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其他什么恒星。”福特悄悄地说。
“黎明的火焰啊……”赞法德敬畏地说，“索连尼斯和拉姆……！”
“索连尼斯和拉姆！”赞法德坚持道。
一个令人目盲的光点蓦地刺破了绝然的黑暗。光点以难以察觉的角度渐渐爬升，向两侧伸展开去，变作细薄的新月状利刃。还不到几秒钟，两颗恒星就都出现在了视野内，它们是光线的熔炉，用白色火焰烧灼着地平线的黑色边缘。绚烂色彩如一支支长矛，凶猛地刺穿了飞船底下的稀薄大气层。
两颗恒星在太空的深渊中闪耀，舰桥上回荡起幽魂般的低沉乐声：马文讥讽地哼起小调，他实在太憎恶人类了。
这个时刻无需他人解说。见到太空日出这么富有戏剧性的壮观场面，连最有经验的星际旅行家也要激动得发抖，而双星日出则更是银河系的难得奇景之一。
福特望着眼前由光构成的奇景，兴奋在他的内心燃烧起来，但仅仅是那种看见一个陌生行星的兴奋而已。对他而言，看看这颗星球的模样就足够了。他心底里略有些不悦，因为赞法德居然非得给这幅景象添上些愚蠢的幻想，否则那家伙就兴奋不起来。玛格里西亚什么的显得太幼稚了。难道见到一个美丽的花园还不够，非得相信里头还有小精灵跑来跑去才行吗？
“再过几秒钟，”他继续道，“我们就将看见……来了！”
玛格里西亚什么的事情对于亚瑟而言完全无法理解。他凑到翠莉安身边，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颗星球的表面就在我们身下三百英里……”他继续说道。他正在努力恢复这个伟大时刻理当拥有的场合感。玛格里西亚！福特表现出的怀疑让他气恼不已。玛格里西亚啊！
“我只知道赞法德告诉我的事情。”她悄声说，“听起来，玛格里西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奇故事，没有谁认真相信。有点儿像地球上的亚特兰蒂斯，不过按照故事所说，玛格里西亚人能够制造整颗整颗的行星。”
“我们正在跨越夜面……”他用刻意压低的声音说。星球仍在转动。
亚瑟冲着屏幕眨了一会儿眼睛，觉得他漏掉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忽然，他意识到了那到底是什么。
他们在沉默中看了几秒钟，赞法德兴奋得焦躁不安，难以自制。
“这艘飞船上有茶喝吗？”他问。
黑暗而单调的画面再次充满了屏幕——那颗星球在飞船之下缓缓转动。
“黄金之心”号沿着环绕轨道前行，这颗行星的更多面貌展现在了他们脚下。两颗恒星高挂黑色天空之中，辉煌灿烂的日出业已结束，行星表面在正常的阳光下显得贫瘠而令人生畏——灰蒙蒙的，积着厚厚的粉尘，地面很少有起伏；看起来如地窖般寒冷而死气沉沉。远处的地平线上不时浮现出让人燃起希望的轮廓——沟壑，也许是山峰，甚至也许是城市——但到了近处，线条总会渐渐软化，溶入毫无特征的环境，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这颗行星的表面已被时间磨平，已被缓慢流动的空气磨平，迟滞的空气虽然稀薄，但却在地表蜿蜒爬行了不知多少个世纪之久。
“给我闭嘴，再让我们看看那颗星球。”
很显然，这颗行星非常、非常古老。
“大家好啊！有什么我能……”
福特望着在脚下移动的灰色地貌，不禁泛起一阵怀疑。这颗星球所经历的时间太过漫长，搅得他心头阵阵不安，他能感觉到时间犹如实物般的存在。福特清清嗓子。
“好吧，好吧，”赞法德嘟囔道，“至少让咱们的眼睛享受享受吧。电脑！”
“呃，即便假设它就是……”
“是的，我知道你预测的位置上有颗星球。我没兴趣跟任何人争论，但对我来说，玛格里西亚和随便哪块冷冰冰的岩石都是一样的。如果你愿意知道的话，黎明就在前面了。”
“肯定是。”赞法德说。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这颗星球难道不在我预测的位置上吗？”
“但实际上却不是，”福特继续道，“你又打算怎么样呢？这里啥也没有。”
“赞法德，”她说，“我们随时都会转进这颗星球的昼面，”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是哪颗星球暂且不论。”
“地表上啥也没有。”赞法德说。
翠莉安打断了它的唠叨。
“好吧好吧，假设的确有什么，我想你也不纯粹是为了产业考古而来的吧。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可以帮您量体重，没问题，”电脑热心地边说边接着打印纸带，“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甚至能解出你的人格问题，精确到小数点后十位。”
赞法德的一个脑袋别开视线，另一个脑袋连忙跟着去看前一个脑袋在瞅什么，但前一个脑袋根本没在认真看任何东西。
“什么也证明不了，”福特说，“这电脑哪怕给我量体重我都不会相信。”
“好吧，”赞法德轻描淡写地说，“一部分是好奇心，一部分是寻求冒险的感觉，但大部分我觉得是名声和金钱……”
“伙计，无上荣幸啊，”电脑说得又快又兴奋，“我们此刻正在海拔三百英里的轨道上绕传奇星球玛格里西亚飞行。”
福特向他投去尖锐的视线。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赞法德根本不清楚他为啥来这儿。
“电脑，”赞法德说，“给大家说说飞船当前的轨道。”
“知道吗？我非常不喜欢这颗星球的样子，”翠莉安打了个寒颤。
亚瑟一脸疑惑地看看翠莉安。她示意叫亚瑟进房间，但千万保持安静。
“啊哈，别在意，”赞法德说，“旧银河帝国的半数财富就存放在这儿的什么地方，它花得起钱让自己显得如此寒酸。”
“大家好啊！这里是埃迪在说话，我是你们的舰载电脑，弟兄们，我觉得好得不得了。而且我还知道，不管你们要拿我运行什么程序，都能让我得到好多好多的刺激。”
胡扯，福特心想。即便假设这里曾是某个古老文明在化为尘埃前的家园，即便假设了许许多多非常不可能的事情，以任何方式藏在这里某个地方的巨量财富到了今天也不可能存有任何意义了。他耸耸肩。
“喂，别……”
“我觉得这就是一颗已经死了的行星。”他说。
“电脑！”赞法德叫道。
“这悬念都快弄死我了，”亚瑟烦躁地说。
“你本人愿意绕着什么转就绕着什么转好了，”福特说，“但这艘船……”
现如今，压力和紧张在银河系的各个地区都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为了使得情况不再继续恶化下去，故而决定提前泄露以下事实。
“我们此刻正绕着它转呢。”赞法德坚不改口。
眼前所见的这颗行星其实的确是传说中的玛格里西亚。
“你疯了，赞法德，”他说，“玛格里西亚是神话，是幻想故事，是想让孩子长大后当经济学家的父母讲的床边故事，是……”
不用多久，古老的自动防御系统就将发射致命的导弹，但造成的损害不过是打破了三个咖啡杯和一个老鼠笼子，在某人的前臂留下了淤青，以及一盆牵牛花和一条无辜的抹香鲸不合时宜的创生和突如其来的死亡。
亚瑟被争吵声闹醒，于是也走上了舰桥。福特正在使劲挥舞手臂。
为了保留几分神秘感觉，暂时先不公布淤青到底位于谁的前臂上。这项事实可以很好地构成悬念主体，因为反正也没什么紧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