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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语言正确

在我思索的过程中,不可避免,我经常会对某些对象或者某些过程进行评价:爱或者仇恨,光荣或者耻辱,快乐或者痛苦,幸福或者悲惨,勇敢或者懦弱,宽恕或者报复,成功或者失败,伟大或者卑微,优势或者弱点,发展或者衰败,鼓励或者禁止,权利或者义务……

我为什么感到耻辱?

然后呢,亲爱的人们,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每一个思索对象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总是用某个词加以界定;每一个思索过程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总是用一个句子加以描述。语言,是我们思索的基础,更加不用说,是我们交流的必需。

我们使用的语言,我们称之为驰垒语的语言,我们最伟大的先贤离影所使用的语言,有一个奇怪的特点,为每一个名词作了一个划分,阴性或者阳性,并因此使用不同的冠词。

这个工具是我们的语言。

大家知道,当你说“男人”这个词,你在说一个阳性名词,你会使用阳性冠词;而当你说“女人”这个词,你在说一个阴性名词,你会使用阴性冠词。这一点,每个人都很清楚,谁都不会搞错,包括我们刚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孩子——也许不熟练,但很快就会改善。

这个工具是什么?

那么,再回头看看我刚刚提到的那些形容词。无一例外,这些形容词都有自己的名词形式,而这些形容词的名词形式也都像普通名词一样,被划分为阴性或者阳性。

我发现,我思索的对象都是如此完美,没有可以置喙之处。但是,我思索的时候所使用的工具,却让我感到耻辱。

好,我们看看是怎么划分的。

那么,我找到了什么呢?

爱或者仇恨,爱是阳性,仇恨是阴性;光荣或者耻辱,光荣是阳性,耻辱是阴性;快乐或者痛苦,快乐是阳性,痛苦是阴性;幸福或者悲惨,幸福是阳性,悲惨是阴性;勇敢或者懦弱,勇敢是阳性,懦弱是阴性;宽恕或者报复,宽恕是阳性,报复是阴性;成功或者失败,成功是阳性,失败是阴性;伟大或者卑微,伟大是阳性,卑微是阴性;优势或者弱点,优势是阳性,弱点是阴性;发展或者衰败,发展是阳性,衰败是阴性;鼓励或者禁止,鼓励是阳性,禁止是阴性;权利或者义务,权利是阳性,义务是阴性……

如果不能找到人类可以改善的地方并为之做出努力,对这个世界毫无贡献,我很惭愧得到如此美好的生活。

这就是我们的语言。

所以,在夜深人静、孤独面对星空的时候,我总是在思索,我们人类还有哪些不足,这个世界还有哪些罪恶。

爱、光荣、快乐、幸福、勇敢、宽恕、成功、伟大、优势、发展、鼓励、权利和男性联系在了一起,而仇恨、耻辱、痛苦、悲惨、懦弱、报复、失败、卑微、弱点、衰败、禁止、义务和女人联系在了一起。

但是,在为这个世界感动的同时,我们必须保持反思的能力,就像我们的先辈在历史上所做的那样,就像我们的传统所传承的那样,持续地提高我们人类的修养,持续地提高这个世界的美好。

这是孤例吗?不是。

作为一个世界公民,我感到无比自豪,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的世界充满了爱和宽容,我们的世界充满了善意和帮助,我们的世界充满了自由和平等,这都足以使我为自己能够来到这个世界而感到庆幸。

这是少数吗?不是。

他的团队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有精辟的描述。

有人可能会说,这有什么关系呢?这不会影响女性成功,不会影响女性幸福,不会影响女性拥有权利。

为什么呢?

