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茂林咬牙切齿地骂着杨国泰，却又潸然泪下……杨国泰真真令刘茂林感受到了什么是爱之深，恨之切。
刘茂林说到这里，一下子激动起来，平缓的声音不觉提高了八度：“每每想起杨国泰，我就想骂他个赖熊，就想骂他个熊货，就想对死去的他鞭尸三百！他辜负了我这个兄长对他的期望不说，还撇下了可怜的一家老小。他白发苍苍的老娘因为他成了偏瘫，老无所依；他美丽善良又患有精神病的妻子陈文荷被人玩弄；一双年幼儿女自小没了靠山，幼无所养，被人欺凌……杨国泰他真该死，他死有余辜啊！”
听刘茂林说姜云飞、杨国泰死于色腐，死于跟女下属胡搞，初次犯了色腐事儿的贾良伟在惊诧之际，内心涌出越来越说不出的恐慌：我会不会死在前两天犯的色腐事儿上啊？
提及杨国泰，刘茂林有些说不下去了，顿了顿，再次喝了口茶说道：“我调到华行八一路支行当支行行长后，给杨国泰带来了光明和希望。杨国泰心情好了，干信贷工作的劲儿更足了，超强的工作能力充分发挥了出来。我对杨国泰极为欣赏，在前任总经理李涵那儿积极推荐他当支行行长。在我被前妻段好云打成重度脑震荡持续昏迷那段时间，支行不能一日无行长，李涵就提拔杨国泰坐在了我的位置上。紧接着，杨国泰仕途如坐直升机，被赵向阳提拔上来。可谁知，杨国泰也感染了色腐官场流行病，他居然跟女下属苏珊搞了十六年婚外情、婚外性，还包养了小三秦家琼。苏珊和秦家琼都不是省油灯，都逼迫杨国泰说要嫁给他。这杨国泰真是时运不济，还被企业老总、公司老板围追堵截……色腐贪腐就这么毁掉了年轻有为的杨国泰！”
3.祸起担保公司美女副总
刘茂林越说语气越沉重：“因为贪恋女色，因为权力过度集中，导致利益过度集中，姜云飞在任上贪污受贿高达一个亿，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个姜云飞，跟杨国泰分属两派，杨国泰的老婆是陈文荷，陈文荷的表姐张秀明跟姜云飞的干爹孔宜人曾为华行黄南省分行信贷处正、副处长。张秀明将孔宜人逼成了抑郁症。姜云飞出任支行行长后，故意狠狠整治抓信贷的副行长杨国泰，因时日长久，压力过大，杨国泰竟然也患了抑郁症……姜云飞这种扭曲的心态，注定了他的仕途是不会长久的，他犯事儿是必然的。当然，杨国泰也是令我失望的……”
给即将走马上任的贾良伟进行廉政谈话时，刘茂林隐隐觉察出贾良伟有些紧张，似是有故事隐藏，但眼见贾良伟没有给自己老实交代的意思，他有些说不出的焦心忧虑……
刘茂林见贾良伟懵懂于姜云飞、杨国泰的一些事儿，为了警醒贾良伟，使其走稳仕途，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沉默之后，便给贾良伟讲了姜云飞案件的始末。即数年前，姜云飞走马上任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后，如何安排行长办公室主任江虹以虚购办公用品、虚开会议费用等形式，套取资金一千一百八十万余元；如何与抓储蓄的副行长胡月娥采取隐瞒部分利息收入和虚增利息支出等方法，先后截留国有资金一千九百万余元；如何在情色事儿上胆大包天，同时跟江虹和胡月娥发生了男女关系，而后三人与姜云飞的老婆闹成了一锅粥。之后，一线员工、中层干部、班子成员相继发生暴动，揭发姜云飞将利益和权力集中到了自己手里，没有给员工谋福利。紧跟着，姜云飞一手主导的闻名全国的票据案件“王信义案”案发。于是，王信义、姜云飞、胡月娥、江虹四人一股脑儿被判了刑，其中，姜云飞被判死刑缓期执行。
心累才是真的累，刘茂林越想，越觉得累。在下属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脸上浮现出了越来越浓重的疲惫之色，高大的身躯像撞击冰山后即将下沉的巨轮似的，沉沉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坚毅的目光变得柔软，确切地说，是变得迟滞，变得有些茫然。他定定地望着办公室西面的玻璃窗，不知何时，雨停了，一轮如血的夕阳突然映现在了窗玻璃上，像一幅绚丽的工笔画，更像一支深沉而悲怆的歌。目睹此景，刘茂林的内心突然又感到说不出的苍凉。
刘茂林不叫袁东海当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首先是出于公心，其次才是私心，但袁东海却坚定地认为刘茂林完全是出于私心，是因为他干爹是刘晓波。这想法被袁东海传到被羁押在看守所的刘晓波耳中后，刘晓波自此对刘茂林恨之入骨，进而拉开了两派斗争的新序幕。
最近，刘茂林的心头时不时冒出苍凉的感觉，甚至还有些颓废。他觉得这世界突然变得很悲催，自己更悲催，跟他有关联的人和事儿也都那么悲催。可他又不能不面对，不能不解决好这些悲催的人和事，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永远的责任！
综合考察了贾良伟的能力后，刘茂林便极力推荐他当了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一把手就是绝对真理，刘茂林是华行黄南省分行一把手，他说谁能力强，说谁素质高，说谁能当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下面的人恐怕没人敢持异议。况且贾良伟确实能力出众、品德优良，在调到此地之前，曾在华行山阴分行（二级分行）下属支行干过营业部主任、客户部主任、副行长。于是，分行营业部党委班子成员们对刘茂林推荐贾良伟的提议，纷纷表示赞同，在党委班子会议上一致通过了该提议。
刚想到责任二字，刘茂林瞬间又打起了精神，打起精神的同时想起了一个迫在眉睫、急需解决的重大问题，就试着跟办公桌对面坐着的贾良伟交流，探讨解决办法：“金融风暴导致官方利率和民间利率产生了巨大差异。由于利率非市场化、信贷额度控制等因素，银行的信贷利率与民间融资利率出现价差，出现巨大的利益诱惑，银行一线员工很容易获得资金供需方的需求信息，稍有不慎就容易卷入民间融资。目前，敬玉芝和刘晓波已经被羁押在了看守所里，立案侦查，票据中心、结算中心、财务部等重要部门的领导和员工也相继被处理。但是，在利字当头的情况下，咱们华行还有很多员工在抱着侥幸心理自办或参与经营典当行、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等机构。事实上，一线员工是非常可怜的，他们的工资低，便充当了资金掮客的角色，以期在正规的八小时工作之外获得高额收入。也有员工虽未直接参股担保公司，但其家属却入股担保公司，利用银行的资源进行牟利。这种现象虽普遍，但显然又非常的不正常。我身为分行营业部总经理，非常焦虑，怎么才能很好地解决这件事呢？”
在这之后，杨国泰在去毗邻黄滨市的山阴市华行检查信贷工作时，认识了华行山阴分行营业部对公客户经理贾良伟。杨国泰见贾良伟搞信贷的能力出众，品德优良，便把贾良伟调到了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客户经理部。调任后，贾良伟干的虽然还是对公客户经理，但却是一级分行的对公客户经理，比原来二级分行的地位高，待遇也好，他是非常高兴的。更令贾良伟高兴的是，通过杨国泰他紧接着又认识了刘茂林。刘茂林是干储蓄、干票据出身，不是很懂信贷业务，一直想拉拢几个精通信贷业务的人才为己所用，杨国泰这个搞信贷的精英人才死后，刘茂林为之痛惜之际，更加看重贾良伟。
此刻，刘茂林万万没有想到，他焦虑万分的重大问题居然已经波及了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被牵扯进了一家担保公司，而且，就在他跟贾良伟谈话的这一刻，一场意外已经迫在眉睫。这时，他突然听见办公室外面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喊叫：“这就是李涵的办公室，李涵肯定在里面！”紧接着听到办公室的门在嘭嘭作响，是外面的人在用拳头和不明器物猛砸他的办公室门！
杨国泰生前搞了十年信贷，曾在华行八一路支行干了十年抓信贷的副行长，搞信贷的能力在华行系统是出了名的，更是凭着出类拔萃的搞信贷能力被前任营业部总经理李涵看中，进而被提拔为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接替刘茂林的位置。从此以后，杨国泰仕途如坐直升机，被赵向阳直接提拔为副总经理兼房地产信贷部主任。
外面的人猛砸刘茂林的总经理办公室门不说，嘴里还发出愤怒声讨之声：“李涵，你出来！”
贾良伟刚从华行山阴分行调至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客户经理部，不足两个月即被提拔为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他对这两人犯的事儿不甚清楚，那是自然。姜云飞和杨国泰犯的事儿，都牵扯到了分行领导：姜云飞牵扯到的分行领导现在基本上都已离职，或者调往别处，或者被羁押进了看守所，例如刘晓波。杨国泰犯的事儿，不但牵扯到了离职的分行领导，更牵扯到了现在在职的分行领导。因此，杨国泰跳楼自杀后，有关他的死因，华行黄南省分行对外封锁得非常严，对内也是讳莫如深。贾良伟不知道杨国泰的死因也在情理之中，尽管杨国泰于他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恩。
“李涵，你还我们的钱！”
听刘茂林如此说，原本气度雍容、神色泰然的贾良伟突然出现一脸惊骇之色，带着颤音问：“前任正行长姜云飞、杨国泰都犯了色腐事儿？”
“李涵，你的华商投资担保公司骗我们的钱，我们已经叫来了电视台的记者，这次非曝光你不可！”
紧接着，刘茂林向贾良伟提出，一定要好好学习他写的发言稿，上任后不光要完成好本职工作，还要处理好业已存在的问题。见贾良伟冲自己郑重点头，刘茂林喝了口保温杯里的铁观音茶，欲言又止，沉默几分钟后，又带着警醒味儿给贾良伟娓娓道出了一番话：“你上任后，可记住一定要以前任支行行长姜云飞、杨国泰为镜，坚决不能被色情贪腐官场流行病传染，否则，你将会为之付出惨重的代价，说不定会死在这上面。良伟啊，你是个可造之才，具备成就大事业的男人的基本素质，我对你寄予了很高的期待。希望你能够体会到我对你的良苦用心啊！”
“李涵，你再不出来，我们就拨110报警，叫警察抓你了！”
