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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恋之夜的大突破

“你喜欢旅游吗?”张潮涌问她。

崔雁南不知道这句充满了双关意味的话是指在商场,还是在野外。

“嗯,喜欢。不过现在大部分旅游区都是自然景观很好人文景观很差。我喜欢非著名景区、人迹罕至的地方。”崔雁南回答。

“我喜欢丛林狩猎。”张潮涌说。

张潮涌认同地点点头:“我也希望去远足。”

崔雁南看到张潮涌桌上有个黑木雕的大象,很有泰国风情,不禁摸了一下,滑润的手感很舒服,问道:“你喜欢旅游?”

他从气势慑人的椅子上起身,坐到了休闲的沙发上。他很高大,走过身边时,她却没有压迫感,这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距离感似乎一下子就没有了。

因为太过用心地做了采访前的功课,她就像窥到了他的隐私,一个和前妻离异不久的男人又要面临二次婚姻的失败,崔雁南不由得对他有些同情。

这个小小的沙发茶座是张潮涌办公室唯一的温馨所在,使得整个办公室不再那么刻板。否则老板太像关在笼子里的高级动物,珍贵但让人敬而远之。

做老板首要的素质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吧。他会有朋友吗?办公室哲学上似乎说过:别和领导交朋友。崔雁南这样想着。

崔雁南开始进入状态,努力做功课的效果显示出来了。她的发问触及了意风公司的软肋,直接又尖锐。

那面书柜似乎对张潮涌有种压迫感。

崔雁南问:“意风已经越来越不像一个服装企业了,我看了财务报表,你们的主营收入基本来自于房地产公司和股权投资?”

崔雁南看了看张潮涌的办公室。老板的办公室都毫无创意可言,像标配一样至少有两个特点鲜明的标识:深深的黑色高背座椅,背后沉甸甸压抑的书柜。崔雁南见识过一位企业家的办公室书柜,几乎要把经、史、子、集等国学著作全部都装进去,估计读完这些成不了钱钟书季羡林也能力超于丹。

张潮涌答:“是的,我们现在是一辆三轮驱动的马车。”

“张总,《财经周刊》的记者来了。”李佳打过招呼后退出去了。

“现在股市低迷,我看了一下你们重点投资的几只股票,跌得很厉害。”

李佳带崔雁南来到张潮涌的办公室。见到老板的那一刻,崔雁南觉得李佳的笑容似乎充满了妩媚。

“暂时如此。我们看中的是价值投资。”

没办法,公关部原则上是个服务媒体的部门,但实际作用更像“防火墙”,敏感的采访一般都被屏蔽掉了。

“国企既能拿到有价值的地块,也能得到银行的贷款,而你们民企似乎像‘二等公民’?地块竞争上总是失手?”

直接越过公关部约了老板的专访,这是隔着锅台上炕。

“靠自己生存能力会更强。”

张潮涌的公关总监李佳首先接待了崔雁南。这个打扮很白领的女人对崔雁南不冷不热,脸上的微笑是职业性的。崔雁南能感觉到她骨子里的不满。

……

专访的地点选在了张潮涌的办公室。

“你们是不是找到了第四个轮子,一个新的淘金领域——IT业,据说要和辉腾公司合作一起开发网游是吗?”

许多企业的面目和内涵已相去越来越远。就像有些奶粉企业,与奶牛无关;有些鞋企,全靠代工,自己一双鞋子都不生产;有些企业用广告轰炸视觉强调营养健康卖的却是垃圾食品……

张潮涌迟疑了一下,看着崔雁南的眼睛说:“是的。能否等我们最终签协议的时候再报?”

