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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四章 关系不可少,机会最重要

第二天早上,田晓堂决定去找一下李廷风和淡汉同。

过了好一会儿,田晓堂才平静了些。他想今天居然梦见周雨莹,真是奇怪。平时要不是老父亲田世柏和儿子田童提到周雨莹,他很少能想起她,更不会梦见她。今天她在梦里出现,只怕是受了袁灿灿让他帮着系围裙这个举动的影响。可是,炒菜的周雨莹后来怎么会变成姜珊呢?即使要变,也应该变成袁灿灿才对呀。这就更为奇怪了。

打电话约好后,田晓堂来到戊兆县政府大院,径直走进李廷风的县长办公室。

田晓堂侧过身,一伸手,就摸到了袁灿灿温软的身子。袁灿灿今晚累坏了,此时睡得正香。田晓堂在黑暗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姜珊的愧疚又涌上心头。

和李廷风、淡汉同握了手,田晓堂坐下来,四处看了看。这套县长办公室他并不陌生,还在华世达任县长时他就来过几次。他记得第一次到这儿来,看见华世达坐着一把普通木椅,曾十分感慨,认为华世达是个很实在而不讲虚荣的人,只到后来华世达过去做了局长,才发觉那把木椅并不完全是他想象的那样。他也记得当时右侧墙上挂着《菜根谭》上的字句,字体是行草,为华世达亲笔所写,一般人难以辩认,华世达还对他讲过写行草的良苦用心。如今那幅字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山水,大概是本地画家的画作,看不出有什么功力。

田晓堂此时已经欲火焚身,他三下五除二扒掉身上的衣服,向袁灿灿扑去……当两人快要被融化时,她幸福得尖叫起来……这天夜里,田晓堂很迟才入睡,可不久又醒了过来。他是被梦惊醒的。在梦里,他梦见了姜珊,姜珊一边朝前走,一边侧过头来望着他,那目光充满了怨恨,充满了敌意。他还梦见了周雨莹,周雨莹穿着围裙,手持锅铲,正在厨房炒菜。可是,炒菜的周雨莹突然竟又变成了姜珊。只到姜珊叫了一声:“吃饭啦!”这一声喊,就把他弄醒了。

田晓堂从那幅平庸的山水画上收回目光,开口说出了来意:“我今天来,还是为了娜美宁。”

见他看痴了,袁灿灿进一步挑逗着:“要不,你也把衣服脱了,咱俩一块儿洗个鸳鸯浴!”

李廷风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和汉同本想下午去找你商讨娜美宁的事情。昨天,县里召开常委、副县长联席会,庹毅书记在会上催我和汉同尽快解决娜美宁治污难题。”

田晓堂推开门,卫生间里雾气腾腾。透过朦胧的水蒸气,他看见袁灿灿赤祼的身子洁白如玉,充满了无限的风情和诱惑。他顿时感到血脉贲张,口干舌燥。

田晓堂不喜欢庹毅,见庹毅对娜美宁指手画脚,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他说:“娜美宁出事后,庹书记一直不大过问,这会儿是怎么回事?”他知道李廷风、淡汉同与庹毅素来不和,此时关着门说话,又没有其他人,就问得很直接。

袁灿灿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被水打湿了:“你进来呀,帮我递一下毛巾。”

淡汉同也不遮掩,快言快语道:“以前不想过问,是因为他当时还没摸准唐生虎书记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如今这么关心,我想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得知甘泉水市长对娜美宁恢复生产格外重视,便不敢再怠慢,二是他刚把戊兆撤县建市正式提上议事日程,而要通过撤县建市验收,财政收入是个硬杠杠,目前戊兆的财政收入还达不到建市标准,只有寄希望于娜美宁创造上亿元的税收。”

田晓堂走到卫生间门口,没有贸然推门而入,只是问:“灿灿你叫我?”

田晓堂愣了愣,说:“书记关心是好事,不过不能光在口头上关心,还要在行动上支持。”

突然,他隐隐约约听见袁灿灿在叫他:“晓堂——”

李廷风显然不愿多谈庹毅的是非,转移话题道:“解决娜美宁治污难题,光靠那个范教授行吗?”

