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阵哄笑，有人高叫去医院割了。
大学生沮丧地抱怨：“妈呀，还是古代好，割了就能当公务员。”
女职员笑道：“割了更没人要。”
哪知她脸色一沉，唤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不能违反公司纪律！”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大学生满眼热切地望着她。
谢小婉心里凉了半截，随着人流挤出来，晃眼间看见金帝大酒店酒吧经理也在招聘，于是狠命挤进去，朝他拼命招手：“经理，经理……”
女职员抬头看看他，嫣然一笑：“这个嘛……”
经理在打瞌睡，睁开眼睛，看见是她，立即眉开眼笑。
大学生不甘心，献媚地说：“美女，我是学人力资源管理的，管理学学士，英语七级，最好能在管理岗位；不能干管理，做个打字、收发信件的文书也行；不能当文书，打杂，给您打杂也行，扫地、端水，给您抹桌子……美女，行不？”
谢小婉嘲笑道：“经理，都找到人才市场上来了哈。”
女职员不理睬他，只是说回去等通知。
经理恨了她一眼，指着招聘信息牌子。
大学生稳住身形，朝女职员抛个媚眼：“美女，我可是双料本科生哟，你看看，看看嘛。”
谢小婉低头看，念道：“客房部招聘服务人员，待遇面议。”她抬头看着他，试探地问：“你看我行吗？”
谢小婉被人流推来推去，费尽力气，终于挤到一家招聘公司台前。一个身材像大水桶一样的、胖脸却浓妆艳抹的女职员正忙不迭地收简历。一个帅气的大学生将简历递上去，女职员看也不看一眼，将简历随手放在“小山”上。
经理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填表，填表。”
求职现场人山人海，如蚂蚁群搬家一般，高举着简历，四处乱窜。有的像发小广告一般，只顾把简历一一投给招聘单位，招聘单位的桌子上堆得像小山一样。
旁边一个工作人员马上递给她一张表。
（6）
谢小婉看看表格，抬头看着他：“我身份证掉了，怎么办？”
潘佳杰挣扎着号叫：“几年没来一个亲人，双双来了，你们还不让见，天啊，还有没有公理，你们还有没有人道……”
“哎呀，都是熟人啦，知道啦，知道啦。算了算了，拿回家填好，明天来上班的时候交给我。喂，你可不许不来，我这一个钉子一个眼的。”经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潘佳杰发疯一般，推开马旭东，继续边喊叫边敲打铁门。马旭东冲过去，抓住他的后领口，使劲一拖，将潘佳杰拖倒在地。其他几个民警跑过来，牢牢将潘佳杰按在地上。
旁边一个漂亮女子不满地嚷嚷：“嘿！你们讲关系啊，我大学文凭，学酒店管理专业的呢！”
马旭东跑过来抓住潘佳杰，吼道：“你不要命了？”
经理无奈地瞧瞧她说：“好好好，她的资料，拿上。”
潘佳杰边叫边拼命捶打二大门铁门，铁门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哨楼武警移动枪口，瞄准潘佳杰。
谢小婉挤出来，高兴得直跳。经理踮起脚，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说：“收摊，收摊，这鬼地方……”
两个特警跑过来，将吴双双强行拉起来架住，向监狱办公楼走去。
女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板，咋的了，你看看我的简历嘛。”
李长雄果断下令：“立即采取强制措施，送她到会议室休息！”
谢小婉一走出人才招聘市场，手机就叫起来。
吴双双听见了，又歇斯底里地叫喊：“潘佳杰，潘哥，我是双双呀……”
谢小婉看看号码，是文子平打来的，脸上的兴奋消失了，她坐在街边的花台上，看看手机屏幕，耳边又响起刘蕊不阴不阳的声音：“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财政厅多好啊，离家近，工作轻松，待遇又好。这人一生就三件事重要，一是考个好大学，二是找个好工作，三是找个好伴侣。工作不找好，那以后怎么谈女朋友呀？小婉呀，你和子平是娃儿朋友，多劝劝他啊！”
吴双双被吓坏了，也不喊了。这时候，二大门内传来隐约的号叫声：“双双，双双……”
谢小婉望着车流、人流，任凭手机嗷嗷叫。她有些恍惚，匆匆走过的行人都放慢脚步，奇怪地看看她。一个清洁工阿姨走过来，关切地问她，谢小婉这才回过神来，干脆把手机关掉。她站起来，看到街边就有一家移动公司营业部，大步走过去，买了一张手机卡，把原来那张卡，扔进了垃圾桶。
武警中队中队长跑过来，立正，敬礼：“报告，我们接到哨楼报警，有人企图越狱。”