不,我永远不会同意这样的说法。

柯尔特·顿巴吉正是从驰垒语下手的。

我相信,任何一个心理学家都永远不会同意这样的说法。

在伊甸园星历史上,90%以上的文本都是用驰垒语写成的,既包括严肃的学术文章,也包括优美的文艺作品,以至正式而庄重的政治或法律文档。

当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刚刚被告知自己的性别,刚刚开始和这个世界互动,就开始接受这样一种暗示:

驰垒语是一种拼音文字,语法非常严谨,几乎没有歧义,声调非常动听,韵律感很强。语言学家一致认为,驰垒语是最严谨的语言,同时也是最优美的语言。

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子,和我一类的词语有爱、光荣、快乐、幸福、勇敢、宽恕、成功、伟大、优势、发展、鼓励、权利……

在伊甸园星上,存在很多种语言,不过,自从离影以来,她所生活的驰垒部落所用的驰垒语逐渐成了主流。尽管众多其他的语言并没有完全消亡,因为各种原因尚且存在,但毫无疑问,驰垒语已经可以说是伊甸园星世界的通用语言。

如果我是一个女孩子,和我一类的词语有仇恨、耻辱、痛苦、悲惨、懦弱、报复、失败、卑微、弱点、衰败、禁止、义务……

那么,柯尔特·顿巴吉和他的团队,究竟在做什么呢?

好吧,一个人,从牙牙学语的孩童时期,一直到老去而离开这个世界,终其一生,都在接受暗示,接受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给予的暗示,无时无刻、无处逃避、无可奈何。

情况不错,涟漪已经扩大,波涛正在酝酿。

心理学领域有一个专有名词,叫作“启动效应”,是内隐记忆的一种体现,是潜意识的一部分。这个词在说什么呢?

现在,柯尔特·顿巴吉的计划已经开始执行,若干篇文章发表了,不过署名者都不是他本人,他不打算再亲自抛头露面,他觉得那样似乎效果不好,还容易招来麻烦。

“启动效应”是指,人类个体受到某一刺激的影响之后,对同一刺激的知觉和加工将会变得更容易,这是一种已经验证的心理现象。

可惜,希帕提娅本人最终也没有加入他的团队,其实他觉得自己对希帕提娅所说的话挺有说服力的,却搞不清楚希帕提娅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也无计可施。

最常见的所谓“刺激”,就是“情绪—符合词语”的刺激和“情绪—不符合词语”的刺激。

柯尔特·顿巴吉早就想到了新的话题,有了新的计划,但是,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去实施,直到希帕提娅的《星际威胁》帮助他找到了团队,他觉得时机到了。

很早以前,心理学实验就已经证明,在攻击性测试之前,让受测者事先观察枪支,或者事先观察婴儿,会得出截然不同的攻击性测试结果。至于结果是什么,我想大家都猜得到。

显然,不仅选择观点需要慎重,即使选择话题也很有讲究,不能草率鲁莽地行事。必须选择一个话题,无论是哪个婴儿画下来的涂鸦之线,无论那条线多么蜿蜒扭曲,这个话题都会被画在边界以内——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人们的兴趣、热情、尖叫和谩骂。

那么,如果持续几十年,通过语言结构这种无比隐蔽的形式,在每一刻和每一个地点,通过谈话、阅读、娱乐、学习等所有渠道,灌输给世界上每一个人,男性和爱、光荣、快乐、幸福、勇敢、宽恕、成功、伟大、优势、发展、鼓励、权利相联系,而女性和仇恨、耻辱、痛苦、悲惨、懦弱、报复、失败、卑微、弱点、衰败、禁止、义务相联系,会得出怎样的结果?这些个体会被培养出什么样的启动效应?

不过也可能,当人们别无选择的时候,就不再去在乎那些扯淡的事情了。那条蜿蜒扭曲的线,自有其深奥的道理,迷迷瞪瞪之中,自有其清醒的算计。

想想看,一个两岁的小女孩,你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或者很严肃,告诉她:“记住,你是阴性,失败也是阴性。”而她抬着头看你,满脸天真地点点头。然后,明天再告诉她一遍。后天,大后天,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里,告诉她同样的话,持续一万天。

他意识到,爱的确无处不在,但是哪些对象值得爱、哪些对象不值得爱却是个问题。人们一边睡眼惺忪,一边嚼着薯条,迷迷瞪瞪当中,随便画下了一条线,歪歪斜斜,蜿蜒扭曲,好像婴儿的涂鸦——这条线就是神圣的边界,这边值得爱,那边不值得爱。