袁灿灿进了卫生间,门却没有关紧,只是虚掩着。很快,哗哗的流水声清晰地传过来,田晓堂越发躁动难抑了。

田晓堂也不是没产生过这样的怀疑,但他又坚信,如果连范教授都攻不了关,那在国内就再也没有人能拿下这道难题了。他说:“范教授是国内权威,工作态度又一贯严谨认真,尽管目前暂时没有取得研究上的突破,我们还是要相信他,多给他一点时间,多给他一些理解和支持。我感觉姚开新有些急躁情绪,见范教授的研究一时没有起色,对他的态度就开始在改变。这很不好。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请你们多到孟家渡去看一看,对范教授给予关心,也奉劝姚开新沉住气,礼待人家范教授。你们离孟家渡近,去一趟比我方便得多。”

田晓堂顿觉身上有些燥热,应着:“你去吧。”

李廷风说:“目前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把宝押在范教授身上。这是一场豪赌,赌输赌赢还无法预料啊。”

袁灿灿立马满脸喜色,目光也开始暧昧起来,轻声道:“我先去洗个澡。”

淡汉同说:“只要赌下去,就还有赢的希望。这样吧,田秘书长说的事情,就交给我,我每周往孟家渡跑几趟。李县长工作头绪多,就不用他亲自出面了。”

田晓堂笑答:“还有什么比陪你更重要吗?!”

3、提前调整干部

吃完饭,袁灿灿妩媚地一笑,问:“你今晚该不会还有别的事吧?”

从戊兆回来,田晓堂开始提前谋划局里的干部调整问题。他深知,要想当好一把手,关键是要用好干部。不把用人权牢牢地捏在手里,一把手就不会有权威。不把干部资源配置好,一把手就会当得格外累。分析当前局领导班子的现状,他想为了今后称心顺手地用好一班副职,就得想法弄走一人、提拔一人、改任两人。

田晓堂微微一怔,她这句话的潜台词他不会听不懂。她的意思是说等两人结了婚,她可以像普通人家的妻子一样,时常为他做可口的饭菜。只是她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要她天天守在灶台边为男人烧菜做饭,只怕也不现实。

弄走一人,是指弄走包云河。包云河是他的大恩人、老领导,正是因为这种特殊关系,他才害怕包云河继续留在局里。包云河不走,难免会倚老卖老,摆老资格,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干预他的决策和部署,影响他树立个人威信。他要想局长当得威风,当得自在,就必须挪开不甘寂寞的包云河。当然,这么做显得有点不厚道,但为了扫清障碍,消除潜在的威胁,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过,如何弄走包云河,还得讲究点策略和艺术,既要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又要让包云河不好怪罪他,甚至还会感激他。

袁灿灿笑呵呵道:“你觉得好吃,我今后可以经常为你做!”

提拔一人,是指提拔裴自主。在目前局领导班子副职成员中,真正让他完全信得过的,只有姜珊一个人。可姜珊是个女同志,而且十分爱慕他,他却不得不辜负她的感情,这样两人的关系将很难处理,他在工作中也不敢太倚重她。这么说来,班子副职成员中其实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他放心地派出去冲锋陷阵,他这个一把手就会很孤立,甚至指挥失灵。这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他必须抓紧在班子中安插自己信得过、用得上的亲信。他反复思量,最终选定了裴自主。他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裴自主是值得他信赖的人,也是有能力的人。

田晓堂毫不客气地坐到餐桌前,将几样菜各尝了一口,连声赞叹:“好吃,好吃。”

改任两人,是指把王贤荣由工会主席改任副局长,另一位年纪偏大的副局长则改任工会主席。对王贤荣的人品,他颇为不屑,本不想便宜王贤荣,可周密考虑,他又觉得给王贤荣一点甜头,还是利大于弊。如果王贤荣不改任副局长,眼看着自己的部下裴自主却提拔成了副局长,一下子跑到自己前面去了,心里肯定会怨恨他,然后跟他闹情绪,最终便彻底弃他而去。这样一来,他重用了一个裴自主,却失去了一个王贤荣,就太不划算了。作为一把手,他必须时时刻刻注重团结,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在班子内更是要尽量争取团结每一个人,排除每一个可能导致不团结的隐患。

袁灿灿说:“你平时在外面大肉大鱼也吃腻了,今天让你换换口味。”

除了动以上四个人外,田晓堂也考虑过李东达,想把李东达调走,弄到别的单位去。可他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觉得,李东达目前行动不便,说话也不利索,已不可能正常上班,对他的局长职位不会形成任何威胁,对他行使局长权力也很难有什么不利影响。所以,李东达走与不走,已无关紧要。再说,他现在还没正式当上局长,就去对甘泉水提用人要求,如果提出的动议过多,甘泉水只怕也不会支持,不如先缓一步,把李东达的去向问题放在以后再提交,反而更妥当一些。

袁灿灿手脚麻利,很快就做出了三菜一汤,一盘青椒肉丝,一盘麻婆豆腐,一盘豆瓣鲫鱼,加上一碗西红柿蛋汤,都是普通家庭餐桌上经常出现的家常菜。田晓堂看着亲切,笑道:“真香啊,一看就知道味道不错。我今天有口福了!”