人人都需要穿衣服,纺织业却成了夕阳产业。意风的转型势在必行。意风的转型期正逢张潮涌和朱玫相识。朱玫,这个华尔街游回来的“海龟”,见到张潮涌后就火速下嫁给他,在她的操持下,意风的房地产业风生水起,成为其第二个主业,意风的资金大量进入股市。它正在逐步剥离掉制造业的标签,穿上了房地产公司或者投资公司的马甲。

崔雁南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算最早得知确切消息的,记者的天职就是把第一手的素材尽快公之于众。

意风的主业是服装,朱玫刻意给意风起了个英文名字叫SONOWO,用一句广告词说就是要“彰显国际品质”。崔雁南总觉得这名字像“你搜不到我”。在中国商场男装区,大部分都是标榜意法出身,实际看不出来历,价格高得离谱,真假难辨的洋品牌。一小撮本土品牌为了抵御“外强”,都化身为豺狼虎豹型的——“七匹狼”、“虎都”、“劲霸”……这到底代表了中国男人的威猛呢,还是不自信?

采访似乎陷入了停顿。这像电视直播冷场一样让崔雁南尴尬。

记者和股民一样,要想有所收获就要不懈地做“功课”。崔雁南先行研习了几万字意风公司的纸上素材,包括张潮涌和朱玫的情史。记者进入状态那是相当快,专家研究了好几年的课题,记者研习几个小时就能和他们一样纸上谈兵了。

房间里就两个人,崔雁南觉得很局促,她欲言又止,抬头遇见张潮涌鼓励的微笑,似乎刚才的提问一点都没让他尴尬。

朱玫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光依然很亲切:“你还想问什么?”

张潮涌迟疑了一下说:“如果我有时间的话或许可以。”

这目光鼓舞了她的勇敢,崔雁南鲁莽地脱口而出:“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

崔雁南再接再厉说:“我想和你约个专访。谈谈意风公司目前的一些发展。”

只有这个问题让崔雁南看到张潮涌诧异和局促的神态,她知道这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张潮涌对崔雁南笑笑:“谢谢你的获奖感言让大家很开心!”

他黯然道:“没有。我们只是有了点隔阂。”继而敏感地问她,“这个也是你的报道范畴吗?”

因为这个环节,崔雁南和张潮涌在接下来交换名片的时候少了一层隔阂。“谢谢你的手让我得奖!”崔雁南对张潮涌说。

崔雁南说:“是。也有我自己的好奇。为什么?你们就像神仙眷侣。”

晚宴在一片开心的气氛中散场了。

张潮涌说:“我们也有过美好时光。”

在一片笑声中,崔雁南大面积收获回头率走回座位。林大同俏皮地冲她扬了一下眉毛,崔雁南用微笑呼应了一下这个刚刚结识的小伙子。

崔雁南很沮丧。报纸和网络比周刊的反应速度快多了,崔雁南还在犹豫是否要考虑张潮涌的请求搁置新闻,很多日报和网站关于辉腾和意风合作开发网游的消息已风生水起。照周刊的反应速度,她怀疑有一天自己的刊物会被逼成年鉴。

“祝辉腾公司基业长青!最后我要引用叶健先生刚才的话作为结尾,他是这样讲的——‘我讲完了,谢谢各位!’”

主编已经在催促崔雁南怎么采访的东西还没写出来,意风集团分拆是不是确有其事?他说新闻就像海参,攥在手里就会烂掉。崔雁南在催逼下只好着手“炮制海参”。

崔雁南说:“当然要。这是我第一次中大奖,要感谢辉腾公司,感谢张潮涌先生。”崔雁南望向旁边的张潮涌,发现他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把目光挪开了。

报道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大致意思是:主业增长乏力+股市低迷+严厉的地产调控,遭遇十面埋伏的意风要突围寻找利润新大陆。然而网游这个和其他业务毫无瓜葛的领域,能够成为意风的新利润点吗?张潮涌和朱玫又能否驾驭得了一个新经济领域?……

主持人问:“要不要来个‘感谢CCTV感谢MTV式’的得奖感言?”

报道充满了质疑。崔雁南知道,李佳看完这篇报道一定很生气,最刺激公关的就是负面报道了。

观众被这一唱一和的说辞逗得兴致盎然。

正想着,李佳就给崔雁南打电话了,语气神秘得做作:“亲,我们有一项重大的事项要发布,希望你能来参加。具体的不便提前透露,但一定是重磅新闻哦!”

