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摇摇头，说道：“这也是我们最大的疑问，因为那些被改变的人们，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充分地发挥着自己的才能。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他们认为这就是最终的目的，不过很显然，我和普拉萨德对此都存有疑问。”
“但有个问题，那些怪物的目的是什么？你可别说是什么上帝的使者之类的话！”陈羽问道。
江天佐笑了笑，说道：“不出我所料，陈羽，你现在想回拉普达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就回去吧。”
几个人听了，都感到不可思议，竟然连最根深蒂固的宗教也被改变了。他们彼此之间面面相觑，一时竟然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陈羽眯起眼睛，问道：“你说你知道一些情况，就是他们刚才说的这些吗？”
莉迪亚苦笑了一声，说道：“我说了下面的话，可能你们会更吃惊。一些教徒甚至把这股外力以及释放这股外力的怪物说成是上帝的使者，真正的弥赛亚，还有将这些解读成上帝的旨意，说那些怪物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军团。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各个宗教都有人以自己的教义去解释这股外力。你们是知道的，宗教有一种模糊性，并不像数学那么精确，所以每个教派都有能让自己的信徒接受的说法。”
“不止。”
“这些我们之前就知道。但那些怪物不是上帝，他们不可能改变人类的原罪，也无权剥夺人类的自由意志。”艾琳娜第一个开口说道，但是她在说话的时候，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矛盾。
“你还知道些什么？一起说出来吧。”李耀杰说道。
大家听到他们的话后，都沉默了下来。
江天佐有些为难地笑了笑，说道：“还是不说比较好，这些并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
“没错，在瓦拉纳西，娜吉斯就放了我们，这些地方是我们后来才去的，大致的观察就像普拉萨德所说的那样。”莉迪亚说道，“很显然，那些怪物给了人类一种外力，这种外力彻底改变了人类原本的发展模式，改变了一些基本的东西，甚至我可以用一个夸张的说法，那些怪物从某种意义上说，改变了或是削弱了人类固有的原罪。按照娜吉斯的说法，人性的进步与物质文明的进步应该步调一致，而现在看来，被这股外力改变的人类，他们的人性的确与过去已经大相径庭了。人类的轴心时代出现了一批最伟大的圣人，但是绝大部分的人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到了后来的欧洲的文艺复兴，虽然各行各业都出现了最顶尖的大师，但也只是部分地带动了人类的进步，而眼前，不是少数人，而是几乎所有人，这股外力的传导，利用的就是平行宇宙之间的量子纠缠原理。但我仍旧觉得人应该有自由意志，不应该被某种外力控制，可我和普拉萨德所看见的那一切的确太过震撼，所以娜吉斯才会不屑于去控制我们，而是放了我们。”
“你这是在吊我们的胃口吗？”李耀杰不耐烦地说道，“既然说了个开头，怎么也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恒河的水已经不再那么混浊了，有些地方甚至变得很清澈，你们可能想象不到，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每个人都似乎在竭力开发灵性，从而获得天启，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贡献，比如他们能用梵乐让人进入一种迷幻状态，有些印度人能在这样的音乐中研究分形几何、矩阵，甚至是离散数学。整个贫民窟也都井井有条，非常干净整洁，你们简直难以相信。”普拉萨德说道，“和我小时候对印度的印象已经完全不同了，我们不仅去了印度，还去了英国、中国、中东等国家和地区，整个中东已经没有任何战争了，人们将一些废墟重新建造成一座座智慧宫，每一个有天赋的人都在里面做学问。中国也是一样，中国在地下建立了广泛的输水管道，不少人去了西部，人口分散了开来，各个城市的广场几乎都成了讨论学术的地方，那里的人将一座座高楼都建成了空中花园。总之我们去过的地方，几乎都改天换地了。”
江天佐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你们知道这个世界的运行机理说到底是混沌理论，一种包含了所有科学规律的理论。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但会有非常类似的，如果从哲学上来说，这就有点儿像尼采说的‘永劫回归’。不过这与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都无关，所以你们就不要再多问了。”