在向甘泉水汇报之前,他决定试探一下包云河。

看着袁灿灿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田晓堂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家的温暖,对袁灿灿也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她不仅“上得厅堂”,而且“下得厨房”,既能在外面打拼事业,也会在家里料理家务。田晓堂颇为意外。他一直觉得烧菜做饭是一件很费神、很麻烦的事情,没想到今天袁灿灿为了他,竟会不嫌麻烦,亲自下厨。

在包云河办公室,田晓堂说了几句闲话,就道:“我记得您曾对我说过,唐书记在调走前,答应安排您去市政协做秘书长,可后来这事没有办成,黄了。我不知道其中的内情,难道是唐书记言而无信?”

田晓堂这才清醒过来,忙替她系上。

包云河摇了摇头,说:“我真不想提起这件事。当时唐生虎承诺让我做市政协秘书长,交换条件是揭发华世达的问题。我那时鬼迷心窍,就炮制了一份揭发材料,交给了唐生虎。可后来看到唐生虎把华世达整得那么惨,我很意外,很震惊,没想到他下手居然这么重。我十分后悔,就跑到唐生虎那里,要回了我写的材料,还当面责怪他做得太过分了。唐生虎当时脸都气黑了。这样一来,他哪还会兑现承诺啊!”

见他久不动手,袁灿灿又嗔道:“你帮我系一下呀。”

田晓堂大吃一惊。包云河不仅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且还力图去纠正自己的错误,为此甚至不惜舍弃快要到手的副厅级职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刹那间,田晓堂对包云河都有点肃然起敬了。

田晓堂像被电击了一下,一时有些发呆。此情此景,他再熟悉不过。昔日周雨莹在每次做饭前,都会叫他帮着系上围裙带子。恍惚间,他几乎把袁灿灿当成了周雨莹。

田晓堂说:“是这样啊。现在您还想不想去市政协?”

袁灿灿说了一会儿话,突然打住,笑道:“你看我,光顾着跟你聊,竟忘了去烧菜了。”说着,她轻轻推开他揽在她腰间的手,站起来,抓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围裙,套在身上,然后背对着他,蹲下身说:“你帮我把上面的带子系上。”

包云河苦笑道:“我年纪偏大了,能到市政协去干个秘书长,已是最好的归宿了。只是目前市里主要领导大换血,我还不知道该去找谁,怎么运作这件事。”

田晓堂听着她诉说,感觉心里暖暖的,就把她搂得更紧了。

田晓堂说:“市委近期要调整一批干部,我将把您的情况和要求上报到市委组织部,同时我还会向甘市长汇报您的事情,请他给予关心。”

袁灿灿高兴地说:“你喜欢就好!这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你知道吗,这个巢就是为你筑的。我搬进来后,一直在等你过来,我望啊望,望眼欲穿,望穿秋水,一直望到今天……”

包云河双眼放出光来,说:“你能帮我做些工作,这再好不过。只是甘市长那儿,不晓得工作做不做得通。他对我不太了解。”

田晓堂说:“盛豪花园虽然不大,但绿化做得不错,环境很美。你这套房子也布置得很漂亮!”

田晓堂笑道:“您放心,我会尽力说服他。您也要想些办法,请省里的老领导给市委毛书记和甘市长打打招呼。通过多方努力,争取促成此事。”

见他打量房子,袁灿灿解释道:“盛豪花园是我附带开发的一个小楼盘。我留下这套房子,装修了一下,用来自己住。”

包云河说:“好,好。事不宜迟,我明天就去一趟省城。”

疯狂过后,袁灿灿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田晓堂和她相拥着坐到客厅沙发上,四处打量了一下,只见屋子里的装修是典型的欧式风格,很精致,也很温馨。

