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茜凤摇头:“当时,邓建功听我给他提醒,他说他再考虑一下。后来到底做没做那些事儿,我没再问过他!我这人虽性情泼辣,胆子大,但每每想起邓建功竟敢窃取四百五十万,我就感到说不出的紧张害怕,总觉得这事儿一旦爆出来,就是要命的事儿,而且不只是要一个人的命!”王茜凤越说越紧张,带着向组织坦白交代的味儿说:“这期间,我也想敲诈邓建功,但一想起来邓建功的钱是以这种方式得到的,我就又紧张害怕。若跟邓建功要他窃取咱们八一路支行的钱,我就相当于和邓建功在分赃。权衡利弊后,我没有做出糊涂的事情,请潘经理潘主任相信我,请组织相信我!”
听王茜凤说邓建功窃取支行四百五十万的内幕后,潘阳阳大惊,更是大急:“我经常听说,有借款贷款买官儿的,第一次听说窃取咱们支行巨款买官儿的,而且还是营业厅副经理内部作案!邓建功按照刘晓波这个阴谋家的吩咐,将最后窃取的一百万各送给李涵和刘茂林。送没送给李涵我倒不是很关注,因为李涵现在已经下台了。我关注的是,着急的是,邓建功到底送给刘茂林没?到底录下给刘茂林受贿的画面没?而这录像带交给刘晓波没?”
潘阳阳握着王茜凤微微颤抖的手,诚挚地说:“茜凤姐,我相信你,通过这件事儿,我更加欣赏你了。我一定给咱们新任正行长贾良伟好好推荐你,同时在刘茂林那儿好好提提你,我相信你的命运很快就会出现巨大的转机……”
3.被羁押的高管牛气冲天
说到刘茂林,王茜凤欲言又止后,问潘阳阳:“对了,刘茂林现在咋样?听说,刘茂林是华商的幕后大老板,若是这样,恐怕在分行的宝座上坐不稳了,他涉嫌违法犯罪啊!刘茂林若倒台了,贾良伟紧跟着肯定会遭殃,你这个办公室主任,说不定也朝不保夕。我投靠了你们这一派,到时候被袁东海踩死,还不像是一只蚂蚁似的啊?”
刘晓波倒台,被羁押看守所了,李涵下台了,邓建功升为支行行长的美梦,就这么成为泡影了吗?
“刘茂林压根儿就不是幕后大老板,那是别人在诬告他。现在事实已经澄清,刘茂林昨天已经去分行营业部上班了!赵向阳还是挺正义的,他非常欣赏刘茂林,刘茂林是赵向阳着力培养的接班人!”
此后不久,出现了敬玉芝案:华行建设路支行行长敬玉芝常年在票据上进行账外经营,即勾结外部企业,开出承兑汇票来套现资金,套出资金后拿去放高利贷,投资房地产。在这场黄滨式金融风暴中,敬玉芝放高利贷案发,此案牵扯到了票据中心、结算中心、财务部等多个部门,更牵扯到了刘晓波。与此同时,李涵也栽了,江海天因为海天大酒店重复抵押贷款案发,被拘捕后供出了李涵受贿他巨额房产和一辆红色丰田车的事儿。
“说起赵向阳,我又有了顾虑。我听邓建功说,咱们华行的官场人际关系非常复杂,官场的事儿不到最后那一刻,不好说!被羁押到看守所的刘晓波威力大得很,叫谁进看守所和监狱,谁就得进!赵向阳不得不听命于刘晓波!”
邓建功仔细想了下说:“想想刘茂林和李涵于我有恩,我也不忍心这么做,那录像的事儿,我再考虑一下吧。”
王茜凤的顾虑事出有因。
王茜凤说邓建功:“刘茂林和李涵都是好人,都是好官儿,他们改变了你的命运,叫你由代办员转成了正式员工。你若听刘晓波的话,录下他们受贿的画面,然后把录像带交给刘晓波,你忍心这么做吗?我总觉得刘晓波是个大坏蛋,动机不良,想要害李涵和刘茂林呢,你若听从刘晓波的安排,这是在助纣为虐、坑害忠良,知道不?”
昨天晚上,邓建功一瘸一拐着,带着老婆于妞来家探视王茜凤的病情。在对王茜凤给予深切同情之际,对袁东海是破口大骂:“妈B,我真想告袁东海去,他太不是个人了,他没有人性,不体谅一线员工,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住着别墅开着好车不管员工们的死活,我早都对他有意见了。这次,他居然还拿我开刀,妈B,袁东海逼急了我,我非戳他的事儿不可,我可是掌握着他受贿的证据呢。若不是想着他对我暂时还有用,若不是想着刘晓波对我升支行行长有用,我非告他们这对狼狈为奸的干儿子干爹不可!”
邓建功一脸悲哀神色,戚戚然道:“可是,我不能不这么干。打从我第一次窃取五十万送给刘晓波买支行行长乌纱帽后,我就像被赶上鸭架子的鸭子,已经别无选择了……”邓建功便又淌眼抹泪着,给王茜凤说了他为了当支行行长一再给刘晓波送钱,迄今一共给刘晓波送了三百五十万,刘晓波又给他支招的事儿。
见王茜凤懵懂,邓建功就又给她讲起了刘晓波的事儿。
王茜凤的眼泪也吧嗒吧嗒地掉着,邓建功的悲催命运和她很相似。邓建功是储蓄柜员出身,现在,她在储蓄柜台上也已经干了十多年。什么都没有的她,只有悲哀无奈地继续坐柜台。王茜凤一边拉着邓建功起身,一边说他:“你别哭了,咱们的命差不多,都是储蓄柜员出身。但是咱们的工资再低,命运再悲催,都不能干这种窃取银行钱的事儿啊!你窃取这么多钱,即使是我不举报你,这事儿早晚也会被内控查出来,你就不想想严重后果吗?你极有可能会被判刑蹲监狱,甚至被枪毙啊!到时候,你当不成支行行长不说,你更不能照顾家人了啊!”
送礼最怕什么?那就是,钱砸进去了,对方出事儿了,就害怕送泡汤。邓建功现在就遭遇了这种悲催事儿,每每想起他给刘晓波送了三百五十万买支行行长乌纱帽,刘晓波不但没给他办成事儿,还因为敬玉芝案受到牵连被羁押进了看守所,他就恨得慌、气得慌。跳楼的心思都有了,可他又不甘心此事就此罢休。就在这时,邓建功听到了一则传言:某省长因贪腐入狱,儿子大学毕业,找不着工作,探监时诉苦。爸爸写了一字条儿,让儿子找他以前的下属帮忙。儿子问:人走茶凉,现在写条子,有用吗?爸爸说:我在台上的时候,想让谁上来,谁就能上来;现在,别看我在监狱里,我想让谁进来,谁就得进来,放心吧,儿子,我的条子还是照样有效!
谁知,这次,邓建功在私自调整账目时,被晚上下班后又返回营业室拿遗忘的衣物的王茜凤发现了。王茜凤偷偷跟踪邓建功,亲眼目睹了邓建功的作案全过程。眼见邓建功从ATM机那儿取出来呼啦啦的百元大钞,总计一百万,王茜凤真是惊讶得不得了,冲过去抓住了邓建功。邓建功以为是营业大厅斜对面派出所的警察抓住了他,差点儿吓晕过去,瘸着的右腿一歪,便扑通一声一屁股蹲在了地上。看清楚抓住他的是王茜凤后,邓建功勉强缓过来气儿,他知道王茜凤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扑通一声跪在王茜凤面前,恳求不要举报他的罪行,说他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中间还有个没工作的老婆和四个没本事的兄弟,他们都需要他这个瘸子来维持生命和生活。又说他这个瘸子什么都没有,为了当支行行长只有出此下策,铤而走险。邓建功说着说着哭起来,直哭得眼前一片昏花,身子软得站不起来。
受此启发,邓建功想通过袁东海的嘴巴打探一下刘晓波现在被羁押在了哪个看守所,然后去看守所找刘晓波,叫刘晓波叫下属或者上级继续提拔他。同时,邓建功找袁东海还有一件事儿,他窃取支行的四百五十万,一直害怕被内控特工队查出来,若查出来,他当不成支行行长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判刑蹲监狱,被枪毙也极有可能。紧张恐惧之际,邓建功想:内控特工队查不查,是袁东海说了算,正行长贾良伟现在身体不好,没有走马上任,现在依旧是袁东海当家。
就这样,邓建功再次故技重演,私自调整账目,划拨款项,再次转账巨额现金入ATM机……
就这样,邓建功怀着这两个目的去了袁东海家,去的时候邓建功打着临近过年、给领导提前拜个年的旗号,给袁东海准备了十万元购物卡,同时在左手腕上戴上了一个手表摄像机。
“是是是!”邓建功鸡啄米似的冲刘晓波连连点头。
最近方志明老是请假,叫邓建功顶他这个营业厅经理的岗,邓建功跟袁东海便很自然地接近了,一来二往,二人也就熟悉了。去袁东海家之后,邓建功伺机摆弄了一下手表摄像机,然后开门见山,直接呈给袁东海十万元购物卡,双手抱拳,因为右腿是瘸着的,身子向右歪着,舒展着核桃皮老脸说:“临近过年了,我来看看领导,这十万的购物卡算是我提前拜个早年,祝领导新年新气象,步步高升啊!”
刘晓波哦了一声,摸了摸脑门子:“忘了刘茂林这茬事儿了,这样吧,你先给李涵送,行贿的录像你自己留一份,再给我一份。至于刘茂林,等他从外地治疗脑震荡回来,一定记住拿五十万去探视他的病情,同样要拍摄下来,然后把录像带交给我!”见邓建功还想问什么,刘晓波神情一凛,不耐烦道:“这个你不懂,你也没必要搞懂!你只需按照我的意思做就行了,你关注的应该是你如何快速当上支行行长,你说呢?”
“谢谢老邓,谢谢老邓,同祝,同祝啊!”袁东海连声给邓建功致谢。
邓建功困惑地问刘晓波:“李涵对我当支行行长有决定权,我再给李涵送五十万说得过去。现在,听说刘茂林去外地治疗脑震荡去了,我给他无法送五十万暂不说,赵向阳、李涵也还没给刘茂林封官儿,对我当支行行长根本就起不了啥作用,我为啥要给刘茂林送钱呢?”
因为是熟人送的礼,袁东海也不设防,就收了邓建功送的卡。可袁东海哪里知道,邓建功已经及时拍摄下来他受贿的场面了,所谓的熟人真是不可相信。
又送了刘晓波一百万后,刘晓波还是没有明确答复他当支行行长。邓建功牙一咬心一横就又故技重演,私自调整账目,划拨款项,再次转账巨额现金入ATM机……这次,邓建功把两百万给刘晓波送去时,同时将他修改好的档案年龄、买好的假文凭等硬件都一起拿给了刘晓波。刘晓波见邓建功一瘸一拐着给他送了这么多钱,把一些当支行行长的硬件也都搞好了,还真不忍心不认真办邓建功的事儿了。仔细想想,便秘授邓建功道:“你务必再给李涵和刘茂林各送五十万,用微型摄像机录下来两人收你五十万的画面,这下,你当支行行长的事儿就万无一失了。若李涵再对你干支行行长的事儿推三阻四,你就拿着他收你五十万的录像带告他受贿!”
邓建功心中大喜:收了这购物卡,袁东海就受制于我,就不得不给我办事儿,我窃取支行四百五十万这件事儿的结局就不会那么悲催了。便有意跟袁东海聊起了工作上的事儿,小心翼翼地问:“临近过年,咱们支行内控特工队,还行动不?”
谁知,邓建功第二次在ATM那儿搞一百万时,被值班保安柯云杰发现了。柯云杰虽不懂邓建功的作案手法,但他凭直觉判断邓建功在做违法的事儿,便对邓建功说营业厅斜对面就是派出所,他要告发他!邓建功吓得赶紧从盗取的一沓子百元大钞里抽出几张给了柯云杰,财迷心窍的柯云杰便暂且作罢。从此,柯云杰便以此事威胁邓建功,说若不继续给他钱,他就去派出所告邓建功,同时去上级领导那儿揭发邓建功窃取银行的钱。邓建功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柯云杰钱,以期糊住柯云杰的嘴。为了稳住柯云杰,邓建功还许诺说,当上支行行长后一定提拔他当支行保卫科长。
“唉,现在哪有心情搞这内控检查的事儿啊,俺干爹刘晓波被羁押看守所了,我升支行正行长的事儿紧跟着泡汤了,再没比这事儿更令我感到悲催的了!”袁东海垂下肥猪一般的脑袋,神情黯然道。
一瘸一拐着从刘晓波家里出来,邓建功因为没有得到刘晓波的明确答复,说不出的郁闷困惑:刘晓波说我升支行行长的事儿难度不小,这话啥意思呢?他是不是嫌我送他的五十万少呢?带着这种疑虑,邓建功开始等待刘晓波的回复。这期间他给刘晓波打了几次电话,刘晓波都没接。这么一来,邓建功急了:这可咋办?我送给刘晓波的五十万别叫打水漂了啊?思想激烈斗争之后,邓建功认为只好再接再厉,继续搞钱,必须搞钱,他已经没有退路,只有一条道上走到黑了。就这样,邓建功故技重演,私自调整账目,划拨款项,再次转账巨额现金入ATM机……
邓建功微微释然,给袁东海戴高帽子:“袁行长,你的能力这么棒,你当咱们支行的正行长最合适了。我都纳闷,咋会叫贾良伟干正行长呢?听说,贾良伟调到咱们华行上班之前,只干过二级分行下属支行副行长,怎比你这个一级分行下属支行副行长的能力!”