刘茂林又把话题转移到此次跟贾良伟谈话的目的上：“良伟啊，这是个危机与机遇并存的特殊时期，也是锻炼你的绝好机会。你出任积弊已久的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我相信你一定能化危机为机遇，变挑战为动力，为华行八一路支行，同时也为自己赢得更大的发展空间。在促使华行八一路支行中兴崛起的同时，为自己赢得拿得出手的政绩，令员工心服口服的政绩，令领导交口称赞的政绩！”
李涵是刘茂林的前任，曾是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兼华行黄南省分行副行长。
刘茂林的心情跌宕起伏着，给贾良伟说着金融风暴引发的这些悲剧，但这期间回避了影响他形象面子的人和事儿，神情凝重地总结说：“金融危机的出现，是许多国家的金融制度和金融体制存在漏洞所致。这次金融危机，是我们检测自己弥补漏洞的一个绝好机会。”
在这场金融风暴中，海天大酒店老总江海天将海天大酒店重复抵押骗贷案发。被羁押在看守所的江海天获悉自己要被判无期，心理极不平衡，便供出跟他以哥们儿相称的李涵受贿他爱丽舍公寓一期的房子一套、红色丰田车一辆。就这样，李涵因为涉嫌贪污受贿问题很快被隔离审查。后来，不知道咋回事儿，李涵居然又成了海天房地产公司的参股老板，他受贿江海天巨额房产的事儿和红色丰田车的事儿，也就不好界定为是受贿行为了。
可谁知，杨国泰却在任职后不久跳楼自杀了！
以赵向阳为首的分行领导考虑到李涵在任职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时，为华行做出了很大贡献，并牺牲了自己的健康：曾因为拉储蓄和对公存款跟客户喝酒喝成了严重胃溃疡。现在，医生给李涵诊断出他的严重胃溃疡已经转化成了胃癌。赵向阳看着李涵出示的胃癌病历诊断书，大惊之际不禁大恸，李涵跟他有着数年同志友谊，是他上下级关系处得很融洽的得力助手。他实在不忍看着身患胃癌的李涵悲悲戚戚地死在监狱里。就这样，赵向阳拿着李涵的胃癌病历诊断书去了北京总行行长金垚那儿，哭着恳请金垚从人性化角度出发，酌情处理李涵。金垚也很给力，为李涵的事儿给相关领导打了电话，领导很照顾总行领导的面子，放了李涵一马，使得李涵最终没有被追究法律责任，侥幸逃脱了牢狱之灾。
刘晓波被羁押至看守所，倒台了，紧跟着刘晓波倒台的华行的金融精英们一倒一大片，导致华行的人才资源一时间严重匮乏，刘茂林和杨国泰两人的才能这时候就凸显出来了。刘茂林被行长赵向阳直接任命为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兼票据中心主任；杨国泰被赵向阳直接任命为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副总经理兼房地产信贷部主任。
但是，这件事终是对李涵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各种舆论因此对李涵频频攻击不说，华行的中层领导对他的反对情绪也日益高涨。华行的员工们习惯于跟风，原本很拥护李涵的他们见中层干部反对李涵，紧跟着也闹翻了天，对李涵的声讨此起彼伏，还纷纷扬言：若李涵还在华行任职，他们就都不干活了，都去总行告状去。还有人开始搜罗李涵在任上犯的错，将一些很小的错夸大成了罪过。李涵的良善、谦虚、对政治对手的宽容等，也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了是伪装良善、心虚、在其位不作为。
受金融风暴影响，“银行逃”现象目前也已经在华行出现了，例如华行建设路支行行长敬玉芝案。敬玉芝常年在票据上进行账外经营，勾结外部企业，开出承兑汇票来套现资金，套出资金后拿去放高利贷，投资房地产。在这场金融风暴中，敬玉芝放高利贷案发，此案牵扯到了票据中心、结算中心“财务部”等多个部门，更牵扯到了分行行长助理、票据中心主任刘晓波……
李涵也怪识相，眼见上级领导对他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漠，况且上级领导已经为他的“安全无虞”全力以赴了，便以治疗胃癌为由（实际是胃溃疡），更以腾出位置给年轻有为的干部的高姿态，主动辞去了华行职务，提前办理了病退手续。
这场金融风暴，岂止是给刘茂林和杨国泰两家带来了悲剧！
李涵跟刘茂林是生死之交，而刘茂林素有“华行黄南省分行作风最过硬、实绩最突出、最年富力强、最有前途的美男子行长”之美誉。行长赵向阳对刘茂林比较欣赏，加之李涵跟赵向阳关系不错，就这样，赵向阳提拔刘茂林坐在了李涵的位置上，李涵也算是江山后继有人全身而退了。
现在，段好云跟陈文荷一样是个间歇性精神病，只是陈文荷患病原因复杂，而段好云的病则跟放高利贷被骗有关：被情夫严天亮和开发商江海天骗得屌蛋精光的段好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迁怒并暴打了亲生闺女刘依依，导致刘依依离家出走，被老男人给骗了，给糟蹋了……想起自己的亲生闺女刘依依遭的罪，刘茂林的心就像是被刀捅了一样难受，不忍再回想下去。
刘晓波在票据上跟建设路支行行长敬玉芝狼狈为奸，开出承兑汇票套现资金，套出资金后拿去放高利贷，投资房地产，给华行造成了巨大损失。他被羁押至看守所后，分行营业部再无人能胜任票据中心主任一职。赵向阳考虑到刘茂林曾干过票据中心主任，精通票据业务，素质过硬，便叫刘茂林兼了这一职位。
刘茂林跟段好云离婚前，二人夫妻感情非常不和，经常互相伤害。段好云对刘茂林的伤害在前，伤害更大。年轻时，段好云曾是豫南县东行行长段金正的千金，官家子女的毛病可是不小。婚后，段好云还非常嫌弃刘茂林的父母，接二连三气死了刘茂林的父母刘炳志和谢雨辰，将刘茂林的亲叔刘青松打成了脑震荡；还跟情夫严天亮在家里上床，被刘茂林抓了个正着。刘茂林考虑到跟段好云有个女儿刘依依，考虑到自己在金明市当行长时曾跟夏菁菁、夏曼曼姊妹发生了一言难尽的暧昧情事，跟俄罗斯妓女波娃也有着一段不解之缘，所以也对段好云心怀愧疚，于是就容忍了跟严天亮搞在一起的段好云。但是段好云坚持要跟刘茂林离婚，只得如了她的愿。毕竟是结发夫妻，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离婚后，刘茂林的心里对段好云始终充满了牵念。
刘茂林升职后，李涵经常以功臣自居，不止一次对刘茂林说，当初他若不救刘茂林，刘茂林早就小命儿不保，死在金明市万福房地产事件和柴连发事件上了。李涵更说，是他将刘茂林调到黄南省黄滨市华行当了支行行长，若没有他给刘茂林铺路，若没有他给赵向阳举荐刘茂林，命运多舛的刘茂林金融仕途肯定不会这么顺利，肯定在华行系统升官儿不易，肯定走不到今天！刘茂林自小秉承母训“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他知道李涵所说基本属实，且心里由衷感恩李涵。每每这时，便紧紧地握着李涵的手，眼含热泪对李涵说：“大哥，你跟茂林是生死之交，你对茂林若同再生父母，你对茂林的恩情，茂林没齿难忘，永远铭记心中！”
想起段好云和刘依依，刘茂林的心又是一阵剧烈痉挛。
李涵也泪眼模糊道：“茂林啊，哥就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知道感恩的人，哥有你这句话，下台了，也值得啊！”
刘茂林只得将对刘坤的仇恨转移到了穆晓辉身上，在心里怨恨穆晓辉，痛苦地喊叫：“若不是因为你长得跟陈文荷有点儿相像，在床上可以把你当作陈文荷去幻想；若不是因为你怀了我梦寐以求的儿子，我真不会娶你，真的不会维持这段婚姻。更何况，你跟我的宝贝闺女刘依依关系不睦！”
官场上的男人离开自己的舞台后就会变得平庸，身上那些能够打动女人的东西就会消失殆尽。
不会骂人的他总是在心里发毒誓般连声恶骂：“古人云，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他妈的，刘坤个赖熊真是艳福匪浅，作恶多端！他玷污了陈文荷，还玷污了俺老婆，此仇此恨不报，我枉为五尺男儿，枉为银行行长！”但一想起刘坤现在是黄滨市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主管职务犯罪，刘茂林虽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投鼠忌器，害怕万一刘坤戳他的事儿，他说不定就会有事儿。
这话在李涵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验证。李涵退居二线后，老婆董冰洁仰视他的目光变成了俯视，开始把他当作男保姆似的使唤。若李涵干家务活干得不合乎董冰洁的要求，董冰洁便对他疾言厉色，不叫他上床不说，还频频把他给赶出去。李涵哭丧着脸，就这么去了聂翠儿那儿，想要从聂翠儿那儿获得爱和温暖。
穆晓辉是黄滨市电视台戏曲频道的美女主持人，在参加工作时曾献身于电视台台长姚牧之，还跟黄滨市广播电视设备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汪涵关系暧昧，跟自己的黄金搭档即戏曲频道的男主持人吉良关系暧昧，更跟市长公子刘坤有一腿……每每想到穆晓辉曾跟这几个男人有过过往，刘茂林心里就像是吃了一大堆绿头苍蝇似的，更对刘坤恨得咬牙切齿。
聂翠儿名义上是李涵和董冰洁的干闺女，实则是李涵在任上时秘密包养的小三。聂翠儿曾是江海天的秘书，模特身材，小粉脸，桃花眼，很会搔首弄姿，常常搅扰得李涵心神不宁，魂魄不安。但聂翠儿对李涵确实又有真情意，不像一般的小三一门心思钻在钱眼里。
刘茂林现在有事业，有地位，有美妻，有娇儿，按理说，应该非常有成就感，非常幸福才对。可是，他一想起现在的妻子穆晓辉，心情总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聂翠儿接纳了被董冰洁赶出来的李涵后，给予了李涵期待的爱和温暖。她给李涵做喜欢吃的家常饭菜，给李涵洗澡搓背按摩等。然而，就在李涵跟聂翠儿上床后，出现了难以启齿的尴尬状况。原来近段时间，李涵被江海天的事搞得精力透支，同时因为下台后思想压力大，导致身体素质下降，又引发了不安焦虑等情绪。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逐渐形成了可怕的恶性循环。
后来，段好云红杏出墙跟情夫严天亮搞到一起后，主动跟刘茂林提出了离婚。在陈文荷和杨国泰两口子的牵线搭桥下，刘茂林很快跟穆晓辉拍拖，二人卿卿我我，鸳鸯双栖。第一次上床，被段好云骂为阳痿太监的刘茂林居然就让穆晓辉中招受孕了。去医院妇产科一检查，居然还是发育非常健康的男胎……刘茂林跟穆晓辉的结合，很有一种宿命感。刘茂林因儿子兴奋异常的同时不得不信命，不得不信缘，于是就这么娶了穆晓辉。
