下起了小雪。我在心里祷告:“神啊,求求你,请你给我一个晴朗的登顶之夜,让我能享受登顶的过程!”吃完晚饭,我继续闭目养神。
虽然当时我和骆烨只是朋友,但可能在我心中的某一处,早已对这个男人怀有某种认同和希冀。
第六天,我们距离巅峰已经不远,索性开始通宵夜行。在星月交辉之下,我们撑着登山杖,一小步一小步地爬,坡上都是风化了的碎砂石,如果打滑就会滑下山去。周围不断有人呕吐,我不敢停留,怕看见别人吐自己也吐,经过的路上到处都是黑黑的吐出来的食物的痕迹。
我的心嗖地凉了下去。
我几乎要绝望了。看着这个坡真长啊,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还在这个看似不断长高的山坡上爬着。越往上,风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脚趾头都冻得麻木了。陡坡上没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只是每爬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就找块石头坐一下。在休息的时候,骆烨总是紧紧抱着我,把我的头整个拥入他的怀中,但每次只能这样休息几分钟,否则脚冻僵了,就走不了了。
骆烨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我结婚了,有一儿一女,在纽约。”
若在那一刻死去,也许我和骆烨就不用分开。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刚才那位男生的话是什么意思。
熬过了最漫长的夜,天开始慢慢亮起来了。我们背后的云层已经被染得通红。环视周围,到处都是冰川,这就是乞力马扎罗的雪。随着太阳升起,我们看到了,看到了梦中想象过无数次的乞力马扎罗之巅!
回程的路上,大家都疲惫了,三三两两走得更加松散,前后的人距离都拉开得很远,只有骆烨走在我的身旁。
我和骆烨扔下登山杖,手拉着手走完了最后几步,在2012年8月9日早晨7:05,经过总共6天的攀登,我们征服了海拔5895米的非洲最高峰!
骆烨没有接茬,大家也似懂非懂地跟着笑了一会儿,就岔开了话题。
沐浴在朝阳里,看着环绕着雪山的冰川和那个巨大的火山口,真是难以想象,我们居然做到了!
“过几年你老三都能打酱油了!”一位和他关系甚好的男生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我和骆烨无声地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他紧紧搂着我的肩膀一遍遍地说:“我们做到了!宝贝,我爱你!”
骆烨的回答很现实,他说:“我过几年想去中国看看,听说中国机会很多。”
在队友的招呼下,我们擦掉满脸的眼泪和鼻涕,站在雪山顶绽放笑容,拍下了在巅峰的合影。
午后,大家聚在一起野餐,开始聊未来的畅想。有人说希望在这奥本山上买一栋木屋,钓鱼打猎。有人说希望能去西海岸工作,办公室里有桌球,出门就是沙滩。
那一刻我怎能想到,那却是我们的最后一张合影。
深秋是波士顿地区最美的季节,奥本山上漫山红叶,色彩层层叠叠,美得像童话世界。我们一群年轻学生在树林中嬉笑打闹,夸张地奔跑,就像一群快活的麋鹿。
也许在骆烨邀请我去乞力马扎罗的那一刻,他已经心生去意。
那是一个秋日的周末,商学院的小伙伴们相约去登奥本山。
我以为我们共同登上了非洲最高峰,从此战无不胜。我以为我们的爱情在那一刻得到了升华、见证、祝福和捍卫。
我是在认识他两个月之后知道他已经结婚的事实。
但对骆烨而言,这却是完成了这场感情最具仪式感的收场。
哈佛中国学生的圈子本来就很小,商学院尤其如此。上下两届的中国学生几乎天天混在一起。骆烨是EMBA,但也喜欢在周末不上班的时候参加我们组织的活动。
告别
真相
下了山,回到酒店洗个热水澡,把沿途的尘土洗掉,我简直觉得那是天下最美妙的时刻。修整之后,我和骆烨分别踏上了飞往香港和上海的飞机。
而正是这种仰望和追随,让骆烨成了苏菏的劫难。
在飞机上,我给他写了一封邮件,邮件不长,但那是我写得最久的一封邮件。
当时的骆烨对苏菏来说,就是这样一个无论年龄、阅历还是工作背景都足以让她仰望的人。
我说,我希望他能公开我们的关系,我不介意从此背上“第三者”的辱名,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不介意。