“什么意思？”
几个人听江天佐说了这么一段有些乱七八糟的话，都不明所以。李耀杰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就这个？说了半天就跟没说一样。”
“没有，她带我们去了一趟瓦拉纳西，让我们看了一眼那里的恒河。”莉迪亚说道。
江天佐一脸轻松地笑道：“和你们开开玩笑，现在局势这么艰难，不要再总是苦着一张脸了。”
“你们没有被他们跟踪吧？”江天佐问道。
肖恩依旧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江天佐，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再解读出一些别的东西，可是江天佐的样子丝毫没有半点儿伪装的痕迹，看了一会儿，他也就没有再去注意什么了。
“娜吉斯是印度加尔各答贫民窟里的一个‘狼蛛’，是个女监督者。”普拉萨德说道，“她希望我们能加入他们，但我们没有答应。她原本想要威胁我们，但后来又用了几天的时间，带我们去了一些地方，然后才放我们回来。”
“一会儿你们就回拉普达一趟，看看那里的情况。”江天佐说道。
莉迪亚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如果那个娜吉斯不肯放我们，我们也根本回不来，毕竟周围都是他们的人。”
莉迪亚叹了口气，说道：“我就不回去了，我想留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放回来的？”
江天佐点点头，又转头看着普拉萨德，问道：“你呢？需要休息吗？”
莉迪亚看了一眼陈羽，说道：“是被放回来的。”
“不用，我也想回去看看。”
“等等！”陈羽说道，“我想先知道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那好，不过你们记住，千万不要告诉那边关于这里的事情，X1宇宙到现在为止还不能公开，知道吗？”
“分享一下你们的田野报告吧。”江天佐说道。
“那他们问起来的话要怎么说？”李耀杰问道。
午饭过后，他们几个人来到会议室，每个人都期待着莉迪亚和普拉萨德讲述一下他们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两个人从外表上看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们就说你们从EIPU10逃出来后，兜了个大圈子才甩掉了敌人。”江天佐说道，“总之千万不能和他们说X1宇宙的情况。”
中午时分，莉迪亚和普拉萨德就回来了，就连江天佐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们回来得这么顺利。可不知为何，他们总觉得两个人这一趟回来得太早，即便不说是什么人类学的田野报告，就算是一般的观察，这个时间也太短了一点儿，恐怕一切并非如眼前所看见的那般顺利。
“你是在怕什么吗？”肖恩终于开口问道。
单一的逻辑总是清晰的，可世界上的逻辑交缠在一起，就让人难以理清。面对这个世界，陈羽发现人类对于自然界的分类，从马尔克斯所说的世界上很多事物还没有名字，提到的时候尚需用手指指点点，到“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到后来物归其类，再到今天进入了微观的量子世界。即便人类将自然界如此细分，但其中的逻辑依旧是混沌的，而且事物彼此之间无法隔绝，如《构造论》中的提出的构造和重叠的原理一样。即便是面对陈苗苗，陈羽都觉得自己的感情不时会陷入混乱，因为这个陈苗苗绝对不是他的女儿，但是平行宇宙之间的量子纠缠，让他难以撇清这层关系。而对陈苗苗来说，眼前的自己就是她的父亲，她在用一种最简单直观的方法判断事物，这反而让陈羽难以应对。陈羽跳出了自己的体系，对比陈苗苗，他知道自己是属于要将千万条逻辑线理清楚的人，而陈苗苗则代表一种混沌一体的直觉，这简直就是二律背反。
江天佐愣了一下，停顿了几秒钟，说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第二天早晨，阴云密布，陈羽独自一人站在孤岛上，冷风迎面而来。他心里一直在想着江天佐昨天晚上对他说过的话，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他总觉得背后有某些让人难以接受的真相呼之欲出。陈羽知道，即使江天佐一直都在备战，但他也并没有完全肯定自己的行为。
艾琳娜这时站了起来，厉声问道：“我现在想问问你们，刚才莉迪亚和普拉萨德说的关于人类的改变，有没有让你们心里产生动摇，想要就此妥协？请你们实话实说！”
“好。”
陈羽拉了她的手一下，低声说道：“你别激动，先坐下来。”
“我建议最好等莉迪亚和普拉萨德两个人回来，他们的人类学报告应该也调查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可以拿来一起讨论。”江天佐说道，“等我稍后联系他们，让他们回来。”