那天，在粉红色卧室里，穿着性感的粉绿色真丝睡裙的聂翠儿清新娇嫩如河边青青草，对庞然若牛的李涵搔首弄姿着，展示着她的妖娆身段。李涵瞪着有些混浊的牛眼，定定地望着聂翠儿，大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声音颤抖着说：“翠儿，你真好看，我爱死你了！”
刘茂林思想传统，是刘家单传，对他而言，儿子多多益善。可前妻段好云不贤惠不说，还不会给他生儿子。回想跟段好云结婚的十多年里，刘茂林大致就做了三件事儿：一是拼命干工作，二是在银行系统升官儿，三是生儿子。这期间，前两件事儿做得让刘茂林很有成就感，可生儿子这件事儿却很有挫败感，一言难尽得很……
“爱死我了？爱死我了就上来啊！”聂翠儿粉面含羞着做莺声燕语，一双桃花眼对李涵频频放着电，玉手纤纤解开粉绿色真丝睡裙的衣带，曲线玲珑的娇躯就像淡青色云雾中起伏有致的峰峦，半隐半露在了李涵的视线中。
儿子，似是注定要改变刘茂林的生活轨迹。
犹抱琵琶半遮面，羞涩中的欲说还羞，总是让人销魂，这是露中的最高境界，对男人是最有诱惑力的。聂翠儿魅惑男人的功力着实厉害，李涵看着她一时就像是犯了毒瘾，疯了似的扑过去抱住了她。
杨国泰活着的时候，刘茂林考虑到杨国泰是他的哥们儿兄弟，努力克制着对陈文荷的疯狂念想，将全副精力转移到了工作上。杨国泰跳楼自杀后，刘茂林沉痛哀悼杨国泰的同时，对陈文荷的念想就像夏天雨水过后庄稼地里的杂草，疯狂地生长着，大有吃了庄稼的势头，以至于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他居然一度想要美人不要江山，抛弃现在的仕途，跟穆晓辉离婚，转娶陈文荷，而后带着陈文荷离开黄滨市，过他想象中的逍遥生活。可是，现在他刘茂林还能这么想吗？现实是这么的残酷，陈文荷怀了刘坤的儿子，穆晓辉则怀了他刘茂林的儿子！
但他此时又想起了聂翠儿和江海天上床的事儿。
想到这儿，刘茂林对刘坤的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他爱聂翠儿，他也知道聂翠儿更多是为了他跟江海天上床的，可他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受，就是说不出的别扭，越难受越别扭……最后，李涵不得不像将死的狗似的趴在聂翠儿的玉体上，用红红的舌头舔舐着她眼里汹涌而出的泪水，据实而言：“翠儿，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你跟江海天上床的事儿，再加上最近思想压力很重……”
杨国泰跳楼自杀后，哭得若梨花带雨般的陈文荷更使得刘茂林的心变得柔软，变得脆弱异常，当然，还伴随着心痛。现在，陈文荷让刘茂林更加难受了，原因是，他得知陈文荷怀了市长公子刘坤的儿子！
说起自己跟江海天上床的事儿，聂翠儿一时委屈得要死，泪眼如瀑般的对李涵说：“我还不是为了你给江海天上床的啊？你没下台时，受贿江海天的房子和车。因为没有融来资贷来款，江海天扬言要告你。我听你的话，奉献自己的肉体，想要用美色俘获他，叫你安全无虞。你见江海天吃了秤砣般要告你，我作为江海天的秘书吃里爬外，搞了份假协议并做伪证说你是海天房地产公司的股东。若没有我，你因为受贿铁定被判刑蹲监狱！孰料想，这反倒成了你的阴影，你对我不起性了！”
有人说，美女是男人内心的软化剂。这话刘茂林原本不怎么相信，对他来说，老人和孩子才是。但自打见到杨国泰的老婆陈文荷后，刘茂林相信了。刘茂林之所以给李涵推荐杨国泰当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并最终促成了此事，除了杨国泰是个金融人才，他跟杨国泰是惺惺相惜的哥们儿兄弟之外，陈文荷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刘茂林对陈文荷一见钟情，被她深深吸引了……
聂翠儿越说越激动，推开死狗一样伏在她玉体上的李涵，蹦下床，穿上衣服，收拾自己的东西，作势要离开李涵。李涵赶紧拉住聂翠儿，有些浑浊的牛眼里流淌着浑浊的泪水，可怜兮兮地，同时带着剖心挖肺的味儿表白：“翠儿，我不叫你走，我爱你，你是我的爱情啊！”
刘茂林的心本就非常良善，最近又变得非常柔软，就像是棉花一样。
“爱我？我是你的爱情？”聂翠儿的脸上浮上一抹苦笑，还有对爱情的嘲笑，“对女人而言，男人和金钱非常重要。现在，你不能叫我享受肉体快乐，我就像没男人似的。你也不给我钱花了，还下台了。我跟着你没名没利，没权没势，你说爱我，具体的表现在哪儿呢？这年头，爱情都是跟利益相辅相成的，你也经常这么对我说，不是吗？”
此时，刘茂林眼前就又像是放电影似的，出现了杨国泰在深秋的夜晚跳楼自杀的血腥一幕，出现了杨国泰的老母亲和妻儿扑在杨国泰的尸身上痛苦欲绝、放声大哭的场景，他的眼泪又唰地流了下来。
李涵张了张嘴，紧跟着沉默……
见贾良伟神情凝重地看着自己写的发言稿，刘茂林喝了口保温杯里的铁观音茶，就他会议发言稿中的最后一句话引申开去，谈了谈工作，却不由得说到了因此被逼跳楼自杀的杨国泰。
聂翠儿见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哭得嗓子都快哑了，李涵还像个闷葫芦似的，没有给她钱的意思。她越想，越觉得李涵不像个男人，不值得自己再爱，便掂着包裹，冲出卧室，一口气冲到了入户大门那儿，又犹豫：这一开门走出去，就极有可能不好回头了，我跟了李涵将近一年了，就这么白跟了？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就不回报我一点儿？人家的小三儿据说一年收入成百上千万，我跟着李涵将近一年了，就落了几十万，我也太好说话了，太没价值了吧！我总觉得李涵不是没钱的主儿，他在支行干了那么多年，退休前，还兼了省级分行副行长，鬼才相信他没钱！要不，我再对李涵真诚地表白几句，若李涵感动了，答应给我钱了，就罢了。若他不感动，还不给我钱，我就跟他翻脸，扬言告他在任上贪污受贿，揭发他跟海天房地产的交易内幕，逼迫他给我一大笔钱！
刘茂林神情凝重，冲贾良伟点点头，而后给贾良伟看了一份会议发言稿，即他走马上任后，针对当前金融危机和反腐的形势，给支行行长开会时亲笔写的文件——《新时期的银行行长一定要强化自身修炼，转变职能并更新观念，立专业发展标杆，增强风险防范意识和应对能力》。
聂翠儿内心主意已定，回头冲着像个跟屁虫似的默默跟着她走到入户大门处的李涵道：“李涵，一年了，你在身体上不能满足我，在钱上也不满足我。尽管这样，我依旧死心塌地地跟着你，爱着你，你受贿江海天巨额房产和红色丰田车，我冒着违法犯罪的危险为你做伪证，助你化险为夷，你老婆董冰洁也不会像我这么帮你！你下台后，董冰洁不把你当人看，我依旧尊重你，爱戴你。我对你的情、对你的爱，是个男人都会感动，你居然这么无动于衷，你令我心寒，令我伤心欲绝啊！”聂翠儿说着，又哀哀凄凄地哭了起来。
贾良伟一贯敬重讲正气且仁义的领导，刘茂林是他最敬重的领导之一。他满脸虔诚，对一脸殷切地望着他的刘茂林说：“刘总刘书记，良伟由衷感谢您的知遇之恩、栽培之恩、提携之恩，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一定将华行八一路支行的各项工作做好！”
李涵不是个无情人，沉默之后，抬眼看着聂翠儿，再不犹豫，牙一咬心一横给聂翠儿交了实底儿：“翠儿，你是个好姑娘，这就是我爱你的原因。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刚才，我之所以没接你的话，之所以沉默，不是不想给你钱，而是我在犹豫告不告诉你华商投资担保公司的事儿。咱们黄滨市最牛逼的华商投资担保公司，你听说过吗？”
刘茂林真不愧是华行黄南省分行作风最过硬、实绩最突出、最年富力强、最有前途的美男子行长。他今年三十七岁，身高一米八〇，长得眉清目秀。剑眉凤目据说是古代的帝王面相，众里难寻，刘茂林的眉眼就有点儿剑眉凤目的味儿。肤色白皙细腻，头发乌黑茂密，梳着成熟稳重的三七分，穿着挺括的银行制服，里面是雪白衬衣，外面是深蓝色西服，系着浅蓝色领带。穿着打扮优雅成熟，稳重大方，眉宇之间透着凛然正气，只是隐隐挂着一般人觉察不到的淡淡忧郁气息。
“华商的宣传口号市民们都在传唱，我咋会不知道！据说生意红火得很，开业后不到一年，就揽储几十个亿，董事长不是你亲弟弟李彬吗？！”
贾良伟稳定心神，将犀利目光从办公桌上的红头文件上收回来，抬眼看对面正襟危坐的刘茂林。
“公司名义上是我弟弟李彬开的，幕后大老板实则是我。前不久，董冰洁知道我是幕后大老板后，跟我大闹了一场，说我吃里爬外，胳膊肘往外拐，把她这个老婆当外人。我若不叫她亲弟弟董昊当总经理，她就举报我去，叫我被判刑蹲监狱被枪毙。你是知道的，我怕老婆，便依了董冰洁，叫董昊当了总经理。我想叫你去当副总经理，但害怕你跟董昊在公司里见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说话不慎，董昊发觉你只是我和董冰洁名义上的干闺女，到时候可就坏事儿了，我可就死定了。对我们这些官场男人而言，若走不好夫人路线，不在阴沟也会翻船啊！”李涵干了一辈子银行官员，对夫人路线的重要性体会得真是太深刻了，现在虽然下台了，但是对老婆的恐惧感依旧没有消除。
一时间，贾良伟的内心就像有人在敲锣打鼓，咚咚咚地激烈跳动着，疯狂地欢喜着。但他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激动情绪，这样会显得不沉稳，不成熟，刘茂林看到后会对他产生不好的想法。尽管二人是哥们儿兄弟，但也是有讲究的，尤其是作为上下级的哥们儿兄弟，是不能随意表露情绪的。在办公场合，尤其要客客气气，恭恭谨谨。
现实社会，没有不喜欢钱和权的人，而且，有些女人更喜欢通过男人搞钱和权，聂翠儿尤甚。
贾良伟瞪大眼睛，犀利尖锐的眼神投向眼前的红头文件：中国银监会黄南监管局关于核准贾良伟担任中国华行股份有限公司黄滨八一路支行行长任职资格的批复……
听李涵这么说，聂翠儿兴奋得像个跳蚤似的跳了起来，而后扑进李涵怀里，对李涵一边又抓又挠，一边骂，说他这个老东西坏，故弄玄虚，叫她白白流了这么多伤心的眼泪。见李涵对自己当公司副总有顾虑，聂翠儿赌咒发誓般说：“我去当副总后，就一门心思干工作，跟董昊就只说公司的事儿。若跟董昊透露咱俩的关系，老天叫我不得好死！”一边赌咒发誓着，聂翠儿一边又像个狐狸精似的对李涵施展妖媚手段，飞媚眼，晃荡又挺又翘又肥的胸和屁股。直晃荡得李涵眼花缭乱，一颗心突突突地乱跳，手捂着心脏处乖乖求饶：“翠儿，你别再晃荡了，再晃荡，我这个老东西就要犯心脏病了，我答应你去当副总，成不？”