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是不能缺少仰慕的。只有这个男人足够强大,女人才能心甘情愿被他征服。
我说,我希望他和太太提出离婚。他可以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净身出户,我不介意。
“其实何止是星巴克。太多东西是骆烨教我认识的。是他手把手教我调制焦糖玛奇朵。是他带我认识拉赫玛尼诺夫、霍洛维茨、克拉拉。”苏菏说,“他就像我人生的开蒙者。”
我说,我可以辞掉香港的工作去上海,哪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没关系,我不介意。
寥寥数语,承载着一个女人十年如一日的眷与恋。
“请让我知道你读了这封信,并请在慎重考虑后给我回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在邮件末尾强调。
“那就几乎是,每天。”我默默读着这几个字。作为旁观者,我竟动容。
过了两天,我收到了骆烨的回信。
这句话,我一直记得。每次买咖啡加奶加糖的时候都会想起来——那就几乎是,每天。
亲爱的苏菏:
十年了,我还记得你站在波士顿星巴克咖啡店里,一边给咖啡加奶和加糖,一边跟我说:“我要加双份。”
我真的很爱你,每当我想起未来和你一起生活,就觉得充满了甜蜜和可能性。我真的希望能和你共度余生。这也是为什么去年我答应你,用一年时间去理清我的生活。
2013年3月20日,北京星巴克:
我咨询过离婚律师,我意识到在司法程序上存在很多障碍和复杂问题。
苏菏讲到这里,垂下眼帘,说,我给你看我十年后写给他的邮件。
但最难的不是司法程序,而是情感的挑战。我和我太太讨论过离婚的问题,她一直在哭,我们的交谈总是无法进行下去。
“我当校董,我的孩子以后会被优先录取。”苏菏自己可能也觉得这个理由很好笑,毕竟她的孩子刚满一岁。她顿了顿,重新说:“可能因为哈佛有我最美的记忆吧。落叶,咖啡香,青春,和爱情。”
最致命的是,我的儿子不知怎的得知了此事,反应非常情绪化乃至狂躁。周日午饭后他返回寄宿学校,我和他道别,他却头也不回地跟同学一起上了校车。我意识到,我们已经不像过去那般亲密,如果未来我不和他生活在一起,我们的父子关系将面临巨大危机。
如今的苏菏,已经是哈佛校友会的董事,每年都给哈佛捐助不菲的数目。
苏菏,你有一切理由指责我。我也很讨厌自己,为什么总是让你失望难过。
苏菏掏出手机,给我看她去年在哈佛晚宴的照片。晚宴上,苏菏站在哈佛副校长身边,长裙上星钻闪烁。
但我意识到,在这样的局面下,已经不存在对的决定。
又也许,我只是在自我蒙蔽。
最近我在工作上也遇到了很多困扰,此时此刻,我真的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问题。
我想,初识那晚,我一定是眼花了,看错了。
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处境,并且知道我爱你。
后来我留意过他的左手。上面再也没有出现过戒指。
骆烨
那次之后,我们就熟悉起来。但和普通的朋友不同,我们俩之间似乎从一开始就笼罩着一种暧昧、回味和无法坦荡。
2011年5月4日
可能就是那一刻,他如此轻易就将我打动了。
结局
他唱得很诙谐,和艺人的配合又异乎寻常地默契,我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我没有再回复骆烨的邮件。
“There’s a new kid in town. Just another new kid in town…”(镇上又来了个新小子,另一个新小子……)骆烨合着艺人的拍子,唱起了老鹰乐队的歌。
我知道,一切已经没有意义。我可以承受当“第三者”的骂名,但我不能容忍被扣上孩子因我而失去父亲的帽子。
艺人回头宣布,“这位先生要送一首歌给他的新朋友,苏菏”,继而拨动琴弦。
我终于决定放弃他,这个与我纠葛九年的男人。
骆烨突然放下手中的咖啡,说,“你等等”,然后跑到刚刚唱歌的艺人身边,跟他说了些什么。
“在这样的局面下,已经不存在对的决定。”骆烨说得对,在好父亲和好情人之间,他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好美,要是有人这样为我唱一首歌,我一定会幸福死。”我由衷地说。
我不愿当这个恶人,当他搬出孩子这个理由的时候,我已经无路可走。