数日后,田晓堂专门到市政府向甘泉水汇报了干部工作。他委婉地说:“我现在只是代理局长,跟您汇报局里的干部问题好象为时过早,有点操之过急。但我想本着对事业负责、对干部负责的态度,又不能不跟您谈这个问题。因为市委近期要调整干部,我现在不抓紧汇报,就会错过这次机会。再说,局里的班子建设也亟待加强,不能再等下去。这样一来,我才冒昧地跟您汇报关于我们局里干部调整的一些想法。”

她怨怪道:“你既然知道,为何拖到今天才来?真没良心!”说着,她不由分说地一把噙住他的嘴,他也没有拒绝,两人便狂吻起来。

甘泉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笑着道:“你及早谋划干部问题,这样也好……不起用几个干部,你的威信也树不起来……我支持你,给你一定的提名权……你说说具体情况吧。”

田晓堂柔声道:“我知道!”然后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田晓堂首先提起包云河。甘泉水听后,脸色平静,并不显得吃惊,显然省里已有人跟他打过电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仰起头,看着他说:“你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

甘泉水蹙着眉头问:“你觉得把他调走很有必要?”

田晓堂不免有些内疚,他走近袁灿灿,张开双臂,一把拥住了她。袁灿灿在他怀里哆嗦着,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田晓堂小心地说:“调走包书记,一是有利于改善班子结构,现有局领导班子老化比较严重,需要切实年轻化,二是他本人有调整岗位的强烈要求,三是……”他顿了顿,见甘泉水并无反感情绪,才继续说道:“三是他作为我的老领导、老上级,在局里根基很深,影子无处不在,如果他继续担任局党组书记,我今后将很不好开展工作。”

田晓堂不禁惊慌起来。他明白她为何流泪。上次她得知他离婚的消息后,兴冲冲地跑到省委党校去看他,满以为他会给她一个承诺,可结果什么也没得到。后来,他一直没有主动跟她联系过。他不难想象她这些日子的失落、焦灼和痛苦。在饱受煎熬之后,终于等来了他主动上门示好,就像在阴雨绵绵的季节终于盼来了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她的欢欣和喜悦自是无法形容。她的眼泪,既是因为心酸,也是因为幸福。

甘泉水瞥了田晓堂一眼,沉默半晌,说:“市政协秘书长的位子,好几个人都盯着呢……好吧,既然你觉得很有必要,我来跟毛书记做做工作。”

来到302室门前,田晓堂正欲伸手揿门铃,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竟悄然打开了。显然,袁灿灿早就在门后等着他了。田晓堂闪身进屋,带上门,换过拖鞋,再抬头看袁灿灿时,只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他,那目光含着柔情,却又带着抱怨。俄顷,她眼里涌出了泪水。

甘泉水态度这么积极,田晓堂很高兴,不过见这事难度不小,不免又有些担心。

田晓堂走进盛豪花园B楼门洞时,心里有一种预感,今晚他只怕是走不出这个门洞了。

田晓堂接下来汇报了拟提拔裴自主做副局长的想法。甘泉水爽快地表示支持:“小裴还不错……为招引娜美宁,他做了很多事情,功不可没……应该给他一个更大的舞台!”

田晓堂略微一愣,忙说:“好啊。你还会做饭,我倒是没有想到。”

田晓堂最后谈到拟改任王贤荣为副局长,另一位副局长改任工会主席,甘泉水没有多说什么,表示同意。

袁灿灿嗯了一声,说:“我今天要亲自下厨为你烧菜做饭,让你尝尝我的厨艺。”

临走时,甘泉水说:“我会跟梅啸部长通气……你按程序,将这些人事调整建议上报市委组织部。”

田晓堂有些意外,问道:“这是你的家吗?”

田晓堂连声道:“好的,好的。”甘泉水对他这般支持,令他大为感激,也十分振奋。他想,如果他的建议都能实现,他的威信呼啦一下子就树立起来了,他的局长生涯就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今后说话就不愁没人听,发号施令也不愁没人落实了。

袁灿灿想了想,告诉他:“在盛豪大酒店的右侧,有一个住宅小区,叫盛豪花园。你直接到盛豪花园B楼302室来。”

半月后,经过推荐、考察等程序,包云河如愿提拔到市政协任副厅级的秘书长,裴自主提任副局长,王贤荣也改任了副局长。此前,田晓堂一直担心包云河的调动在毛书记那儿受阻,现在尘埃落定,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田晓堂问:“你看我们在哪儿见面?”他不想去盛豪大酒店,那里人多眼杂,出入不太方便。他希望袁灿灿能找家偏僻点的小餐馆,两人相聚也自在一些。