（7）
李长雄跑过来大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长雄下令：“开A门！”
武警防暴队实枪荷弹迅速集结，在外围和二大门外形成包围圈；监狱特警队手持盾牌和防暴警棒，在二大门外形成一道防线。
二大门A门徐徐开启。
李长雄和办公楼的民警闻讯跑出来。
李长雄大步走了进去，特警紧随其后。当一行人进入A门后。“关A门，开B门！”李长雄大声说。
一些会见的家属都停下来，有的朝这边走来，有的在办公楼前观望，还有的站在一大门外张望，还有监狱外的行人也驻足看热闹。不一会儿，监狱外大门就集结了几十号人。
A门关闭，B门徐徐开启。特警一拥而上，将潘佳杰团团围住。
吴双双继续拼命地喊叫，几个民警跑来，连拉带劝。吴双双倒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号啕大哭，大声叫着潘佳杰。
李长雄看见了马旭东，大声喝问：“马旭东，咋回事？”
值班民警跑出来拉住她：“监狱重地，不准喧哗！”
马旭东立正说：“没事，没事……”
吴双双突然朝二大门奔去，使劲锤击二大门，扯开嗓门哭喊道：“潘佳杰，潘佳杰，我来看你了，你听见了吗？潘佳杰，潘佳杰……”
“什么？！没事？！”
吴双双绝望地背着旅行袋，从监狱办公楼走出来。她回头望望二大门，眼泪“唰唰”地流淌。
马旭东认真地说：“真没事，是哨楼武警误会了。”
吴双双找到狱政科，无论怎么解释，怎么哀求，狱政科民警就一句话：“对不起，法律有规定，你不符合探视条件，我们也爱莫能助。”
李长雄看看潘佳杰：“先把罪犯带到禁闭室，解除警报。”
马旭东愣怔了一下，大声喝止潘佳杰，跟着追了过去。
（8）
哨楼的武警立即拉响了警报，警告声响起来：“不准动，再动我开枪了！”
陈莉和一监区另外一个女警陪着吴双双，陈莉见她脸上有些脏，便去找一条新毛巾，用水浸湿，拧干后递给她。吴双双充满敌意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盯着地板。
他看见监管区大门还没来得及关，亡命地冲出监管区大门，朝二大门跑去。
陈莉拿出手机，打开自拍功能，在她面前晃悠，笑着说：“你就这副模样去见他？”
潘佳杰突然大叫起来：“是双双，双双，双双！”
吴双双看到自己脸上确实很脏，拿过毛巾，使劲擦脸。
马旭东左脚刚刚迈过监管区大门，也觉察到异样，便停下来，朝二大门方向张望。
陈莉倒了一杯水，走到吴双双面前：“姐，来喝点儿水，领导们正在研究你的事情呢。”
潘佳杰停下来，转身朝四处张望，侧耳听听，声音从二大门外传来。他睁大眼睛，大叫：“有人叫我的名字！”
吴双双抬头问：“你们能同意我见见他吗？”接着，她质问：“第一次我来，你们同意见他，这次为什么不能？”
潘佳杰连连点头，快步跟上谢天明，扶住他，慢慢朝楼上走。突然，他听见二大门外有人在叫喊他的名字。
陈莉想想说：“我不清楚你第一次会见的情况，但我猜测，第一次来，一定不是你一个人来的，对吧？”
“你看着他点。”马旭东朝谢天明努努嘴。
吴双双点点头：“我跟他妈妈一起来的。”
马旭东朝他招手，潘佳杰走过去。
“这就对了，《监狱法》第四十八条规定：‘罪犯在监狱服刑期间，按照规定，可以会见亲属、监护人。’也就是说，服刑罪犯可以会见亲属，但不包括朋友。在换句话说，你单独会见是不允许的，如果你和他妈妈一起来则符合规定。”陈莉解释说，又把杯子递给她，“来，喝口水，我们慢慢聊。”
马旭东刚刚进监管区，潘佳杰就迎上来，向他鞠躬。
吴双双看着她，陈莉冲她笑笑。吴双双点点头，接过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抹抹嘴巴。
潘佳杰已经被带回了监区，正在值班室附近张望。他知道这是马旭东努力的结果，要不然自己至少在禁闭室待上七天，他寻思着看见马旭东，当面表示一下感谢。
陈莉接着说：“姐，你得理解我们，我们要是通融了，那就是违法，你想想啊，要是上面或者检察院追究我们的责任，那我们找谁去呀？”
（5）
吴双双点点头，歉意地说：“对不起……可是……”
马旭东、陈莉还有值班民警带着谢天明回去，陈莉想到监控室没人值班，匆匆回去了。
陈莉试探地问：“你真的是潘佳杰的女朋友？”
“你放心，我们一定找到她。”陈莉本来想把谢小婉辍学打工的事情告诉他，但转念一想，就这些事儿都够他受的了，还是缓一缓，别让他产生过大心理压力。
站在旁边的女警笑道：“妹子，那潘佳杰多少岁？你多少岁？谁信呀？”
“谢谢，谢谢……”谢天明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婉……小婉……”
吴双双脸色一红，然后昂起头，认真地说：“真的！”
李文君垂头丧气地地走了。