邓建功只得知趣地起身告辞。
“若我干爹刘晓波在,肯定不是这种情况。没办法,人走茶凉,这就是咱们中国的特点啊!”
“你知道难度不小就好!”刘晓波说着,开始连连打哈欠,说最近他实在是太忙了,精力体力都严重透支,太困太乏,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见袁东海情绪低落,邓建功赶紧给他贡献升官良策,即之前他所听见的传言。
“是,难度不小,我知道。”
听邓建功这么说,袁东海低垂着的肥猪般的脑袋猛地抬起来,黯淡的眼神中光芒毕现:“我干爹刘晓波没被羁押在黄滨市下辖县昌明县看守所之前,是票据中心主任,这是个大大的肥差。这期间,他给咱们华行高层领导不少上菜,这不,被提拔为了行长助理。我现在就去昌明县看守所找我干爹刘晓波去,叫他要挟咱们华行高层领导提拔我升官,升支行行长!”
“唉,眼见你这么不容易,我给你尽量努力一下吧。这样吧,你回去赶紧买假金融本科文凭,改小你的档案年龄至四十岁。在这里,我非常有必要给你提醒的是,我跟李涵关系不睦,这是华行系统里都知道的,你肯定也知道。你当支行行长,也必须得李涵同意,我给李涵说你当支行行长的事儿,你说,难度该有多大吧!”
邓建功刺激袁东海:“若是这,我看你升行长助理或者副行长,都大有希望呢!咱们现在就去昌明县看守所探望你干爹刘晓波去吧。升官发财的机会一定要分秒必争,错过一会儿,说不定就会错过一辈子。你想啊,现在,你干爹被羁押在昌明县看守所,一般来说逮捕后的侦查羁押期限不得超过两个月,现在你干爹已经被羁押一个多月了,超过两月说不定会有啥变故。你说呢?”
“你意思是,我升支行行长没一点儿希望?”
“你说得对,咱俩现在就去昌明县看守所找我干爹刘晓波去!”袁东海站起肥胖的身子,说走就走。
刘晓波看着邓建功进贡给他的五十万,大脑又转了几圈儿,咧了咧嘴,摇了下头,叹了口气道:“还有,恕我直言,你的形象也是个非常大的问题。你为咱们华行瘸了右腿做出了贡献不假,但你见有当官儿的是瘸子吗?”
自从花钱打探到刘晓波被羁押在了黄滨市下辖县昌明县看守所,袁东海已经不止一次去昌明县看守所探望刘晓波。每次见到刘晓波,都像个小孩子似的号啕大哭,哭着说着:“干爹啊,没有你,我就像没发射成功的火箭似的自燃了,坠落在人烟稀少的草原地区,还砸出个很深的坑,我真想跳进这个坑里自己把自己给埋了啊!你知道吗?原本很看好我当正行长的那些人都不巴结我了,他们甚至嘲笑我,说我以前是狗仗人势,说我当你的龟儿子龟孙子白当了……”
邓建功赶紧说:“我听说,为了当官儿,现在买假文凭的、搞虚假政绩的、将年龄改小的人很多。要不,我回去也买个假本科文凭,再把我的档案年龄改小点儿?”
面对中国官场人走茶凉冰火两重天的残酷现实,刘晓波也是悲从中来,愤从中来。性子硬,向来流血不流泪的他因为激动,脸上瞬间起了一脸红疙瘩。数分钟后,发出一声哀叹道:“干儿子啊,你现在在华行的日子不好过,我在看守所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原来在台上时,我的脾气大,都是我对别人发脾气,对别人横眉立目;被羁押看守所后,经常被看守所的民警横眉立目,这种巨大的落差差点儿令我崩溃啊……还好,自打你和赵向阳来看守所探望我后,看守所的民警对我改变了态度,开始对我好些了。我知道这是你们给他们送礼的结果,干爹我打心底感谢你,你是我最好的干儿子。知道吗?自打我被羁押看守所,那些个给我送钱送爱好送女人的干儿子们都不来看我了!想当初我在台上,他们给我洗脚搓背甚至给我擦屁股,我对他们也都不赖,提拔他们一个个当了支行行长。现在居然这样对我,真是令我寒心啊!”
刘晓波哦了一声,紧接着咧咧嘴,故作很是为难地说道:“老邓啊,我知道你很真实,能力很强,但我还是想给你说说心里话,你这真是叫我作难,作大难呢。你知道吗?在咱们华行,当支行行长,你获得的那些荣誉称号都不起啥作用,文凭、年龄、关系、能力是缺一不可的硬性条件。若当支行行长,必须至少是会计系或金融系本科以上学历,而你只是小学毕业。现在,高中毕业都是文盲了,你这个文盲的文盲,居然想当支行行长,这事儿说出去,将会是惊天新闻,于我非常不利啊!再说你的年龄,你在年龄上也没啥优势,你今年已经五十,临近退休了。再说你的级别,你现在是副经理,你由副经理直接升为支行正行长,中间隔了好几个级别,难度岂止是大?赵向阳是你老子也不行啊!”
刘晓波胆大且有能力,任票据中心主任期间,票据业务曾做得全国有名,金融仕途一马平川,而且辉煌了十几年。兼了华行黄南省分行行长助理后,无论到哪儿,都是人家对他谄媚奉承,尊为皇帝一般。可是自从被羁押进看守所,他的地位顿时一落千丈,就像是从天堂直接打入地狱,从赤道直接坠入极地,这种巨大的落差他真的适应不了,何况他犯的事儿非同一般,极有可能会被判死刑!每每想到此,刘晓波的内心便感到前所未有的悲怆凄凉,更感到无限的悲哀与绝望,一向冷静睿智的他因此变得脆弱。
邓建功说:“实打实地说,我没有像咱们华行那些中层干部那样买假金融本科文凭、假金融硕士文凭,但我的能力高,我是靠能力挣得的各种荣誉称号。”
说起刘晓波曾经如何辉煌,如何厉害,真不是虚的,有一件事儿非常值得一提。
刘晓波脑子又转了几圈,指着“第一条”,对邓建功说:“民主集中制原则也是权力集中制原则,提拔你当支行行长,你的条件也得差不多啊。我给分行营业部抓人事的副总经理朱秉桦引荐你,在党组会上提及你,最起码也得叫我张开口了啊。你看看第一条,推进干部队伍的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从组织上保证华行改革与发展总目标的实现……你是样样都不符合啊!”
刘晓波是华行黄南省分行行长助理兼分行营业部票据中心主任,自然是个有钱人、有权人,也在北京富人聚集地买了别墅。住在那儿哪儿都好,就是交通太堵,堵得他心里闹得慌,直骂娘。结果,他一个电话打到警备司令部,军车便以执行特殊任务为由天天接送他和家人,而且随意在闹市逆行、闯红灯、停车,还不止一次撞人撞车。被撞的人中据说有很多都是北京有头有脸儿的人物,这些人被军车撞后,有很多敢跟警备司令部拼权力的,可一听军车里坐着刘晓波,都赶紧对刘晓波点头哈腰,情愿自己被白撞,你说刘晓波牛气不?
看到这儿,邓建功对对面坐着的刘晓波说:“民主集中制原则,说白了,就是领导决定一切,就是领导说啥都对,就是领导的话就是圣旨。你现在是票据中心主任兼行长助理,而且你跟赵向阳的关系还那么好。我当支行行长,对你来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嘛!”
刘晓波在北京出行除了坐军车,还经常性地坐警车。那些警车经常打着执行特殊任务的旗号,带着办私事儿的刘晓波到处鸣笛乱跑。有时候,刘晓波想在北京大街上开自己的奥迪车,警车便为他的奥迪车鸣笛开道,竟有点儿像高层领导下基层视察似的,撞了人撞了车,还有人点头哈腰,恭送远去。可谁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落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刘晓波被羁押昌明县看守所后,居然被县级看守所里的民警们横眉立目,你说,他心里啥滋味吧?
邓建功从兜里拿出来老花镜戴上,瞪大昏花老眼细瞧文件,其中有一处写着:民主集中制原则。
迄今,袁东海已经不止一次去探望刘晓波。第一次去探望,袁东海就给看守所的所长吴元承、副所长赵新生送了大礼,给值班的民警张占奎也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这些大礼和礼物都出在银行的账面上。袁东海作为副行长,在正行长没走马上任时,支行就是他当家,支行的钱就是他的,他可以肆意挥霍,随便花。这次,袁东海带着邓建功去探望刘晓波,借着临近过年,又给所长和值班民警送了厚重礼金,所以,看守所所长和值班民警看见袁东海,就像小时候过年收到长辈们发的压岁钱,穿上亲娘给自己做的新衣服,放上亲爹给自己买的鞭炮似的,一个个高兴得满脸笑开了花,赶紧给袁东海、邓建功和刘晓波准备了一间环境不错的接待室,叫他们仨好好地叙叙旧,说说话。
看着邓建功进贡给自己的五十万,想要回绝邓建功升官儿没戏的刘晓波瞬间改变了主意:我若回绝邓建功说他是个瘸子,升官儿没戏,他就不会再想着给我送礼了。便呵呵呵笑着说:“老邓啊,你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精神可嘉,只是这事儿难度不小啊!”说着,拿出来银监局、总行、分行及分行营业部刚联合下发的《中国华行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暂行规定》,给邓建功看。
被羁押至黄滨市下辖县昌明县看守所后,赵向阳、袁东海、邓建功是仅有的来探望刘晓波的人,而且还是曾经给他送了三百五十万买支行行长乌纱帽的人。乍见邓建功一瘸一拐着走进接待室,刘晓波就像看见索命的黑白无常似的,吓了一大跳,真想拔腿就跑,可又能跑到哪儿去呢?他现在被羁押在看守所里,行动已经被完全限制了啊!刘晓波看着邓建功核桃皮老脸上的神色,大脑急速转着圈儿:我现在处于立案侦查阶段,若邓建功告我受贿他三百五十万,这是啥概念?我死定了啊!正想着,邓建功已经主动给他问好:“刘行长刘主任,你好啊,我邓建功一直想着你呢,今儿个趁天黑,看你来了!”
刘晓波刚想到钱,正要拒绝邓建功,只见邓建功从兜里拿出来了一张银行卡,双手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舒展着核桃皮老脸,殷切地说:“刘行长刘主任,这五十万先给你拿来跑事儿,打点关系,若不够,我再想办法!”
听着邓建功不阴不阳的话,刘晓波赶紧拉着邓建功的手,一脸惭愧地说:“谢谢老邓想着我,谢谢老邓来看我……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老邓啊,我现在连鸡都不如,自从李涵个赖熊指使刘伟将敬玉芝和我告到黄南省银监局和银监会二部,我被羁押到这个鬼地方,华行系统里除了赵向阳、东海和你来看我,以前那些巴结我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我为你深深感动,更为没给你办成当支行行长的事儿深感愧疚于你啊!”
正喝茶的刘晓波“噗”的一声,差点儿将嘴里的茶喷出来,惊讶地看着对面单人沙发上坐着的邓建功,更看着邓建功瘸着的右腿,暗想:这个邓建功真是不自量力,更像是有病。他都没睁眼看看,除了残联主席,当官儿的有残疾人吗?何况邓建功的祖宗八代都是修地球的老农民,什么都没有!
“你深感愧疚有啥用啊!”邓建功苦着核桃皮老脸,给刘晓波交实底儿:“不瞒你,你现在被羁押看守所了,我现在也快被逼得狗急跳墙了,你知道我送你的三百五十万是从哪儿来的吗?我是从华行八一路支行拿的,确切地说,是偷的!现在,我见天担惊受怕,害怕我偷支行的几百万被查出来,一旦查出,我不供出你受贿我三百五十万,恐怕都不成!行贿受贿都是犯罪,我现在也活够了,若查出来这事儿,我就陪你一起被判刑蹲监狱、被枪毙算了!”邓建功说着说着,一双昏花老眼里冒出了泪,泪水在一张核桃皮老脸上肆意纵横着,鼻涕拉拉淌着,“说真的,我也不想被判刑蹲监狱被枪毙,我家里人他们都指望我这个瘸子来维持生命和生活呢!”
