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跟着他投的几个都是国内外的大机构，他说只要给他三天时间，就会发书面文件过来，也就在明天了。”颜顺昌说。
Miss周说到这里，示意乐宝过来给颜顺昌倒了杯酒，她才又接着说：“我明白你的顾虑。新阳那边是你多年的老朋友，最初没有他给你的支持，你的公司也走不到今天。只是你要明白，你确定新阳这次真能调动那么多的基金与他一起合作？他们也不是每次策划收购都成功的，我前几天给你的文件里有准确的数据。另外，你确定他给你的第三轮报价能切实完成？那毕竟只是个口头报价，如果他真有诚意，现在就让他发书面文件过来。”
“颜总，你不会不懂，我们是绝不可能让你等到明天的。如果你走出这个房间之前还没下决心，乔总会立刻对外宣布放弃收购空镜。我们已经是第三轮加价，这个价格，我想你应该也是满意的。”Miss周说。
Miss周站起来，走到垂着头的颜顺昌旁边坐下说，“乔总就是这样的脾气，今天这顿饭是他的最后通牒，如果你还犹豫不决，我们这边便要放弃了。”
“我说过了，不是钱的问题……”颜顺昌说。
华年和乐宝看着Miss周，等她示意。她给了她们一个眼神，示意她们留下。
Miss周打断颜顺昌的话：“光翼放弃收购空镜后会是个什么局面？万一新阳那边只是个虚招，万一因为我们放弃新阳也放弃了，再万一就算新阳坚持到底，他们其他的合作基金因为我们的放弃而动摇了……”
整个房间是一阵让人沉闷的寂静。
华年听到这里，不禁朝乐宝做了个得意的眼神，意思是她也想到了这点。乐宝微笑着也给了个眼神，却是警告，不要这么容易得瑟。
乔飞明看了看他，华年以为他还要说话，却没想到他突然站起身来，只用手指重重敲了敲桌子，就径直朝门外走去。与他一起来的集团的几位高管，除了Miss周，都齐刷刷立刻起身跟在他的身后走了。颜顺昌错愕地看着乔飞明的背影。
“我和新阳合作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颜顺昌说。
颜顺昌低下头。华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似乎在沉思，却更像是在悲伤。
“他说话算话没有用，要那几家和他一起的基金公司说话算话才有用。”Miss周说。
乔飞明再次举起酒杯对着颜顺昌说：“要是你同意，今天就定下了。文件Miss周那里都已经准备好，我相信你们的法务也在随时待命。”
颜顺昌眼神闪烁。华年突然就有种感觉，他要被说动了。他这个表情小时候华年在奶奶的八仙桌上看到过无数次，那是每次买卖即将成交前那些大人们眼睛里的神色。
“两位大佬定下方向，其他的交给我。我只有一个本事，就是帮人把钱越管越多。”Miss周说这话时，眼神还是冰凉凉的，嘴里虽然说着大佬，可听在耳朵里，却没有半分恭维的意思。乔飞明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实在不能对不起我的兄弟们啊。”颜顺昌叹息。毫无预警地，颜顺昌竟然大哭起来。
“Miss周的人向来最专业。事情交给了她，我就放心。颜总也放几个大将过来帮帮忙，我们自己人嘛，何必动刀动枪？”乔飞明笑着说。
Miss周却依旧冷冷：“你没有对不起谁。这笔买卖这个价格卖出，新阳作为第二大股东，他赚得也不会少。这些都是因为你这些年的奋斗。这个价格也是对他当年投资眼光的最大肯定了。至于跟着你的那些兄弟们，按照股份分到的钱，人人都可以到摩纳哥买艘游艇去过富豪的日子了。这样，这个事情我来办，我回头和乔总说，给你们持股5%以上的股东一人送艘游艇，如何？”
“没想到你们公司一个小姑娘都这么厉害。”颜顺昌对着乔飞明说。
华年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佩服起Miss周来。要说时间是压垮颜顺昌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么游艇就是压垮颜顺昌最后一根稻草上的一粒微尘。颜顺昌原创核心团队才五个人，一艘游艇不过三四百万，与这三十亿的收购案来说，实在不算什么。然而，这几艘游艇在颜顺昌的心里或许和乐宝刚才提到的飞机一样，重量绝对超过了他们的实际价值。华年早就听乐宝说过，颜顺昌创业这十年期间，与员工同吃同住，现在车子用的还是别克G17。人真的能抵制心里的欲望吗？特别是当欲望打开缺口极力邀请你的时候。
“颜总？您觉得关羽真的败了吗？我倒是认为整个三国不过关羽一个赢家。在世时反正都已经那样的高位了，谁又比谁缺点钱花？到最后不就要个身后名吗？司马懿是厉害，机智无双，最后也是称雄天下了，连曹家都斗不过他。可如果他要是知道，在后人写的历史里，最后关羽成了神，而他却仅仅是一个配角似的小丑人物，你觉得他做何感想？更何况，要是真的颜良胜了关羽，历史轴线就变了，谁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再再说，关羽只有赤兔马，赤兔马跑得再快，日行千里，也跑不过长了翅膀在空中飞的。”
颜顺昌终于默默止住了哭声，悄无声息地，他点了点头。
颜顺昌问：“跟着关羽又没有好下场，最后还不是败走麦城？”