艾琳娜没有理睬陈羽，她很严肃地扫视着每一个人，包括江天佐在内。
“这边能直接把我们送到拉普达飞船上吗？”陈羽问道。
江天佐反问道：“那你呢？”
“把肖恩、李耀杰都带上，毕竟你们都是从那边过来的。”江天佐说道。
艾琳娜皱着眉头痛苦地说道：“我承认，有一瞬间我动摇了。人性与物质一同进步，我也认为或许是有些道理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能接受人类被一群透明的怪物控制，最起码我认为人应该有自由意志，而不是一切靠一种外力来控制，我现在说这些可能为时过早，但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艾琳娜也会和我一起回去。”
陈羽叹了口气，说道：“等我们查出这些怪物的来历和目的，再讨论这个问题也不迟。”
“一个经不起矛盾的真理，又怎么站得住脚？”江天佐说道，“我应该提出一种观点，然后用另一种观点来反驳，无论是科学还是哲学，尤其是分析哲学，都要有这样一种精神，所以你就回去一趟吧。”
艾琳娜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无论这些怪物来自何方，无论他们出于怎样的目的，人类都不应该被控制，这不是什么科学问题，而是一个关于人的问题。”
陈羽点点头，说道：“但你不怕矛盾吗？”
肖恩也站了起来，看着艾琳娜，郑重地说道：“你说的也是我所想的，的确，这不是科学逻辑，也不是什么未来学、生态学，而是人本身的问题。就算我们有着极为丰富的研究成果，但如果连我们自身的问题都搞不清楚，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艾琳娜，你说得对，这和那些外星人的来历以及目的都毫不相干！”
“所以当我看见我刚才和你说的这番话的时候，我就开始反思我对你说的话，或许我也不一定就是对的。”江天佐说道，“所以后来我又觉得你或许应该回去一趟。”
艾琳娜和肖恩的这番话，对在场的每个人来说都如醍醐灌顶，这是人本身的问题，可是他们却都给不出答案。江天佐这时站了起来，说道：“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过你们还是得回一趟拉普达，或许多获得一些线索，就能多接近一些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这是一个能让自己更加理智客观的好方法，我有时候也会用。”陈羽说道。
艾琳娜依旧眉头紧锁，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略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陈羽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个问题或许是一切问题的根本，但他只能先放在心里，江天佐或许说得对，他们调查得越多，就越接近问题的答案。
江天佐说道：“说实话，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情根本不是简单的二元对立，有些是悖论，有些属于二律背反，还有些是多种原因纠缠在一起，很难理清。我觉得人应该经常从自己原有的体系里跳出来，就好像刚才当我劝你不要回去的时候，我就已经跳出来了，我能看见我在对你说这些话，我也能听见我对你说的话，你能理解吗？”
下午，除了莉迪亚，他们几个人都登上了“上帝的办公室”，乘坐里面的小型飞船，定点回到了EIPU7的拉普达。在这段时间里，江天佐让人利用反物质产生的能量，让“上帝的办公室”又恢复了能量。
“你又同意让我回去了？你不怕我也临阵倒戈吗？”陈羽笑着问道。
当他们回到拉普达的时候，那里的江天佐安排了一次会议，除了EIPU1的陈羽利用视频来参加会议，所有人都到场了，包括陈哲教授。
江天佐笑了笑，他又想了想，转而说道：“也对，回去一趟也好，最起码把这场战争的目的搞清楚，毕竟你们都不是那些没头没脑就往前冲的小卒子。”
“你们是怎么回来的？莉迪亚人呢？”江天佐首先问道，“这么长时间，你们在那里调查出什么情报了？”
“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更得去看一看了。”陈羽说道，“如果有一些事情能让人思想动摇，那么这些事情一定是有价值的，而且我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简单来说，我们差一点儿就被他们抓住了，他们能制造快子空间，或者说是一个微型的快子宇宙，把我们困在了里面，我们为了逃出去，只能耗散所有的能量。可等我们逃出去后，就被他们抓住了，而且也没有多余的能量反抗，最后是陈羽想出了办法，用仅剩的一点儿能量制造了一个假虫洞，然后我们假装逃跑，其实是隐形了起来，骗过了他们，他们打通虫洞去各个宇宙找我们，我们就借着他们打通的一个虫洞才逃离了EIPU10。”李耀杰说道。
