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每一步都像是最后一步,但他设法咬紧牙关,继续踏出下一步。他以为他最多只能再走几步,但又觉得自己走了一百多步。当然,他没有余力计算步数。所以以为的百步可能只有十步。或者,也可能是一千步。
三郎苦笑。
三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前进。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但他还在继续前进。
他的身体晃了晃。
看,我还能走。
仿佛意识突然断了一刹那。
于是,三郎又踏出了一步。
也许差不多该结束了。没有看到终点实在不甘心,但自己做了该做的事,也没什么遗憾了。
虽然没能大声呐喊,但试图呐喊的行为仿佛也给了他勇气。
如果在这里倒下,被追兵赶上,抹除自己的记忆,那么不甘心的想法也会一起消失吧。
好吧,这也没办法。我已经上百岁了。而且如果声音太大,说不定还会被敌人发现。
或者自己也可能就这么死了。那样的话,也不会再有什么不甘心了。
然而那声音并不比蚊子的嗡嗡声大。
是啊,既然这样,我还担心什么呢?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了。
三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很想放声大叫。
对了……什么来着?
我相信你,多克。
意识逐渐变得朦胧。记忆也开始断断续续。他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逃离什么。
别担心米琪,我一定会保护好她。
继续往前,哪怕再走一步。那是通往未来的唯一道路。
对了,多克让我继续前进。
到底是谁?谁在说这种胡话?
刚才可能并没有真的听到。只是记忆中的多克的声音复苏了。可以说是类似幻听一样的东西吧。但那声音不允许三郎倒下。
现在连保持清醒都很难了。各种想法和记忆在脑海中犹如走马灯一样飞旋,越来越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了。
没有多克的身影。
意识和记忆都变得像是拼图的碎片。
三郎抓住树干伸出的细枝条,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然后回头去看。
终于看到了像是森林出口的地方。
突然,他听到多克的声音。
嗡嗡嗡。
继续往前,哪怕再走一步。那是通往未来的唯一道路。
振翅声很烦人。
这也不错吧。我尽全力了。
抬头一看,几只苍蝇在头上飞。
三郎放松身体,他感觉全身开始一点点崩溃。失败的苦涩在嘴里弥散开来。但那苦涩甚至令人愉悦。
头晕目眩。
可能真的到尽头了。再继续下去,自己的心脏肯定会停止跳动了。如果在这里倒下,追兵很快就会找到自己。
我真的没问题吗?真能平安离开这座森林吗?更核心的问题是,自己离开森林的决定是正确的吗?说到底,自己有什么理由必须逃离?不对。就算有理由,自己又怎么能断言那不是妄想?
世界还在那里。但是仿佛重力被扭曲了,整个世界都要翻过来似的。
三郎摸索着上衣口袋。
他慌忙睁开眼睛。
摸出一张折到很小的黄色纸张,上面满是变色的污渍。
他感觉世界仿佛在疯狂旋转。
纸上画了一条隐约可见的曲线。总体上近乎直线,但到处都是蚯蚓般蜿蜒曲折的曲线。看起来像是信手涂鸦。
三郎闭上眼睛,想要调整呼吸。
嗡嗡嗡。
他的眼前闪烁不定,景色开始扭曲变形。
振翅声太吵了,无法集中精神。
三郎手扶树干休息。他很想坐下来,但又担心一旦坐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只靠着休息一下。
三郎抬头看去。
因为年轻时候的思维习惯,才会以为“只有”几百米。年轻时候,几分钟就可以走完这点距离。就算现在,只要有轮椅,也能轻松走完。但是徒步走上几十米,就要喘不上气了。腿也抖得不行,动也动不了。照这样下去,可能走不到一百米就要在地上爬了。
苍蝇飞来飞去。相当大的苍蝇。
三郎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有点眼花,苍蝇看上去都有重影。甚至看不清楚到底有几只。
好像只有几百米了。
没错。苍蝇几乎和人类一样大。
从地图上看现在的位置,距离终点——三郎认为是森林出口的地点,好像只有几百米了。
三郎的心跳加速了。
他有种隐约的感觉。然后在生出这样的感觉之后,又问自己“多久”到底是多长的时间跨度。几小时和几年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那是真实存在的吗?或者是我的大脑创造出来的幻觉?
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振翅声越来越大。好像是要降落的样子。
三郎好几次都误以为是森林烧起来了,每次都告诉自己那只是正常的朝霞。奇怪的是,当他误以为是火焰的时候,都感觉到很热,浑身是汗,心跳加速,呼吸也乱了。
那是扭曲怪异的、极难听清的声音。但那显然是人在说话。
火红的朝霞。
“欢迎回来。我们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