Miss周立刻冷峻地朝乐宝发出命令：“你去通知Team的人，现在就与颜总的法务团队联系。”
华年说完，满桌喝了彩。华年手心却全是汗。乐宝又是悄悄在桌子底下把手往她腿上拍了拍。
说完，她沉默了几秒，又对华年说：“小杜，你订个房间，送颜总先去休息。”
“有人说过，民初名妓小凤仙当年要是找了一个民工，扫黄打非就扫走了；她找蔡锷，就流芳千古；她要是找华盛顿，那就是国母。所以很多事情不在于做不做，而在于跟谁做。”
华年连忙点头。正慌乱想着用何种途径订房，手机上已经收到乐宝推送过来的公司总务的电话。华年浏览了下总务发来的公司日常合作酒店的房间价格，狠狠心，最后在半岛酒店给定了个总统套房。
华年说到这顿了顿，桌上的人都静悄悄等待。
Miss周把华年单独叫出房间。
华年强忍住心慌，继续往下说：“这个故事吧，我直到长大了才明白其中的奥义。看看关羽的成就和地位，从古到今各大寺庙香火供着，各朝代从王侯将相到平民百姓崇拜着，他是成了神成了千古偶像了。可颜良呢？在人们的眼里，不过就是个失败者，连他死都是给关羽这个英雄做铺垫的，败了就是败了，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必须胜，因为只有胜利者才有说话的资格，才有后来仗义的关老爷。然而，取胜的关键是什么？当然就是当机立断。高手对决，速度决定一切，慢一秒，可能就是满盘皆输。如果对峙当下，颜良不行那个礼，而是立刻全神贯注投入战斗，那么历史的结果不知道会是如何？所以第一关键是唯快不破。当然，这还不是全部，这还只是个有风险的赌注。是想颜良当时要是放下大刀，跟着关羽走了，那历史写颜良会不会就是另外一个版本？会不会就是另外一个千古传颂的英雄惜英雄的版本？所以我觉得最厉害的大英雄是懂得当机立断看清时事的大英雄。我之前听了一个笑话，笑话是个著名地产商说的，我来和大家说说，博大家一笑。”
“小杜，定个总统套房。”Miss周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正当华年七上八下时，乔飞明微笑着对众人举了举杯，又对着华年说：“这个故事，小杜说得好，继续说。”
“已经定好了。”华年说。
“来，来，乔总，颜总，喝一杯。”华年正还要往下说，Miss周却突然举杯，打断了她。Miss周这顿饭从头到尾都未敬过任何人一杯酒，这样一台冰凉凉的金融机器，这时却起身敬酒，难道是对她的警告？乐宝大约也是感觉到了，拿她冰凉凉的小手拍了几下华年的腿。华年转头对着她一笑，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无缘无故就有了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Miss周的笑容若有似无地飘过。“今晚你陪着颜顺昌。”Miss周说。
乔飞明点了下头。华年这才继续往下说：“颜良这个人生平没什么大事。要说他，只能说说他的死。说起来，颜良的死绝对是千古奇冤，被关羽杀得是绝对的莫名其妙。他和关羽相逢是在战场上。其实当时人都觉得，他与关羽是名气不相上下的大将，在战场上厮杀的能力是相当的。照理说，这两个大英雄如果认真打起来，也说不准谁胜谁输。只是大约是颜良太敬重关羽的名声，两人对峙拼命时，他居然还先向关羽行礼。关羽却是二话不说，不管不顾，你这边行礼，人家那边已经提刀砍来。不过一个回合，颜良便被斩在马下。败了。小时候，我看到这段，经常要为颜良叫屈，这关羽号称大英雄，怎么会做这样看着卑鄙的事情？”
华年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套路，该不是要把我玩进去吧？华年着了急。
华年连忙问：“颜良？乔总，您说的是关羽斩颜良的颜良吗？”
Miss周一笑：“这个时候颜顺昌不会把你当个女人。几十亿生意在那，谁有那个心思？你只要陪他好好聊天，看着他就行。如果他有任何特别的举动，立刻和我联系。我想今晚对他会是个不眠夜。”
“杜华年，来，和我们说说颜良的故事。”冷不防，乔飞明突然点了华年的名字。华年大吃了一惊。Miss周的目光立刻射到她的脸上。乐宝也转头担心地看着她。
华年想了许久，无可反驳。她问：“可以让乐宝陪我吗？”
华年看乔飞明居然是个十分健谈的人，更没想到他对历史这般熟悉，说起一些秘史野史来也是头头是道，说的故事一个比一个引人去听。
Miss周看了华年一眼，点了点头。
华年看到乔飞明听了一笑。等到乐宝给他敬完酒的时候，他已经转了话锋，笑着与大家聊起些闲事来了。
华年如释重负，正要往回走，却听到Miss周说：“以后穿衣服注意点，这条丝巾配得不伦不类的。”
乐宝拿起酒杯，轮着敬了一圈。到颜顺昌这里的时候，笑着说：“颜总，听说您爱开飞机。您什么时候买个私人飞机，带着我们出去真正见见世面？”
华年心里立刻掠过于成龙帮她系上丝巾时的样子。
饭桌上，乔飞明和颜顺昌还是僵持不下。
周芷若怎么都成不了小龙女。华年想。
败了就是败了，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必须胜，因为只有胜利者才有说话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