崔雁南突然意识到这是在一个娱人娱己的场合,需要掩饰黯然的心情,于是调皮地对着主持人说:“你过奖了,我这个人很谦虚的,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可比性。我比她高比她苗条!”

崔雁南不识趣、不配合对方语气地问道:“是辉腾和意风合作开发网游的发布会吗?”

主持人看着崔雁南调侃:“喔!我发现你很有小S的风范哦!”

崔雁南的直白让李佳很不快:“你来不来嘛?”

台下被这诚恳又幽默的回答逗笑了。

崔雁南说:“当然,这么重要的场合。”

崔雁南黯然道:“我觉得我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运气,从小到大买彩票连个安慰奖都没中过。我觉得奖品就像好男人一样总是在别人那儿。”

发布会在CBD意风自己的酒店中举行。崔雁南赶到那儿的时候就看到了“灿烂的星光”。

主持人被这个预料之外的回答弄得呆了一下,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么讲?”他生生把“你看起来不像没人要的”咽了回去。

意风集团旗下有两大辅助产业,唐艺影视公司和丝路花雨餐饮公司。一旦和影视圈扯上关系,意风就给自己贴上了时尚标签。

崔雁南直白地回答:“不是。”

崔雁南总觉得张潮涌和朱玫不时组织各种时尚派对,登陆各大时尚刊物,象征性地宣扬自己的生活是为了提升意风楼盘的品牌和价值。

癫狂的主持人似乎比自己中奖还要开心,对崔雁南发问:“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运?这个奖品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吧?”

比如这一次张潮涌和朱玫大张旗鼓地组织明星去了趟西藏旅游,并叫上随行记者,号称要冲击喜马拉雅。回来把照片集纳成书,书名原本叫作《西游记》,后出版社怕社会舆论压力太大改成了《西行游记》,编辑说这个书名虽然空泛但是很贴切,因为书的内容都是“在路上”而非“在山上”。

她茫茫然在一片羡慕嫉妒恨中走上台,接受命运的垂青。

朱玫就在自己的CBD楼盘举行了盛大的新书发布会,恍若时尚界和商界的盛会。书在大厅中心被摆成喜马拉雅的造型,时不时就有个名人被认出来,于是便有一小撮人上去寒暄,然后喜马拉雅就成了一个留影的道具。受邀的崔雁南无意和名人合影,抽出一本书正要翻看,一个穿西装的保安赶紧上前阻止,说你别把喜马拉雅给弄倒了,这个造型有点像多米诺骨牌,拿出几本就会倒塌。崔雁南想这倒是和意风地产的房子很像,看上去很美但是碰不得。

崔雁南呆住,这是生平第一次中奖吧,在失恋的夜晚。上天对心灵的补偿这么快就来啦?

明星的宣传价值自然不能小觑,这让意风的很多活动都变得有卖点。

张潮涌终于摸出了一张名片,故意停顿卖个关子,然后煞有介事地宣布:“最幸运的女士——崔、雁、南。”

朱玫深谙这一点,所以擅长制造各种发布会。

抽奖前的气氛总是最亢奋的。“看看谁是今晚最幸运的观众!”在奖品巨大的感召力下主持人轻易就可以煽动起气氛。

此次意风和辉腾合作的发布会刻意制造了一条通道,在酒店大堂到会议大厅有限的距离内铺上了红地毯,犹如奥斯卡典礼。崔雁南遥望红毯有点犹疑,她不能像身经百战的明星一样,面对长枪短炮短暂密集的轰击,没有摆出董存瑞的姿态而是优雅坦然地深情微笑。

张潮涌健步跨上讲台的时候崔雁南觉得很优美,女人的体态要看前面,男人的体态要看他的背后,从肩到腰,从臀到腿是不是矫健有型。

她看到一个唐艺女星正以视死如归的姿态对着镜头,烈焰红唇,饱满性感,那是唐艳,自称全身上下都是真材实料,可是连瞎子都能看出她浑身都整过。一个影评人说唐艳是最适合演妓女的,骨子里透着风尘味。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张潮涌身上,除了动人的奖品还有明星效应。这个见报率颇高的董事长,有很多照片都是和夫人一起面世的。他是董事长,她是总裁,相遇,结婚,联手创造商业传奇。多美的江湖故事啊,听起来就像神仙眷侣。

