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是小玉打来的，她说她辞工了。
唉，不管这些，爱谁谁吧。
我说：“你找到新的工作了？”
今天是岳母的生日，家里应该有不少客人吧？也许有客人会问我为什么不在家，我不知道周媛会怎么回答。是撒谎说我出差了，还是据实说我们准备离婚？
小玉说：“没有。”
我昨晚离家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不过是一种解气后的快感，等真正冷静下来，才觉得昨天太冲动了些。
我说：“那你咋辞工了呢？先凑合着干，起码可以解决吃饭问 题啊。”
下班后，我有些无所适从。
小玉说：“大哥，我不想再这样干下去了。如果我仅仅是为了当一个小餐馆的服务员，那我读这么多书干什么呢？”
我承认我和周媛的沟通不够。
我沉默了，小玉说得不错。她读书的目的决不是为了成为一个出色的餐馆服务员，但我不知道怎样帮她。
理解最重要，但理解的前提是沟通。
我说：“那你准备干什么？总有个打算呀。”
我们的钱都是由弟弟保管，要用的时候就找弟弟拿。我不太会理财，也不爱管钱，但总不能让周媛来管吧？她要上班，如果我们临时需要用钱，难道还远天远地去找她拿，也太不方便了吧？
小玉说：“大哥，我想见你一面，和你商量个事。”
想起周媛昨晚指责我不该让弟弟管钱的事，不由叹息了一声。
我说：“好吧。正好我今晚没地方吃饭，咱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笑了笑。
小玉说：“那到我这里来啊，我新租了房。”
弟弟笑，说：“你真是穷得可以了。”说着摸出一张50元的大钞，在我面前晃了晃，说：“公款消费。”
我说：“还是算了吧，随便找个地方吃面条就可以了。”
吃了饭都在等对方付账，我说：“我身上只有几块钱了，早上出去的时候买了一包烟。”
在一个路边的小餐馆，我和小玉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转悠了两个小时，没有结果。突然想起还没吃中饭，我们便在市场的一个角落找了一个卖快餐的摊点，要了两份盒饭，蹲在地上边吃边聊。
我说：“你为什么要辞工呢？先将就干着，把工作找到了再辞不行吗？你这样租着房找工作，压力会很大的。”
两兄弟边合计边在市场里转悠，看哪里有合适的门市要出租或转让。看了好几处，不是价格太高就是位置不好。位置好的，别人又经营着，位置偏的，与我租个办公室有什么区别？
小玉犹豫了一下，突然说：“大哥，我想跟着你干。”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哪，对于我们来说。
我愣了一下，问：“什么？你跟着我干？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呢。”
算来算去，觉得搞个门市怎么也得两三万块钱。
小玉说：“大哥你放心，我绝不是来拖累你的。你做的那个业务不复杂，我可以像你一样出去跑业务，人多力量总要大一些。”
接着我和弟弟算了一下开门市的费用。一般来说，房租要首付三个月，假设一个月3000块的租金，就得9000块钱。按照惯例，还得交一个月的保证金，那么光花在场地上的费用就得一万二。门市租下后，总得要点儿样品，尽量让门市看起来琳琅满目一些，不然门市会给人以单调的感觉。当然可以找市场上其他商家借点货做样品，但多少得有点儿库存是不？不然遇到零售客人，别人说买两个开关你总不能说没有吧？人家可以相信你说没有，换一种行不？你不能样样都说这是样品，仓库全面缺货，鬼大爷才相信你。所以，必要的库存是要有的，总得像那么回事。
我说：“小玉，你不要把跑业务看得那么简单。如果不复杂，大哥我不早就发财了吗？”
我说：“你尽量嘛，咕噜个毛。”
小玉说：“反正我不想干餐饮了，一点儿地位都没有。爸爸妈妈打电话问我在哪里上班，我都不好意思对他们说。”
弟弟咕哝说：“应收款不是说收就能收到的。去年我们说起来也挣了一点儿钱，到过年的时候有多少钱？现在的人啊，涉及钱的事能拖就拖。”
我说：“你不要好高骛远。想想你那天晚上露宿街头的情形，在餐馆干会比那晚更惨吗？”
我说：“这样，从明天开始要把供货商的货款尽量往后押，同时抓紧回笼应收款。把资金腾出来，先把门市租下来再说。”
我的话说得有些不客气，小玉便低了头不做声。
然后我们开始合计需要多少资金。我问弟弟：“现在我们总共有多少钱？”弟弟说：“现金只有一千多块钱。别人还欠我们几万块钱的应收款，我们欠供货商的也有不少钱。应收款中，可能有不小的一部分要成呆账，因为有些工地拿货的人换了。”
隔了半晌，我说：“要不这样，我可能要搞个门市，等我把门市搞起来了，你再过来。这段时间，你先去找个工作，将就一下。”