端着两杯咖啡,我们坐在哈佛广场附近一个街心花园的长椅上,花园里有小喷泉正在喷水,一个弹吉他的艺人正在唱《祝你生日快乐》。旁边的小男孩举着红色的气球兴奋得满脸通红,四周他的父母和小伙伴温柔地冲他微笑。曲罢,所有的人为小男孩拍手喝彩,小男孩的爸爸将他高高举过头顶。那一刻,整个街心花园仿佛在举办一场温馨的派对。
我之前一直觉得,只要两个人有感情,有没有婚姻都是浮云。但我终于领悟到,婚姻有着多么强大的约束力。
“我要一杯美式,”骆烨回头看看我说,“给她来一杯焦糖玛奇朵。”
当情人关系变得沉重的时候,放弃是很容易的。不论是一方千疮百孔还是两败俱伤,至少生活表面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走进星巴克,以致在后来的人生中,每当我看到这个标志,就会病态地想起骆烨。
而当夫妻关系变成鸡肋的时候,大部分人没有勇气切断法律的契约,因为那意味着巨大的成本,意味着对他既有生活天翻地覆的改变,意味着让他从此背负沉重的良心负担。他们宁可貌合神离地度日,掩耳盗铃。
我们那天并没有买什么,随便逛了逛,就走进一家星巴克。
最近我看到一组数据,说中国北京的离婚率已经高达39%。很多人认为这是社会的悲哀,我却觉得是时代的进步。我认为婚姻整体质量并没有下降,而是有更多人在鸡肋般的婚姻中有勇气冲破桎梏,给双方重新选择的机会。
风投公司合伙人是个很有魅力的职业,和资产地位无关,当他讲起最近看的科技项目时,总会眼睛发亮,就像小孩看到了糖,特别可爱。
但依然有更多的人选择苟且在情感的浑水中,得过且过。
他比我大10岁。现在看来,10岁不算什么,但当时真的是大人和小孩的区别。我还只是不谙世事的学生,他当时已经是一家顶级风投公司的合伙人。
我已经在这浑水中浑身湿透,疲惫不堪,到了该独自上岸的时候。
“亚洲孩子嘛,要维持‘亚洲天才’的形象。”他挤挤眼睛。
后来骆烨又疯狂地联系过我,我都没有再回应。大约过了半年,他逐渐消匿在我的生活中。
“哈佛的本科可比我们MBA难进多了!”我惊呼。
****
骆烨不算是个话多的人,但很有趣。聊天的过程中,我得知他中学就随父母移民美国,本科就在哈佛读的。
苏菏讲完了她的故事,长叹一口气,久久不语。
有时我会有一瞬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直到看到四周高色彩饱和度的蓝天橘墙,看到透亮的玻璃窗里金发碧眼的路人,听到街头艺人演唱的悠扬的英文歌曲,嗅到咖啡店里真实的飘香,我才知道,我已经在美国了。而此刻在我身边的人我认识还不到24小时。
“相信很多女孩正在经历和你类似的情况。你有什么话想对她们说吗?”我打破沉寂问道。
沿途地上已经铺满了秋日的落叶,阳光明媚得使人睁不开眼睛。
“我只想告诉她们,痛到深处,就会放手了。”苏菏望着窗外幽幽地说。
哈佛广场距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近,沿途我们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们聊天的时候屋外下起了大雨。她给她现在的先生迈克打了电话,不出十分钟,迈克就开着奔驰车来接她了。
骆烨很快如约出现在了我宿舍楼下。今天的骆烨和昨日看上去又很不同,他戴着墨镜,穿着一件纯黑色的T恤。
迈克看上去与她同龄,有着一张很亲和的面孔,笑起来有深深的鱼尾纹。
我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拨了这个号码。后来回想,骆烨对我而言就是有一种魔力,让我没有能力抗拒。
苏菏看到迈克,仿佛有一股力量将她拽回现实,整个人又重新明快起来。
“我今天去哈佛广场买些东西,你要去吗?我的电话是××××。”
她冲迈克使劲挥挥手,做了个手势让他稍等,回头和我准备道别。
第二天早晨,我酒醒起床,打开电脑,看到邮箱里躺着一封电子邮件,是骆烨发来的。
“迈克离过婚,和之前的德国妻子有两个孩子。别人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当时就觉得命运和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苏菏一边穿外套一边说,“如果是别人,遇到离婚又带两个孩子的男人恐怕避之不及。而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已经离婚了,这简直太好了,这就是上天赐我的礼物!”
了解
“如果没有骆烨,我又怎么会懂得珍惜和满足现在的婚姻?”