人类创造语言,语言反噬人类。

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柯尔特·顿巴吉心中为鱼感到悲哀。

人类的语言,不是单个词语,而是语法结构,已经造就、正在造就并将继续造就,一个不平等的世界。

这只吃鱼的狮子不仅赢得了朋友的心,也赢得了观众的心。

而我们,因为已经被造就,已经有了启动效应,所以视而不见。

于是,朋友们高兴地原谅了狮子,狮子自己也为此感到自豪,笑容都变得更加甜美了,不像一头狮子。

我终于了解,为什么我们要呼吁女性权利,因为我们从没有得到过女性权利,从我们的语言结构中,我们就能够知道这一点。

仿佛鱼并不算动物,更不算生命。

我找到了人类可以改善的地方,我找到了我可以为之努力的方向,我将不再为我得到的美好生活而感到惭愧。

它改吃鱼了。

毫无疑问,文章的结论是对语言进行改革,废除阴性、阳性两分的语法结构,并称之为“语言正确运动”。

于是,狮子幡然悔悟,弃恶向善,再也不吃那些它原本很喜欢吃的动物了。

更多的文章陆续发表了,对现有语言的弊病和“语言正确运动”做了进一步的阐述。说得难听一点,这根本就是驰垒部落的劣根性,亏得离影还使用这样的语言,满嘴的自由平等,却使用着这样肮脏的语言。离影应该为此而忏悔,当然,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无法忏悔,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把她从神坛上拉下来。

柯尔特·顿巴吉已经不记得那部电影的具体情节了,他只大概记得,一头狮子和一只斑马、一只河马以及一只长颈鹿交了朋友。在朋友的教育下,狮子意识到,自己吃了那么多动物,残害了那么多生命,实在是罪恶深重。

不过,柯尔特·顿巴吉的团队内部也出现了分歧。

后来,柯尔特·顿巴吉无意之中看了一部电影。在电影院里,他忽然领悟了什么。

大家都认同“语言正确运动”,认同应该对语言做出改革,但对于改革方向却未能达成共识。

不知道素食主义者们是用了什么法子,在内心达成了一致,对动物的尸体充满怜悯,流下眼泪,悲愤交加,而对植物的尸体却很喜欢,满脸微笑地塞进嘴里,并且大声说:“啊——味道真是清新!”然后旁边的人也笑了起来,颌首表示同意。

上面那篇文章的作者认为,应该废除名词的性。不过有人认为,应该按照社会公认的性别法则,为名词制定七种性而非两种。提出这种想法的人说,这将为使用者提供根据谈论对象的生物学性别为名词赋性的可能。但是,又有另外一些人坚持说,无论名词的性有多少种,必须根据谈论对象的心理学性别来赋性,而非根据生物学性别来赋性,这是谈论对象所拥有的一种基本权利。

可怜的植物,既然连生命都不算,就更不要谈什么男性或者女性,恋爱或者强奸了。

不能不说,从多样性角度看,这都是有价值的意见,于是各自都有相应的文章被发表了出来。

最关键的一点,他发现,相比动物而言,人们非常歧视植物,仿佛植物并不是生命,就算花朵再娇艳也不行,就算风姿再绰约也不行,就算在充满爱的世界中也不行。

柯尔特·顿巴吉本来想要花些精力统一自己团队的意见,思考之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意识到,就他的目的而言,这种分歧不但无害,甚至还有好处。

作为一个政治学学者,他如此去谈论农业话题已经让人很奇怪了;而作为一个男性,他如此去谈论女权问题也让人怀疑动机不纯;更进一步,他那些所谓的细节描写,毫无疑问会直接而强烈地让人感到不适,使他显得像是一个卑鄙小人。

希帕提娅却被气坏了。

但是他错了。

原先,希帕提娅只是对这些人有些莫名的怀疑,现在看来,这些人根本就是坏人,就是自己认为伊甸园星没有的“那种坏人”,谁知道,伊甸园星竟然是有的。

起初,柯尔特·顿巴吉相当乐观,认为自己这些文章将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到了那时,自己也许可以浑水摸鱼干点什么。