听刘晓波这么说,邓建功赶紧拿他的瘸腿做文章,说他为华行瘸了右腿,想要在营业厅副经理的基础上再进步进步,为华行继续做出更大的贡献、更大的牺牲。那迫切追求进步的神情模样,好像叫他邓建功的左腿也瘸了,变成爬行动物在地上爬行,他都心甘情愿。
“说真的,我也不想被判刑蹲监狱被枪毙,人谁无爹娘,谁无子女,谁无兄弟姊妹啊!”刘晓波受邓建功感染,一时也是满脸泪水纵横。透过蒙眬的泪眼看着邓建功,看着邓建功的核桃皮老脸上写满的悲哀绝望神情,看着他的一头灰白头发,看着他的一条瘸腿,他在对邓建功的话感到惧怕的同时,还对邓建功说不出的可怜。毕竟都是人,人心都有柔软的时候,正是所谓的人性本善。刘晓波一时焦虑得要疯了,紧紧拽着邓建功的颤抖双手:“老邓,我到底怎么帮你?到底怎么帮你呢?我也想帮帮你啊……”
贿赂领导,精神贿赂和物质贿赂这两大礼物都必不可少,都喜欢听顺耳话而听不得逆耳话,都喜欢物质利益。这会儿,听了邓建功奉承赞美自己的话,刘晓波一阵笑呵呵,很是亲切地对邓建功说:“老邓,你也是个好人啊,为咱们华行做出了积极的贡献。你为华行瘸了右腿的事迹让我很感动,我不止一次地在分行营业部行务会议上提及你,叫大家对你格外照顾!”
邓建功揩了一把眼泪和鼻涕,给刘晓波说了那听来的传言。
邓建功第一次去刘晓波家,很是紧张,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很快想起了姜云飞。姜云飞跟刘晓波关系好得很,二人是铁哥们儿,据说姜云飞现在死缓被转为无期,无期接下来肯定转为有期,有期说不定还会转为监外执行或监外保释啥的。姜云飞的这些“奇迹”都是刘晓波创造的。邓建功给刘晓波唏嘘着说了姜家父子对他的大恩大德后,更夸赞刘晓波是个好人,脾气大,有魄力,能办大事儿,经常给员工们办好事儿,员工们都很拥护刘晓波。
袁东海也想起了此次来找刘晓波的目的,说了一件很是刺激刘晓波的事儿:“干爹,你被羁押在看守所与世隔绝,恐怕还不知道吧。李涵被海天大酒店重复抵押贷款牵连,已经下台了。李涵下台后,刚又因为华商出事儿了,他的妻舅董昊和干闺女聂翠儿被黄滨市公安局控制了。但是,李涵的命运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么悲催,因为于振洋等是他的坚强后盾,在华行,刘茂林接替了他的营业部总经理职位,同时兼了你的票据中心主任。一句话,黄滨市是李涵说了算,华行黄南省分行现在依旧是李涵的天下!”袁东海说着说着,大哭起来,“干爹啊,刘茂林刚走马上任,就开始收拾我,把我踢出了行长后备人选,叫原本属于我的支行行长任命书下到了贾良伟手里。因为贾良伟是他的人,因为我是你的干儿子,现在,刘茂林势要对我赶尽杀绝,势要斩草除根啊!”
邓建功紧紧揣着窃取的五十万银行卡,去了刘晓波家。
听袁东海这么说,刘晓波心里对李涵、刘茂林恼恨得无以复加,咯吱咯吱地咬着牙,起满红疙瘩的脸紧跟着咬牙动作颤动着,因为激动脸还扭曲着。数分钟后,刘晓波一拳砸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将厚厚的玻璃茶几砸裂了,玻璃茶几的裂缝划伤了刘晓波的右手,鲜血直流,刘晓波居然也不嫌疼,一字一顿地对袁东海说:“患难见真情,东海,你对干爹的真情,干爹很感动。干爹不亏你,你回去给赵向阳捎个信,叫他这两天务必来看守所探望我。赵向阳来探望我时,我一定郑重地对他说,叫他好好提携你,叫你跟刘茂林来个平起平坐;否则,我咽不下这口窝囊气!”
邓建功趁着华行上下一片乱糟糟,在官迷心窍之际,浑水摸鱼,利用主管支行营业厅柜台会计业务之便,私自调整银行账目,采取转账一百万元现金入ATM机、只将五十万元入机器而后将另五十万元划转至无人监管的92ATM账户的手段,将现金提走。由于92ATM账户仅是现金从银行划拨后再划转至ATM机的中转站,余额显示应为零,所以几乎没有人去核实,这段时间,支行上下一片混乱,也没人管这事儿。
袁东海心中窃喜,为自己终于激起了刘晓波干李涵、刘茂林的斗志,可又有些不自信刘晓波现在的实力,眨巴眨巴蒙眬泪眼,有些困惑不解地问道:“干爹,你真的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金融危机爆发这一年来,形势严峻,华行八一路支行也频频出事儿:先是正行长刘茂林的前妻段好云被开发商江海天利用,将刘茂林打成了重度脑震荡持续昏迷,而后抓信贷的副行长杨国泰接替刘茂林的位置。权力更迭之际,方志明也是频频请假,忙于放高利贷挣大钱,经常性地叫邓建功替他顶岗。
“你干爹的强大后台可是在北京任职的红色后代康裕成!”
想了几天几夜后,邓建功终于想出了生钱之道,而后又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开始行动了。
“哇,居然是康裕成!康裕成这人可是厉害得很,天下皆知啊!干爹,只要康裕成在,你的下场就不会不妙,你就不会被轻易打倒!”袁东海激动地说着,一脸的晦气尽扫。
邓建功在胡成华这儿求得升官真经后,一瘸一拐着从胡成华家出来,欣喜之际,很快又陷入了迷茫:送刘晓波的钱从哪里搞呢?
“若被轻易打倒,就不是你干爹刘晓波了!”刘晓波一脸亢奋地给袁东海说着,又拉着邓建功的手,郑重许下诺言:“老邓,你放心,此番赵向阳来看守所探望我,我一定给他郑重提及你的事儿,我一定叫你当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
听胡成华这么说,邓建功立即明白不要送钱给李涵和刘茂林,要送给刘晓波。那时,李涵还在台上,因为干储蓄出身,不甚懂得票据业务和信贷业务,再加上人有点儿心眼良善,优柔寡断,刘晓波对李涵非常不满。刘晓波兼了分行行长助理后,势头越发强劲,把李涵、刘茂林斗得眼看就要卷包袱滚蛋了。邓建功想想胡成华给自己的提醒,想想姜云飞曾经跟刘晓波是铁哥们儿,刘晓波肯定对自己客气一些,便坚定了把钱送给刘晓波的想法。
邓建功瞪大昏花老眼,将信将疑地看着刘晓波:“你在赵向阳面前,真的还会很有面子吗?你咋帮我搞定这顶支行行长乌纱帽呢?这次你给我吃个定心丸,我就不再忽忽悠悠的了,就不再想着因为窃取支行几百万而准备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了!”
胡成华连说自己这是在引狼入室,贪小便宜吃大亏,骂了邓建功之后,给邓建功说:“买支行行长乌纱帽的钱别送给当代戏曲《华行情》的主流人物,要送给目前在华行发展势头最强劲的人!”
刘晓波沉思后,对一脸狐疑的邓建功说:“都说,女人当官儿靠脱裤子,男人当官儿靠钱买,老百姓这话很直观,很肤浅,但确实有点儿适合我。我的金融仕途一是靠能力,二是靠钱买,我在政府和华行都有后台。刚才我已经说了,我的强大后台是康裕成!我在咱们华行黄南省分行的实力究竟有多大,今儿个,我也给你交个底儿。我干票据中心主任时,票据业务干得全国有名,红火得很。我性情豪爽,一掷千金,那些华行高层领导都收过我的好处。他们的家属很多都开有公司,都通过票据中心办理过票据业务,赵向阳也从我这儿得到了很多好处,而且这种好处相对比较隐蔽。他老婆邓雪莹是业内公认的最低调最贤惠最循规蹈矩的行长夫人,相貌一般,资质平庸,不热衷抛头露面,一直在老家黄北省默默地生活,几乎被人遗忘了。但你们恐怕想不到,邓雪莹竟是咱们国内赫赫有名的亚华房地产公司幕后大老板!亚华房地产公司在两次金融危机中始终稳若磐石,没有被冲击倒,为什么?前期,是她的行长老子邓新生和行长老公赵向阳在幕后大力支持她,赵向阳调到咱们华行黄南省分行后,则是我在支持她。我不少利用票据给亚华房地产公司融资提供方便,这就是赵向阳叫我这个票据中心主任兼了分行行长助理的原因,明白了吗?”
邓建功也不是个傻蛋,一张核桃皮老脸舒展着,嘿嘿嘿地笑着,带着点儿耍无赖的味儿说胡成华:“老胡,你个熊货,我给你打电话问,你说害怕有人窃听咱们的电话,对你不利。叫我给你买一条软中华送到你家,巴巴地跑到你家孝敬你。谁知,你对我说话居然还这么不坦诚!这次,你若不给我说,我出你家的门后,立刻告诉别人你的支行行长是钱买的,我就叫你当行长不顺利!咋啦?你能拿刀杀了我邓瘸子?”
见邓建功欲言又止,神情还有些迟迟疑疑的,刘晓波又咯吱咯吱地咬牙片刻,一张疙瘩脸紧跟着抖动着,表情凝重,赌咒发誓般对邓建功说:“我们现在是一根儿绳上的蚂蚱,可谓是生死之交了。我刘晓波以自己的性命作保,若给你邓建功搞不定这支行行长乌纱帽,你就告我受贿你三百五十万!”
胡成华忍不住说邓建功:“官场中人都是愣装糊涂,哼哼哈哈,说话都是模棱两可,我对你已经够坦诚了,都已经给你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咋还想刨根问底呢?我若对你说给哪个分行领导送钱买了顶上的行长乌纱帽,这事儿传扬出去,到时候,万一我和分行领导被心思不正的人给告了,一个是行贿罪一个是受贿罪,铁定都会被判刑蹲监狱,我不能不防!总之,你若想当支行行长,钱这东西是硬通货,你首先必须得有钱,没钱,啥都是扯淡!”
刘晓波又像老鼠磨牙似的咯吱咯吱地咬了一会牙,咬牙切齿道:“哼,别看我刘晓波被羁押看守所了,我要叫外面的人都看看,我刘晓波并没有垮台,华行黄南省分行依旧是我刘晓波的天下,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依旧是我刘晓波说了算。李涵他妈的算狗屁,我压根儿就看不起李涵个赖熊,当年他仅是个代办员,依靠拉存款转正后,居然一步步当上了副总经理。更滑天下之大稽的是,前段时间,李涵个赖熊被现代戏曲《华行情》一包装,居然成了咱们社会的主流人物,被媒体追捧为‘官场的主流人格和精神’,是华行优秀领导干部的代表,居然还因此兼了分行副行长。赵向阳推荐李涵当分行副行长,分明是吃错药了,上级领导批准这事儿也他妈的吃错药了。妈的,我越想越生气,越想心里越不平衡。李涵个赖熊除了懂点儿储蓄业务,其他业务一窍不通,被我斗下台了,他居然还想江山永恒?老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叫李涵的接班人刘茂林也滚他妈的蛋,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票据中心主任叫我的干儿子袁东海干!”
邓建功对胡成华说:“送钱买官儿,你说的这道理我已经知道了。现在这社会,钱这东西真是硬通货,没钱啥都不好整。当初我找姜云飞转正,姜云飞跟我要五十万,我没钱给姜云飞送礼,转正的事儿就没办成……关键是,现在我把钱送给哪个分行领导买官儿好呢?你是给哪个分行领导送钱买的支行行长乌纱帽呢?”
4.分行营业部老总拼正义
胡成华刚开始什么都不想说,但看见邓建功左手掂着329字头的软中华,右腿一瘸一拐着来家,再看看他的一张核桃皮老脸和一头灰白头发,对邓建功生出一股怜悯之情,便给邓建功说了一番话:“送礼的最高境界莫过于送钱。送钱需要技术,总技术原则是既办成了事儿,跑了官儿买了官儿,又要叫领导感觉安全。落实总技术原则又有很多技术细则,比如化整为零,巧借名目……”
听王茜凤鹦鹉学舌地讲邓建功给她说的上面这件事后,潘阳阳震惊了,赶紧给贾良伟打电话汇报,还在家装病的贾良伟知道后又赶紧给刘茂林做了汇报:“刘哥,你现在哪儿?”
邓建功赶紧挂了胡成华的电话,想想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牙一咬心一横,花八百买了一条329字头的软中华,然后骑着他的破电驴去了胡成华家。
刘茂林不知道贾良伟跟潘阳阳的“阴谋”,以为贾良伟已经去报到了,问贾良伟:“我在总经理办公室里。你现在哪儿?行长办公室?”
谁知,接通电话,胡成华听说邓建功打电话的目的后,在电话里哼哼哈哈着,就是不说什么。后来,见邓建功一再追问自己,胡成华忍不住骂道:“邓瘸子,你个熊货,知不知道,现在当官儿的电话极有可能会被人窃听?万一被人窃听了我给你说的秘密,我的官帽说不定就会被人给摘了!你是不是嫉妒我,想叫我下台呢?啊?你若真想求升官真经,给我买条软中华,现在就送我家,我就告诉你!”