“我的确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江天佐说道，“但我是属于很积极地要准备作战的那一类人，我只怕他们会动摇。”
“难怪，难怪之前我们发现那些怪物派飞船来到了这里。”江天佐说道，“原来是这样，之后你们就一直躲了起来，等到恢复了一些能量，才又返回？”
“思想？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陈羽问道。
“大致就是这样。”李耀杰说道，“说说你们吧，你们有什么进展吗？”
“要知道，思想的一致性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他们的思想受到某种影响，那么你觉得他们还会积极配合我们吗？如果你回去了，你的思想也受到了影响，那又该如何？”江天佐说道。
江天佐抿了抿唇，指了一下王腾和电脑屏幕里的陈羽，说道：“这两位可是找到了非常重要的线索。”
陈羽听了，有些不解，问道：“这怎么可能呢？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人类，敌人都是那些怪物，这有什么好临阵倒戈的？”
王腾说道：“简单来说，如果以那些怪物的角度来看，我们就是棋盘上的小卒子。”
“因为这场战争很可能得靠我们来打，他们或许会临阵倒戈。”江天佐说道。
“什么意思？”陈羽问道。
“那是为什么？”
“首先得说说你们逃跑的事情，因为你们从EIPU10逃脱，所以那些怪物才会派飞船前往各个宇宙抓捕你们，也因此我们打落了来到这里的飞船，抓住了四个怪物。”陈教授说道，“我们让陈羽和王腾两个人进入这四个怪物连通的意识界中，在里面找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江天佐笑了起来，说道：“这倒不是，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他们的，他们毕竟人数不是很多，这样一种侥幸心理和惰性，对他们来说要想克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在这四个怪物的意识中看见，在猎户座的某颗行星上正有外星势力前往地球，虽然还有很远的一段路，但那群外星生物很显然来者不善。而我们所看见的这些怪物，实际上很可能来自地心，是一种地心高智能生物，他们预知了这个情况，于是利用人类大力发展科技，作为对付那群外星生物的第一道防线。”王腾说道。
“为什么？难道你是怕他们知道还有这里在做战前准备后，他们就会松懈吗？”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让全人类都仿佛进入了一种全民文艺复兴的时代！”艾琳娜有些激动地说道，“难道是这些怪物自己无法对付那些外星生物？还有，为什么这些怪物只出现在EIPU10，难道其他平行宇宙里没有他们吗？那群从猎户座而来的外星生物，是只在一个宇宙中准备对地球发动袭击，还是每个宇宙都是如此？”
“照理来说，这是完全可以的，但是你要知道，如果希望人类能打赢这场仗，或许需要我们对拉普达那边保密，让他们不知道我们这里。”江天佐说道。
“是每个宇宙。”视频中的陈羽说道，“我在那些怪物的意识中发现一件更加古怪的事情，虽然按照王腾的描述，那些外星生物并不是透明的，但是我进入数字世界后发现，那群来自猎户座的外星生物与王腾所说的EIPU10中的地心生物是同一个物种，只不过可能是在不同的环境中发生了变异，但本质上还属于同一个物种。”
陈羽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个我就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刚才和你说的，你怎么看？最好明天我就回一趟拉普达。”
几个人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眼前他们面对的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复杂局面。他们需要好好地理清思路，才能应对下面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也希望没事，”江天佐说道，“我昨天去了南极，今天就从南极赶了回来，可能有点儿感冒了。”
“那你们知道那些外星生物大概还要多久才能抵达地球？”
“你没事吧？”
“如果他们刚刚从猎户座出发，就这么直接冲着地球而来的话，那会需要很久很久，但他们在宇宙中打通了虫洞，我在数字世界里测算了一下，他们抵达太阳系大约需要半年的时间。”视频中陈羽说道，“我们必须在半年之内做好一切准备。你们到现在还没说，莉迪亚在哪儿？”
江天佐听了，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吸了吸鼻子，显然他有些不舒服。