陈莉接着问：“你们有通信么？就是写信。”
“等等，我把我们监狱的意见转达给你，我们要求你立即履行赡养婆婆的义务，否则，我们监狱将代谢天明向法院起诉。当然，你也可以与谢天明协议离婚，协议分割财产。”陈莉严肃地说。
吴双双连连点头，打开旅行袋，拿出一个塑料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叠用报纸包着的东西，一层又一层打开报纸，里面是厚厚的一叠信封。
李文君说罢，起身欲走。
陈莉随手拿起一封信，吴双双一把抢过去：“私人信件呢。”
李文君目光闪烁，神色慌张，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还有点事，谢天明，我……找律师来跟你谈。”
陈莉和另外一个女警都笑起来。
“当年主办你案子的顾洪城顾主任，鉴于你家庭具体情况，请示省纪委领导后，与法院沟通，把省城那套房产留给了你，还从没收的现金中返还了一万元作为小婉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可这些东西在离婚协议书上都没有。”马旭东盯着李文君说。
吴双双疑惑地问：“你们笑什么？”
李文君额头冒出了汗珠，而谢天明的脸色则阴晴不定地看着她。
陈莉笑着说：“这些信呀，投递的时候都被监狱检查过了。”
“你知道法院没收你财产的具体情况吗？”
“啊？！”吴双双惊叫一声，双手捂脸，“羞死人哪。”
“马监，别说了，我明白的，所以我还有啥想头？”
陈莉说：“这些可以证明你是潘佳杰的女朋友。”
“我还没有说完呢。”马旭东把谢天明的手按住，“你妻子从来没有回去看望过婆婆……”
吴双双立即精神起来：“那我可以见潘佳杰了？”
李文君大喜，忙把协议书扶正，并指指他要按手印的地方。
“我刚才说了，按照规定……”
谢天明沉默，只顾狠狠地吸烟，把一支烟抽完，毫无表情地对李文君说：“我同意离婚。”
吴双双还是不甘心，央求说：“要不你跟领导们说说。”
马旭东扶着他坐下，拿出烟，递给他一支。
陈莉沉吟道：“好吧，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
谢天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马旭东和陈莉深深鞠躬，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吴双双连连点头。
“春节前与家人失去联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可以肯定，她就在省城，李监狱长指示我们，尽快找到谢小婉的下落。”马旭东说。
（9）
谢天明看着她，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狗，乞求地望着主人。
李长雄、几个副监狱长、管教线科室领导和马旭东坐在会议室。
他突然打住不说。
李长雄问：“杨天胜呢？杨副监狱长呢？”
马旭东拍拍他的后背：“还有小婉……”
狱政科科长说：“杨监到局里开会去了。”
李文君显然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把头扭向其他地方。
“开什么会？我怎么不知道？”李长雄一下子火了。
“你住嘴！”谢天明突然对着她吼。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虽然她说得振振有词，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她说这话底气明显不足，有点歇斯底里。
李长雄说：“说说，都说说。”
李文君感觉背心发热，脸上发烫，打断陈莉：“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就是不让谢天明与我离婚的理由？哼！谢天明，你换个角度想想，我才多少岁？28岁啊，你出来时候又是多少岁？我守活寡也没啥，难道我李文君连孩子都不要一个？话又说回来，我凭什么替你守活寡？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伺候你这老头这么多年，也够意思了吧？”
沉默。
陈莉观察他的表情：“你二弟外出打工受伤，瘫痪在床……”
李长雄敲桌子：“都哑巴了？！马旭东，你先说。”
谢天明依然望着天花板，只是双手手指绞缠在一起，用力相互又捏又抓。
“哎呀，老大，多大的事儿呀？”马旭东满不在乎地看着他。
“你母亲患有严重的糖尿病……”陈莉也很小心，试探着一点一点告诉他。
李长雄以批评的口吻说：“多大的事儿？还不大？连武警都出动了，还不大？”