“好！这次就叫你好好乐和乐和，华行八一路支行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了，快看看你的行长任命书！”刘茂林说着，把行长任命书推到贾良伟面前。
《货币战争》一书里有个很形象的比喻，也是一个令人有些绝望的比喻，即银行家是阴谋家，是通过货币控制经济从而赚钱的阴谋家。这话还真有点儿和李涵相符。
贾良伟一边双手接过刘茂林递过来的茶水，一边说：“对公客户经理岗位一直比较忙，但对我来说，忙得比较乐和。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企业扎堆来，越忙越乐和，我就喜欢干工作！”贾良伟很会跟刘茂林寒暄，不失时机地表现自己爱岗敬业。
李涵原来是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兼分行副行长，深知华行一直是企业信贷融资的主力军，深得企业信赖，同时深得老百姓信赖。考虑到这些，颇具阴谋家特质的李涵灵机一动：我何不将华行的金字招牌“华商”作为我的投资担保公司的名字呢？即“华商投资担保公司”！对，我还要将我的公司搞成“政府控股担保公司”“政策性担保公司”，这样肯定会有不尽财源滚滚来！而后，我再找人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散发传单，广而告之，同时找一些能说善谈的托儿混迹于人口密集的地方……
“嗯，几天不见你了，最近工作咋样？”刘茂林说着，亲自去饮水机那儿给贾良伟接了一杯水。
高度决定视野，位置决定方向。
贾良伟步履沉稳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后，见刘茂林已站起身子，冲他伸出了右手，赶紧疾步向前，伸出双手和刘茂林握手，热情又不失沉稳地问候刘茂林：“刘总刘书记好！”
社会底层群众常年生活的位置，决定了他们的视野很有限，头脑有些简单，看待人事比较感性，往往看不透高级事物的真相和本质，不能对其进行理性的思考，因此极易被一些阴谋家利用和糊弄。
贾良伟今年三十五，身高一米六八，浑身上下长得最突出的地儿是眼睛。那双眼睛形容不来啥形状，但目光异常犀利，很有气场。看着他的眼睛，就像看着锋利的犀牛角，让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由此似乎可以窥探到他的心有些冷硬。贾良伟确实如此，对对手冷硬，对女人也冷硬。做事很果断，能够做到快刀斩乱麻，刘茂林比较欣赏贾良伟这一点，因为他自己有点儿优柔寡断，有点儿重情。
就比如李涵搞的“华商投资担保公司”，大家一听名字，立即产生了好感，议论纷纷。其中托儿嗓门最高：“呀！华商投资担保公司听说是华行开办的，在这里存钱肯定放心。咱们借助华商这个平台放高利贷，能收回本钱不说，肯定还会大把大把地赚钱。华行的实力可是强大得很，是亚洲第一强，是全球十强啊！”
刘茂林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冬雨，正黯然伤怀着，听到有人笃笃地敲虚掩的办公室门，一个激灵收回了纷纭思绪，端坐回办公桌后，朗声道：“请进！”贾良伟应声而入。
托儿又引导大家看宣传口号：“华商是政府出资控股的政策性担保公司，是跟中国华行有着密切合作的政策性担保公司！”见大家提及政府莫不敬畏，托儿就又开始带着煽情的味儿议论：“咱们国家的政府确实是最厉害、最牛逼的。政府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华商投资担保公司是政府出资控股的政策性担保公司，咱们把钱存进去，政府把咱们的钱放出去，怎么可能收不回来！”见有人犹豫，托儿紧接着又说：“百闻不如一见，要不，咱们实地考察考察它的实力去吧？”
2.走马上任前的廉政谈话
“对对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就这样，被愚弄的储户们跟着托儿，去了华商的办公地点进行实地参观。这一参观，就彻底上了李涵这个阴谋家的套了。
那场下在深秋季节的潇潇雨水，自此成了刘茂林心中永远的伤痛，以至于他后来经常做与此相关的噩梦。
华商投资担保公司位于黄滨市东开发区。黄滨市东开发区是按照国际化规格打造的黄南省现代服务业的聚集区和经济中心、金融集聚区、企业总部集聚区。高级写字楼鳞次栉比，而华商投资担保公司则在最巍峨壮观的金融大厦里。金融大厦前面的停车场停着数百辆豪车，这些豪车据说是华商投资担保公司员工的，还有来洽谈业务的大老板的。看到这些，大伙对李涵公司的经济实力有了一些信任。之后，大家坐着金融大厦的直升电梯去了办公区域，进行了所谓的深入了解调查。见办公区域的墙上挂有公司的营业执照，公司办理每一笔业务都有非常正规的手续，大家更放心了。又看到公司营业执照上面载明了非常广的经营范围，公司的董事长是李彬，同时担任金霸煤业的董事长；总经理为董昊，副总经理是聂翠儿。
那些跟杨国泰有利益关系的官员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侥幸逃脱了一场大劫，庆幸自己的官船没有颠覆在这场来势汹汹的金融风暴和反腐运动里。但是，在庆幸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同时，一些讲道义、讲人性的同僚对杨国泰又感到负疚，为了减轻这份负疚感，便对杨国泰的老母亲和妻儿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照顾。刘茂林尤其觉得对不住杨国泰，这会儿，想起杨国泰，内疚之情复又升起，他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在内心悲痛呼唤：“国泰，哥对不住你，哥一定好好照顾好你的老母亲和妻儿，你在九泉之下瞑目吧！”
托儿又提高嗓门，一字一顿说：“董事长李彬，同时是金霸煤业的董事长，这年头，还有比开煤矿的更有钱的吗？李彬的金霸煤业在全国各地拥有多处大型露天煤矿，并在这些地方开设了专属大型储煤厂，储煤量达一百万吨以上。有煤矿，也意味着华商有支付利息的能力啊！”
杨国泰跳楼后，永远不会开口说话的他揽承了所有的罪责，挽救了想要被他当作替罪羊的苏珊的同时，成了所有和此事相关的人的替罪羊。
听托儿煞有介事地说着，不明就里的人立即决定在华商存钱，同时给自己的亲戚朋友打电话招呼大家前来存钱……
当时，办公室的门被堵住后，杨国泰感到走投无路，拉开办公室的玻璃窗，站在临窗放着的椅子上。一时间，冷冷的秋风裹挟着冰凉的雨水打在了他受伤的头部，他骤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与此同时，那些对他极具杀伤力的复杂人事阴魂不散更让头痛加剧。杨国泰感到一阵眩晕，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
中国人就喜欢跟风，何况一干群众已经“亲眼目睹”了华商投资担保公司的实力，就这样，也都开始跟着托儿一起存钱。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市民手中可自由支配的民间闲散资金，就这么落入了华商担保公司的口袋。结果，公司刚开业，一下子就揽储近六个亿，理财客户遍布各行各业，有普通百姓，有生意人，有政府官员，甚至还有银行体系内的人等。
但除此之外，杨国泰跳楼其实是一果多因。他之所以如此，不光是因为他被那些老板逼得无路可走，还因为前任正行长姜云飞曾残酷打压他，致使他患上抑郁症，在如此紧急混乱的形势之下旧疾复发了；同时，因为市长公子刘坤和他老婆有染，曾跟刘坤打架，被刘坤打伤了头部，每当想问题想得多，或受了刺激时，便头痛不止。
俗语说，最狠最辣最毒莫过女人心，这话还真有点儿适合聂翠儿。
十多分钟后，刘茂林接到保安打给他的紧急电话，说杨国泰在办公室跳楼了，那些人害怕承担责任，顿作鸟兽散……闻听此噩耗，刘茂林的心顿时一阵剧烈痉挛，眼泪唰地流了下来，痛苦地喊着：“国泰，哥对不住你，哥太自私了，哥只想着明哲保身，只想着维护华行形象，哥如果去找你谈心，如果帮你解围，如果跟你并肩作战，好好周旋，你就不会跳楼了啊！”
聂翠儿当了副总后，心思比李涵更野。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办公室的墙上挂上了“中国华行黄南省分行”字样。这样一来，很多人甚至将华商投资担保公司当作了华行，有人将华行分行行长当作了华商的幕后大老板，还有人将华行营业部总经理当作了幕后大老板。
驶出停车场到达安全地带后，刘茂林又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会有这样歹毒的想法，这可是人命，他的兄弟、他的下属的性命。于是，甚是牵挂杨国泰的他就又打杨国泰办公室的固定电话，但没人接；打杨国泰的手机，也无人接听。刘茂林心里一阵阵发紧，赶紧给保卫处打电话，叫人拿着警棒，去杨国泰办公室那儿看看究竟，保护杨国泰的安全，尽量控制那些人的行为。
公司前期运营稳定，现金流正常，能够给客户按时兑付高利息，一时间名声大噪，前来存钱的人络绎不绝。民间资金流水般汇入华商，而后再持续不断地放出去。
如此想过之后，刘茂林打消了帮杨国泰解围的想法，赶紧走步梯一歇气儿下到了一楼。几个探头探脑的保安看见他后赶紧躲了，刘茂林佯装没看见他们，匆匆走出行政楼，找到他的尼桑车疾驰而去。
因为华商给资金链濒临断裂的黄滨市天地人房地产在关键时刻融到了资金，而该公司老总华炳茹是黄滨市市委副书记、市长于振洋的亲表妹，借此机会，李涵跟华炳茹、于振洋成了铁哥们儿。
念及此，刘茂林忽然冒出个歹毒想法：杨国泰今儿个被华炳茹的黑社会兄弟灭了，被何静宰了，被黄承业他们毁了，岂不是更好？这样，我和上级领导就可以将这些责任都推到永远不会开口说话的他身上了，华行的形象也就可以尽可能地得到维护了！
但是，黄滨市金融风暴在成就了黄滨市的担保公司不可或缺的地位的同时，也将担保公司推向了风口浪尖。一些担保公司将私募来的巨额资金放给企业后，收不回来，企业老板跑路了，失踪了，甚至还有跳楼的。一些将钱存在担保公司的群众一听，急了，疯了，消息一传出来，大家都跑到担保公司要自己的钱，结果发生了挤兑现象，甚至一路升级。这不，被群众信赖的华商也被这场瘟疫给传染了。成百上千名理财客户一个个焦虑不安地来到华商挤兑他们的钱。