还有个女星身着某国际大牌的新设计亮相,此国际大牌面料以轻薄著称,此明星穿衣功底非凡,能把名牌穿出地摊货的感觉。

“这个奖,我们请意风公司的董事长张潮涌先生上台抽取。”主持人请上压轴的人。

突然,崔雁南被身后几个急促的身影挤到一旁,回头一看,唐艺的红星杜双双小姐在助理和保镖如临大敌的护送下走向红毯,崔雁南撞到了杜双双冰冷孤傲的眼神,但在接近红毯镜头的一刹那,双双的脸突然绽放灿烂的微笑,犹如施了魔法的天使,时机和表情都拿捏得无比到位。崔雁南赞叹不愧是获过某国金莓奖的演员,多么专业啊!

主持人像玩杂耍一样把箱子大幅度地转了几下以造势,这意味着某些人的运气将随之逆转。

她再一转身又看到了大明星胡晓光,这个五官标致的大帅哥满脸都是神仙目空一切的表情。不过崔雁南觉得他老了,一个偶像是不是新锐+年轻,标志就是看他能不能代言网游。有游戏公司选中了胡晓光锋芒毕露的师弟作为新款网游的代言人。

摇奖的箱子装满了在座嘉宾的名片,有人还不甘心地预谋再放两张,崔雁南虽然迟到了,工作人员本着对每一个人运气负责的态度还是给放进去了。

“下凡”的胡晓光比屏幕上要矮要瘦,崔雁南恨不能他回到屏幕上去,很怕看出太多的破绽,颠覆偶像形象。

主持人鼓动声势宣布了一下手表的牌子,还好不是赞助了某个节目的某品牌。崔雁南一听到那节目的主持人像送白菜一样宣布“祝贺在座的所有观众获得××品牌的手表一块”时就想,以后再也不用买这个牌子的手表了,它已生生把自己做成了地摊货。

普通宾客“组团”通过红毯,摄影师要仔细甄别这些都是哪位当红炸子鸡,以免见过却错过。几位摄影师对着崔雁南,迟疑地思索这位清秀的美女是否是唐艺的新星,有的索性按下快门。崔雁南羞涩地快步穿过红毯。

这年头,区别身份、彰显品位就要看他用手表看时间还是用手机看时间。

她回望那一端,张潮涌挽着朱玫开始踏上红毯,镜头集体被吸引过去。张潮涌似乎看到了崔雁南刚才的尴尬,会意地冲她笑笑。她怕被镜头捕捉到赶紧闪身进场。

会程进行到最后一项了,也是高潮,一等奖抽奖,是一对价格不菲的情侣手表。

新闻发布会办得很“洋”,更像西方的酒会。没有按部就班的采访,没有椅子坐下来让崔雁南写个字。就在大宴会厅,设置一些自助冷食,一个个细脚伶仃的小桌子,每一张都被许多人紧密围住,显得更加孤立委屈。端着酒水盘子的侍者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

她耐心地等待散场。

人影闪现中,崔雁南看到了林大同。他看到她后很开心地跑了过来,就像在满大厅的陌生人中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他淡蓝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整个人变得帅气逼人。

崔雁南丢下沦为“包打听”的主编,出门走了。每当有重要线索的时候,崔雁南都觉得自己充满了激情。这次,要像勇敢的狗仔一样,从绯闻入手。

崔雁南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问:“你也是今天的主角吧?”

还好这个线索不是为了满足主编的求知欲,而是读者会喜欢。试想一对商界高调曝光的模范夫妻、明星伉俪就要离婚了,无论社会类媒体还是财经类媒体该多感兴趣啊,八卦最能满足窥私欲啊!

林大同说:“不要。人太多了,我只有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才最舒服。”

真正当了记者,崔雁南才发现记者就像工蜂,是处在媒体生物链的最底层,穿梭于重要场合的蓝领。狗仔状态其实是工作的真实镜像,“无冕之王”的风光是虚妄。

崔雁南问:“以后的技术开发全权由你负责吧?”