谢天明仰起头，望着天花板。
他把桌子敲得“咚咚”响：“洪书记刚刚才走，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说，事儿大不大？
“你父亲已经过世了……”马旭东咬咬牙，终于下决心实事求是地告知他。
传到局里，我们清水监狱又出名了！”
陈莉朝马旭东点点头。
马旭东说：“严肃点就严肃点，那我也严肃地说，让他们会见。”
谢天明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流露出忧郁的神情：“马监，你放心，其实我早有所预料……只是……”
狱政科长立即反驳道：“啥？就一个身份证，就凭口说是潘佳杰的女朋友就是女朋友了？那潘佳杰是哪种人？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判决书上说潘佳杰的女人不下100个，都来，都说是他的女朋友？准还是不准接见？”
李文君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坐下。
“你以为囚犯是香饽饽，还都来？这几年除了潘佳杰的老婆为离婚来过一次，其他的来了吗？搞外劳那阵子，哪个监区没有临时接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马旭东把科长的话顶回去。
马旭东很犹豫，如实告之谢天明家里情况是有风险的，但这个风险究竟有多大，他心里没底，他求助地看着陈莉。
狱政科长也不示弱：“你不说还好，既然你说了，那我也给李监和在座领导报告，就你马旭东胆子大，私自会见……”
“马监……谢谢……我妈她好吗？小婉在家吗？二弟他们……”谢天明急切地问。
李长雄打断他，说：“好了好了，不要扯远了。”
“李文君女士！”马旭东严肃地看着她，“你愿意听，就坐在这里，不愿意听，你可以出去逛逛，半个小时后再回来。至于你和他离婚还是不离婚，我们不会干涉一丝一毫。”
狱政科长振振有词：“李监，从狱政管理角度，从法律法规角度，不能允许吴双双会见潘佳杰，潘佳杰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监管改造秩序，建议给予潘佳杰禁闭七天的处罚。”
李文君立即打断她：“警官，我的时间很宝贵的，我再次提醒你。如果你再闲聊与我们无关的事，我保留投诉的权利。”
刚刚才同意解除潘佳杰的禁闭，这会儿又要关进去，李长雄瞄瞄马旭东，一时间左右为难。其实，他尽管刚才批评了马旭东，但从心底里，他希望按照马旭东的做法处理，大事化小，小时化了，特别是在当前这个节骨眼儿上。
“谢天明，我昨天才从你老家返回来……”陈莉说。
正寻思着，陈莉拿着一叠信推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马旭东面前，交给他，并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退了出去。
李文君心里一凛，一种不祥之兆油然而生，但她依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强硬地说：“怎么？难道你们监狱真要干涉婚姻自由？”
李长雄和其他几个人都看着马旭东。
“好，我们言归正传。我们无权干涉你跟谢天明离婚，但是他现在是我们监狱监管对象，也就是说我们是他的监护人，必须对他负责。”马旭东说着，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拿起来认真地看，看完后，扭头对谢天明说，“你不能在这上面按手印。”
马旭东扬扬手中的信说：“这些信件，足以代表吴双双是潘佳杰的女朋友……”
李文君脸色愈加难看，强压住火气说：“我是来找谢天明离婚的，没工夫跟你闲扯。”
狱政科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根据《监狱长》的规定，就算吴双双是潘佳杰的女朋友，也不能会见。”
马旭东在谢天明身旁坐下来，打量着她：“喔，珠光宝气的，你日子过得不错嘛。”
李长雄有些不悦，拉长脸说：“你让马旭东把话讲完好不好？”
“警官，结婚自由，离婚也自愿，你们是执法者哟。”李文君很不满意地斜睨着他。
“算了，我也不为潘佳杰求情了，不准会见就不准吧。老大，吴双双和潘佳杰的工作我们来做，保证不出什么乱子。但是今天潘佳杰的行为可以理解，我建议进监区严管集训队，关禁闭就算了，你看这样行不行。”马旭东说。
谢天明愣怔地看看马旭东，把手指缩了回来。
李长雄马上拍板：“好，就这么办。”
（4）
（10）
“还是去找找工作吧。”她自言自语。