杨国泰既然收了华炳茹两套房子，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么多年，他肯定做过给华炳茹违规贷款的事。记得在我来黄滨市华行任职之后，杨国泰就给华炳茹办成过一次贷款，而且在办那次贷款时，我这个正行长和当时的分行信贷部领导、分行领导都在那份极有可能涉嫌违规的贷款合同上签字了，我和他们极有可能都稀里糊涂地上了杨国泰的贼船，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李涵平时极少来公司，董事长李彬平时忙于金霸煤业的生意也不咋来，基本上都是董昊和聂翠儿在打理公司事务。董昊是个鬼机灵，眼见不妙，事先溜走了，就这样，聂翠儿被理财客户们堵在了办公室里。某些不够理性的客户欺负聂翠儿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甚至采用极端的方式限制了聂翠儿的人身自由，不叫她吃饭，不叫她喝水，不叫她休息，不叫她坐着，还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娘，撸袖子伸胳膊要对她动粗。
刘茂林的思想又激烈地斗争了几分钟：他们这些人真是可怕，竟然跟我们分行信贷部领导、华行领导都有利益关系，这事儿将怎么收场？这让视华行的形象高于一切的我情何以堪？我想维护华行的形象，但是我现在又能维护得了吗？我分明也没办法，因为他们要的是钱，是贷款，我真的无法满足他们！再则，从华炳茹和何静说的话来判断，杨国泰现在绝对是涉嫌贪腐的，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帮杨国泰解围？我若去帮杨国泰解围，岂不是自投罗网。这个女人可是正找我贷款，贷不来款要灭我呢。这时候避之唯恐不及，我竟还往前凑，不是个傻屌吗？何静说的十三套经济适用房的事儿，发生在我来黄滨市任职之前，我来任职之后，也没叫何静贷成过款。一句话，何静跟我没什么经济纠葛和利益关系，但是却跟杨国泰和我们分行信贷部领导乃至分行领导有利益关系，我又何必蹚这趟浑水？何况我现在就已经有些麻烦，已经被卷入华炳茹说的德福花园的房子的事里了。
见理财客户要为难自己，聂翠儿哭哭啼啼地给理财客户们编织谎言：“大伯大妈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们，我只是董事长李彬、总经理董昊雇来办事儿的，只是个穷打工的，我真的不管钱。钱真的都是李彬、董昊掌握着的，我可以给你们对天发誓，我若拿着你们的钱，老天爷叫我不得好死！”
刘茂林一时间感到进退两难，他不知道自己是去帮杨国泰解围，还是明哲保身，赶紧下楼？他悄悄探头看了看，除了华炳茹、何静、黄承业，还有很多他也都认识的企业老总、公司老板。此刻，他们因为融不来资、贷不来款都已经急红了眼，有的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子没有人腔地喊叫着要杀了杨国泰，有的疯狂地砸杨国泰的办公室门，有的歇斯底里地喊叫说，杨国泰若不给他们贷款，他们就毁了杨国泰，就告杨国泰任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时受贿他们巨额房产，叫杨国泰被判刑蹲监狱，被注射死刑，被枪毙！
理财客户们见聂翠儿说的话像真的似的，哭得还这么真，还发毒誓，便相信了她：“你说出李彬、董昊在哪儿，我们就放了你！”
听着这些震天响的暴力声音，站在步梯拐角处的刘茂林的心一阵阵紧缩，背脊一阵阵发冷：华炳茹、何静、黄承业曾经跟杨国泰关系那么好，现在却因为这场前所未有的金融风暴，跟杨国泰反目成仇了。他们对有着多年交情的杨国泰尚且如此薄情寡义，对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总经理更别说了！
有面相凶恶的储户看着华商投资担保公司的宣传页，厉声问聂翠儿：“你们华商的后台靠山是咱们黄滨市市委副书记、市长于振洋？”
“对，拿刀宰了杨国泰个赖熊，灭了杨国泰个赖熊，灭了这些收了礼不办事的华行领导！咱们已经被金融危机搞得没活路了，还讲啥啊！”一群男人紧跟着黄承业亢奋地喊叫，堵住了杨国泰的副总经理办公室门，紧接着攥起拳头嘭嘭嘭地竞相砸门，抬起脚咚咚咚地竞相踢门，还有人拿着刀乱叫着捅门。
“当然是，当然是……”聂翠儿忙不迭地像鸡啄米似的点头，猛然想到自己供出于振洋后，若有人进一步查出来于振洋的老婆徐曼和四大班子领导的家属借着华商投资担保公司的平台放高利贷挣大钱了，这可是要于振洋和四大班子领导的命。要知道，放高利贷可是涉嫌违法犯罪。若有人知道是她说出去的这件事，到时候还不要了她的小命儿啊！念及此，聂翠儿便又赶紧像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这个男人的声音是新世纪国际贸易的老板黄承业发出的，刘茂林对黄承业也比较熟悉。黄承业的表现更令刘茂林感到心寒：之前，黄承业一直跟杨国泰以兄弟相称，杨国泰给黄承业不少提供贷款支持，为黄承业的发家给了很大帮助。两人打交道已经整整十年，私下里互相称兄道弟，哥们儿情谊非常亲密。可谁知，因为金融危机带来的特殊情况，杨国泰暂时没法满足黄承业贷款的愿望，居然就得罪了黄承业。两人亲厚的兄弟关系迅速被打破，兄弟反目不说，黄承业居然还要效法何静，拿刀宰杨国泰，放杨国泰的血！
面相凶恶的储户上去夯了聂翠儿一拳，一下子把聂翠儿夯倒在了地上，夯着聂翠儿，嘴里还厉声骂：“妈的，你个小娘们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啥意思？你不老实交代，是不？不老实交代，我夯死你！”还好，有稍微知道内情的理财客户插话进来，叫聂翠儿避免了被夯死的悲催命运，问惶惶如惊弓之鸟般的聂翠儿：“听说，董事长李彬的亲哥叫李涵，李涵是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是幕后大老板，对不？”
刘茂林对何静也很熟悉，何静是黄滨市美景嘉园房地产公司老总，后台靠山是黄滨市市委书记刘健。最近，何静也频繁给刘茂林打电话说融资贷款的事儿，但她跟杨国泰的关系更铁。现实社会，流传着一则非常形象的比喻：“银行和开发商是情人关系”，杨国泰和何静就有点儿情人的味儿，没想到，这场金融风暴居然将两人的情人关系迅速打破，变成了敌人！刘茂林正在内心悲叹金融风暴导致的人情异化，只听见唰唰唰的像是刀子在墙壁上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听见有男人亢奋喊叫：“美女老总何静在磨刀霍霍向杨国泰，她都敢拿刀宰杨国泰，放杨国泰的血，咱们再不出手，还是大老爷们儿吗？”
这个理财客户一句话提醒了聂翠儿，使她生出了脱身之计：李涵刚退居二线，很多人还不知道他下台的事儿，我何不将计就计？便对理财客户们忙不迭地说：“是的，是的，李涵就是华行分行营业部总经理，是幕后大老板，现在在金融大道和行政路交叉口处的分行营业部上班，你们赶紧找他要钱去吧！大伯大妈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们，你们见了李涵后，千万别说是我给你们说他在那儿的，否则，他会不愿意要我，扣我的工资不说，说不定还会毁了我。我是个穷打工的，不容易得很。我有老爹老娘弟弟妹妹，他们都需要我这个长女长姐供给啊！”聂翠儿说着说着号啕大哭起来，这眼泪真实的成分居多，一场下来终是糊弄住了理财客户们。
紧接着，一个柔声柔气却字字如飞刀的女声传入刘茂林耳中：“杨国泰，今儿个，你再不答应给我贷款，老娘我立即拿刀宰了你，放你的血！”这是开发商何静的声音。何静又字字如刀地接着说：“大前年，我的美景嘉园小区建成时，你跟我要了十三套房，按‘经济适用房’均价一千六百九十元要的，说送给你们分行信贷部领导，你自己也留一套，这事儿我可是记得门儿清。你今儿个再不给我贷款，老娘我就告你，将你们分行信贷部领导也告了，叫你们统统都死在反腐败协调小组手里！”
不明真相的理财客户们就这么放了聂翠儿，离开了华商投资担保公司，而后来到了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情绪激动地找李涵来了！到了行政楼下面后，值班保安胡军给理财客户们说，按照规定，若见总经理，必须先给总经理打电话，核实一下他们的身份……理财客户们害怕胡军打电话后打草惊蛇，让李涵逃跑了，二话不说，抢过胡军手中的电话就砸，还有人对胡军不忿，上去就对胡军拳脚相加，胡军吓得也不敢对理财客户们进行拦阻询问了。
耳听着华炳茹一行进了电梯，刘茂林用手抚了抚怦怦乱跳的心脏，也不敢坐直升电梯了，迅速冲步梯那儿跑去。刚从十楼走步梯下到九楼，刘茂林就听到一片乱糟糟的声音，其中华炳茹的声音最高亢，对着杨国泰的副总经理办公室门暴吼：“杨国泰，你个赖熊收了我两套德福花园的房子，就应该继续给我贷款，否则我叫黑社会兄弟灭了你！”
情绪激动的理财客户们就这么长驱直入行政楼，有的坐电梯，有的走步梯，很快来到了十楼总经理办公室。
还好，华炳茹等人没看见刘茂林躲进了走廊右边的卫生间里。他们很快来到了刘茂林的总经理办公室处，先是用拳头嘭嘭嘭地猛砸办公室门，紧接着又用脚咚咚咚地使劲儿踢门，见里面确实没有动静，华炳茹悻悻然道：“今儿个，便宜了刘茂林个赖熊，咱们赶紧到九楼，找杨国泰个赖熊去！”
4.女公安局长要撸总经理
所以，这会儿，刘茂林看见华炳茹，不能不像老鼠看见猫似的，赶紧躲。
听到总经理办公室外面闹嚷嚷一片，其间夹杂着嘭嘭嘭的砸门声，刘茂林的心紧跟着一阵怦怦怦地乱跳，右眼也紧跟着一阵怦怦怦地狂跳，想起了“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说法：段好云气死自己父母之前，右眼就怦怦怦直跳；杨国泰未跳楼自杀前，在黄滨市东开发区星湖大酒店，我和穆晓辉跟杨国泰、陈文荷两口子吃饭，段好云突然出现，将我打晕，之前我的右眼也是狂跳。后来，只要遇到不咋顺心的事儿，之前我的右眼好像都会跳几下，这会儿，我的右眼又跳。莫非，又将会有啥不好的事儿出现吗？
面对金融危机风高浪急的态势，轰轰烈烈的反腐运动在中国大地展开，华行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天大案，黄南省分行也出现了“敬玉芝案”。上级领导责令黄南省分行即刻进行整顿，整顿阶段暂停给企业和公司贷款融资。但是，企业老总和公司老板不相信华行停止了贷款业务，将要被这次金融风暴摧垮的他们很多已经快丧失理智了，于是纷纷找到华行支行领导、分行领导，瞪着发红的眼睛，逼着华行的领导们给他们贷款，不乏过激行为。华行分行领导都被他们搞怕了，何况刘茂林这个分行营业部领导？