“我还没去,在医院里。前几天吐血后,我老是感到头晕恶心,站立不稳。今儿个,我再叫医生检查一下,看看到底咋回事儿,没大碍后我就去了!说心里话,自打接了支行行长任命书,我心里非常牵挂支行的工作,为之日夜焦心,寝食难安,在医院里备感煎熬啊!”
挂了杨刚的电话,邓建功真是说不出的沮丧,自己没钱包养小三,给领导送色的路也不通。想想,便又给胡成华打电话,想要问胡成华的诀窍是啥。
“想想你这都是为了保护我而受伤的,真令我感动啊!那天,我的胳膊腿儿差点儿被情绪激动的理财客户们给打折了。之后从医院出来,又因为华商的事儿被黄滨市公安局传讯,事实澄清后,昨天我已经正式上班了。你也要尽快上班,尽快办理交接手续!唉,每每想起支行复杂的人际关系,我就隐隐感到不安,唯恐出现不好的事情,影响到分行营业部的形象和声誉,进而影响到华行黄南省分行的形象和声誉。八一路支行可是分行营业部下属第一大支行啊!对了,你给我打电话啥事儿啊?”
杨刚笑着耍刮邓建功:“你送谁?送你的长得猪头南瓜脸的肥壮老婆?你别以为随便送一个女人,领导就要,你若将你老婆送给领导,肯定还会起反作用,领导肯定误以为你在侮辱他呢。到时候,营业厅副经理给你拿了不说,说不定还会叫你下岗处分!唉,你也没钱包养小三,给领导送色,这念头,我看啊,你就彻底打消了吧。”
“你现在说话方便不?”
杨刚便说了他的心得:“送礼的最高境界莫过于送爱好。从人性的角度分析,领导是人,喜欢与自己有共同语言的‘密友’,一个精明老练且有见识的领导,通常都非常欣赏深刻了解他并能预见他的愿望的下属,下属若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对他来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性贿赂知道不?你经常性地给领导送送色,搞搞时下流行的性贿赂……”听杨刚说性贿赂的好处如此,而自己刚好又没钱,便对杨刚说了他的内心想法:“我也想给领导送色!”
“方便,就我一个人在办公室。”
邓建功颇有同感:“你说的这话还真有点儿道理。当初我瘸了右腿,在你的建议下,找姜云飞说转正的事儿,姜云飞说这事儿难度非常大,他这个支行行长手里没转正指标,还要跑分行营业部总经理,跑分行行长,分行行长还要跑总行……这些大人物都不是好跑的!再后来,刘茂林调到了八一路支行当行长,将我的情况直接反映给了李涵。这不,我才最终转成了正式员工!唉,你不知道,为转成正式员工,这期间我找了很多关系,花的钱、送的礼统统都打了水漂,都是瞎跑!对了,就这些吗?”
“我刚接到潘阳阳的电话,她告诉我出大事儿了!”贾良伟仔细地给刘茂林说了潘阳阳听来的内容。
邓建功看着两个争气的儿子,想想胡宝华个小屁孩耍刮儿子和他的话,还真是被刺激住了,瞬间萌生了不惜一切代价当支行行长的念头。但邓建功又很有自知之明,不敢贸然行动,他觉得依照他的条件,恐怕会非常不容易,何况他还没钱!即便是有钱,他也不知道把钱送给谁买官儿好,万一把钱送给了不该送的人,买不成官儿打了水漂咋办?想来想去,邓建功试着先给杨刚打了电话。杨刚听了邓建功给他打电话的目的,便在电话里煞有介事地说:“找人办事儿,找十个小人物,不如花十倍的精力找一个大人物。”
“潘阳阳听王茜凤说的这些事儿,可靠不?”刘茂林追问贾良伟。
“老爸,你快给杨刚打电话问啊,我想起胡宝元嘲笑咱们的话,就感到憋屈。人家能干的事儿,咱们为啥不能?我和俺哥这么争气,都比胡宝元的成绩好,胡宝元能出国,我和俺哥为啥不能出国?你虽是小学毕业,但你的能力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差,还为华行瘸了右腿,你为啥就不能当支行行长?”邓辉紧跟着说,语气中满是愤愤不平,还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我再叫潘阳阳直接给你汇报下吧?”贾良伟征询刘茂林的意见。
“老爸,你给杨刚打打电话,问问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邓光提醒邓建功。
“电话里说这些事儿不太方便,你立即叫潘阳阳带着王茜凤来我办公室一趟!你赶紧检查身体,没大碍后,来我的办公室,咱们俩好好合计合计这些事儿,看看怎么办!”刘茂林对贾良伟严肃地说。
想到此,邓建功不觉自言自语:“杨刚这个熊货,是咋由副经理直接升为行长的呢?”
“好的!”贾良伟挂了刘茂林的电话后,即刻让潘阳阳赶紧给王茜凤转达他俩的意思。一听刘茂林亲自召见自己,王茜凤赶紧穿好衣服,简单梳洗了一下,坐着潘阳阳的凯美瑞去了分行营业部。杨国泰被企业老总、公司老板逼得跳楼后,刘茂林又稀里糊涂地被华商的理财客户打了,所以营业部加强了安保措施,每天有四名保安把守着分行营业部行政楼大楼入口。四名保安还都拿着电警棒,一个个面目狰狞高度警觉地瞪视着来访者。这会儿,看见潘阳阳和王茜凤,四名保安不约而同用手里拿的电警棒指着二人,厉声喝问二人是干啥的,那阵势,若潘阳阳、王茜凤回答不上来,好像立即就会用电警棒将她们给击毙似的,着实有些骇人。潘阳阳和王茜凤心里不约而同哆嗦了一下后,然后潘阳阳给值班保安说是刘茂林叫她们来汇报工作的。保安核实潘阳阳所说属实后,给两人放行。此时,刘茂林已经在办公室等她们了。
更令邓建功羡慕嫉妒的是,杨刚刚当上行长,就发财了,进进出出开着价值几十万的本田,回家住着价值一千万的高级别墅。老婆出国给儿子女儿陪读后,杨刚在国内趁机偷腥,一下子包养了仨年轻漂亮的小三儿,还给仨小三儿各买了高级商品房和高级轿车。邓建功不由得慨叹:权力权力,真是他妈的有权就有利,权力的美妙之处,又岂止他妈的是权和利!
男人爱美女,同样女人也爱美男,看见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刘茂林,王茜凤惊诧于刘茂林的美男子形象,而后和潘阳阳迅速陷入了各自的小心思里。
当初,杨刚跟邓建功一样都是代办员,后来两人一前一后转成了正式员工,再后来,又一前一后干上了营业厅副经理。只是,杨刚是依靠做生意的老子杨明转正的,继而当上了营业厅副经理,而邓建功则是因为自己为华行瘸了右腿遇到明主刘茂林,继而又遇到杨国泰,当上了副经理。现在,杨刚又已经先于邓建功升为华行二七路支行行长了。两人一个起跑线,杨刚现在却混得比邓建功抖得多,你说,邓建功能不嫉妒吗?
王茜凤不觉在心里想:当初,我坐柜台办业务时,一眼相中了又高又苗条又漂亮的储户陈一凡,而后嫁给了他。前不久,陈一凡跟妓女汪冰鬼混而跟我离婚,我在为自己的不幸婚姻伤心的同时,对陈一凡感到说不出的恶心,之后,我看见美男子心里就排斥,就作呕。今儿个看见刘茂林,我心里瞬间又开始喜欢美男子了。刘茂林真不愧是华行黄南省分行的美男子行长,看见他,刚离过婚的我真想追求他。但恐怕刘茂林看不中我这个辣妈、金鱼眼、柏油马路,我对他只能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般痴心妄想。
前几天,杨刚去找袁东海吃饭喝酒,当时,邓建功刚好在给袁东海汇报工作,跟杨刚赶巧碰到了一起。许久不见的二人说了些闲话,听说杨刚由华行二七路支行营业厅副经理直接提拔为了支行行长,邓建功羡慕得要死。
潘阳阳痴痴地看着坐在办公室里的刘茂林,更是思绪翩然:刘茂林头发乌黑茂密,肤色白皙细腻,眉宇之间透着凛然正气,还隐隐挂着一般人觉察不到的淡淡忧郁。每每看到刘茂林,我就会萌生想要抚平他眉宇间的忧伤的想法。每每看到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的刘茂林,我就觉得刘茂林像古代的帝王似的,身上有一股子高贵神秘气息。我就想要走近他,想要了解他的真实内心。可刘茂林像是对我有点儿设防似的。这些年,他对我的一切尽在掌握中,可我对他的心思始终如雾里看花般终隔一层。刘茂林当总经理后,越发跟我保持距离了。距离产生美,刘茂林越是跟我刻意保持距离,我越是对他怀揣向往和热望。
邓建功悲怆地说到此,忽然想起了杨刚。
那天,我对刘茂林相思难耐,给刘茂林打电话撒谎说我生病了,请假没上班,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是想念疼爱我的表姐曲小冰。冬季天冷,感冒流行,不知道在金明市监狱里服刑的表姐如何,表姐自小身体弱,在冬季容易患感冒……说着说着我哭了。刘茂林听我提及表姐曲小冰,还哭成了泪人儿,正跟我在电话里不冷不热地说话的他语气突然变得很温和,劝我不哭,关切地问我吃药没,说他下了班来家看我。挂了刘茂林的电话后,我真是兴奋莫名,赶紧给刘茂林做下酒菜,还准备了刘茂林喜欢喝的茅台。
“妈B,邓辉,你说我这个老子没出息,说我这个老子无能,多打击我自尊心,知道不?啊?你就不会像你哥邓光那样给我点儿自信!”邓建功忍不住骂小儿子邓辉,伸出拳头想擂对他言语不恭的邓辉一拳,见邓辉一哆嗦,刚硬起来的心就又软了,放下了举起的右拳。邓建功看着俩宝贝儿子,搔了搔一头灰白头发,咧咧嘴,很是为难地说:“唉,这年头,银行搞信贷的好搞钱,所以有钱送礼,好升支行行长。你老爸是营业厅副经理不假,在储蓄上搞钱真的不好搞,所以对胡成华甘拜下风了,你们只有跟着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子受委屈了,只有当笨蛋了。”
刘茂林来家后,见我抱病给他做了一桌子菜,很是感动,说穆晓辉做菜的手艺不比我,还不叫他喝酒,他在穆晓辉那儿感到有些憋屈。听刘茂林这么说,我在他面前表现得越发贤惠,亲手给刘茂林打开酒瓶盖,给他倒酒,夹下酒菜。刘茂林谦让之后,开始闷声闷气地喝酒……喝了将近两瓶后,开始硬着舌头给我慢慢说话,说若不是穆晓辉怀了他的儿子刘思恩,他不会娶她。说着说着,刘茂林眼圈儿红了,说他心里很苦很苦,说不出的苦。我叫刘茂林把苦水倒出来,我愿意听他诉苦,谁知刘茂林竟又不说话了,接着继续喝酒,直至喝得酩酊大醉。
“俺哥俩儿没这个胆量,你和胡成华虽不在一个行上班,但他若因此治你的事儿,也是小菜一碟!细思量,你若当上支行行长,谁还会耍刮你?归根结底,还是怨你这个老爸没出息,叫俺哥俩跟着你受委屈!你不知道嘛,拼爹时代,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无能儿笨蛋!”邓辉毫不客气地说自己老爸,分明也有道理。
我爱刘茂林,好想趁着他喝得酩酊大醉要他,谁知,就在我在刘茂林面前脱去衣服之后,他呆呆地看着我穿的黑色文胸和小三角内裤,看着我为了吸引他刻意漂染成金黄色的阴毛,突然大叫了一声“波娃”,像是见鬼似的抱头就跑……刘茂林讲正气强作风,善良仁义,而且他形象好,气质好,身上没一点儿毛病,魅力非一般男人能比。我真的非常喜欢他,非常爱戴他,非常痴迷他,好想好想嫁给他,好想好想怀他的儿子。谁知,那次“波娃”破坏了我的好事儿,我真是说不出的遗憾!
“妈B,当时我若在场,非揍胡宝元个小屁孩不可,他居然敢这么耍刮我!你们哥俩当时就没摁住胡宝元个小屁孩打一顿?啊?”邓建功瞪着昏花老眼骂起来。
刘茂林看了一眼痴痴地看着他的潘阳阳,愣了一下,而后神情严肃地示意她紧锁办公室门上的暗锁,又示意两人坐下,亲自去饮水机那儿,给她们两人各接了一杯水,语气温和地问潘阳阳到底咋回事儿。潘阳阳把头扭向身子左侧坐着的王茜凤,带着鼓励的味儿说:“茜凤,你直接给刘总刘书记说吧,不要拘谨,不要害怕,大胆地说。把你所知道的有关邓建功、袁东海、刘晓波的事儿统统都告诉刘总刘书记,刘总刘书记就是你的坚强后盾,是我们的坚强后盾!”