一辆出租车在监狱大门不远处停下来，文子平下车，径直朝会见中心走去，来到值班室外，敲敲窗户问：“警察同志，我想咨询一下，关在里面的人的女儿的男朋友可不可以会见？”
“我的重生之日是哪年哪月呢？”她想到自己，落寞的情绪又在心里渲染起来，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又充斥着她的每一条神经。她实在不想陷落在这种悲伤中，于是想出去走走，转移一下注意力。
老民警抬起头，一脸茫然地问：“什么？你再说一遍好么？”
她下床，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户边，定定地望着樱花树出神。一阵风吹过，片片樱花纷纷离开了养育她的枝丫，在风中翩跹起舞，旋即跌落在地上。一片花瓣随风而来，摇摇摆摆地飞过窗户，跌落在她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拾起来，花瓣还带着昨夜的雨露，粉红的色彩，娇艳欲滴。她站起来，把花瓣丢在窗外的风中，自言自语地说：“去吧，等到明年，你重生的时候，将更加美丽。”
“关在里面的人的女儿的男朋友可不可以会见？”
“我不正是在炼狱中被烈火焚烧着吗？我会是那只小灰鸟吗？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火凤凰吗？”她想到这里，痴痴地笑了。
老民警掰着手指：“关在里面的人……罪犯，罪犯的女儿，女儿的男朋友，是吧？”
接着，它们看到了这辈子看到的最美丽的景象：五颜六色的烟花！鸟儿们欢呼起来，百灵鸟的病也一下子好了，森林里又响起了悠扬而欢快的歌声。就在这个时候，从火光中飞出一只金色的大鸟，她就是那只小灰鸟，她重生了，变成了火凤凰。
文子平点点头。
鸟儿们谁都没有见过烟花，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有一只其貌不扬的小灰鸟，飞到了神仙那儿，求神仙为山林里放一次烟花。神仙说：“只有用地狱之火做引，才能放出美丽的烟花。我送你到地府，去求求阎罗王吧。”小灰鸟到了地府找到阎罗王，求他为山林里放一次烟花。阎罗王说：“可以，不过要用一样东西来交换。”小灰鸟问：“用什么东西换呢？”阎罗王说：“你的生命。”小鸟想了想，它觉得百灵鸟的歌声太美了，森林如果失去歌声，就会失去快乐，而自己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灰鸟而已。于是点头同意，阎罗王说：“如果你看到一团火球飞进森林，你就扑过去，这样森林里面所有的鸟儿都会看到烟花了。”这天晚上鸟儿们果然看见了一团火球冲进森林，火光照亮了天空。接着，鸟儿们又看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冲进了火球，瞬间就被火球吞噬。
老民警笑起来：“今儿个怎么了，不是女朋友就是男朋友的……小伙子，原则上是不能会见的。”
从前，在鸟儿里面唱歌最好听的是百灵鸟，有一天百灵鸟生病了，森林里失去了优美的歌声，鸟儿们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让它好起来。百灵鸟奄奄一息，吃力地说：“人世间最漂亮的是烟花，如果我能看一次烟花，也许我的病就会好起来。”
“你说的原则上，是什么意思？”
她又想起爷爷给她讲浴火凤凰的故事：
老民警说：“除非你跟他女儿一起来。”
“我要是有钱了，把她买下来，移栽到爷爷身边……”她这么想，继而又摇摇头，觉得是天方夜谭，神马浮云，“那就载一棵梧桐树吧？传说中的凤凰只是吃梧桐叶子……”
文子平闻言，神色黯然。
一转头，又望着那棵花枝招展的樱花树的顶端。
老民警又说：“不过，还有一种情况……”
她浑身乏力，差点倒在地上，她摇摇晃晃回到床上，靠着床头坐着。阳光从破旧的窗户投射进来，被撕裂成不规则的光柱，映照在墙体上，明晃晃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墙面的斑驳格外清晰，像一个人残破的心绪被晾晒在阳光下，迷离而彷徨。
文子平眼睛一亮：“还有哪种情况可以会见？”
（3）
“你和他女儿构成事实婚姻，不过要当地派出所的证明。”
“我也像她一样，干半年就不干了……不仅可以治好奶奶和二爸的病，说不定……还可以继续把大学读完……”她这样想。
文子平立刻又满脸沮丧。
“不知道。”她幽幽地说，“我开始也觉得自己贱，但是，看到老公辛苦奔波的样子，我心痛啊……再干半年，等我凑够了钱，我就不干了，生孩子，养孩子，跟老公好好过……”