田晓堂的干部调整动议已全部落实到位,可他自己的局长一职却没上市委常委会。田晓堂分析,大概是等下一批再研究吧。因为这一次局党组书记的位子刚空出来,也不便立马就任他为局长兼局党组书记。

袁灿灿马上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全局上下对这次干部调整的反响十分强烈,机关干部们私下里都对田晓堂的手腕和运作能力感到惊叹,由此也坚信他转正做局长已毫无悬念。裴自主和王贤荣作为受益者,对田晓堂自是十分感激。裴自主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一下子当上副局长,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他知道自己能上位全都得益于田晓堂的极力举荐,向田晓堂表决心时就把胸脯拍得咚咚响:“您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做好您安排的工作,决不给您丢脸!”

田晓堂忙辩解道:“主要是想来看看你,光是还钱,就不必跑过来了。”

田晓堂一脸沉静,心里却很受用。他想,原来做伯乐的滋味这么好,成就感这么强啊,难怪那么多领导都喜欢以伯乐自居!又想,裴自主依仗跟他私交不错,一直大大咧咧地对他以“你”相称,今天刚被他一提拔重用,便将他视为了恩人,立马放低身价,改口称“您”,再也不敢造次了。权力让人异化,这也是鲜活一例吧。

袁灿灿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绵软无力:“闹了半天,你过来见我只是为了还钱啊。”

王贤荣也跑过来表达了谢意。副局长和工会主席,虽然都是副县级,同为班子成员,但分量大不一样。王贤荣当初和姜珊一道在公开选拔中脱颖而出,结果姜珊提任副局长,他只当了个工会主席,心里一直憋着股怨气。这次调整干部,他原本也没奢望自己还能往前挪一挪,因为他心里清楚,田晓堂对他有看法,不大会主动关心他。让他没想到的是,田晓堂竟不声不响地帮了他一把。王贤荣惊讶之余,对田晓堂自是感激涕零。他说:“我是您一手培养起来的。这些年,您对我关照有加。可我有些事,实在做得不对,还要请您原谅……”

田晓堂说:“我今天的晚饭就赖在你那儿吃了。借你的2000万,也该还你了。我们已在省厅争取到了项目资金……”

田晓堂笑了笑,坦率地说:“严格地讲,你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我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做官先做人。只有做好人,才能当好官。做官只是一时,做人却是一世。”

“是吗?田大秘书长在万忙之中挤出宝贵时间来见小女子,小女子真是万分荣幸啊。”袁灿灿打趣道,声音更加亢奋。

王贤荣捣蒜般点着头,说:“感谢您的提醒,我会牢记您的话。”

田晓堂笑道:“我今天不仅主动打电话来,而且还主动跑过来看你了。我马上就到。”得知自己即将出任局长后,田晓堂越发觉得,他选择姜珊不太合适。如果他和姜珊发展成了恋人关系,姜珊一时又不能调走,必定会引起许多非议,而且他很难面对和处理姜珊下属兼恋人的双重身份。在心里终于决定舍弃姜珊,田晓堂再与袁灿灿交往就少了心理负担,说话也放得开了。

田晓堂淡淡地笑着道:“好,好。”他想,今后对王贤荣虽然不能完全给予信任,但还是可以多加利用的。

从孟家渡返回戊兆县城途中,田晓堂打了袁灿灿的手机。袁灿灿惊喜道:“难得你主动打个电话来。”

包云河到市政协上任不久,请田晓堂吃了一顿饭。

姚开新和黄莺都不在孟家渡。尽管没有见到姚开新,田晓堂却不难想象,范教授的研究至今毫无突破,凭姚开新的性格,对范教授一定不会有好脸色。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包云河显得意气风发,昔日脸上的晦气一扫而光。田晓堂暗暗感慨,包云河几年前仕途受挫,一直以来都像霜打的茄子,总提不起精神。如今稍稍提拔了一下,哪怕不是什么好位子,都令他扬眉吐气,精神大振,就像换了一个人。看来,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是男人的兴奋剂,一点也不为过啊。

田晓堂满心失望,可看着范教授那花白的头发和憔悴的脸,他反而安慰道:“您不用急,慢慢来。这是一道世界性的科研难题,哪会轻而易举就成功啊!”