崔雁南无言以对。

林大同说:“是呀,任重道远。一会儿聊,我得上去了。”然后就见他转身登台。

王加嘉恨恨地说,我从来不关心竞争对手报什么,我只关心我上海、广州的同事报什么。

他是主持人,灯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无比强大,崔雁南觉得他的头上似乎都带上了光环。是不是任何人站在舞台上都会立刻变得光彩夺目,万众瞩目,难怪有些人留恋这方寸之地到死。他从容宣布“感谢各位光临……”她看着他,这一刻他无比淡定自信,比胡晓光、比张潮涌更加夺目。

崔雁南心有戚戚焉,自己和邹秀娜也有资源重合的领域,有时何尝不是把对方当成假想敌,保不准什么时候也会与邹秀娜擦枪走火起争执。她不禁安慰王加嘉最好看看竞争媒体最近在关注什么,以寻些更有价值的线索。

在林大同的牵引下,张潮涌,朱玫,叶健……一干重要的人物在宴会厅前方的大背板前宣布这次合作的成形。灯光暗下来,放映着意风和辉腾两家公司的辉煌史,昭示这次合作是像婚姻般的天作之合。

月底稿件评分的时候,邹秀娜的文章被主编打了最高级别A稿,而且还追加了“月度优秀报道奖”,搞得北京的一位跑口记者王加嘉有点灰溜溜的。

幻灯即将结束之际,一位礼仪小姐端着香槟盘子悠然而至。她上台的一刻灯突然亮了,这一快速切换的场景使得这位礼仪小姐就像带来光明的雅典娜女神。她穿着白色晚礼服,身材修长却饱满,脸则很清纯,这种爆乳童颜让人相当惊艳,一下子牵引了在场观众的目光。

崔雁南读了邹秀娜的报道惊叹得不得了,这同事实在太厉害了,不像个刺探内幕的,也不像个旁观者,倒像个主谋。新闻细节了解得实在太过透彻。她怀疑是不是老大刻意要让媒体知道这件事的细节以让老二的名声扫地,没有内线和“深喉”,记者通常很难了解到新闻内幕的。

直到张潮涌、朱玫、叶健、林大同等高举酒杯喊着“Cheers!”,大家的目光才从喧宾夺主的美女身上移到会场主角的身上。

和崔雁南同在“标红方队”的邹秀娜不断跨界报道,搞得北京和广州等地的同事非常焦虑,大家都叫她“鲶鱼”。鲶鱼彪悍而高产,她甚至不能容忍自己的稿子出现在版面二条,她也不需要同事联袂重大报道和她共享殊荣。

记者提问环节开始了。

这件事主体发生在北京,《财经周刊》却是邹秀娜“上海报道”。在企业“窜货”是严格禁止的,在《财经周刊》跨界报道是受鼓励的。至少主编的姿态是暗自倡导,这有助于内部隐形竞争。

一个记者不客气地提问:“请问张总,网游和你们的纺织、房地产主业相去太远,这是不是一种盲目的多元化?”

有一次,某个行业市场老二要“搞垮”市场老大,于是给了公关公司800万指使他们买通媒体刊登老大负面新闻。老大能当老大当然也不是好惹的,对企业来说万般资源皆可用,老大分别使用了法律武器、舆论武器,以及其他不明暗器,坚定不移地遵守无底线原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斗法最后,老二技逊一筹光荣完败,黑幕曝光。

张潮涌说:“网游和保健品也没什么相关性,但你看史玉柱成功了。”

事实上,“披着羊皮”的主编改变了竞争方式,把外部竞争变成了内部竞争。一个领域由一个记者“跑口”变为多个记者“跑口”。实施后发现这种内向型竞争果然比外向型竞争更有效果。记者出稿量不降反升,生存压力大大增加,幸福指数持续紧绷。

记者问:“辉腾和意风谁在公司说了算?”