如此想着，刘茂林的脸色骤然变得有些苍白，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很快又镇定下来，示意贾良伟打开总经理办公室门，紧接着，华商的理财客户们蜂拥而入。
这一轮反腐败运动开始后，刘茂林因为担心这套房子出事，想将这几年的房租大约三十万元都付给杨国泰，而后将这套房子退给杨国泰，叫刘青松搬到他和穆晓辉的小家去住。无奈杨国泰坚决不要这房租，还因为这房租跟刘茂林生了真气，说刘茂林不将他当兄弟。杨国泰还信誓旦旦地说，这房子真是他省吃俭用买的，他老婆陈文荷是个精神病，是在胡言乱语。刘青松原本就舍不得离开朱可心，听杨国泰这么说，就又给刘茂林要求说继续住在这里，而且他更不想跟刘茂林和穆晓辉住在一起。刘青松思想非常传统，看不惯情史复杂的穆晓辉，看见穆晓辉就忍不住发脾气。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添堵，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也不利。想到这些，刘茂林便暂时打消了叫刘青松跟他们住的念头，心想走着看看再说吧。
理财客户们一进办公室，看见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刘茂林，惊诧于他美男子气质的同时，被他身上的凛然正气震慑了一下，而后就开始冲他乱糟糟地嚷嚷：“李涵，你快把我们的钱给我们，我们不在你的公司存钱了！”
这两套房子都是带电梯的小高层，是三百平米的大平层。杨国泰给了他的老丈母娘朱可心一套，又给了刘茂林一套。后来，刘茂林把这套房子给了他亲叔刘青松住。不久前，刘青松和朱可心两人开始了黄昏恋，无话不谈。朱可心不小心给刘青松说出了他们俩住的房子的“来头”，说这房子来自开发商华炳茹，听她闺女陈文荷说不是杨国泰自己买的，刘青松把这事儿转而又告诉了刘茂林。刘茂林有心想问问杨国泰这房子到底咋回事儿，又觉得似是不合适，他亲叔刘青松毕竟只是住住，讲真，只是没付给杨国泰房租而已。
“李涵，我们要从你的担保公司抽股！”
黄滨市德福花园是华炳茹开发的项目。前年，刘茂林刚从金明市调到黄滨市华行八一路支行当正行长，住的地方非常紧张，而且还没有钱买房子。杨国泰见状，便很是热心地给刘茂林提供了一套房子住，并说这套房子是他省吃俭用买的。最近，刘茂林才知道杨国泰“买”的这套房子大有来头，是杨国泰从华炳茹那儿搞来的两套德福花园的房子之一。
“李涵，你这个总经理手里的钱盆盈钵满的，华行的钱都是你的，你怎知我们理财客户挣钱的辛苦？我们存在你公司的钱都是我们的血汗钱啊！”一个老人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起来，大哭着说自己在街头卖胡辣汤，每天起五更，睡半夜，披星戴月，卖了一辈子胡辣汤，积蓄除了给儿子买房子结婚，剩下的钱都存到了华商投资担保公司。他原本想着借这个平台放高利贷挣大钱，谁知，给了他几个月高息后，出事儿了。他现在一无所有，变成了穷光蛋，儿子媳妇也不养活他了，将他赶到了大街上……
华炳茹是黄滨市天地人房地产公司老总，黄滨市本地人，其人脉之广、根基之深，实非外人可以想象。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华炳茹的表哥是黄滨市市委副书记、市长于振洋。多年来，无论黄滨市的政治经济环境如何风云变幻，于振洋一直稳坐市长宝座，迄今已经连任了四届，真可谓牛气冲天。在黄滨市，敢惹华炳茹的人目前还没出世，刘茂林这个外来户更不敢惹她，何况刘茂林还曾间接“受贿”华炳茹一套房子！
见老人哭，一起来的理财客户们紧跟着都哭起来，就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一个人哭，很快传染了全班小朋友。
刘茂林对华炳茹不能不怕！
刘茂林听了客户们的话后，已经知道这是个误会，便给理财客户们说他不是李涵，他叫刘茂林，李涵是他的前任。刘茂林又对客户们很是同情地说：“我理解你们的焦虑心情，我甚至痛恨这场黄滨市金融风暴，痛恨一些不法担保公司，因为我的朋友也在这场金融风暴中放高利贷被骗了，进而引发了很多悲剧。但李涵已经退居二线，不再是总经理了，华商投资担保公司跟我们华行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关系！”
刘茂林耳聪目明，认出这个女人是开发商华炳茹后，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躲进了走廊右边的卫生间里。
贾良伟也给理财客户们说这是个误会等等，见理财客户们将信将疑，刘茂林想想，便拿出来自己的工作证给他们看，这下，理财客户们不能不信了。相信刘茂林的同时，理财客户们更加意识到他们的钱出现了问题，一时间简直要崩溃了。有的骂，有的叫，有的哭，有的闹，还有的说要跳楼……有理智些的理财客户提醒大家伙儿：“明白了真相后，咱们耗在这儿已经没啥意义。在这儿寻死觅活，更是在白白牺牲自己。还是赶紧回头找骗咱们的聂翠儿算账去，同时继续打探李涵、李彬、董昊的下落吧！”
挂了穆晓辉的电话，刘茂林锁好办公室门，正要往电梯那儿去，远远看到电梯的门开了。从电梯里下来了几个人，其中有个女人非常惹眼，长得五大三粗，颇有些男人气魄，走路迅疾如风。此女一边风风火火地朝刘茂林的方向走过来，一边高声大气地对一起下电梯的几个面相不善的男人说：“今儿个，刘茂林个赖熊若给我贷不来款，我非灭了他不可！”
“对对对……”理财客户们纷纷附和。
刘茂林一听儿子两个字，对婚姻、家庭失望的他心里顿时又愉悦起来。他真想赶快回家抱着穆晓辉的肚皮好好亲亲儿子，跟儿子好好说说话。但他一想起刚才杨国泰在电话里说的情绪低落的话，就又不放心杨国泰，还隐隐感到不踏实，便对穆晓辉说等他跟杨国泰谈了心再回去。
看着若退潮的海水般离去的理财客户们，刘茂林缓缓舒了口气。谁知，这时有个人从理财客户中噌地跳了出来，将即将离去的理财客户们的情绪又煽动起来了。此人大有将此次矛盾冲突推向高潮之势，名叫元梦。
穆晓辉是刘茂林的第二任老婆，是黄滨市电视台戏曲频道女主持人，80后，年轻漂亮，性情活泼，很爱刘茂林。但穆晓辉知道刘茂林不爱她，因为刘茂林一直介意她曾经跟黄滨市电视台台长姚牧之、黄金搭档吉良、市长公子刘坤等分别有过过往。暗暗伤心之际，穆晓辉便抓住刘茂林的软肋，总是拿刘茂林最钟爱的儿子刘思恩说事儿，以期俘获刘茂林的心。这会儿，接通电话后，穆晓辉张口就对刘茂林说：“你的宝贝儿子刘思恩一听见你电话里的声音就激动呢！他现在在我肚子里嘭嘭嘭地跳，想叫你赶紧回来隔着我的肚皮跟他说话。我俩在家等你共进烛光晚餐呢……”
元梦是黄滨市电视台民生频道《民生无小事》的实习女记者，长相大气，很有一本正经、端庄严肃的书生气，或者说是身上有一股子凛然正气。她拿出实习记者证，很是规规矩矩地冲刘茂林晒晒，而后拿着带摄像头的录音笔，神情严肃地问刘茂林：“刘总刘书记，你好！我刚在华商投资担保公司办公区域的墙上看到‘中国华行黄南省分行’字样。我听说，你跟李涵是生死之交，关系深厚，是幕后大老板，这事儿，你怎么解释？”
挂了杨国泰的电话后，刘茂林把办公室西面的推拉玻璃窗关好，穿上外套，又找到他随身携带的黑皮包，这时，穆晓辉给他打来了电话。
刘茂林微微沉吟，字字铿锵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事儿我不再解释！我是不是华商的幕后大老板，不是谁说是就是的，你们可以深入调查了解！我跟李涵的私交虽深厚，但我们公私分明，从不将感情掺杂在工作中，至少我是这样的！”
杨国泰又见刘茂林是干储蓄和票据出身，不甚精通信贷业务，且初来乍到，不甚了解行情。为此，杨国泰便和苏珊拧成一股绳，掩盖事实，对华炳茹开发的项目存在的问题避重就轻，干起了欺瞒刘茂林的勾当。将刘茂林变成跟他俩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说，还将分行信贷部领导和分行领导都牵扯了进来。这事儿，刘茂林目前尚不清楚，也不知道杨国泰将会给他提这桩令人震惊的破事儿，更不知道杨国泰已经因为苏珊而黔驴技穷，想要跟他密谋在这一轮即将开始的金融反腐中，如何借助上级领导的力量给苏珊施压。实在不行就丢车保帅，将苏珊变成他们兄弟和上级领导的替罪羊。于是，刘茂林便怀揣着懵懂、纳罕、疑惑、牵挂的复杂情绪，对杨国泰说：“好，你在办公室等我。”
这年头的记者，很有穷追不舍的狗仔精神，元梦尤甚。或者说，元梦很认真执着，身上有种敬业精神。她神情严肃，继续追问刘茂林：“刘总刘书记，刚才你说，你的朋友在这场黄滨市金融风暴中放高利贷被骗了，你的朋友姓甚名谁？他被骗了多少钱？他是被哪个担保公司给骗的？他给谁放了高利贷？放高利贷涉嫌违法犯罪，这事儿最终结果如何？”
原来，刘茂林和杨国泰在华行八一路支行当正、副行长时，苏珊是信贷科长，杨国泰是抓信贷的副行长。在给开发商华炳茹违规操作贷款时，杨国泰见刘茂林作风过硬，坚决不给违规贷款开绿灯，跟华炳茹有“利益关系”的他牙一咬心一横暗道：“既然我改变不了你刘茂林，那么我只好玩儿‘欺上瞒下’了。”
刘茂林心头一阵惶恐：这年头的记者真不好惹，给记者说话一定要字字斟酌，不能再给他们联想的余地，便故作镇定，干脆利落地回答元梦道：“对不起，记者同志，这属于我的隐私范畴，我有权保留这件事情的解释权！”
“我现在对青椒肉丝面实在难以下咽！咱们兄弟刚走马上任，都比较忙，一直没时间说心里话。今儿个，既然接到了你的电话，我还真想见见你，想给你吐露一下自己的心事！”杨国泰所谓的心事，是想要给刘茂林老实交代一下他和苏珊合伙干的一件欺瞒刘茂林乃至上级领导的事儿。
元梦的身份是实习记者，没人没钱没权没关系没背景的她很是着急转正的事儿，正打算将华商的事儿搞成精华文章，促成自己转正。见刘茂林这么说，心里大急，同时自以为是个让人敬畏的记者，对刘茂林一副高傲嘴脸，不高兴地说：“这属于你的隐私范畴？你有权保留这件事情的解释权？我看你说的这件事情另有隐情！我突然怀疑，严重怀疑，你这个总经理，对我们没有解释的诚意，你是在敷衍搪塞我们广大理财客户，你在刻意隐瞒真相，而真相就是，你就是幕后大老板！”