陈莉陪着吴双双走出监狱大门，她见吴双双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不忍，说：“姐，你还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传给他。”
“他知道吗？”谢小婉问。
吴双双回头望望二大门，良久才说：“谢谢你，请你告诉他，家里有我……都好。”
“没房子就不敢要孩子。老公一咬牙就去海南淘金去了，我留守。白天我上班，晚上我就来这里兼职，不为别的，就为能早日买套房子，也为老公减轻一点压力。”
陈莉安慰说：“你也别伤心了，不就是多跑一趟路吗？下次，你跟她妈妈一起来，不就得啦。”她拿出手机：“来来，我给你拍张照片吧。”
谢小婉默默地听着，没有表情。
吴双双连连摆手，扭头就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大口吐出烟雾：“老公是我大学同学，我俩都不是省城的，没有房子，就租了一套结婚。现在房价真疯了，好不容易凑够了首付，一犹豫，一个月房价就上长了1000多。国家不停地在宣传抑制房价，我们想就等等吧，连政府都讲话了，房价一定会跌，到时候再买。半年后，房价不仅没跌，反而继续在上涨，从五千多一下子上扬到一万左右。”
陈莉拉住她，低声说：“我可以拿给他看看。”
她给她一支烟，见她摇头，自己便点燃一支：“我大学毕业后，找了个工作，一月也有2000多元，除去房租水电吃饭，也剩不了几个，典型的月光族。”
吴双双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脑袋，笑起来：“好好，来，就拍那个大门，你告诉他，要不是那道门，我就冲进去了。”
她也坐起来，低头不语。
“这可不行。”陈莉把她拉到一边，帮她理理头发，“不能对着监狱拍。”
“睡不着？”一个姐妹走过来，坐在她对面问。
吴双双无奈地说：“行，也行，来，你看我这样行不行？”
现在，她将变成一个不顾廉耻的女人，她觉得辜负了爷爷临死的叮嘱，怎么面对爷爷的坟茔？面对家人？又怎么面对同学朋友？
她左摆右摆，总觉得姿势不好。
谁都知道爷爷的未了心事，那就是放心不下爸爸。
陈莉笑道：“你就随意站在那里就行了，啊！”
奶奶后来说：“那是他在这个世界还有未了的心事……”
陈莉拍了几张，与她道别，吴双双挥挥手，一阵风似的走了。她怔怔地望着吴双双的背影，想起了谢小婉，心头不由得一阵莫名其妙的悸动。刚刚转身往回走，不料与一个人撞在了一起。两人一看对方，都脱口叫出对方的名字。
爷爷死了，眼睛还是半睁着。
原来是文子平。
她使出全身力气点头，随后，泪眼蒙眬间，她看到爷爷笑了，脑袋一歪，再也没有醒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陈莉问。
爷爷断断续续地说：“婉儿……记……记住，你别……别学你……爸爸，就是捡垃圾，回老家……种地，都比他……幸福……”
文子平说：“我来咨询，可不可以见小婉的爸爸……”
她把爷爷抱在怀里，哭泣地说：“爷爷，你别吓我啊……”
陈莉说：“得了，你还是走吧。你现在这个情况，只有找到小婉才有希望会见她爸爸。对了，小婉有消息了么？”
爷爷突然醒过来，睁开眼睛，抓住她。
文子平落寞地摇摇头，自顾走了。
她趴在爷爷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
（11）
爷爷倒下去，脸色发紫，抽搐了几下，就没动了。
张大新坐在帝大酒店酒吧他个人的专用包间里抽烟。一个服务员推开门，引导何凯华走进来。
她还是在刚才那张床上睡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刚才那一幕，呕心、羞辱、悔恨、彷徨……好不容易挨到深夜，她来到大厅沙发上睡，迷迷糊糊间，爷爷去世时那一幕不断地在脑海里闪现……
张大新连忙站起来，满脸堆笑：“请坐，请坐。”
临走的时候，他把皮夹子里所有的钱都翻出来，全部甩给她。等客人走后，她一拐一拐地走到柜台，把钱如数交了。
两人坐定。
当晚，她接待了第一个男人。那男人一身光鲜的衣服，言谈举止文质彬彬的样子，没有多余的话，进去就脱得赤条条的，把她也剥得一丝不挂。她咬牙强忍着剧痛，过了好久他才完事。
张大新问：“何局，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经理说：“那好，保底工资800，春节这七天加倍，每次客人小费200，不能多收，就是客人多给了，也要立即交到柜台，由柜台返还给客人。违反规定从保底工资中扣，扣完就走人。”
何凯华说：“当然是好事喽。我们开门见山。我有一个亲戚，想在清水监狱搞点室内加工，借一借你公司的牌子。”
第二天，看到窗外飞雪连天，她屈服了，对经理低声说：“我愿意留下来……”