“我就是觉得他很聪明,很成熟,和别人不一样。”苏菏说。
婚礼
苏菏对我说,后来回忆那晚的情形,骆烨在替她挡酒的时候,她隐约看到他手指上有戒指,但当时并未在意。
听完苏菏的故事,我久久不能平静。回家后,我在网上搜骆烨的消息。
酒席散去,大家纷纷拦出租车回宿舍。我和另外几个女生坐同一辆车,骆烨特意扶着车门低下头对我说,回去早点休息,然后帮我们关上车门。
网上有寥寥几张骆烨的工作照,和我脑海中意气风发的投资少帅不同,照片里的男人已是天命之年,略微发福,眼神不再清澈。
酒过三巡,大家渐渐熟络起来,开始互相放肆地开玩笑。可能因为我和骆烨开饭前单独聊了几句,在陌生的喧嚣中便多了几分亲近,觥筹交错中,坐在我身边的骆烨几次帮我挡酒,在朦胧的氛围下,我们之间仿佛结成了某种同盟。
上帝没有惩罚这个男人,但也没有给他格外的优待。
后来大家陆续到来,落座聊天。商学院的学生聚会,开场的话题无非是华尔街的八卦和上届学生的求职情况,骆烨作为在场为数不多的EMBA,职场阅历比我们丰富得多。很快就成了桌上的中心人物。
时至今日,他依然是一家外资基金的中国首席代表。也就是说,他始终没有募到属于自己的基金。
看我点头,他立刻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地伸手用中文说:“你好,我是骆烨,07级EMBA(高级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班。”
而苏菏则募到了。
“这是哈佛迎新会订的桌吗?”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蓝色衬衫和牛仔裤的男人站在我面前,身材高大,棕色皮肤,眼窝很深。他是用英文问的,我一时竟无法判断他的人种。
不知骆烨可曾想到,当年那个仰视他的目光明净的小女孩,如今在事业上已经超越了他。
第一次见到骆烨是在哈佛商学院的中国学生迎新会上。说是迎新会,其实因为中国学生人数很少,不过是在一家中餐馆包了两桌菜罢了。我当时恰好在餐馆附近办事,办完事就提早到了,我正坐下准备喝口水,听到有人和我打招呼。
在过去十几年的暴风骤雨里,曾经不谙世事的女孩已经成长为坚毅的天鹅。
后来骆烨回忆初次见我的时候说:“我仿佛看到了一只小猫头鹰,头发乱蓬蓬的,穿着咖啡色的亚麻背带裤,唯有一双眼睛明净无比。”
苏菏在事业上的成功,让这九年的纠葛终究算是一场喜剧。
MBA听起来洋气,但当时的我不仅不时髦,甚至还有些邋遢。从小都是女学霸的我,16岁进了中科大少年班,20岁进了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我的人生就是一条笔直而毫无粉饰的线,我从来不曾关心衣着打扮,更没有交过男朋友。
不久,我去参加了苏菏和迈克的婚礼。
2003年,24岁的我来到波士顿,成为哈佛商学院那届最年轻的MBA(工商管理硕士)。
他们的婚礼规模很小,只邀请了四十多个朋友。婚礼是在维多利亚港附近一个楼顶花园举行的。
初识
那天的香港少有地晴空万里,阳光透过湛蓝的天空洒在楼顶满园的白色鲜花上。
苏菏的自白
苏菏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刺绣婚纱,红得那么耀眼。她挽着父亲的手登场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流下眼泪。
“听了我的故事,也许你会明白为何我对婚姻这么豁达。”苏菏说,“但这个故事的男主角不是迈克,他叫骆烨。”
“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司仪问。
酒过三巡,她说:“好了,我们开始讲故事吧。”
“我愿意。”苏菏侧过脸笑着流下眼泪,她的侧脸在逆光下形成了很好看的弧线。之后迈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深情地吻她,吻了很久,仿佛要到天荒地老。
“我这样好强的人,什么都想亲力亲为做好。工作,孩子,感情。”她笑笑说,“这些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呀,确实有点累就是了。”
仪式结束后,三个孩子冲上去扑进苏菏和迈克怀中。“苏,你真漂亮!”迈克金发碧眼的小女儿抚摸着苏菏的琉璃耳环语气夸张地说,最后一个词加了长长的重音。
“天哪,你是超人吗?迈克和菲佣在做什么?!”我惊掉了下巴。
那一刻的天台上,嗅得到爱、喜悦与和平。