“你别着急，莉迪亚没事，只是没来参加这次会议而已。现在问题来了，如果按照陈羽你说的，这个来自猎户座某个行星上的外星生物与地球上的那些透明的地心怪物是同一个物种，那他们控制人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肖恩说道，“因为按照莉迪亚和普拉萨德此前做的调查，人类仿佛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难道说地心怪物要利用人类来对付与它们本属同一物种的外星生物？”
陈羽说道：“我想回一趟拉普达，把这边的情况和他们说一下。”
“按照逻辑来推论，有这么两种可能：第一，就如同你刚才说的，人类被地心怪物利用，来对付那些外星生物；第二，也有可能是外星生物想要利用人类创造一个新世界，然后方便他们直接移民，或者说是殖民。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那些EIPU10里的怪物是外星生物预先安排好的，是他们的一个先锋队。在控制住人类后，再让他们整个种群从外星移民到地球上。”会议室里的陈羽说道，“总之，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上帝使者这样的屁话。”
“听说你找我？”
艾琳娜说道：“面对这两种可能，我们的应对方法也不能只有一种。”
江天佐走了进来，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可能是刚从南极回来，身体还没有适应过来。
“没错。从逻辑上看，陈羽的推论是对的，无非就是这两种情况。如果是第一种，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借助那些地心怪物的力量对抗外星势力，然后再转而对付那些地心怪物。”肖恩说道，“因为那些怪物住在地心，如果有外星高智能生物入侵地球，那么就算没有那些地心怪物，住在地表的人类仍然是地球的第一层防线。”
“进来。”
“那如果是第二种呢？”李耀杰问道。
晚上，陈羽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时，有人在外面敲门。
“那就麻烦了，因为这牵涉到这两拨怪物会里应外合，人类那时会被两面夹击。”肖恩说道，“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在我看来大过第一种。他们控制人类，很显然是要奴役人类，把人类作为被殖民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必须要在宇宙里拦截他们，不能让他们登陆地球。可这样一来会更麻烦，因为那些怪物即便是利用人类、控制人类、开发人类的潜能，但也绝对不可能让人类创造出能超越他们的科技文明，他们一定会对人类的潜能开发有所限制，以使他们自己能对人类一直保有一种绝对优势，让人类无法反抗。”
“好的，没问题。”
“先等一下。”会议室里的陈羽转头望着屏幕里的陈羽，问道，“你和王腾两个人调查的结果能不能确定？”
陈羽说道：“如果你见到江天佐，麻烦告诉他，我在找他。”
“能。”屏幕里的陈羽说道，“因为数字是最本质也是最真实的东西，这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即便那些怪物能在意识界中制造假象，而这些也都不过是表面而已，我对我所看到的‘事实’确定无疑。”
克莱说道：“所有的定律都在等着我们去打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腾也说道：“没错。不过有一个细节，我之前没和你们说过，在那些怪物的意识界中，那个外星是非常清晰的，宇宙中的那些飞船的样子也很清晰，但是地球上的一切却都好像是简笔画一样，也就是说，他们对地球上的景物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所以，就算他们来自地心，其根源也极有可能是从外星来的，他们来到EIPU10后，藏在地心深处，发展他们的科技来控制人类。”
陈羽点点头，说道：“看来能量守恒定律也要被我们打破了。”
“对，刚才陈羽也说了，他们的数字差不多。”艾琳娜说道，“就是这点现在很麻烦，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对，主要就在于坍塌和隔绝。对于隔绝，我们目前掌握得很少，但已经有了一些理论，现在我们还无法具体给出定性，我们称之为‘基础力’或者‘第一作用力’。如果能隔绝，那么就能取消一个物体的存在。”克莱说道，“但这股力是我们目前已知的最隐蔽、最深层的一种作用力，是第一作用力形成的‘构造场’，我们得通过希格斯粒子才能介入。但我们的介入目前来看还不稳定，如果可以稳定操作的话，那么我们就能掌握‘第一作用力’，从而控制‘构造场’。”
“陈教授，这些怪物属于碳基生物吗？”
“我刚才看你好像能用一种能量把罩子里的金属顶端给熔化掉一部分。”陈羽说道。
“不，是硅基生物。”陈教授说道。
克莱回过头，又看了一眼玻璃罩里的仪器，说道：“这本《构造论》也帮了我们很多，对于层级构造以及重叠原理。”