邓辉看着不提气的邓建功,紧跟着说:“我和俺哥一直都在照顾你这个老爸的自尊心呢,都不忍心对你说,你知道不?你再不提气儿当行长,人家就作践死我们了。现在是个拼爹时代,你们大人比权力,我们孩子之间也互相攀比,比谁的老子厉害。胡宝元前不久出国时,叫了从小在这个华行破家属院里长大的同伴们一起吃饭喝酒,席间嘲笑我和俺哥,说老爸你若能像他老爸胡成华那样当上支行行长,若能将俺哥俩送出国,只有一种可能,除非太阳会打西边出来!”
“嗯,”王茜凤坐直身子,按捺一下突突乱跳的心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后,开始给刘茂林讲述事件的过程,“刘总刘书记,这事儿比较复杂,牵涉到的人比较多,想想,还是从袁东海严厉处罚我、石国英、邓建功开始讲起吧!”
“老爸,胡成华有此能耐,你更应该有此能耐,因为你现在已经是营业厅副经理了,你升支行行长应该比当时是信贷员的胡成华更容易啊!”邓光给老爸邓建功打气。
“袁东海严厉处罚你、石国英、邓建功?我怎么没听说?这事儿必须上报到分行营业部才能决定啊!”刘茂林震惊了。
“咋会不记得,胡宝元的老爸是胡成华。几年前,他们一家在咱们这个破家属院三号楼二单元住,后来搬到别的地儿去了。胡成华一直是支行信贷员,前段时间坐火箭似的噌地一下子升为了华行工业路支行行长。前几天,胡成华开着丰田皇冠去找袁东海喝酒吃饭,我骑着破电驴赶巧碰见了他,当时听他骄傲地说起他的近况,我对他羡慕嫉妒得要死呢。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我骑的是千把块钱的破电驴,胡成华开的是几十万的丰田皇冠;咱们现在还住在这华行破家属院里,胡成华一家住的却是高级商品楼,听说还买了别墅;我是支行营业厅副经理,胡成华却是支行行长。论年龄,胡成华还没我大呢。”邓建功越说越不提气。
刘茂林任职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后,不仅在分行营业部党委班子会议上一再强调,在前不久分行营业部召开的支行行长会议上也一再强调说:“分行营业部下属各支行凡涉及干部调整、人员选聘、奖惩激励等,必须上报分行营业部人事部。而后,分行营业部人事部将此事上报到分行营业部党委,在党委班子会议上研究后才能执行!”
大儿子邓光比小儿子邓辉性情温和,语气委婉地说:“老爸,俺们同学胡宝元,以前跟咱们同住在这个破家属院里的胡宝元,你还记得不?”
当时,八一路支行行长还没最终确定,袁东海作为支行代表参加了支行行长会。袁东海居然不执行分行党委的文件精神,私自处分处罚支行员工和中层干部,真是太大胆了!但为何没接到石国英、邓建功举报呢?刘茂林就这个问题问王茜凤。
“痴人说梦!”邓光、邓辉不约而同接了邓建功的话茬,给他进行补充。紧接着,邓建功的小儿子邓辉瞪着眼,生气地说:“你这个老爸没出息,还说我们是痴人说梦,你就不会当支行行长吗?当了行长后,支行的钱都是你的,我们哥俩儿出国不就有钱了吗?不就不痴人说梦了吗?!”
王茜凤说:“那是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分行党委出台了这个文件,袁东海在支行开职工大会时,压根儿就没有给我们提到这个文件!”
邓光、邓辉最近也被出国求学热感染了,想要出国继续读什么Master和PHD,然后在国外定居、工作、生活……听了俩儿子激动人心的想法,邓建功犯愁了,苦着一张核桃皮老脸说:“儿子呀,你们的想法是好的,可是要实现这些想法,是需要一大笔钱的。你们的老爸目前只是营业厅副经理,而且刚刚从柜员升上来,手里哪有这么多钱啊!你们简直就像痴人说……”邓建功小学毕业,文化水平有限得很,见天打交道的除了储蓄业务还是储蓄业务,况且他压根儿就对文科的东西不感兴趣,一时想不起来“痴人说梦”这个成语了。
“邓建功在八一路支行干了几十年了,现在是副经理,他应该知道这个文件,他为什么不举报袁东海,就这么心甘情愿被袁东海严厉处罚?”
现在,令邓建功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他的俩儿子邓光、邓辉。邓光和邓辉都很争气,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在班里的学习成绩都名列前茅。邓建功拼着命供养俩儿子上了一本院校后,刚想缓口气儿歇歇,谁知,俩儿子又逼着他重整脚步,提气前行,而且将他这个老子像鸭子似的赶到了架子上!
“邓建功摆老资格惯了,他在干储蓄工作时,因为拉存款把右腿摔瘸了,后来被你和杨国泰同情怜惜看重,由代办员转成了正式员工。杨国泰又将邓建功由营业厅柜员提拔为了副经理,仗着被你和杨国泰同情怜惜看重,成了刺儿头。就邓建功这脾气,若能心甘情愿地被袁东海处罚,除非太阳打从西边出来。这次,邓建功之所以隐忍了这件事,之所以迁就了袁东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偷了支行四百五十万,心虚不敢跟袁东海较真儿,害怕袁东海叫内控特工队查他,一查他铁定被判刑蹲监狱被枪毙!同时,邓建功还想着利用袁东海接近被羁押看守所的刘晓波,叫刘晓波提拔他当支行行长。所以,这次邓建功被袁东海严厉处罚后认了,其实他心里对袁东海恼恨得不行,说若不是想着袁东海对他暂时还有用,若不是想着被羁押看守所的刘晓波于他升支行行长有用,他非告他们这对狼狈为奸的干儿子干爹不可!”
令邓建功自卑的除了住的地儿,还有他老婆于妞。于妞是邓建功当农民那会儿娶的,跟他的年龄一般大,今年五十岁了。于妞没文化,没工作,还又老又丑,肥壮得像个猪似的,带出去丢人,留在家里看着闹心。邓建功特想老牛吃嫩草,养个小三情人啥的。可这年头的美女们一个比一个高傲,一个比一个有身价,一年的包养费都是几十万乃至上百万,而且还要给她们买房子、买车。邓建功的经济能力达不到,只能望洋兴叹。身边的女柜员是不乏给他抛媚眼的,但眼见邓建功不能给自己很多利益,也对他若即若离。邓建功看着这些吃不到嘴的美女们,心里真是像猫抓。
而后,王茜凤将邓建功跟着袁东海去昌明县看守所探望刘晓波的详细情况给刘茂林很是认真地作了汇报。
现在,邓建功和他的老爹老娘、老婆、俩儿子一家六口,蜗居在华行家属院一套八十平方米的房子里。这房子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建的,低矮,质量不好不说,结构还不合理,基础设施也不行……无数次,邓建功看着这栋老古董似的华行家属楼,看着它被风雨剥蚀后斑斑驳驳、伤痕累累的外观,感觉它就像自己的一张核桃皮老脸,更像他的一颗痛苦悲愁的心。他越看越不提气,越看越生气,生气自己咋不是行长,因为行长没一个住在这里的,行长们要么住的是高级商品房,要么是别墅。
听了王茜凤这个证人汇报事件真相,刘茂林微微垂下眼帘,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中:袁东海已经对我构成了严重威胁,我坚决不能对他心慈手软。搞掉袁东海,肯定要从查邓建功窃取支行四百五十万入手,追究袁东海这个副行长的管理责任。只是,令我担忧的是,这事儿会不会令赵向阳被动?我早就从李涵的嘴里获悉,刘晓波跟赵向阳有特殊利益。从今儿个王茜凤做的汇报来看,刘晓波掌握着赵向阳的一些把柄,毋庸置疑。赵向阳受制于刘晓波是肯定的,而我则受制于赵向阳。查邓建功窃取支行巨款的最后结果,将会是什么?
邓建功转又看看他的生活现状,真是越看越沮丧,越看越蛋疼。
这时,笃笃笃,总经理办公室门响了几下,刘茂林的思路被打断了,贾良伟随即走进来并关紧了办公室门。刘茂林看了一眼王茜凤,又看了一眼潘阳阳,用赞赏的口气说她们二人:“邓建功窃取支行四百五十万,严重侵犯了咱们华行的利益,你们俩及时给我汇报这件事,是讲正气、讲正义、讲良知的行为,我深为赞许。出去之后,坚决不要对外面的人提及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提,一是为咱们华行的形象考虑,二是坚决不能打草惊蛇,你们俩能做到我要求的这些吗?”
中国的官场似是有些邪乎,人一旦进入,便像是邪教徒被戴上了魔咒,对自己的命运充满了无力感,心里似乎就剩下了一个可怕之念:捞钱,捞色,拼命地升官儿。这话在邓建功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印证。刚当上副经理时,邓建功很知足,觉得他的人生至此,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可是自我满足一段时间后,邓建功的欲望不知不觉中又膨胀了。看着身边同龄人很多都当上了行长,拥有很多房产,住着豪华别墅,进出有高级轿车,孩子老婆都送出了国。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是那么的风流快活,他对这些行长的复杂情绪油然而生。同时,他因为自己的官儿小,捞的钱少,没有美女主动对他投怀送抱而心理失衡,产生了自卑感。
王茜凤和潘阳阳冲刘茂林郑重点头,竞相表白道:“我一定做到刘总刘书记要求的这些!”“我一定跟领导保持高度一致,一定跟刘总刘书记的步调保持高度一致,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权力,权力,有权有力,这话一点儿都不假。当上副经理后,邓建功被当作人尊重了,工资高了,再不用像柜台柜员那样牛马似的辛苦的干活了。而且,他凭仗着一条瘸腿,凭借着他曾经因为拉存款喝成了胃出血,凭借着分行领导给予他的荣誉,成了华行八一路支行的重臣。见邓建功这么被分行领导赏识,被支行领导重视,一线员工便纷纷巴结邓建功,结果,搞得邓建功这个副经理比经理还要有权威。有些女柜员还给邓建功抛媚眼,嗲着声说话,这令他止不住想入非非。
“好!你们俩先过去吧,我跟贾行长再说些事儿!”刘茂林站起来,站起来跟潘阳阳和王茜凤一一握手告别。握王茜凤的手时,刘茂林很是欣赏地看着个子高挑的王茜凤,微笑道:“茜凤的个子可是不低,品德也很高尚,业务能力也很强,我在八一路支行当行长时就注意到了你。邓建功一事,我对茜凤的好感更进了一层,好好干,不要因为袁东海就背思想包袱,我和贾行长都会关注你的。不叫好人吃亏,不叫业务能力强的员工吃亏,是我一贯坚持的做事原则,苍天更不会负了好人,你要相信!”
在这样的环境下,邓建功从十六岁开始干代办员,干了二十四年。直到今年,才结束了这种生活,被短命行长杨国泰提拔为了营业厅副经理,从此成为了人。
“嗯,”王茜凤揩了一把金鱼眼里汩汩冒出的泪水,看了潘阳阳一眼,对刘茂林说,“潘经理潘主任很同情我的处境,刚去我的出租屋看我时给我带了一万块钱。我对潘经理潘主任感激万分地说,打从三年前她跟你来八一路支行任职,我就喜欢上了你们。你们严厉惩处八一路支行前任会计科科长黄虎‘黄财神’‘黄虎鞭’那件事儿……”
若你没钱、没权、没人脉、没关系、没背景、没后台,那你就只能选择每天绷紧神经做重复劳动,只能做这种工资低、绩效低甚至还会被倒扣工资的底层岗位。万一不小心惹恼了领导和客户,说不定连这种不被当人的悲催工作都不配拥有了,真是够残酷!
听王茜凤提及这件事儿,刘茂林内心顿时激起了波澜。
“众里寻他千百度,为拉存款,装狗逗客户”,我们从这句流行在银行人之间的话,就可以看出储蓄柜员是多么地悲催了,他们被剥夺了休息时间不说,还不被当人看。
八一路支行会计科科长黄虎,人称“黄财神”。许多人说,谁要是能巴结上黄虎,马上就能成为百万富翁。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刘茂林刚调到八一路支行当支行行长后,利用职务的便利,采取虚开汇票等手段,从八一路支行转出资金一百多万,刘茂林及时查出了这件事。黄虎的父母哭求刘茂林给黄虎一条生路,刘茂林心眼良善,唏嘘着答应了黄虎的父母,说黄虎把一百万元补上即可,不再把黄虎交给司法机关。谁知,想了很久后的刘茂林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想起了黄虎还有个绰号叫“黄虎鞭”。刘茂林刚调来当正行长时,因为工作、人事等问题一大堆,影响了身体。为此,妒由心生,重重思虑后他告发了黄虎,借司法之手,了结了黄虎性命。
储蓄岗是银行诸岗位中最苦最累的岗位,是最底层的岗位:没有假期,倒班制,工资低,绩效低。朝九晚五八小时工作制,在储蓄柜员这里成了奢望和梦想,朝八晚六、朝八晚七、朝八晚八,在他们这儿是经常的事儿,储蓄柜员们每天的上班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个小时。
黄虎被判死刑按理说是罪有应得,刘茂林的正直正义正派形象,也因此在黄滨市华行非常成功地树立了起来,但是却给刘茂林留下了无尽的憾悔:黄虎的父母因为黄虎被判死刑,不堪承受丧子之痛,不久之后相继去世。
邓建功是干储蓄柜员出身,在前台一干就是二十四年。
这会儿,刘茂林不觉想起了邓建功的年迈父母:我若查邓建功的事儿,他铁定会被判刑蹲监狱,极有可能会被判死刑。到时候,若邓建功的白发苍苍的年迈父母也不堪承受丧子之痛,死在了这件事儿上,可咋办?这让我情何以堪!