四眼主编说,适者生存,弱肉强食,不必用工作量人为干预自然定律,哪里都有自然淘汰。

张潮涌说:“谁说得对就听谁的。叶总的公司有技术懂专业,我们凡事要尊重叶总的意见。遇事相互协商。”

标蓝记者的职业前景果然不佳,慢慢就从刊物消失了。

……

四眼主编主政之后马上取消了采编工作量,这让他上任伊始就获得了受苦受难记者们的广泛拥戴。每周一篇或者每月四篇的工作量额度就像紧箍咒,让记者沦为记件工。但是年底的时候,编辑部要公布一张全年稿件统计榜单,前10名记者的名字是标红的,后10名记者的名字是标蓝的,这效果和陕西某小学优等生要戴红领巾,“差等生”要戴绿领巾是一样的。

崔雁南想去洗手间了,只为舒缓一下微酸的双腿。推开洗手间门的一刻,一个姑娘惊叫了一声,进门处有个梳妆台,那个姑娘正褪下刚才的“工作装”白色晚礼服换上便装,被崔雁南撞到的身体更加性感。近距离看她,比刚才在台上更分明,漂亮的脸有点周迅的味道,有点妩媚有点颓废有点天真。

四眼主编的眼镜给他增添了很多文人的气质以及境界,所以即便他说“NO”的时候你仍然感觉他很亲和。他好学上进而稳妥,文章当然也不错,从部门主任助理干到主编助理最终主导了编辑部,非常符合卡耐基的成功定律:一个人的成功15%靠技能85%靠人脉。

“快关上门!”她提醒崔雁南。

都是“据说”,崔雁南恳求主编能否提供更确切的线索,四眼主编爱莫能助地摇摇头笑道:“你的答案在报社外。”

崔雁南这才意识到自己半掩着门愣在原地,说:“对不起。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早上,主编把这个选题给她,同时也给她晚宴邀请。据说张潮涌夫妇会出席这个晚宴。

她有点难为情地问崔雁南:“你有没有带卫生巾?我好像来月经了。”

他们出现在这个宴会上是很奇怪的,意风和辉腾尚无业务往来,难道真如外界所传,意风要和辉腾进行业务合作?

女人最尴尬的时候就是在街上被人发现来月经了还不自知。最无奈的时候就是自己发现了却没有带卫生巾。

这对夫妇联手经营这个已经没有主业的公司,现在据说要离婚了,这将涉及到一个规模巨大的私营集团是否要被分拆的问题。

洗手间没其他人,崔雁南觉得义不容辞要帮帮这位楚楚可怜的美女:“我没有。如果你能等会儿,我去酒店服务台问问看。”

然后,崔雁南搜寻她的目标,意风公司的董事长张潮涌和他的总裁夫人朱玫,在暧昧的灯光下坐在一起却看不清神情。崔雁南只觉得张潮涌坐下来都有股气宇轩昂的气质,朱玫裹着一件黑白相间的小格子大披肩,有种低调的华丽。旁边放的包包崔雁南没看清,看格调类LV,类GUCCI,类COACH……名牌包似乎都差不多。

真是细节决定成败。好的酒店就看服务的细微处。就像一位管理学家说的,我去企业考察先看他们的厕所,厕所干净的公司管理也差不到哪去。

崔雁南会意地笑了笑:“也好,听着就比总经理神气。”

这家酒店还真的配备非卖品卫生巾,崔雁南正在想要不要动用记者证得到卫生巾。记者证作用可大了,可以逛旅游景点不花钱,可以买火车票不排队……虽然她排斥使用丑陋的“特权”,但今天她想试试。没想到女人害羞就是力量,她红着脸的尴尬样子就博得了大堂经理深深的同情,他给服务部的人打电话送来了一包简易装。崔雁南攥着赶紧跑回洗手间。

林大同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公司就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也叫CEO,现在10个人我还叫CEO,谈生意可以唬人,自己自信对方才会相信对不对?其实是小公司,兄弟连。”

美女真是感激涕零:“我叫于小倩,是唐艺公司的。太感谢你了!”

崔雁南说:“你这么年轻就做CEO啦!”