“这就很奇怪了，虽然硅基生物在理论上是完全有可能存在的，硅与碳属于同一族，但是这些怪物的形体却和人类相似，我很难相信在距离地球那么遥远的猎户座的某一颗行星上，演化出的硅基生物的体型会和人类这么相似。即便是在地球上，河马与鲸鱼是近亲，却因为环境的差别而导致两者在体态上大相径庭。”会议室里的陈羽说道。
陈羽笑了笑，说道：“那可不一定。”
“但在生物的进化中，也会出现体态相似，但类别却差得很远的两种物种，这个也是有的。”陈教授说道，“达尔文在《物种起源》里就已经提到了这种现象，我想即便超出地球的范围，在宇宙中也很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布局。”克莱说道，“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提供了这些重要的资料，否则我们现在可能还没什么进展。”
陈羽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沉思。
“南极？他去南极做什么？”
艾琳娜说道：“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果这些外星生物对人类的图谋是陈羽刚才所推论的第二种情况，我们该如何应对？”
“你是说史密斯·里夫斯？他可能下午回来，他去了南极。”克莱说道。
“你们刚才认为那些怪物一定会控制我们的科技发展，我看未必，别忘了潜行者。”李耀杰说道，“而且当我们被困在EIPU10的时候，那些怪物完全可以杀了我们，但他们没有，很显然他们对‘上帝的办公室’很感兴趣。除此之外，潜行者当时研究的赫尔墨斯振动原理，就可以对付那些硅基生物，只不过当时的潜行者也只能克制，不能彻底击溃他们。好在陈羽进入了那段历史，将科学原理记了下来，我们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这样就能对付那些从外星来的硅基生物了。”
陈羽说道：“江天佐什么时候回来？”
“没错，但他们的科技总体是高于人类的，我们还得想出一套战略，才能对付他们。”江天佐说道。
“你好！”陈羽主动伸出手，微笑地看着这个曾经见过的拉尔夫·克莱。拉尔夫·克莱起初愣了一下，接着也礼貌地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手。
“如果他们里应外合想要殖民地球，有这么几种解决方法：第一，在远离大气层的外太空拦截，可以用氢弹。我们目前能测算出氢弹的辐射面积，我们可以利用无人宇宙飞船运载核武器，在他们进入地球之前拦截他们，让他们在外太空就粉身碎骨，但这个距离必须保证氢弹的爆炸不会对大气层有影响。同时毁掉EIPU10和EIPU7，同样是利用核武器，直接将这两个地球毁掉，这样就同时解决了那些透明怪物和被控制的人类。这种方法虽最为残酷，但或许也是最直接有效的。第二，出于人道主义，我们或许不会毁掉EIPU7，那么我们无论去哪里，周围的人类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并且还有那些怪物随时会对我们发动致命进攻。因此，我们只能带着一小部分的人类逃离地球。第三，那就是我们从此妥协，甘愿被他们殖民、被他们控制。”屏幕里的陈羽说道。
陈羽吃了一惊，这才想起来在“上帝的办公室”里，自己的意志曾经进过那段历史，模糊中见过拉尔夫·克莱。但是这个拉尔夫·克莱是X1的人，或许各个宇宙中的拉尔夫·克莱都应该对赫尔墨斯振动原理有一定的研究。
“哼！你的这三种办法一个比一个糟糕。”王腾说道。
“拉尔夫·克莱。”
“那你的意思就是第一个办法相对来说是最好的？如果你们选择第一种方法，我也没什么意见。”屏幕里的陈羽说道，“但毁掉两个地球，加上毁掉一个地球上的所有人类以及其他所有生物，这么不人道的做法，恐怕你们也不会都赞同。”
陈羽抬起头，看着这个英国人，礼貌地说道：“我之前在这里并没有见过你，请问你是？”
陈教授严肃地看着屏幕里的陈羽，说道：“是的，我第一个就不赞同，我们是为了拯救人类，而不是毁灭人类。”
“你就是陈羽？”这个英国人回过头用英语问了一句。
“但下棋总有丢卒保车的时候。”屏幕里的陈羽说道。
这个英国人是个中年人，有一种老派英国人的气质，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陈羽一眼。陈羽有些好奇，就走到了这个英国人面前，看到他正在调试一台仪器。在一个大的圆形玻璃罩子里有两个金属柱状物，两个端点之间隔着大约三十厘米，其中有一股振动波在传递，虽然振动波是无形的，但能看见两个金属柱状物顶端出现了一种类似于熔化的状态，原本尖锐的顶端不知不觉变成了钝角。
“人命是不能用数字去计算的。”
这里的科学家几乎都认识陈羽，因此见陈羽来到这里，也都并不惊讶。只是有一个英国人，陈羽和他是第一次见面，陈羽看见他第一眼时，也觉得有些眼生，但是又好像在哪儿见过。
“但人本身也是数字，万物皆数。”
第二天，陈羽没有去找陈苗苗，因为这种错乱的感觉让他一时半会儿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只能去看一些非常明确的东西，于是他来到了实验室，去看那些科学家的研发。
陈教授有些气愤地瞪着屏幕里的陈羽。
艾琳娜点点头。