2.仕途是火箭速度的内幕
王茜凤和潘阳阳走后,贾良伟紧锁了办公室门上的暗锁,疾步走近还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的刘茂林,语气凝重道:“查邓建功的事儿,已经不能再拖了。若再拖的话,赵向阳去看守所见了刘晓波后,肯定不会叫查邓建功的事儿,到时候,我干成干不成支行行长暂不说,你肯定干不成现在的职位了,咱们这一派极有可能彻底完蛋!再说了,咱们查邓建功的行为是正义行为,怕什么?”
在潘阳阳的游说下,王茜凤动心了,便一股脑道出了邓建功窃取支行四百五十万的内幕。
听贾良伟说到“正义”二字,刘茂林精神一振:“正气正直正义正派是做人的底色,也是为官的底色,更是我刘茂林的底色!我之所以顾虑重重,是因为想起了黄虎的事儿,担心查出邓建功窃取巨款,因此被判死刑,他的白发苍苍的年迈父母承受不了丧子之痛,死在这件事儿上了。有人说,感情是男人的软肋,我尤其重感情,我真的承受不了生命因为我而消逝。”
潘阳阳已经觉察出了王茜凤的心思,善意提醒她,同时也是给她制造压力:“茜凤姐,我想给你提醒的是,你若对邓建功窃取巨款的事儿隐匿不报,也是犯罪!何况你举报邓建功是讲正气的表现,这是被领导高度赞赏的行为,对你是非常有利的。说不定将会因为举报邓建功的事儿改变命运,当官发财,不会再像蚂蚁似的被袁东海踩在脚下了!”
贾良伟给刘茂林一针见血地指出:“若邓建功的父母死在邓建功窃取巨款的事儿上,他们是死在了邓建功的官迷心窍上,死在了刘晓波手里,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恕我直言,你有点儿愚善!”
谁知,王茜凤又迟疑着不说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王茜凤担心自己讲出来邓建功的事儿后,邓建功很快会被抓起来,然后被判刑蹲监狱,说不定还会被判死刑。若邓建功是这种悲催结局,她的良心将会不安。
听贾良伟这么说,刘茂林的重重顾虑顿时消去了一大半,示意贾良伟跟着他走进跟办公室直通的会客室,边走边对贾良伟说:“会客室里是沙发,坐卧舒服些。你身体不太好,坐在那儿跟我交流问题不累。”紧接着贾良伟上面的话说:“你说得是,我不只是有点儿愚善,还有点儿愚忠。当初,我在金明市华行当支行行长时,就是因为对一些人愚善,对领导愚忠,在万福房地产事件和柴连发事件上几欲败走麦城,付出的代价岂止是惨重!”
那天,在步梯二楼拐角处,潘阳阳和贾良伟已经窃听到王茜凤说邓建功窃取支行巨额钱款的事儿了,当时以为邓建功最多窃取十来万,没想到竟然这么多。她不能不震惊:“啊?邓建功窃取支行四百五十万?”
说话间,二人坐进了会客室里的二人沙发上,贾良伟瞪大犀利双目看着身畔坐着的刘茂林,加重语气道:“成大事者,有三大必备要素,分别是胆大、心狠、脸皮厚。刘晓波、袁东海、邓建功已经对你磨刀霍霍了,你再不心狠,再不出手,就被他们拿掉了。何况刘晓波没被羁押看守所时,就秘授邓建功给李涵和你各送礼五十万并录像,他就已经在设计谋害李涵和你了,可以想象,刘晓波若没被羁押看守所,若还在台上,他的奸计一旦得逞,你肯定被他逐出华行黄南省分行,卷包袱滚蛋不说,说不定还会被他给治死。刘晓波何其残忍!你还徘徊犹豫什么,还心慈手软什么?我若是你,对刘晓波、袁东海、邓建功等人,不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要治死他,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王茜凤脱口而出道:“邓建功若干得好,若没啥错,咱们支行就没干得不好的人了,大家就都没错了,你知道不?邓建功窃取咱们支行四百五十万!”
说起刘晓波秘授邓建功给李涵和自己各送五十万并录像的事儿,刘茂林说,邓建功给没给李涵送五十万,他还真不知道:“前段时间,我被段好云打成重度脑震荡去外地治病回来,邓建功确实来家探望我了。当时他拿了五十万的银行卡,我坚决没收。我对邓建功说,他不容易,为华行瘸了一条右腿,成了终身残疾,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他,每每想到这,我就感到不好受……听我这么说,邓建功突然哭了,说我是个好行长,当初若不是我帮他转成正式员工,他就回家种地去了。之后他拿着五十万银行卡一瘸一拐地走了。唉,当时看着邓建功一瘸一拐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的可怜他,同时我心里还有些疑惑他为什么给我送五十万?他这个营业厅副经理哪来这么多钱?他的家境那么困难,也没做生意啥的,出手未免太大方了,孰料竟是窃取支行的钱,而且还是给我送的诱饵!想想邓建功像鸭子似的被赶到了鸭架子上,再无后退之路,自此坠入了犯罪的深渊,我就说不出的难受!”
潘阳阳拉着王茜凤的手,故作为难道:“都是女人,我非常理解你的处境,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我一直想要提携你。只是现在按编制,营业厅只能有一个副经理,邓建功这个副经理又是个老资格,他干得好好的,没啥错,不好将他拿下去啊!”
“你别再难受了,别再怜悯邓建功了,别再愚善了,你再不出手,就死定了!”
潘阳阳上面这番话,在令王茜凤心里感到异常温暖的同时,激起了她骨子里不甘被侮辱的倔强意识,激起了她对袁东海的无比憎恶,同时激发了她攀附权势的想法。王茜凤紧紧地拽着潘阳阳的手,就像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话语里满是祈求,眼里分明又流露出坚定的神色:“潘主任潘经理,你能不能提拔我一下?你若提拔我,我甘愿为你赴汤蹈火!你叫我干什么,我就给你干什么!”
“说心里话,我终是有些顾虑赵向阳!”
潘阳阳看着感动得热泪直流的王茜凤,就着分行优秀柜员这件事儿,又煞有介事地对王茜凤说起来:“马上到年底了,我原本想将你这个分行优秀柜员的资料整理一下,上报到总行,帮你争取总行百名优秀柜员。孰料想,袁东海这次对你进行严厉的经济处罚不说,还将你跟储户发生纠纷的事儿通报支行各部门和下属五十个营业网点,这不,你这个分行优秀柜员现在成了坏典型,总行优秀柜员与你无缘了!”潘阳阳看着王茜凤目光诚恳,话语中满是关切之意,“现在,我对你的前途充满了深深的担忧,担心你会很快遭遇下岗处分。因为就目前的情势看,你没钱、没权、没背景、没人脉、没后台,又深恶痛绝跟当官儿的搞什么权色交易。现在有些当官儿的还都喜欢老牛吃嫩草,见你这么显老,还这么刚烈,那些当官儿的也不想理你。这样一来,你的职位就更岌岌可危了,我预感,不久的将来,说不定会很快,你就会在咱们支行遭遇下岗处分。只要袁东海在,你就不能咸鱼翻身,你就是死定的悲催结局!”
“即使是赵向阳受制于刘晓波,咱们受制于赵向阳,我就不相信,咱们查出来邓建功窃取支行四百五十万,为华行挽回了经济损失,赵向阳会把你拿掉?赵向阳相对正义,他还想着培养你当他的接班人呢,他不可能完全对刘晓波没招儿,不可能刘晓波叫他干啥就干啥,赵向阳能够干到华行黄南省分行行长的位置,他的能力和智慧肯定非同一般!总之,查邓建功窃取支行四百五十万的事儿,对咱们是利大于弊!你说呢?”
潘阳阳确实有点儿欣赏王茜凤,但王茜凤荣获分行优秀柜员等称号,是杨国泰的功劳。现在,杨国泰跳楼自杀了,死无对证,潘阳阳干脆一股脑将这些功劳统统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潘阳阳干了这么多年办公室主任,已经对“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儿”这门官场高深学问有了深切体会,现在说起假话来心里虽有点儿忐忑不安,但基本上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很是从容镇静了,直说得王茜凤不能不信。
“我想也是。”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打心里也很欣赏你呢。你的业务量在咱们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一直排名第一,而且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你的业务能力一级棒不说,人品也是一流,跟我一样是个讲正气、疾恶如仇、作风过硬的人。这不,我在欣赏你的同时,给你搞了咱们华行八一路支行优秀工会工作者、年度先进女职工工作者、分行优秀柜员这些荣誉称号。你知道吗?咱们短命的正行长杨国泰活着的时候,是我在杨国泰那儿给你说好话,将你的柜员先进事迹上报到了分行营业部工会,帮你争取到了这些称号。我这人很低调,一贯凭良心做事儿,做了好事儿,不喜欢到处宣扬,一直都没给你说过这件事儿呢。”
“任何事儿都没有绝对的利和弊,既然咱们查邓建功的事儿利大于弊,那就赶紧行动,抢占先机,才能搏得生机!”
王茜凤又双手颤抖地拿着潘阳阳给她的一万块钱,金鱼眼里汩汩冒着热泪,感激万分、面带羞愧地对潘阳阳说:“潘经理潘主任,这么多年,我一直干柜台柜员,工资低,没给你送过礼,连你家门朝哪儿都不知道。你不烦我不说,今天来看我还给我带来了钱,说心里话,我感到有点儿过意不去……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银行领导,我打心里喜欢你,爱戴你。自从三年前你跟刘茂林行长来咱们支行任职,自从你上任,我就喜欢上了你。你跟刘茂林行长一样讲正气……”
“对,抢占先机,才能搏得生机!”刘茂林和贾良伟正说着,只听见笃笃笃有人敲总经理办公室门,原来来人是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办公室主任郑晖。
潘阳阳一番话,就又激起了王茜凤对袁东海的强烈愤恨。王茜凤狠狠地说:“袁东海这个副行长不体恤一线员工,没有人性,天该杀地该绝,一定会遭报应!”
郑晖进来后,给刘茂林说起了一个人,此人就是刚被提为行政区派出所副所长的魏俊武。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潘阳阳的心本就很良善。她止不住地掉泪,对悲苦无助的王茜凤说:“快别哭了,你的丈夫陈一凡跟你离婚了,你还有组织,还有我。我一直都很同情你们底层员工,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你们。我尤其关注你,同情你,听说你被袁东海处罚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病倒了,猜想你的日子一定挺拮据的,我便赶紧过来,给你送温暖和关怀来了!”潘阳阳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鼓鼓囊囊的手提包,从里面拿出来一万块钱,说她以工会名义给王茜凤拿了五千,以个人名义给王茜凤拿了五千,想要给王茜凤补补屈。潘阳阳又加重语气道:“袁东海对你跟储户发生纠纷之事处罚得实在是太不合理了,我这个办公室主任非常看不下去!”