两人都喝得满脸酡红时,包云河突然发起了感叹:“晓堂不错,你越来越成熟老练了……后生可畏啊!”

田晓堂直接赶到孟家渡,和范教授见了面。范教授看上去比以前整整瘦了一圈,一见他就哀声叹气说:“我们做了数千次试验,证明的只是我设想的那种方法行不通,现在只有换一种新思路、新方法了……”

田晓堂笑道:“感谢您的抬举。饮水思源,我能走到今天,全仰仗您的扶持和提携!”

田晓堂暗想,华世达现在真是变了,居然对游山玩水有了兴趣。要知道,华世达做局长时,可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未外出旅游过一回。

包云河举起酒杯,与田晓堂碰了碰,嗞的一声喝下一大口,道:“我当初提拔重用你,是因为你值得我提拔重用。我确实没看走眼,你是个可造之材。这次你还没坐到局长位子上,就提前把班子调顺了,这一步棋真是下得高明啊。特别是你想办法把我弄走,就更是高人所为。”

华世达说:“我还有一周才回来,回来后再跟你联系吧。”

田晓堂感觉有点不对劲,不由暗自紧张起来。

大约半小时后,华世达打了过来,告诉他,自己在九寨沟,问他有什么事。田晓堂说:“我不知道您外出了,准备今天过来看看老领导。”

包云河继续说:“这次能去市政协,我高兴,你也高兴。我高兴,是因为我抓住了最后的机会,成了一名副厅级干部,换了一个工作环境,再也不用窝在局里生闷气了。你高兴,是因为你把我这个碍手碍脚的老家伙弄走了,今后可以局长、局党组书记一肩挑,在局里说话也能说一不二,一言九鼎。”

在去戊兆的路上,田晓堂给华世达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听。

田晓堂愣在了那里,他没想到包云河早把他心底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更没想到包云河喝多了酒,竟然把这些隐秘直言不讳地揭穿。他感到如坐针毡,窘迫不已。

田晓堂决定先办后面两件事,等到晚上再与袁灿灿见面。

包云河自顾自地说:“尽管我知道你的本意是弄走我,我心里不大舒服,可换个角度看,你有这种远见和手腕,说明你是个干大事的人,你已谙熟官场规则,同时也懂得不可讲妇人之仁。看到你如此老练,我又打心眼里为你高兴。”

田晓堂驾车前往戊兆,去办三件事,一是找袁灿灿联系还钱,二是去孟家渡了解范教授治污研究的最新进展,三是看望华世达,并就付全有调往高建公司一事作些解释,恳请华世达予以谅解。

田晓堂怔怔地望着包云河,心里五味杂陈,脸上讪讪地挤出一丝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田晓堂来回踱着碎步,脑子里已开始思考当了局长后如何烧好几把火,该突出抓哪几项重点工作,怎样把干部队伍激活等问题,无数的念头不断涌现出来……2、留宿袁灿灿家尤思蜀说话算数,元旦一过,4000万项目资金就拨到了云赭。

在这次全市干部调整中,一直没有捕捉到提升机会的刘向来终于往上走了一步,不过只是解决了副县级调研员,并没有得到副县级实职,更不可能进局领导班子。田晓堂约刘向来晚上见面,向他表示祝贺,刘向来苦笑道:“争取了好几年,才弄了个安慰性质的调研员,唉!”

回到局里,田晓堂仍抑制不住满心的兴奋。他把甘泉水刚才讲的那番话回味了几遍,心想既然市长已经向他交了底,他登上局长宝座应该是没问题了。几年前,他意外地当上副局长时,心里是很不踏实的,因为他当时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了狗屎运的。而这次有望当局长,他心里却颇为踏实,因为他知道有市长甘泉水在背后力挺他。又想这次能得到晋升局长的机会,还真是来之不易啊。如果前些天甘泉水不故意外出躲避多日,或者唐生虎迟迟不调离云赭,那他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东达一屁股挪到局长的位子上。刘向来说干部提拔要靠“机关水”,把机会摆在第一位,看来还真是不无道理。水平是个宝,关系不可少,机会最重要。抓不住机会,关系再硬,水平再高也是枉然啊。

田晓堂问:“你不是说柳凡福打算把你们局里一位副局长推荐出去,空出位子后,再提拔你当副局长吗?”

田晓堂心中狂喜,脸上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他说:“感谢甘市长的关心。我一定加倍努力,决不辜负组织对我的培养!”