这时，会议室里的陈羽说道：“其实这三个方法可以合并一下，首先，我们利用核武器去拦截那些即将入侵地球的外星生物。同时，我们可以找出一部分人类中的天才，让他们逃离地球，在太空中发展新科技。然后我们这里，尤其是以陈教授为主，继续研究对付那些怪物以及他们设置的网络的方法，从而最终解救人类。”
“明天或是后天吧。”
所有人听了，都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方法，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也许是最好的方法了。
“我听说是的。”艾琳娜说道，“我觉得我们接下来得抽时间回拉普达一趟，去了解一下那里的情况。”
“这些都是技术上的问题，即便我们解决了这些怪物，但还是有一些最本质的问题，就是我们前面说的，人的问题。我们做了一些粗略的调查，人类在这些怪物的控制下，的确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文明状态，这种状态虽然是由外力产生的，但对于人类来说，也可以算是一个机会。一旦解除了网络，人类会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又退回到过去的那种混乱状态中？而且有可能会变本加厉。”普拉萨德说道，“这是如何善后的问题，我们得提前做好一个方案。”
“江天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他是在布局吗？”陈羽问道。
“历史的规律很清楚，每当一个非常先进的文明到达巅峰后，就会由盛转衰，而且当这个文明彻底崩溃后，人类会进入一个非常黑暗的时期，在这个时期里，人类的方方面面都会出现大幅度倒退。汉帝国之后是这样，唐朝天宝之后的安史之乱、罗马帝国的五贤帝时期之后也是这样，资本主义发展到后来也连续产生了两次世界大战。这一次人类全面进步，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但我大致能料想到，一旦这股外力撤除，人类极有可能会陷入全面崩溃的状态，很可能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后会像爱因斯坦说的，人类开始用石头和棍子互相争斗。”艾琳娜说道，“看来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我们不能接受控制，但这个控制的时间越长，崩溃的面积也会越大，力度也会越强，到时候即便那些外星势力被我们全面瓦解，我们也极有可能会紧接着迎来整个人类文明的全面瓦解。”
“你不必想这么多，而且她这么小，一定不会参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所以你就放心吧。”艾琳娜说道。
“至于吗？你们是不是有点儿想得太多了？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吧！”王腾笑道。
陈羽点点头，说道：“明天我去问问江天佐。”
“不，这是个问题，而且极有可能会发生。”会议室里的陈羽说道，“回到刚才艾琳娜所说的，这是个人的问题。我们这么来说吧，即便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些外星生物，人类本身的问题的确在于人性与物质发展的极度不平衡，因此才会导致人与自然环境的不平衡，人与人的不平衡。反过来说，这些外星人的确给我们上了一课，人性与物质的平衡，或许才是文明发展最好的方式。如果这股外力被撤销，那么人类总体的人性发展水平，能不能维持在那股外力控制时所到达的程度？如果不能，我们就必须得反思自身，人类该如何存在？或者再简单地说，如果这股外力被撤销，人类文明并没有因此陷入全面崩溃，那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可是谁能保证？”
艾琳娜冷笑了一声，说道：“其实你应该能猜到，这对母女不是来自EIPU1，就是来自EIPU5。”
“或许刚才陈羽说的第二种方案是最好的方案，带着少数的人类精英彻底逃离地球，逃离这个堪忍世界。”普拉萨德说道。
“这两者本身就有关系，难道我非要不顾科学，说一堆逻辑混乱的文艺腔，这才叫有感情吗？”陈羽说道，“你们德国人应该喜欢这样的严谨。”
“你这个印度教徒也说出了佛教的术语，有意思！你说的这是小乘，我们现在还面临一个选择，就是对于大部分的人类，我们选择小乘还是大乘？”李耀杰说道。
“你太理性了，连感情都试图用科学去分析。”
“佛学我不懂，但我绝不会对所有人类不管不顾，绝不会抛弃他们。”艾琳娜说道。
“没错，我觉得这其中还是有量子纠缠的原理在作怪。”陈羽说道。
“我们在保护一个物种的时候，不会太在意个体，当我们了解了一个物种的生存状态时，我们保护这个物种的方法可能就是划出一块适宜这个物种生长的环境，然后把一定数量的物种投放到这片环境中加以保护。我们带着一部分人逃离地球，寻找新的适合人类的聚集地，这也是在保护人类，只要人类这个物种的基因存在，人类就会存在，至于是地球上的人类，还是某个其他行星上的人类，这并不重要。”肖恩说道。