崔雁南英雄救美式地傻笑了下。她发现即便女人面对美女也有怜惜之情。

崔雁南看到CEO都会顿生敬畏,最初,她觉得用CEO的公司通常都象征着苹果、微软、通用电气的规模。后来发现,她家门口卖水果的阿祥给她的名片title都是“花果山水果摊CEO”。

她想于小倩一定还不红,否则今天她就是主持人而非端盘子的。八卦新闻虽然不堪,但有资格被八卦的才是红人。微博上点击率超高的是离婚的姚晨和结婚的大S,明星首先要贡献私生活换取眼球。有人每天辛勤耕耘而其微博都始终如同沙漠的景象一般,中国微博NO.1的姚晨一句“今儿天不错”就能换来百万粉丝呼应。

崔雁南和对方换了一张名片,看到对方的名号是“北京讯鸟游戏有限公司CEO林大同”。

于小倩说:“我们也算患难之交呢。给我一张名片吧。以后有好玩的场合叫上你。”

小伙子说:“是的。我们就要被辉腾收购了。”

“哈哈,患难之交!”崔雁南笑起来,递给她一张名片。于小倩看了下说:“记者啊!”

崔雁南为自己口不择言不好意思:“和……和辉腾有合作?”

崔雁南敏感地解释:“财经记者。不八卦你们娱乐圈隐私的。”

“哈哈!”对方忍不住笑起来,“是讯鸟公司,做游戏的。”

于小倩嫣然一笑说:“你要是狗仔我也很荣幸啊!”

人多,崔雁南没听清:“什么鸟公司?”

宴会开始了,崔雁南端着一小碟食物静静地站在一个角落。她总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她有时甚至怀疑自己的记者素养,教科书上明明说记者素质之一就是成为一个社会活动家,但是人越多的时候她似乎越孤独。林大同在人群里张望,看到她,忙端着一小碟食物挤到她身边。

小伙子说:“讯鸟。”

她问:“你好像不再是讯鸟的人了,变成了辉腾的人了?”

她冲他感激地笑笑:“你是哪家公司的?”

“是呀。讯鸟不存在了。”他有点不是滋味。

工作人员拿来了一把椅子,小伙子坐在崔雁南旁边。

“能不能给我一张新名片?”记者见到陌生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索要身份证明——名片。

光柱无趣地移走了。紧凑的会场人坐得比较满。这是辉腾公司年终答谢媒体、客户、合作伙伴的一个晚宴,气氛放松娱乐,穿插进行的抽奖颁奖,毫无征兆。

他递给她一张,果然,他变身为:辉腾游戏部总监。

旁边有人拉了她一下,低头间,见到一张年轻俊朗的脸。一个小伙子站起来,让她坐下了。

“你总是变换身份。”她笑。

灯光作势向观众席搜寻,这时候,崔雁南推门进来了,搜寻的光柱像魔咒一样罩住她错愕而失落的脸。崔雁南恨不能找个座位坐下来,但带着光环通常让人看不清真实情况。

她无意,他却有些窘迫:“因为我创立的公司都失败了。”

主持人宣布,“接下来,我们请尊贵的意风公司总裁朱玫女士给我们颁奖。”

她安慰他:“谁能刚出道就步入正轨啊。我刚开始做记者的时候连导语都不会写,编辑看了稿子后气急败坏地对我说真想把稿子摔在你脸上。”

崔雁南冲到互联网大厦宴会厅外面的时候,会程已过大半。门外,她听到了第一句从会场里传来的话,叶健说:“我讲完了,谢谢各位!”

“那后来呢?”

虽然至今搜狐像奥迪,辉腾像奥拓,但叶健说就凭这片风水,辉腾不日就会比肩搜狐。

“后来就重新写啊。”

互联网大厦驻扎着号称当今最有前景的网络公司和它们星光灿烂的老板,搜狐、网易、招牌尤在实体已不在的Google……辉腾也在其中,这个风生水起的网络公司被业界看作潜力股,业务涉足游戏、视频等盈利前景向好的领域。辉腾网总裁叶健说自己就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攥着一大把朝阳产业等待热钱进驻。

“喔,我也是,总是不甘心,公司倒了总想再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