希帕提娅的立场转变了,她本来想要扮演“那种坏人”,又是造谣,又是恐吓,但现在她想要打击“那种坏人”了。

陆陆续续,柯尔特·顿巴吉写了大概二十篇文章来阐述他的观点,包括很多技术细节。用他的话说,他详细地描述了强奸过程。

当然,想要打击“那种坏人”的不止希帕提娅一个,有很多人写文章驳斥柯尔特·顿巴吉团队的胡言乱语,以下就是一篇短小却有力的反驳文章。

他公开发表文章,核心观点是,如果吃牛奶和鸡蛋意味着剥削女性的身体,那么人工授粉无疑就是对女性赤裸裸的强奸,甚至不仅仅是强奸,还有强迫怀孕和生子——从未征询过那些植物的意见。

我从未见过这样可耻的阴谋论者,不择手段地黑化我们的语言。

那么,柯尔特·顿巴吉干了什么呢?

任何事物都有其产生的背景,脱离背景创建议题,无非是炫耀话术进行诡辩罢了。

人工授粉技术则几乎可以避免自然授粉的所有弊端。人们需要哪株植物的哪个位置结果,就可以让哪株植物的哪个位置结果,需要留哪个果,就留哪个果。农民会选用优良品种的花粉进行人工授粉,提高果实品质,增加果实风味,促进果实着色,改善果皮光滑度,增大果实个头,而且通常只需少数花结果就能满足产量要求,多数花毋须授粉,从而节约大量养分,保证选留下来的果实充分生长发育。

花费任何精力去和阴谋论者就议题本身进行争吵,不但毫无价值,而且已经被阴谋论者带上了歧路,正是他们所期盼的。

这个授粉过程,传统上是通过风这样的自然力量或者蜜蜂等昆虫的动物行为完成的。但这一类的自然授粉是有风险的,大部分果树的花粉粒大而沉重,靠风力传播的距离有限,并且花期很短。因此,如果花期遇上寒流、阴雨天、沙尘暴、干热风等不利于昆虫活动的恶劣天气,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即使没有灾害,也可能出现各种随机意外,比如,需要结出果实的地方一个果实都没有,不应该结出果实的地方倒是挂满了果实。

我所关心的,是这些阴谋论者想要干什么。

农作物的成长过程中,有一个关键环节是雌花授粉。对于大多数植物来说,只有雌花经过授粉的植株才能结出果实。

对我们所使用的古老语言的攻击和抹黑,将否定我们的历史,否定我们的文化,否定我们的先贤,把所有人钉在耻辱柱上。我们将不得不放弃几千年来积累的文化财富,因为几乎所有文化财富的载体都是这种语言,几乎所有创造这些文化财富的人也都讲着这种语言。

伊甸园星的人口已经不少,如果完全没有人类的帮助,自然环境养育人类似乎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所以,通过农业科技来提高农作物的产量不可避免,人工授粉技术早就在伊甸园星普及了。

这些文化财富,融入了我们的血脉,寄托了我们的感情,奠定了我们存在的基础。

那一次,他选中的话题是农作物的人工授粉技术。

“语言正确运动”是不合理的,是无法操作的,也是可耻的,阴谋论者明知如此却跳脚不止,无非就是想要搞乱我们的世界。

柯尔特·顿巴吉知道,对社会活动家的言论或者类似言论的反驳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其实很多人都在吃着牛奶和鸡蛋,但大家都悄无声息,没人会公开反驳社会活动家,鲁莽的叫嚷不仅没有作用,甚至会招致灾祸。所以,他选择了另一个方向,试图把事情推动到一个极端的位置,希望引起不同的声音。

这些阴谋论者,应该被审判。

柯尔特·顿巴吉最努力的一次奋斗是关于植物的。

希帕提娅同意这个观点,她很高兴有人替她说了出来,但是显然,对于柯尔特·顿巴吉来说,这种反驳都在意料之中。

很明显,这件事情深深地刺激了柯尔特·顿巴吉,在他的学术专业生涯中,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机会来报复这个曾经伤害了他的家族的社会,但从没有成功。

柯尔特·顿巴吉的人在这篇贴子下面回复:

所以,小柯尔特·顿巴吉没有能够像父亲或者祖父那样继承家族产业,因为等他能够继承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家族产业已经不存在了。他长大之后,成为了一名政治学者。牛奶产业当然并没有彻底消失,但从此不再和柯尔特·顿巴吉有什么关系。