“但你还是感觉到自己对那个赵璐，可能是你从没有见过的赵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是吗？”
“你把人当作了牲畜？你刚才还认同我的观点呢！”艾琳娜瞪大了眼睛，看着肖恩，她有些吃惊，又有些愤怒。
在黑暗中，她只听见陈羽说道：“那个赵璐很显然不是我老婆，我老婆已经被‘虫草菌’感染了，而且后来也被我们被迫杀死了。那个赵璐要是爱上那个王腾，我也管不着。”
“不，我把人当人看。”肖恩说道，“但人也只是一个物种而已，你跳不出人的层面，当然会觉得我的话很刺耳，但如果你能跳出人这个层面，你就知道人只是一个物种。我们并非每一个观点都那么一致。”
艾琳娜笑了起来，说道：“你担心什么呢，你怕他们会相爱吗？”
“按照你们德国的尼采的说法，超人相对于人，按中国老子的说法就是‘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李耀杰说道，“何况地球上的人类也未必会灭绝，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来救这些人。”
陈羽坐起身来，显得有些焦躁，听到这件事后，更是心乱如麻，他说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王腾叔叔？”
艾琳娜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从理性上来说是这样，我们之间也没有必要争吵，只不过我们有资格做这个‘超人’或者说是‘圣人’吗？”
“她妈妈也是为了等你去找她，谁知道呢，阴差阳错的。”艾琳娜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了，你没听她说吗，有个王腾叔叔在陪着她妈妈。”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如果我们能解决眼前所有的难题，我们自然就有资格，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也注定会灭亡，也就不存在有没有资格的问题了。而且我们对整个人类做的事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解决那些怪物后，即便会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也和我们再无关系。”屏幕里的陈羽说道。
“我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但她妈妈并没有跟来，这让我很担心，无论是哪里的，我都会担心。”陈羽说道。
这时，会议室里的陈羽问道：“陈教授，你们现在的研究怎么样了？”
在黑暗中，艾琳娜款款走来，坐在陈羽的床边，说道：“我知道你看见她了。”
“可以说已经到达金字塔的顶端，就差最后一块砖了。”陈教授说道。
“你怎么还不去睡？”陈羽问道。
“你能不能把你们已经研究的成果给我？”
江天佐已经将战略大致部署好了，但他此刻却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些。艾琳娜这时走了进来，她知道陈羽这会儿还没有睡。
陈教授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你也想研究吗？就怕你可能看不懂。”
一天晚上，陈羽躺在卧室里，透过一尺见方的玻璃窗口，看着外面夜幕之下的海洋。海洋里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在黑暗中星光璀璨，有很多会发光的海洋生物在夜间异常活跃，它们或者是鱼，或者是虾，或者是某种软体动物。总之他根本不想去分辨那些究竟是什么海洋生物，只是看着那些忽闪忽闪的光在海底来回游动，比起林中的萤火虫，更具一种奇幻色彩。
“没事，这个世界上总有能读懂这些天书的人。”陈羽说道，“集思广益，或许会有更好的思路。”
这里的科学家团队已经开始通过陈羽写出来的公式进行全面研发，但是他们也只能到达中层而已，即之前潜行者研究的那个层面，难以超越。
“那好，一会儿我把文件传给你。”陈教授说道。
X1，海底。
大致的计划已经拟定好了，陈教授将他们最新的研究成果整理在一起，传到了陈羽的手机里。在离开之前，陈羽原本想将X1宇宙的事情以及莉迪亚的情况说出来，但还是觉得不说为好，最后就告诉这里的人，他们将回到“上帝的办公室”，继续去调查那些怪物。陈羽也没有告诉EIPU1的陈羽关于陈苗苗的事情，在这里住了几天，他很多次都想说出来，但最后都没有说出来。另外，也因为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局势，他生怕再节外生枝，所以只能先忍着，只希望这件事结束后，无论是哪个宇宙中的赵璐和陈苗苗都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