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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缸在右手一臂之遥

唐人牛希济写过一首《生查子》:“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我的人生体验是反的:因为喝惯了茉莉花茶,青春期刚开始的时候,刚刚体会男女,喜欢的女生也都是茉莉花一样,爱穿青绿裙子、白汗衫,适应北方,不爱热闹,不停闷骚。

因为工作,多数的时候,有家不能回,有父母不能见,一年大部分的时间,吃在飞机上,睡在酒店的床上。实在心浮气躁的时候,把客房门挂上“请勿打扰”,把手机放静音,电热壶随便烧水,酒店茶杯随便泡,给自己一杯茉莉花茶,就算老爸放我手里一杯他勾兑的茶,就算很短地回家待了待。一阵恍惚之后,又可以坚忍耐烦,面对傻×和浑蛋了。

写过一首《初恋》:

二三十年下来,我渐渐形成了习惯,无论四季、地域,接过一杯热热的茉莉花茶,喝一口,沉一晌,气定神闲——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消化一切傻×和浑蛋了。

白白的

参加工作之后,我开始到处跑,居无定所,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是仅仅和父母打个招呼,然后就回自己屋子忙着开电话会、杀邮件、批文件、会朋友、写文章、补觉儿。每次回家,无论四季,无论地域,老爸也没话,用他的大茶缸子帮我勾兑一杯稍淡的茉莉花茶,放我手里,算是告诉我,他知道我回来了,然后走开,让我肆意忙我的事情。到了他换大茶缸子茶叶的时候,再走过来,帮我也换新茶。

小小的

我开始跟着老爸喝茉莉花茶。他的茶太酽,他总是单给我找一个小一号的杯子,从他的大茶杯中倒出一口茶,再添很多水,茶汤的颜色还是很深。我喝一口,一股茉莉花味儿伴着浓重的苦味,脑子一清,眼睛一明,又欢天喜地读闲书去了。

紧紧的

后来,老爸也不太喝咖啡了。他说很难买到好的咖啡豆,炼乳都快全部停产了,自己磨咖啡豆、煮咖啡,太麻烦。老爸开始转喝茉莉花茶,北京到处买得到。他茶喝得很酽,一个大茶缸子,大半杯茶叶,一大杯水,茶水浓到看不到杯子里的茶叶。从早到晚,春夏秋冬,老爸热茶不离身,大茶缸子总在右手的一臂之遥。水喝光再续,续了三四次之后,换新茶叶,再添水。茶叶渣子也不扔,堆在朝阳的屋角晒干,积攒半年就够装填一个不大不小的枕头。午睡枕着,梦见床脚盛开茉莉花。

香香的

那时,我哥正忙着在街头打架闹革命泡姑娘,觉得喝咖啡是资本主义腐朽的东西,非常不酷,坚决不喝;我姐喝了上嘴唇开始长胡须,我喝了牙床肿胀。老爸也不劝我们喝了,自己默默地喝着加了很多糖和炼乳的咖啡,一边美着,一边眼睛汪汪地望着遥远的南方。

佛说第一次触摸最接近佛

老爸在印尼长到十八岁。五十年代,印尼排华,杀人如麻,我爷爷想死在广东老家,我老爸带着一堆葫芦娃一样的七八个弟弟妹妹回国。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老爸爱喝咖啡,加很多糖,加很多炼乳。自己喝美了,也让我们喝,希望我们也感觉咖啡很美。

和诗歌无关,一个实用生活技巧是:去一个陌生的餐厅,尤其是高档餐厅,想喝茶的时候,一定不要点宫廷普洱、宫廷水仙、宫廷肉桂、宫廷大红袍、宫廷铁观音、宫廷龙井、宫廷毛尖、宫廷六安瓜片,最稳妥的是点壶茉莉花茶。广东也叫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