您关心过去,我们关心未来。

社会活动家的拥趸们在会议之后涌到了柯尔特·顿巴吉家族的奶牛场门口进行抗议。抗议持续了两个月,柯尔特·顿巴吉家族出了名,没有人再去采购他们的牛奶,于是他们破产了。

请和心理学家谈一谈启动效应,如果存在无辜受害者——无论最初的起因是什么,无辜受害者就是无辜受害者——我们必须阻止。

社会活动家并不认识柯尔特·顿巴吉家族的任何人,也没有想要展示任何恶意,但是,作为离演讲场地最近的奶牛场的拥有者,柯尔特·顿巴吉家族却倒霉了。

关于离影,在伊甸园星本来是完美的化身,眼下却也陷入了纷争。作为一个女人,离影操着这种语言,却从来没有质疑过,有没有自我矮化的因素?或者是因为愚蠢?愚蠢,一个阴性名词。

社会活动家还说:“为了制造牛奶,母亲与孩子被迫分离。动物们在如同监狱一般恶劣的环境中生产乳制品和蛋类。”

离影被攻击,这是历史上的第一次。

当时,有一位社会活动家,作为最负盛名的女权主义者和素食主义者,在一次集会上对数以万计的拥趸发表演讲说:“在活跃于女性相关话题之后,我意识到,我的素食主义与女权话题密切相关。我不仅食素,而且不吃牛奶和鸡蛋。因为牛奶和鸡蛋不仅仅是来自于牛和鸡那么简单,更是来自雌性的牛和鸡。这意味着,当我们对着牛奶和鸡蛋大快朵颐时,就是在剥削女性的身体,并滥用雌性动物的魔力来满足自己丑陋的欲望。”

有些人开始拒绝使用任何冠词,而政府中也真的有人提出,应该对“语言正确运动”进行严肃的讨论。

他的家族原本经营一个奶牛场,养殖奶牛,出售牛奶,一代又一代,安静地生活了几百年。据他所知,或者说他这样认为,自己的家族从来没有出过坏人。但是,在他小时候的某一天,这个从来没有出过坏人的家族却成了大家眼中一个坏的家族。

柯尔特·顿巴吉很高兴地看到,他成功地建立了对立的两派以至多派意见。这种分歧是那么的难以忽视,人们每天都要使用语言,一张嘴就不可避免地掉入陷阱,面临选择立场的难题。

柯尔特·顿巴吉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涟漪逐渐成为波涛,微风逐渐成为尘暴。

希帕提娅却认为,柯尔特·顿巴吉想要的结果是撕裂。

撕裂正在形成,仇恨正在诞生。

柯尔特·顿巴吉的策略显然高明得多,他把社会进步的力量来源诉诸于爱,真实的爱。

希帕提娅走向了自己的反面,她无法容忍卑劣的阴谋导向不可控制的灾难——即使那阴谋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出发点。她决定做点什么,她必须做点什么。虽然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拦着自己,但另一个声音却在尖叫,柯尔特·顿巴吉不应该存在。

在柯尔特·顿巴吉的眼中,希帕提娅根本不明白,在充满了爱的伊甸园星人心中,根本不相信有威胁的存在——外星人的心中当然也充满了爱,侵略之类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这是毫无疑问的。尽管有少数异端相信并害怕希帕提娅制造的谣言,但主流舆论从来都认为,希帕提娅不仅在撒谎,而且在蓄意抹黑外星人。

那篇反驳文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柯尔特·顿巴吉这个混蛋,唯一的目的就是搞乱这个世界,他才不关心什么女性权益,更不关心什么心理学的启动效应。

在伊甸园星,只有爱才能推动一切,这是柯尔特·顿巴吉的理解,希帕提娅的星际威胁策略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她无视这种现实,试图将社会进步的力量来源诉诸恐惧,虚假的恐惧。

她必须阻止柯尔特·顿巴吉。

虽然目标一致,都是推动社会发展,但柯尔特·顿巴吉的策略是希帕提娅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

希帕提娅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她本来就是要来搞乱伊甸园星的,好让伊甸园星的社会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