“好事嘛，好说好说。”
在她狼吞虎咽吃方便面和面包的时候，经理凑了过来说：“小妹子，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姑娘，你一定是遇到了变故才落得这个样子，但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不一定就不是好姑娘。这几年我们这个行业管理很规范，明码实价，不欺骗顾客，也绝不为难和欺骗小妹，防疫工作做得都很好，在我这里工作的小妹，还没有一个患病的。说实话吧，我这里有大学生、城市白领，都是些有知识有修养的丽人儿，晚上来上班，没人知道，也无从知晓，白天她们回归自己本来的角色，既赚钱又不承担什么风险，何乐而不为呢？春节期间人手紧，要不然我真不会收留你。好了，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吧，啊！”
何凯华问：“这个管理费嘛……”
她犹豫了，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管理费还是要收的……”张大新故意打住不说，看着何凯华的脸。
经理叫住她说：“你饿了吧，也没住的地方，这样，你呢，先吃点东西，就在我这里沙发上将就住一晚上，明天你愿意留下来就留，不愿意你走就是了。”
何凯华一愣，看着他。
那妇人把她领到金帝大酒店夜总会，她明白了，所谓的工作就是陪喝酒。她不干，扭头便走。
张大新意味深长地说：“何局，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就像你们官场一样，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对吧？”
“真的？”她热切地问。
何凯华脸色有些不好看，问：“那你收多少呢？”
她找到旅店老板，老板指指墙上的提示——“贵重物品妥善保管，遗失本店概不负责”，冷漠地看着她。她泪水流干了，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走累了，就坐在凛冽的雪风中发呆。夜深了，她瑟瑟发抖，又饥又饿，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看了看她，又用手电筒照了照她的脸，问：“妹子，找不找工作？包吃住，800元保底工资，春节期间保底工资翻倍，外加提成。”
张大新笑笑：“每月10元。”
去年春节前夕，在外漂泊了五个年头的她，终于决定回老家去看看奶奶和瘫痪在床的二爸，春节后再去看看爸爸，然后继续她飘摇不定的打工生涯。大年二十九晚上，她终于辗转来到家乡的省城，心想老家只有镇上才可以取钱，于是决定把银行卡上的几千块钱取出来带回去交给奶奶。为了少花钱，她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小旅馆，20元一晚，一个房间八个地铺。她太疲劳了，沉沉地睡到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所有的钱都不见了，她发疯似的求同室的旅客，大家都摇头，纷纷打点行装，像躲避瘟疫一样，风一样消失了。
何凯华又是一怔，看着张大新，随即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她重重地叹息……
张大新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鲁总在里面日子可不好过呀……”
“樱花，美丽而圣洁的樱花……地狱……仙子……天使……”
“单间是不可能了……”何凯华无奈地摇头，“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凑过去，压低声音：“今天洪文岭代表局里去宣布相关当事人的处理决定。”
隔壁的院落里，一棵巨大的樱花树正争奇斗艳，摇曳生姿，花瓣铺了一地。她油然而生怜惜和悲凉的情绪，花瓣像冤魂，抑或如同缥缈的仙子零落在残砖断瓦上，楚楚可怜。原来，这是一个即将要被拆掉的院落，小巷的围墙上写满了带圆圈的“拆”字，不时有人在“拆”前加了一个歪歪斜斜的“不”字，或者后面加了两个字“你妈”，更显得这里凌乱不堪。
“但是总不能像其他罪犯那样，没完没了地给你们创造产值吧？”
“咦？”她有些诧异。
何凯华说：“我想办法把他调整到特岗上去，生产大组长、监改大组长、积委会理事、监改员、文化教员、夜巡员等等，由你选。”