我和弟弟边走边商量，觉得在市场上开个门市的确非常必要。现在，市场上所有给我们供货的门店都是我们的上游商家，假如我们在市场上开了门市，那我们在地位上是平等的，相互之间调货销售很正常。并且，因为大家都在市场，我们炒货销售时也不用付现款，对我们的资金压力也是一个缓解。
小玉说：“那得等多长时间啊？”
他说：“修电脑一般都是上门维修，要不要办公室关系不大。”
我说：“小玉啊，你想跟着我干是看得起我。不是大哥不识抬举，我的确是有我的难处。你放心，等大哥稍微喘口气，一定来请你。”
我说：“那人家再来找你修电脑怎么办？”
小玉看我说得如此慎重，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说：“大哥你不要太有压力啊，我只是问问而已，不一定非得跟着你干不可。”
我把这个想法同弟弟说了，弟弟也同意。他说：“干脆把办公室退了，还可以节省办公室的租金。”
我说：“那是那是，说不定过几天你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工作，大哥还得依靠你呢。”
对，就这么干！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往专而精的道路上发展，很容易死在过程中。那么，慢慢过渡吧。
我忽然想起小玉的个人问题，便问：“你和你那同学现在还有联系吗？”
在路上，我突然想到，反正要经常到市场上去拿货，不如我们就在市场里开一个门市，客户找我们要货的时候，我们可以在市场上现炒现卖。同时，我们一边在市场卖杂货，一边寻找比较专业点儿的产品，慢慢形成自己的优势产品，最终拿下该产品在C市的代理，这不就是专而精吗？
小玉说：“混得这么差，联系啥啊。估计他们都比我混得好吧？”
弟弟要到市场上去拿几样货，让我守电话。我让他把电话转到手机上，一起到市场去走。
我说：“不是那些，是送口琴的那个。”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平时看在眼里，叫在嘴里，自以为很熟悉，但却没往心里去。真正深入进去了，才知道里面学问大。譬如赚钱，卖同样的东西，换个地方，利润就增加了。
小玉醒悟过来，便说：“偶尔有联系，人家现在读研究生了。”
一般来讲，找我们询价买东西的人，基本上没有这么精细。如果精细的话，何必找我们？市场上多了去了。
我笑着说：“怎么，感到有压力了？”
再说了，即使他要了解价格，别人都是报多少钱一根，他要比照我们的价格，就得换算成米。即便他换算成米得出了单价，他也不一定记得住今天我们给他的价格；如果他真的有闲心记住了我们的价格，这等精细的人，丢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小玉摇摇头，她说：“我们也就是比普通同学好一点儿而已。再说了，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敢有别的想法。”
凭经验，我就知道要货的这人对PVC管不太熟悉。如果熟悉，他不会说要多少米，他得说要多少根。因为PVC管都是论根卖的，一根号称4米，实际上只有3.8米。杂牌的，3.6米的都有。
我说：“不要妄自菲薄嘛。”
我说：“你放心，保证不会。”
这时餐馆的服务员端来了我们点的面条，大约碗有些烫，服务员的手有些抖，洒了一些汤水在我裤子上。我有些气恼，忍不住嚷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挂了电话，弟弟说：“PVC管价格很透明，大家都清楚。一旦客户发现价格高了会说我们不诚信，会丢客户的。”
服务员慌忙用餐巾纸来帮我擦拭裤子，并赶紧给我道歉。
我在旁边轻声说：“价格报高点。”弟弟不明就里，但还是按我的说法报了价。
我不耐烦地推开服务员，挥挥手说：“把你们老板找来。”
电话铃响了起来，弟弟拿起电话，我在旁边听。似乎是要PVC管，问直径32的多少钱一米，要80米。
服务员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我突然看见桌子对面的小玉两眼噙着泪花，死死地盯着我。
弟弟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不再做声。
我的声音一下软了下来。再对服务员说：“没事，你忙去吧。”
我说：“没啥，昨晚太晚了，没回去。”
我说：“小玉，我有些冲动，不好意思。”
弟弟一早就到了办公室，见我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趴在办公桌上睡觉，便问我是不是和周媛吵架了。
小玉抿着嘴，过了好久，她才轻轻说：“这是我们当服务员的应有的待遇。”
2007年3月3日 星期六 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