现在，经历过复杂人事的刘茂林对这一点已经有了切肤体会，每每想起他曾因为太过相信所谓的朋友和兄弟差点儿被判刑蹲监狱，差点儿彻底完蛋的过往，就对身边所谓的朋友和兄弟充满了高度警惕。因此，他从不将自己的“机密大事”透露给这些人。杨国泰也在多年的摸爬滚打中逐渐成为了职场老油条，已经成为刘茂林肚子里的蛔虫的他见刘茂林对他设防，见刘茂林对作风不过硬的下属坚决不给机会，他便也不再对刘茂林坦诚，一直对刘茂林刻意隐瞒着他的“机密大事”，即他在任上做的色情贪腐之事。所以，迄今，刘茂林都不知道杨国泰跟苏珊、秦家琼的糗事儿不说，连杨国泰为啥因为美女老婆陈文荷想死也不知道。这会儿，懵懂于杨国泰复杂心事的他在电话这头好奇地问杨国泰：“熊货，你咋这么大惊小怪的？你不是很爱吃青椒肉丝面嘛！”
刘茂林被这个记者想当然的说辞惹恼了，说元梦：“你这个记者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的思路是不是有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官场无朋友，商场无敌人，职场无兄弟。
元梦愣了愣，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急不择言，便退一步说：“那你把李涵、李彬、董昊的具体家庭地址、联系方式给我们大家伙儿说下，我们直接去他们家，或者给他们仨直接打电话。记者是正义的化身，华商骗理财客户们钱的事儿，我今儿个还就管定了！”
令杨国泰想死的还有他的美女老婆陈文荷，陈文荷居然跟好几个男人有染，现在竟然还怀了市长公子刘坤的儿子，而且还患了间歇性精神病……
“公众个人身份资料，属于公民个人隐私范畴，未经本人同意，他人不得将这些资料泄露、提供他人使用。对不起，我不能满足你的要求，你也没权力给我要求这些，记者同志，你请便，我要忙公务了。”
令杨国泰想死的还有秦家琼，秦家琼是杨国泰秘密包养的小三。最近，秦家琼也在逼迫他：“杨国泰，我告诉你，你若不娶我，我告你受贿百家春置业老总谭铭铨巨额房产，紫金小区的复式楼就是你的受贿证据！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现在住的房子，也是你受贿开发商的！”
“你这个总经理简直没有人性，这么多可怜的理财客户都因为华商投资担保公司要崩溃，要跳楼，要家破人亡了，你居然还跟李涵、李彬、董昊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你、你……我们不愿意！”
苏珊爱给杨国泰做青椒肉丝面吃，曾被杨国泰戏谑为“厨娘信贷科长”。两人有着十六年的地下情，正因如此，苏珊被他提拔成华行八一路支行抓信贷的副行长。杨国泰跟苏珊有个秘密约定，搞婚外情坚决不能影响彼此的仕途发展和婚姻家庭。苏珊刚开始也挺认真地遵守这个约定，可是当她的老公毛新杰主动跟她提出离婚后，她便不想这样了，而是非常想嫁给和她有着十六年深厚感情的杨国泰。最近一再逼迫杨国泰：“若你不娶我，我就将你指使我给开发商搞违规贷款的事儿说出去，你就等着被判刑蹲监狱吧！”这会儿，想起苏珊要挟自己的话，杨国泰就又萌生了想死的念头。
元梦一句话，给刘茂林招来了麻烦，他开始被理财客户们集体围攻……刘茂林一米八〇左右，个子不低，块头不小，很有当官儿的威风，很有气场。贾良伟的个子虽不高，气场强大，但现在不是比气场的时候，尽管打小练过铁砂掌，但毕竟是敌众我寡，刘茂林又不善打架，他一个人迎战几百个理财客户，很快便屈居下风。理财客户们的钱被华商投资担保公司给骗走了，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要因此跳楼了，你说，这是啥概念？很快，在元梦掀起的这场矛盾冲突中，刘茂林的胳膊腿儿差点儿被失去理智的理财客户们给打折了，挺括的银行制服也被人给撕破了。贾良伟因为保护刘茂林被理财客户们打倒在地，还被人踩踏胸部，当场口吐鲜血……若不是警察随后赶来，两人被这些理财客户们给打死，也极有可能。
“青椒肉丝面？”杨国泰失声叫道，陡然想起了令他紧张得要命的苏珊。
此时，刘茂林尚不知道，出警的110警察魏俊武居然跟他有仇！
杨国泰沉沉叹息一声，欲言又止，而后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令刘茂林有些不寒而栗。刘茂林有些急了：“雨又下大了，我简单收拾一下就下楼，咱们兄弟见见面，说说话，我看看你有啥解不开的思想疙瘩，然后出去喝点儿小酒，吃碗青椒肉丝面。”
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在省城黄滨市行政区，位于黄滨市金融大道和行政路交叉口，距离行政区派出所很近，大约只有五百米。接到贾良伟紧急报警电话后，按理说警察在五分钟之内就可以到达案发地点。可今儿个，在贾良伟报警后十五分钟，警察才赶到发生暴力冲突的地点，而出警的警察正是行政区派出所的魏俊武。
“啊？咋这么想？”
魏俊武长得像半截黑塔一般威风凛凛，长相普通，曾苦苦追求黄滨市市委书记刘健的亲外甥女及过继千金杨云帆，但杨云帆是黄滨市政府抓城建的常务副市长刘忠信刚过门的儿媳妇，即市长公子刘坤的老婆。现在刚由黄滨市公安局刑侦处处长被提拔为副局长。可以这么理解，现在，魏俊武和刘坤因为杨云帆成为了情敌，杨云帆同时是魏俊武的上司，是魏俊武巴结的对象。
“想死！”
前段时间，杨云帆因为刘坤跟别的女人有染，郁闷不畅，找到魏俊武诉苦，魏俊武陪杨云帆喝酒浇愁。在此期间，二人哥们儿兄弟地叫着，一边吆三喝四，声嘶力竭地猜着枚划着拳，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喝着喝着，性格刚毅坚强的杨云帆号啕大哭起来，给魏俊武说，她全心全意爱着的老公刘坤竟是个花心大萝卜，是个大色鬼，刚来黄滨市，就泡了俩美女。这俩美女还都是行长太太，一个叫陈文荷，一个叫穆晓辉。杨云帆不愧是搞刑侦工作出身，把陈文荷和穆晓辉的个人信息都调查了解得相当清楚，给魏俊武说起来如数家珍。说着自己的俩情敌，杨云帆一双眼睛充着血、冒着火，大声说：“我这个市委书记千金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和羞辱？现在，我看见这些祸害别人婚姻家庭幸福的女人，就想打死她们！对，就像打死刘忠信的小三秦家瑶一样，打死陈文荷和穆晓辉！不打死这两个狐狸精，我愧对人民警察的光荣称号，更何况她俩祸害的是我的婚姻！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思乱想啥呢？”
魏俊武赶紧劝慰杨云帆：“你打死秦家瑶没事儿，秦家瑶是平民百姓的女儿，他们告不赢，你还照样升官儿。但是陈文荷和穆晓辉跟秦家瑶的身份可是不同，她们都是财大气粗的行长太太，你若打死她们，恐怕会惹出大麻烦。影响你不说，说不定还会影响住你的市委书记老子刘健。若你实在憋屈，我建议你跟她们斗智不要斗勇，背后捅她们一刀，你说呢？”
杨国泰哦了一声，很不提气地说：“刚胡思乱想呢，没看来电显示。”
“我快要被陈文荷和穆晓辉气糊涂了，你说说，咋智斗她们？咋对她们背后捅刀？”
刘茂林笑骂杨国泰：“熊货，欠揍得很，居然连我的电话都没看见吗？”
“陈文荷和穆晓辉之所以有权有势，风光无比，指望的是她们的行长老公。你就叫她们的行长老公出事儿。她们的行长老公出事儿了，她们的社会地位就会一落千丈，就会由富婆变成穷光蛋，就会被人欺负，就会生不如死。这比打死她们都痛苦，对不？”
刘茂林先打了杨国泰办公室的固定电话，但没有人接。正当他准备打杨国泰手机时，那边接了电话，晕晕地问他：“喂，谁啊？”
“对对对，哥们儿你说得对，咋叫陈文荷和穆晓辉的行长老公出事儿呢？”
杨国泰跟刘茂林是好兄弟，总是在刘茂林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为遭受爱情和婚姻伤害的刘茂林送来温暖，带来希望。现在，两人同在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上班，刚刚分别出任营业部总经理和副总经理。
“这年头，银行行长犯事儿的很多，杨国泰和刘茂林身为华行银行行长，铁定不干净。咱们公检法若找杨国泰和刘茂林的事儿，两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借他们这俩银行行长一百个胆儿，也不敢惹咱们这些煞神般的公检法。何况你现在是公安局副局长，是黄滨市市委书记的掌上明珠，你一声号令，公检法对你哪敢不服。对，你就站在正义的立场上，用法律武器斗他们。至于背后捅刀，更高明了，你杀了他们，他们也不知道你是谁，这样也不结冤仇。”紧接着，魏俊武形象地给杨云帆讲述了三国中的必备战术“背后捅刀”。什么关羽威震华夏，曹操都要迁都，司马懿立刻想出策略让孙权从背后捅刀……魏俊武最后再度提醒杨云帆：“你可不能学关羽，太透明，和这些阴谋家搞，太幼稚，注定一败涂地。在这方面，你要多学学你老子刘健，他能坐在黄滨市市委书记宝座上，肯定很懂得背后捅刀战术。”
深秋季节，傍晚时分，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刘茂林还不想回家。他站在窗前，透过半开的推拉玻璃窗，呆呆地看着外面的世界：窗外，飘着接连下了几天的秋雨，秋风裹挟着秋雨吹打着他的脸，令他陡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凉。城市的街灯亮了，像磷磷鬼火在昏黄的夜色里闪烁着，光亮是那么的柔弱，像是要被这场连绵的秋雨给浇灭似的。刘茂林心随境转，不觉郁郁地想：此刻，被爱情和婚姻伤害的我的心就像这昏黄的夜色，谁又能点亮我心头的那盏灯火呢？刘茂林很快想到了杨国泰。
杨云帆放下酒杯，冲魏俊武连连点头，嘴发麻，舌头发直地说魏俊武给她提醒得好，提醒得太好了，她想利用何静捅杨国泰黑刀。至于咋利用何静对杨国泰进行背后捅刀，杨云帆说：“最近，何静频频去俺家找俺老子刘健，苦着脸流着泪说金融危机风高浪急，她的企业资金链本就紧绷绷的。华行又因为敬玉芝案进行整顿，给企业停止了贷款，她的企业资金链极有可能会断裂，她简直要崩溃了，想死的心都有了！想想，她又不甘心，她跟华行领导之间有特殊利益，以杨国泰为首的华行领导曾受贿她巨额房产……我干脆怂恿何静告杨国泰！”
贾良伟在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客户经理部上班，是对公客户经理，刘茂林是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在等候贾良伟来自己办公室的时间里，刘茂林望着办公室西面的推拉玻璃窗，不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窗户外面，下着森寒冬日的潇潇雨水，他触景伤情，想起了杨国泰跳楼自杀的那个夜晚。