“我一个人带着闺女去美国出了趟差,刚回来。”她轻描淡写道。
友谊
“婚礼准备得如何了?”我问。
“骆烨知道你结婚的事吗?”几天后,我在微信上问苏菏。
“不急,先喝酒。”苏菏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红色的液体在玻璃壁上轻轻摇荡。
“当然知道。我发了脸书,他还留言祝我新婚快乐。”苏菏说,“其实我们后来偶尔还有联系。真实的生活里,哪有那么多老死不相往来。”
“什么故事啊?”我迫不及待地问。
苏菏告诉我,如今的她和骆烨,像所有释然的前男友和前女友一样,偶尔在对方的状态下点赞,偶尔问候,只是再未见面。
我要了一杯琴汤尼,她要了一杯红酒。
“我希望他家庭幸福,真的,我可不希望有一天他离婚,却不是为了我。”苏菏笑道。
我们约了在中环一家酒店顶层的酒吧,周末的夜晚,她穿着一条印花连衣裙款款而至,一如既往地素颜,但手指上戴了好几枚亮闪闪的宝石戒指。
我告诉苏菏,我在写她的故事。我说每次提笔都需要勇气,因为这个故事对我而言太沉重,每每动笔都仿佛被拖进一个巨大的情感漩涡。
约见
“沉重?怎么会沉重呢?”苏菏说,“这些都是我最珍惜的记忆。”
我受宠若惊,立马答应。
有一个男人,曾经站在波士顿广场的街心花园,手舞足蹈为她演唱老鹰乐队的歌。
“你不是喜欢写故事吗,想听我的故事吗?”隔了一会儿,苏菏突然发私信问我。
有一个男人,曾经教她做焦糖玛奇朵,教她认识了戴安娜·克瑞儿和拉赫马尼诺夫。
苏菏说:“豁达吗?那也许是有原因的哟。”
有一个男人,不介意她的不修边幅,喜欢她最本真的身体。
我忍不住发私信跟她说:“尽管迈克看上去是个很好的人,我也不得不崇拜一下你的豁达和开明。”
有一个男人,和她携手走上齐力马扎罗,看雪山对面的日出。
“我们下周请大家吃饭,一定要来呀,吃完饭迈克就要送他和前妻的两个孩子回德国念书了,未来几个月他都会在那边陪孩子。”苏菏说。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她,又如何。
点开她的电子请柬,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婚纱照,但这幅婚纱照上一共有五个人。除了她、新郎迈克、他们的女儿外,还有两个白人混血孩子。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当大家还在嘀咕“她竟没结婚”时,她发到群里的结婚请柬再次惊到了我们。
一生有一份璀璨的爱情,彼此陪伴九年。九年很长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九年?
不久前,苏菏突然在群里宣布:“我结婚了!”
而这样真空中的爱情,可能原本最好的土壤就是记忆。一旦让它曝露在柴米油盐下,恐怕它就不那么美好了。
她有时会在群里贴自己女儿的照片,不满一岁的小胖丫头,满脸灿烂傻笑。
萧红在回忆鲁迅的文章中提到,鲁迅在去世前的那段时间,常常对着一张红衣女子的画片发呆。这世上也许没有人知道,那红衣女子究竟是谁。
我们相谈甚欢,很快成了朋友,和另外几个金融圈的女人成立了微信群,偶尔在群里闲扯几句。
和鲁迅一样,每个人在纷繁厚重的人生中,都有过无法忘怀的人和经历吧。
她说她关注了我的公众号,很喜欢那篇《别爱曼哈顿》,因为她和我一样,在纽约客居多年,衣柜里习惯性地挂满了黑色的战袍。
与其心怀怨念,不如泯然一笑,风轻云淡。
作为这样一只新锐基金的掌门人,苏菏气质干练却不失女人味。她平日不太化妆,但会佩戴很夺目的首饰。
感谢那些出现在我们人生中的人,包括让我们欢笑的,也包括让我们哀伤的。
苏菏是我工作中的客户。她40岁左右,五年前自己募资成立了对冲基金,现在管理着几十亿美元的资产。她的照片赫然张贴在她公司网站的主页上,轻仰的下颌和素净的面孔写满自信。
很多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假如骆烨先离开这个世界,苏菏会站在他的墓前,对他的儿女说:“我曾经爱过你的父亲。”
他可以站在哈佛广场为她歌唱,他可以拉她登上乞力马扎罗,却终究不能为她离婚。
在那一刻,在地球另一端的波士顿哈佛广场上,也许有另一个男人正在为另一个女人深情吟唱。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记载着男女主角十几年的喜乐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