一夜的小雨，谢小婉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真正睡着了，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已经是日上三竿，看看时间，都将近中午一点了。她伸了个懒腰，依旧是哈欠连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张大新从包里拿出一个胀鼓鼓的信封，递给他。
（2）
何凯华瞧了一眼信封说：“这点小事，又收你的钱，不好意思，算了算了。”
马旭东说：“谢天明，等等！”
“我希望何局尽快落实鲁老板的事情。”张大新把信封放在他面前。
民警打开印泥盒，就在谢天明即将按上去的那一刻，马旭东和陈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何凯华的手机响了，他看看号码，笑道：“哟，给你办事的人来了。”他接通电话：“天胜呀，你马上来金帝酒店，老地方……”
“我……我我……按手指印……指印……”他喘息说。
不大一会儿，杨天胜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谢天明手很抖，几乎握不住笔，他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想使右手稳定一些，但却更抖了，他只好整个身子伏在桌子上，吃力地画着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画了个“谢”字的言旁，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掉在桌子上，整个身子抖动更厉害，根本无法继续写下去。
杨天胜恭敬打招呼：“何局好，张总好。”
在李文君的请求下，民警又再一次确认谢天明同意离婚的意见后，他俩在亲情会见室一张小圆桌子相向而坐。李文君把早已拟好的协议离婚书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何凯华指指自己身边的座位：“坐坐，有个事儿，你马上办一下，把鲁本川调整到特岗上去。”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谢天明很平静，很通情达理，跟第一次律师讲的简直就是两个概念。他木讷，说话含混不清，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让李文君多多少少有些内疚。
“好好，我回去就落实。”
李文君心里掠过一团阴影，不知道谢天明一会儿是不是这样？
“张总又不是外人，你就在这里落实。”何凯华故意听错了他的意思，看着他说。
民警说完离开了。
杨天胜连声说好，摸出手机，拨号：“你把鲁本川调整到特岗上去……”他转头问：“什么岗位？”
“这个要根据他的表现来定，如果他下个季度表现很好的话，可以申请亲情会见。”
张大新说：“我又不懂你们那些事儿，你看着办就是了，反正要好点儿。”
女子抽泣着说：“警官，我和他能……面对面谈谈么？隔着玻璃说……说不清楚……”
杨天胜媚笑道：“那监改大组长？”对着手机说：“监改大组长，你给他做个耳目档案。”
一个民警走了过来说：“鉴于你丈夫情绪失控，监狱决定中止接见。”
杨天胜挂断手机。
李文君走过去，扶她到大厅椅子上坐下。
张大新看着他俩笑道：“什么耳目？多难听。”
罪犯的家属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原地，默默流泪，像一支带雨的梨花，人见人怜。
杨天胜解释说：“张总，这你就不懂了吧？耳目可以特别减刑。对于鲁总来讲，那就是个摆设。”
几个看守的民警冲进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拉开，按在椅子上，其中一个民警边说边比画着，但是他依旧还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于是一个民警拿出铐子给他拷上，架了出去。
何凯华拍拍张大新：“满意了吧？”
李文君焦急地等待着，不时张望，接见室那边突然传来“砰砰”的声音，所有接见的人都“唰唰”站起来，追寻着响声。她也跟着跑过去，原来是一个罪犯使劲地用头撞击玻璃，双手也同时拍打着玻璃，面目狰狞地哭着，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虽然听不见他的哭喊，但可以想象他此刻必定是在鬼哭狼嚎。
张大新忙不迭点头：“满意，满意。”
（1）
何凯华站起来：“好，既然你满意，那我就告辞了。天胜，好好陪张大新聊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