俗话说:办公室主任是领导的贴心小棉袄,作为小棉袄就要提醒领导注意冷暖、注意细节。这个郑晖真不愧是刘茂林的贴心小棉袄,对刘茂林说:“刘总刘书记,我发现魏俊武这个五官平凡半截黑塔般的家伙,像是对咱们有意见!最近,魏俊武老是带着几个民警来咱们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对咱们进行所谓的安全大检查,拿着放大镜似的找咱们的毛病。什么咱们银行的监控安全设施非常不健全,什么消防设施严重滞后,什么各类台账制度非常不完善,什么安全预案非常不完备等。检查就检查吧,往年行政区派出所都会对咱们金融机构进行例行检查,这也没啥。关键是,魏俊武居然还带着个女记者到处给咱们拍照。我感到势头不妙,已经细细打听了这个女记者,这个人是黄滨市电视台民生频道《民生无小事》实习女记者,叫元梦。”
“我也想租个条件相对好些的地儿,可我没钱啊!”说起没钱,王茜凤的一双金鱼眼里直往外冒眼泪,给潘阳阳诉起苦来,“我前夫陈一凡就是因为我没钱跟我离婚的。他嫌我的工资不高,没挣来多少钱供他消遣,还见天坐柜台。一坐就是十多个小时,没时间做家务,没时间伺候他,为了工作还一再延迟给他生孩子。他骂我的坐柜台工作不如妓女,趁我在行里加班时,给妓女汪冰打电话来家里胡搞,搞大了妓女汪冰的肚子后,坚决跟我离婚了。离婚时,华行家属院的房子是我的福利分房,陈一凡没法要走,就把家里值钱的家具和电器全都给拉走了,把我仅有的几万元存折也给夺走了。袁东海又因为我跟储户闹纠纷惩罚了我,现在,我一个月基本工资才九百,若租条件好些的房子,只有喝西北风了!”王茜凤说着,号啕大哭起来,说这就是没钱人的悲哀,这就是没权没势没后台没背景的人的悲哀,潘阳阳等支行中高层领导是体会不到他们这些底层员工的悲哀的,更体会不到她王茜凤的悲哀。
提及魏俊武和元梦,刘茂林心里就冒火:“前些天,我和贾良伟在咱们营业部被理财客户围攻。咱们营业部距离行政区派出所很近,大约只有五百米,110报警服务台接到贾良伟紧急电话报警后,按理说在五分钟之内就可以到达案发地点,然而,行政区派出所的警察却在十五分钟后,才赶到了咱们营业部。当时,出警的警察就是这个魏俊武。还有这个实习女记者元梦,当时若不是她煽风点火,我和贾良伟就不会被理财客户集体围攻。这次,魏俊武和元梦居然又勾搭在了一起,我似乎嗅到了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潘阳阳越想,一颗心越备受熬煎。她觉得自己枉为支行重要岗位的中层干部,枉拿高工资,没有很好地履行岗位职责,没有为员工奉献那么多,对不住自己的一线员工。她想要问问王茜凤为何沦落至此,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之前,你住的地儿是福利房,是咱们华行的破家属楼,居住环境不好,基础设施老化,经常性地断水断电断气。没想到,你租的房子条件还不比咱们华行的破家属楼,你咋不租个条件相对好些的地儿呢?”
“我也嗅到了一股子阴谋味道,便赶紧给你汇报了!我担心他们这么检查这么拍照啥的,将来会对你造成负面影响,你毕竟是咱们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
看着王茜凤一贫如洗的生活,潘阳阳内心真是说不出的惭愧:没想到,真没想到,被社会上的人称为“白领”“金领”的支行员工生活居然是这样的!业内人士估计,今年商业银行实现的利润累计会超过一万亿,人均利润会超过五十万。可这些钱真正到一线员工手里的有多少呢?八一路支行的一线员工,他们的月薪只有一千多,平均不到两千,年薪撑死两万多一点,而那些银行行长和高管的年薪都是好几百万。就这,还不算灰色收入……银行家不炼成阴谋家,看来还真是不行!
“你说得是!对了,你塞给他们钱了吗?请他们吃饭了吗?”
更令潘阳阳感到沉重的是王茜凤的出租屋。当她开着凯美瑞长驱直入没有门卫的国营印刷厂的院子里,然后按照王茜凤给她说的地址爬上楼进门一看,心里顿时感到悲凉无限:只见,出租屋里的墙壁脏兮兮的,地板黑乎乎的,家具摆设陈旧破落,一片萧条景象。出租屋北面的山墙是水泥毛坯墙不说,还裂了个像蛇一样蜿蜒爬行的缝,呼呼的北风不时从裂缝里挤进来,使得原本就没有暖气和制热空调的出租屋变得寒气凛凛的。屋里屋外几乎没啥温差,住在这出租屋里跟住在大街上简直没啥两样。卧室西面的墙上开了个窗户,窗户是老式的,即两面玻璃对着拉开的那种,窗玻璃脏兮兮的不说,还貌似很薄,被外面呼啸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不时发出吱吱的怪响。潘阳阳的心紧跟着这颤抖的窗玻璃颤抖起来,她真担心这玻璃呼啦一声碎裂了,赶巧砸到王茜凤的脑袋,因为王茜凤睡觉的破木床就在这老式窗户下面。在种地的老农民都已经普及家用电器的时代,王茜凤的出租屋里居然没有一件家用电器!对了,王茜凤的智能手机应该算是家用电器的范畴,真是不堪想象的贫穷寒酸!
“他们若要钱若赴咱们的酒场子就好了,他们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坚决不收钱,坚决拒绝赴咱们的酒场子!”
二十分钟后,潘阳阳开着凯美瑞来到了经济区国营印刷厂家属楼。她不觉惊呆了,这里的居住环境简直太恶劣了,真是恶劣到令她想象不到的境地。阴沉沉的天气里,目光所到之处到处都是垃圾,臭气熏天的污水结成了黑乎乎的冰凌。若不是冬季,这里肯定到处都是腐坏气味,满世界肯定都是嗡嗡嗡乱飞的蚊蝇。道路坑坑洼洼的,就像搓衣板似的,只要经过一辆车,就会嘎吱嘎吱地发出怪响不说,屁股后面还会扬起灰尘。看着国营印刷厂的家属楼低矮破旧,跟棚户区差不哪儿去,潘阳阳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压抑沉重,自己的员工居然居住在这里!
“看来,我有必要会会这个魏俊武和元梦了,看看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可不能想着饿死自己,还有什么会比生命更重要呢?唉,说心里话,我对袁东海有意见,他对你处罚得实在是太重了,叫你这么好的同志受此委屈,他就忍心吗!你知道吗?袁东海私自处分处罚支行员工的行为,是违背规定的!前段时间,刘茂林书记在支行行长会上一再强调此事,袁东海亲自去开了会,现在竟还敢公然违背规定,严厉处罚你和石国英、邓建功,他这是将权力玩弄于股掌之中,更是将你们员工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唉,想着你被袁东海严厉处罚后,经济肯定困难,我给你带了一万块钱。见了面后,咱们再好好说说话啊。”
“对了,嫂子穆晓辉在黄滨市电视台上班,是黄滨市电视台的台柱子。听说嫂子在电视台领导那儿很吃香,可以叫嫂子先接触一下元梦,探探元梦的想法!”郑晖说着,想起什么,赶紧又提醒刘茂林,“最好别叫嫂子跟这个元梦直接接触了。最近,元梦这个实习女记者跟着魏俊武经常来咱们营业部乱拍照,我不止一次见到她,她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嫂子正怀着宝贝儿子刘思恩,万一被元梦给气住了,可是得不偿失。你干脆叫嫂子直接找黄滨市电视台台长姚牧之,叫姚牧之撸这个元梦,你说呢?”
“听说你病了,请假了,我很牵挂你,马上就到你那儿了。对了,你吃早饭吗?我给你捎点早点过去吧?”潘阳阳的话语充满了温情,令王茜凤备感亲切,她感觉潘阳阳这个年轻女领导就像她娘似的,哽咽着委屈地说:“我还没吃饭,我吃不下去,吃饭的钱都快没了,我真想饿死自己呢。”
听郑晖提及姚牧之,刘茂林就又想起了姚牧之破自己老婆穆晓辉的处的事儿,这事儿是他从性情率真的穆晓辉嘴里套出来的。自从穆晓辉跟刘茂林坦承是姚牧之破了她的处后,这事儿成了刘茂林心里的阴影,他蹙着眉头,心情郁郁地沉思片刻后,对郑晖情绪低落地说:“你说得也是。只是你嫂子临近预产期,大腹便便的,行动很不方便,最近一直都没去台里。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好好琢磨琢磨这事儿咋办。”
因为还要上班,潘阳阳一大早便来到了王茜凤的出租屋。去的时候,潘阳阳先给王茜凤打了电话。当时,王茜凤正病恹恹地躺在出租屋里的床上难过,早饭还没吃,听见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响起,吸溜着鼻子问对方是谁。听对方说是办公室主任潘阳阳,问她住的地儿,待会儿要来看她,王茜凤心里一热,激动地说:“谢谢潘经理潘主任想着我,谢谢!我原来住在咱们华行破家属院里,家属院最近要拆迁重建,为了上班方便,我现在在咱们八一路支行北二十里处租房子住。具体地址是,经济区国营印刷厂家属楼三号楼一单元六楼西户。”
郑晖走后,刘茂林脸色晦暗着走进与办公室直通的会客室,缓缓给贾良伟说起了郑晖刚给他汇报的事儿。贾良伟说魏俊武和元梦肯定有来历,毋庸置疑,事不宜迟,尽快叫穆晓辉搞定元梦。贾良伟又语气急促地提醒心情郁郁的刘茂林:“查邓建功的事儿,也是事不宜迟!”
潘阳阳怂恿袁东海给予王茜凤严厉的经济处罚后,紧接着,又开始在贾良伟的秘授下实施第二步计划:作为综合管理部经理,来给王茜凤送温暖和人性关怀来了。想要利诱王茜凤揭发邓建功、何美丽、刘莉、方志明几个人的事,叫王茜凤将那几个人告到分行和分行营业部主要领导那儿,说他们在杨国泰和袁东海任上从事违法犯罪活动,两人领导涉嫌包庇犯罪。
在贾良伟的一再提醒下和警示下,刘茂林给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会计结算处处长潘玲静打了电话……很快地,潘玲静带着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内控特工队(华行分行移检队)队长聂宇,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刘茂林示意贾良伟先去办公室套间里暂时休息一下,而后给潘玲静和聂宇从里面打开了办公室门。看到自己的下属,刘茂林振作精神跟他们握手,互作问候,而后将潘玲静和聂宇让至会客室里坐下,而后刘茂林亲自给潘玲静和聂宇沏了铁观音茶,示意二人边喝茶边说话。
性格泼辣坚强的王茜凤倒下了,因为抵挡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病倒了。她孤苦伶仃地蜷缩在没有暖气和空调的出租屋里,瞪着一双无神的金鱼眼,一边有气无力地骂袁东海天该杀地该绝,一边呜咽道:“苍天啊,大地啊,这霉运,这霉运为啥总是光顾我王茜凤啊?我王茜凤真的要陷入绝境了吗?”
潘玲静端起细瓷杯子,微微眯缝着有些近视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腾腾的茶香顺着白气在空气中蔓延,轻轻呷了一口铁观音茶,品了品后,笑吟吟地赞道:“真是好茶,醇厚甘鲜,余香持久。喝着这上等好茶,更体会到了幸福的滋味,因为是刘总刘书记亲手给我沏的茶!刘总刘书记,这会儿,我突然萌生了占你便宜的心思,你能不能赐我几袋子好茶拿走喝啊?”
暂不说,石国英、邓建功被袁东海严厉处罚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现在,王茜凤的生活因此可是真的悲催至极。她每个月只领九百块基本工资,眼下是金融危机时期,又临近过年,物价飞涨,住的华行破家属楼要拆迁重建。最近她刚租了房子,这么点儿工资连房租都支付不起,更别说吃饭了。
聂宇端着细瓷杯子呷了一口铁观音茶,紧跟着潘玲静嘿嘿嘿笑道:“喝着刘总刘书记沏的茶是很幸福,但还没抽刘总刘书记的好烟爽呢,啥时候吸吸刘总刘书记的好烟啊?”
袁东海之所以给予邓建功这么重的处分,也与何美丽有关。袁东海恼恨万分地想:邓建功作为营业厅副经理,居然跟我抢女人,真是太不自量力了。我真想好好整治他!但一想起邓建功好像是刘茂林的人,当时是刘茂林促成邓建功转正,杨国泰提拔他当的营业厅副经理,就有些投鼠忌器,何况他现在在华行没了后台。就这样,袁东海想来想去,还是下了个狠手。
刘茂林微笑着对潘林静说:“不就几袋子好茶叶嘛,待会儿,你走的时候随便拿,对我尽情搜刮。”又笑呵呵地对聂宇说:“现在,不吸烟是时尚,我建议你追求一下时尚。你若非要逆时尚而行,真想抽烟,这会儿我这儿还真没烟,回头我给你准备几条,叫你吸个够。”
袁东海想想,可不就是如潘阳阳所说,邓建功若处理好了这些事儿,刚才在马路上他就不会着急撞车,就不会赔偿法拉利车主六万元了,便也想叫邓建功破破财,否则他心理不平衡。就这样,袁东海牙一咬心一横,打着分行刚下发了领导责任追究制文件的旗号,扣发邓建功三个月奖金和目标责任津贴,扣除三个月绩效工资和年终绩效工资。沉吟片刻后,袁东海又一字一顿地补充说:“同时给予邓建功行政记大过处分!”
潘林静和聂宇竞相奉承刘茂林,一个说:“先谢谢刘总刘书记了!”一个说:“就知道刘总刘书记大方得很,向来说话算数呢!”
邓建功一拳砸晕石国英后,在营业室其他一线员工的提醒下,死死摁住石国英的人中穴,让其醒了过来。邓建功拉着把他吓得半死的石国英,一边道歉,一边为自己开脱,说打是亲骂是爱,他打石国英是想叫石国英的业务能力提高得快一点。石国英性情有些软弱,心眼良善,见邓建功祈求他原谅时甚是紧张惶恐,一双昏花老眼里不住地往外冒混浊的泪水,便原谅了邓建功,叫邓建功只赔偿他一副被打碎的近视镜就行了。邓建功打晕石国英后,潘阳阳更加反感集粗俗暴力于一体的邓建功。见邓建功看着被严厉处罚的石国英核桃皮老脸上泛出喜色,潘阳阳心里暗骂邓建功不只是个粗俗暴力的文盲,还是个没有人性和同情心的家伙,便附在袁东海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说储户们对邓建功意见很大,纷纷说邓建功这个现场负责人素质低下。潘阳阳又对袁东海说,若邓建功这个现场负责人处理好了这些事儿,客户们就不会闹着要找他这个副行长了。邓建功严重失职,应该被追究管理责任!