不久，夜深之际，杨云帆又跟魏俊武碰面，说有点儿郁闷，想喝点儿酒。魏俊武亲自下厨，给杨云帆搞了几样下酒菜，而后陪着杨云帆喝酒解闷。几杯酒下肚后，杨云帆有点儿语无伦次地给魏俊武说起了刘茂林、杨国泰的近况，说两人现在就在魏俊武的眼皮子下面上班，他们俩晋升为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一把手、二把手了……营业部离行政区派出所很近，只有五百米，而魏俊武就在行政区派出所上班。魏俊武赶紧对杨云帆献殷勤：“进入冬季了，天干物燥，是一年中最易发生火灾的季节。最近，我带着民警兄弟们打着金融机构进行安全大检查的口号，对他们华行的监控安全设施、消防设施、各类台账制度、安全预案是否完备等好好检查一番。带着记者一起去，把他们做得不完善的地儿好好夸大一下，再拍拍照，然后给刘茂林和杨国泰这俩一把手二把手也拍拍照，叫他们的不作为形象上上电视、登登报纸，叫他们臭名昭著，咋样？”
从这一刻起，华行陷入了一场错综复杂且夹杂着血雨腥风的人事纠葛之中。但此刻的贾良伟却并未预料到这些，在听到刘茂林在电话里对他说“任命书下来了”时，他心里非常激动，赶紧将扎堆而来的几个企业老总和公司老板安排给其他客户经理，一个人步履匆匆又不失沉稳地去了刘茂林的办公室。
杨云帆接二连三喝了几杯酒后，愣愣地坐在那儿片刻，对魏俊武说：“只是，陈文荷的老公杨国泰被何静、华炳茹等逼得跳楼了，陈文荷还有间歇性精神病，这女人自顾不暇不说，还有偏瘫婆婆和患了高血压心脏病的亲娘，两个尚未成年的儿女需要她养育……”说着说着，杨云帆的眼圈儿红了，“人心本善，况且都是女人，我现在说不出的可怜陈文荷，说不出的后悔，我咋会脑子一热，怂恿何静告杨国泰，怂恿何静拿刀宰了杨国泰，放了杨国泰的血呢？这不，杨国泰跳楼了，撇下了可怜的一家老小，老无所依，幼无所养。陈文荷时不时被流氓混混欺负侮辱，我真的说不出的后悔，说不出的内疚啊……”
就在大家暗自揣测却又不明就里时，贾良伟接到了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的任命书。
“你不怂恿何静告杨国泰，何静也会告杨国泰！你不怂恿何静拿刀宰杨国泰放杨国泰的血，何静也会这么做！记得你说，何静曾送给杨国泰为首的华行领导十三套美景嘉园小区的房子，那杨国泰给何静贷不来款，何静会甘心吗？”魏俊武给杨云帆和自己各倒了杯酒，接着说杨云帆：“就知道你貌似煞神，看上去杀气腾腾，心眼其实很良善，爱同情弱者。杨国泰的死其实跟你没啥关系，别再后悔内疚了！若你可怜杨国泰的家人，以后，你就对他们多照顾些得了。对了，记得你说，你公公刘忠信跟杨国泰是好兄弟铁哥们儿，还是老乡，你们两家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有你对杨国泰的家人弥补内疚的时候！唉，眼见你这样，我看啊，你也别恨穆晓辉了吧。”
华行虽然早已改制，但骨子里还是老样子。这让依仗干爹刘晓波而一向趾高气扬的袁东海不能不蔫儿，不敢再觊觎行长的位置不说，还见天惴惴不安是否会被他干爹牵连，会被对立派的李涵、刘茂林等人斩草除根。
杨云帆端起酒杯，跟魏俊武碰了碰杯，而后仰脖，咕咚一声将魏俊武给她倒的酒喝干，咬牙切齿道：“我对穆晓辉坚决不能手软。现在的穆晓辉，无限风光尽被她占。她嫁给刘茂林后，怀了个大胖儿子，而我却不会怀刘坤的儿子，我压根儿就不会怀孕！刘坤醉酒后骂我是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并拿穆晓辉跟我作比，你说，我心里啥滋味吧？我甚至怀疑，现在穆晓辉肚子里的儿子不是刘茂林的儿子，而是刘坤的儿子！刘茂林刚又晋升了，穆晓辉夫贵妻荣，成了总经理太太，下一步就是分行行长太太。现在的穆晓辉有佳婿，有娇儿，有事业，有爱情，有金钱，有地位，还貌美如花，活至今日，人生可谓是事事圆满，样样如意，是个女人都会对穆晓辉心生嫉妒。何况穆晓辉是我的情敌，怀的儿子像是刘坤的，我对这个女人的感情复杂得简直无法形容，心脏就要因她停止跳动。我真想毁了穆晓辉，可是转念一想，毁了现在怀着儿子的穆晓辉就是毁了两条人命，我就又迟疑，就又不忍心！”
官场人情薄如纸，人走茶凉是寻常。
“千万不要情绪化，不要怀疑穆晓辉肚子里的儿子是刘坤的，咱们公检法办案要的是事实和证据，是铁证。我觉得你应该等穆晓辉生下这个儿子后，寻机会给这个儿子做做DNA亲子鉴定，以免制造冤假错案。有刘茂林在那儿站着，穆晓辉还真有点儿不好惹，你最好想点儿巧妙的办法……”魏俊武善意提醒杨云帆。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金融危机风高浪急之际，华行行情瞬息万变：不久前，刘晓波突然犯了非常严重的事儿，被羁押到看守所了。
“你说得对，但我实在感到憋得慌，心烦得要命。要不，咱们暂从刘茂林这儿下手，先戳戳刘茂林的事儿？”
拼爹时代，袁东海一度被大家认为是最有希望坐在华行八一路支行正行长位置上的人。自从杨国泰高就到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后，袁东海在华行八一路支行充当的已经是正行长的角色了，人事上说了算，工作上听从其安排，支行的人都如此称呼他。“正行长”之于袁东海，仿佛已是触手可及。
“好，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先戳一下刘茂林！我就在行政区派出所上班，肯定有机会对刘茂林下手，帮你泄私愤！”
袁东海是华行八一路支行第一副行长，主管储蓄。和苏珊一样，能力不行但后台靠山非常硬：其干爹是华行黄南省分行行长助理兼营业部票据中心主任刘晓波。刘晓波之前在华行的发展势头非常强劲，是大家公认的最有希望接替华行黄南省分行行长赵向阳位置的人，袁东海因此更是洋洋自得，明里暗里地秀着优越。
这会儿，魏俊武见理财客户们把刘茂林的胳膊腿儿快打折了，挺括的银行制服也被人给撕破了，贾良伟则被理财客户们打倒在地，又被人踩踏胸部口吐鲜血。在帮助杨云帆泄了私愤之后，很快又想起自己是张扬正义、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人民警察，便又赶紧厉声喝止打人的理财客户，拨打120急救电话……二十分钟后，急救人员匆匆赶到，抬着刘茂林和贾良伟去了黄滨市人民医院。
苏珊是华行八一路支行第二副行长，主管信贷，能力不行不说，据说还犯过错。但若从华行流传的“后台靠山论”分析，没能力，有后台，有靠山，即便是犯了错，照样以火箭速度升职。悲催的是，苏珊的后台靠山就是杨国泰，杨国泰偏又跳楼了，而刚走马上任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总经理兼票据中心主任的刘茂林政治坚定，作风过硬，其重视下属能力、不喜作风问题的特点是众所周知的。看来，苏珊是无望登上行长的宝座了。
之后，魏俊武给杨云帆汇报此事，问接下来咋办。杨云帆在电话那头说：“不管刘茂林是不是幕后大老板，先找几个客户栽赃陷害他，然后把刘茂林搞到咱们黄滨市公安局，叫新闻媒体放大这件事，再将穆晓辉是刘茂林的老婆的事儿捅出去。对了，将穆晓辉跟电视台台长姚牧之、男主持人吉良、汪涵关系暧昧的事儿也捅出去，叫穆晓辉好好给刘茂林戴戴绿帽子，叫刘茂林狠狠地收拾收拾穆晓辉。最好毁了她，这样就不用我动手了，我不但报了穆晓辉夺夫之恨，也不会吃官司了，真是一举两得！”
话说，杨国泰自杀后，一下子腾出了三个位置：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副总经理、房地产信贷部主任、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前两个位子暂且不说，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的位子最后会鹿死谁手，一时众说纷纭。
“刚好，我知道这儿有个黄滨市电视台民生频道《民生无小事》的实习女记者，叫什么元梦，打着正义的旗号，一直对刘茂林穷追不舍，誓要搞清楚刘茂林跟华商的关系。我今晚打算请这个叫元梦的实习女记者吃顿饭，利用她手中的笔戳戳刘茂林，到时候，你也来吧？你和元梦都是女同志，比我好沟通。”
越是秘密的东西，越是能激起人的探索欲望。杨国泰缘何跳楼，一时成了众人揣测和议论的热点。
“好，今晚咱们就请元梦吃顿饭，打着正义的旗号，好好酝酿酝酿咋戳穆晓辉和刘茂林的事儿！”
金融业是国家的经济命脉，而杨国泰是银行高管，所以他的死因成了华行的一个秘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成了国家秘密。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泄露国家秘密是违法犯罪，于是乎，有“国家秘密”这个借口，与杨国泰跳楼自杀相关的一些复杂的人和事不由得使人浮想联翩，却又无法走近，无从了解。
暂不说，刘茂林跟华商联系到一起后命运如何，莫名其妙地得罪了煞神杨云帆后结局如何，总之，接到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任命书的这一天，对贾良伟而言，是个充满血腥味儿的一天。贾良伟预感到，他担任支行行长后，仕途将会充满荆棘和艰难坎坷。
刚刚走马上任华行黄南省分行营业部副总经理兼房地产信贷部主任的杨国泰，才腾出华行八一路支行行长的位置没多久，竟然跳楼自杀了……
“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勇往直前，义无反顾。我打心里希望自己在支行行长的基础上继续向上升，但又有点儿说不出的紧张：黄滨市金融风暴还在继续，将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接连数日，贾良伟都止不住在想这个“影响”的问题，想得被理财客户踏过的胸部上方胀疼，想得心一阵阵发紧，严重时有想要呕吐的感觉。有一次在病房里走了几步就晕倒在了地上，做了心电图和血常规，却又都正常。大夫说这种症状极有可能是吐血导致的贫血现象。
1.副总经理被逼跳楼自杀
大夫的话，给担心自己身体的贾良伟吃了一颗定心丸，但一想起刘茂林给他进行的廉政谈话，他就又开始为八一路支行的现状焦心忧虑，为自己初次犯的那桩色腐事儿揪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