“好了,咱们现在言归正传。最近,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党委一再接到储户和华行八一路支行一线员工举报,说华行八一路支行内控上出现了问题,领导对这件事儿听之任之,内控特工队形同虚设。咱们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内控特工队要肩负起分行党委和储户的重托和信任,即刻赶赴华行八一路支行进行内控检查!”刘茂林端正坐姿,神色凛然,给潘玲静和聂宇说了叫他们此次来的目的。
最近,袁东海发现何美丽喜欢石国英,想要惩处石国英的念头更强烈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而已。所以,这次遇到石国英跟储户闹纠纷,袁东海便趁机利用手中的权力对石国英进行了严厉惩处。
潘玲静冲刘茂林郑重点头,而后扭头看着聂宇:“刘总刘书记交代的事儿,咱们务必认真执行,咱们现在就电话召集二十一名内控特工队队员,叫他们即刻赶赴分行营业部会计结算处,一起研究制定对华行八一路支行进行整体接管方案!”
袁东海是个标准的“下半身动物”,刚刚得到何美丽,他这个雄性动物的占有欲非常强烈。何美丽聪明,颇有些心计,为了从袁东海那儿捞到更多的利益和好处,经常在跟袁东海在床上时,对袁东海说她又被谁谁谁喜欢了,被谁谁谁追求了,在此期间提到了很多有钱的男储户。袁东海被何美丽这么一刺激,有些急了,便许诺他将会加倍给何美丽利益和好处。何美丽是聪明,但也有被聪明误的时候。有一次,在跟袁东海私下相处时,二人说起了营业厅柜员,说着说着就提到了石国英,很快又提到了石国英的绰号“大洋马”。
聂宇对潘玲静说:“你是美女处长,你一个电话,二十一个兄弟对你莫不服从,你赶紧用你的手机电他们吧,同时给我省点儿电话费!”
袁东海给予石国英这么严重的处分理由是:石国英没有将储户视为上帝,跟储户发生了纠纷,影响恶劣。同时,还有一个原因只有袁东海自己知道。
潘玲静一边说聂宇是个抠三儿,一边用她的手机打电话,想想,又对刘茂林巧笑说:“刘总刘书记,你上任后,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控制压缩俺们会计结算处的费用开支,搞得俺们现在的钱袋子紧巴巴的,电话费都快交不起了,还是用你办公室的固定电话打吧,也给我省点儿电话费!”
关于石国英是否昧储户一百元钱的事儿,查了营业室的监控录像后,证明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但是石国英却被袁东海给予严重警告处分,下岗待聘。下岗待聘期间,工资一分钱没有,奖金和目标责任津贴、绩效工资、年终绩效工资统统都没有。
刘茂林微微一愣,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口气中带着几分幽默说:“我说你们俩的神情说话咋有点儿阴谋家的味道,感情你们这是给我提意见来了?好吧,以后再松松你们会计结算处的钱袋子!”
袁东海之所以对王茜凤处罚得这么重,还因为袁东海爱美女,且爱年轻的美女。王茜凤这么个老三八令他很不喜欢,尽管王茜凤的业务能力非常棒,被人称为华行前台柜员中的神人和传奇人物,其业务量在分行营业部一直都是排名第一,而且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也博不得他这个副行长的欢心。
“我们就知道刘总刘书记既讲正气又讲仁义,我们打心里爱戴刘总刘书记呢,一定给刘总刘书记铆足劲儿干活儿!”潘玲静嘻嘻笑着说着,从会客室的沙发上站起来,扭着屁股“噔噔噔”疾步去了跟会客室直通的办公室,用刘茂林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打电话去了。
袁东海勒令王茜凤在营业大厅里给客户鞠躬致歉,直至头晕倒地,同时被给予警告处分,扣发六个月奖金和目标责任津贴,扣除半年绩效工资和年终绩效工资,并将王茜凤跟储户发生纠纷的事通报华行八一路支行各部门和下属五十个营业网点,以儆效尤。
眼看着潘玲静去直通会客室的办公室打固定电话,聂宇嘿嘿嘿笑着,带着打小报告的味儿对刘茂林小声说:“刚才都是美女处长叫我配合她当的阴谋家,刘总刘书记莫见怪。我对刘总刘书记向来都是赤胆忠心,赤裸裸坦诚相见呢。”紧接着又给刘茂林小声嘀咕:“最近咱们华行黄南省分行领导频频出事儿,频繁更迭。下属六十六个支行也是频频出事儿,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也是走马灯似的换人,我经常带着队员下支行进行整体移位检查,都快忙晕了。八一路支行行长现在是谁,不会是袁东海吧?”
“嗯嗯嗯。”袁东海鸡啄米似的频频点着肥猪般的脑袋,就这样,在潘阳阳的“好心”提醒下,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跟储户闹纠纷的王茜凤、石国英。
“袁东海的能力不能胜任支行行长,分行营业部党委班子集体研究决定,叫贾良伟同志担任了支行行长,只是贾良伟同志身体欠佳,暂时还没走马上任。”
袁东海刚晃着肥胖的身子走进来,就被黑压压闹嚷嚷的客户们给包围了。客户们纷纷打着维护客户利益的旗号,向袁东海这个副行长讨要说法,情绪激动地说,若袁东海不维护他们客户的利益,他们现在就将袁东海告到华行领导那儿!袁东海一边安抚客户们,说他一直视储户为上帝,刚听说储户们受了委屈,他着急得一下子撞了车,赔了人家六万块钱,郑重许诺储户一定处理好他们强烈反映的这些事,一边小声问潘阳阳领导现在来没?到哪儿了?潘阳阳附在袁东海耳边说眼下袁东海应该充分显示出领导人的果断干练作风,当众处理相关人等,博得客户们的赞许,叫支行营业大厅尽快进入平静有序的工作状态。
“哦,也是,八一路支行是咱们分行营业部中的龙头老大,若支行行长没水平,没魄力,没能力,还真的领导不了这么大的一个行!况且,八一路支行关系着咱们分行营业部和省分行,是分行领导的脸面,若支行行长选不好,领导们的脸面可就没了!对了,前段时间,刘晓波被羁押看守所后,他的情妇沈心仪迅速调离了华行经纬路支行,去了其他股份制银行,我带着内控特工队去华行经纬路支行例行检查,听人议论沈心仪和袁东海,他们说原支行行长沈心仪能力还行,去股份制银行之前把屁股上的屎擦得很干净,因此咱们内控队没查出来沈心仪有啥事儿。华行经纬路支行的人对袁东海没甚好感,说袁东海什么都不会,由后勤人员直接升为副行长,是他妈胡青竹和他姐袁西霞卖肉的结果。
袁东海看见美女没有不爱的,潘阳阳是个美女,他自然也爱,而且喜欢听美女的话,何况潘阳阳是办公室主任。她说接到了电话通知,分行领导和分行营业部领导马上来支行视察工作,袁东海不能不信。一听说自己十有八九会掉乌纱,袁东海更是大急,一边对潘阳阳说叫她暂时代他维护一下营业大厅的安全工作,一边给法拉利车主六万元赔偿费,而后火急火燎地冲进了营业大厅。
还听说,为了巴结刘晓波,叫刘晓波成为自家的靠山,胡青竹、袁西霞这对母女都情愿被刘晓波睡。胡青竹在咱们黄滨市行政区开的豪爵男仕养生馆成了她们母女卖肉的地方,刘晓波被她们伺候舒服后,认袁东海当了干儿子不说,还叫沈心仪和朱秉桦逐级推荐袁东海当了华行经纬路支行副行长。在这之后袁东海开始源源不断地给刘晓波送女人,刘晓波又将袁东海从华行经纬路支行调到八一路支行,当了第一副行长。这些内幕都是刘晓波被羁押看守所,沈心仪调到其他股份制银行,袁东海调到八一路支行后,经纬路支行的人才敢议论的。提及喜欢女色、性情暴戾的刘晓波,大家都心有余悸呢。”
潘阳阳便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给袁东海汇报说:“我早起刚来上班,路过营业大厅时,看见九号窗口柜台柜员王茜凤在骂储户,影响恶劣;十号窗口的柜员石国英也出事儿了,因为少数了储户一百元钱而被储户骂,邓建功不分青红皂白,一拳把石国英给砸晕了。还有,咱们支行的ATM也吐假钱。现在营业大厅里黑压压的客户们就像是炸了锅,说邓建功管理不力,都嚷嚷着找你这个副行长处理这些事儿呢。客户们说,你若不严肃处理这些事儿,就把你告到分行营业部领导和分行领导那儿去,追究你这个副行长的管理责任!对了,我刚接到一个电话通知,分行领导和分行营业部领导今天要来视察工作,营业大厅代表着咱们支行的整体形象,是咱们支行的脸面,是领导视察的第一站,你这个副行长不赶快处理营业大厅的事儿,快刀斩乱麻,这事儿十有八九会闹大,你十有八九会掉乌纱!袁行长,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一直很感动,一直很支持你的工作,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呢。你快点儿顺应客户们的意思,严肃处理王茜凤、石国英、邓建功给自己免灾吧!”
“袁东海当官儿升官儿的内幕居然是这样的!好了,咱们不议论这些与检查工作无关的人和事儿了。这次,你带着内控特工队去华行八一路支行搞突击检查,记住要检查杨国泰生前在华行八一路支行任职正行长以来发生的业务,重点检查的部门是八一路支行营业部本部,因为支行一线员工和储户频繁举报说,八一路支行营业部本部的管理很混乱!一线员工是水,咱们是舟,储户是咱们的上帝,一线员工和储户既然给咱们反映了,咱们一定要给一线员工和储户一个交代!”
好车的安全系数就是高,还好,袁东海的车没把前面的红色法拉利撞出严重问题,只是把车屁股撞得凹陷了一点点。袁东海一边给法拉利车主致歉,问他要多少钱,一边急急地问潘阳阳:“到底出啥大事儿了?”
刘茂林对聂宇说叫他查“杨国泰生前在八一路支行担任正行长以来发生的业务”,运用的是“声东击西”战术。刘茂林很清楚,邓建功窃取四百五十万发生在杨国泰任职正行长之后,即袁东海任副行长之际。若直接对聂宇说叫他查袁东海,这话万一传出去,他跟袁东海结的仇可就大了。他暂时还不想跟袁东海、刘晓波彻底走向对立面,除非跟他们到了鱼死网破的非常时刻。
袁东海一听潘阳阳说支行营业厅出大事儿了,正开车的他一时紧张得手忙脚乱,硬生生地冲前面的车直撞过去……袁东海能不紧张吗?现在,他干爹刘晓波被羁押看守所了,他的后台倒了,在华行无依无靠。刘茂林若想摘他的乌纱帽,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否则,刘茂林不会把原本属于他袁东海的支行行长任命书下到贾良伟手里。
刘茂林对一些复杂人事虽有先知先觉的能力,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刻他未预感到,他的这个“声东击西”战术最后却给自己制造了悲剧,聂宇将他此刻说的话传给了袁东海,最终导致袁东海绑架并强奸了穆晓辉。袁东海还利用患了间歇性精神病的陈文荷作为和他斗争的棋子,叫陈文荷告他和赵向阳等分行领导……但现在尚不到两派斗争的白热化阶段,我们简单提及这件事儿后,先说眼前的纷纭复杂的事儿。
那天,潘阳阳跟贾良伟三击掌之后,便开始在贾良伟这个“阴谋家”的指使下给袁东海打电话,问袁东海在哪儿。听袁东海说起床起晚了正往支行赶呢,潘阳阳便故作非常紧张地说:“袁行长,不好了,咱们支行出大事儿了,营业厅出大事儿了!”
潘玲静给二十一名内控特工队队员打过电话后,刘茂林站起身子,跟潘玲静和聂宇一一握手,说此次他们代表储户和华行八一路支行一线员工的意愿,去八一路支行进行整体移位检查辛苦了,预祝检查顺利!
两面三刀之人,说假话之人,原本是潘阳阳最厌恶的,但她万万没想到,现在因为岗位职责,因为贾良伟这个哥们儿,同时为了能够当上副行长,自己居然很轻易地就学会了两面三刀,学会了说假话,而且很自然地就进入了这样的角色。环境造就人,这话真不是骗人的。在假话空话大话套话充斥其中的官场,人有时候的确会不知不觉地发生改变,在不经意间被官场的庸俗习气同化,何况潘阳阳已经干了将近四年办公室主任了。
暂不说聂宇带着内控特工队队员去八一路支行突击检查引发了什么悲剧,就在突击检查之前,八一路支行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惊心动魄的大事儿,这一切就像是在上演高潮迭起、险象环生、悬念不断、扣人心弦的谍战剧和武打剧……
1.银行家必须炼成阴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