刘向来说:“他后来又变卦了。前些天,为了不让他调到你们局做局长,我使了点小手段,以牵制他。我分析,很可能他对此有所觉察,怀疑上了我,就改变主意不想提拔我了,可他毕竟只是怀疑,还不能完全确定,加之收了我那么多钱物,不打发一下又说不过去,这才很勉强地给了我这个非领导职务。”

田晓堂正欲开口,甘泉水又说:“你的代理局长干得很不错……好好干,准备接受更重的担子吧……市委已有考虑,想让你担任局长一职……跟你说实话吧,我一直支持你来做局长,可毛书记对你不太了解,不是很赞成,我才后退一步,提议让你先干一阵子代理局长……现在,毛书记的工作我已基本上做通了。”

田晓堂笑道:“看来,你只怕是弄巧成拙啊。”

田晓堂来找甘泉水的目的,除了汇报工作之外,更重要的是探探甘泉水的口气,看他提名局长有没有戏。上次他向甘泉水提出个人进步要求,甘泉水表态相当含糊,他心里一直悬着。现在他已干了一段时间的代理局长,市里关于局长的人选也应该有了一个初步意见吧。

刘向来说:“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我不使点小手段,他很可能就会调走。他一旦调走了,我只怕连这个副县级调研员都捞不着。”

甘泉水显得十分欣慰,说道:“落实了4000万,很好啊……主楼工程拖的时间太久了,要抓紧施工,尽快建成……范教授那边进展不快,也不要太急……只要人家是在踏踏实实地做研究,就有希望。”

跟刘向来分手前,田晓堂想起一件事来:“我找你借的32万块钱,一时半会儿还没法还你。”那钱,是当时为了填补前妻周雨莹买码挪用公款造成的窟窿,才向刘向来开口借的。

从省城回来,田晓堂通过赵家伟约定了时间,去向甘泉水汇报近期的工作。

刘向来摆了摆手,说:“我什么时候催你还了?凭你那点死工资,要攒到猴年马月才能还我?算了,那钱我不要了。咱俩谁跟谁呀?跟你说句实话,二三十万块钱,我现在还真不在乎。”

田晓堂顺便又拐进丁若愚的办公室,表达了祝贺之意。丁若愚笑道:“你是第一个上门来向我道喜的。今天就不走了,中午我们去喝两杯!”

田晓堂感激道:“白拿你的肯定不行,钱必须还,不过可能要拖上好些年。”

从尤思蜀那儿出来,田晓堂感到浑身轻松。他想尤思蜀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除了没拿他当外人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主楼工程的承建者王季发当年正是尤思蜀打过招呼的。过去郎孝山不肯拨钱,主楼工程建建停停,王季发曾找过尤思蜀,可尤思蜀当时只是个副职,又跟郎孝山素来不和,对郎孝山的固执也无可奈何。现在尤思蜀翻身当了厅长,手中有了权力,自然会拨乱反正,全力支持王季发早日将主楼工程完工。

刘向来一副生气的样子,说:“你别惦记这事了,一心一意当你的局长吧。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根本就不差钱。我跟几个人合伙开发了一个楼盘,卖得好的话,可赚8位数。”刘向来用手比划了一下,“所以你借去的那点钱,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

尤思蜀听他说完,没有犹豫,就表态道:“你们那个主楼工程,要不是郎厅长作梗,只怕早就建成了。行啊,没问题,我支持你们,4000万资金在明年元月上旬一次性到位,你放心好了!”

田晓堂十分震惊。他知道刘向来上班之余一直热心于赚钱,先是帮浙江老板开发房地产,后来又与人联手做生意,只是没想到刘向来居然能赚这么多。他担心地问:“你是国家公职人员,参与楼盘开发,不怕纪委查你?”

尤思蜀心情很好,对田晓堂没打一句官腔,话语中透着一股亲热劲儿。田晓堂心里清楚,上次沈亚勋安排的那顿晚宴,已让尤思蜀和他的关系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尤思蜀明显已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当成了由龙泽光所亲近的人组成的小圈子中的一员。他不再有顾虑,就开口提出科技大楼项目资金的事情,也没有隐瞒郎孝山曾答应年底就拨4000万的承诺。

刘向来呵呵笑了起来,说:“我是以别人的名义入的股,我不讲,哪个知道?再说,现在干部经商已不在少数,只要不滥用职权,踩一下红线,也不会有人真管。”

田晓堂说:“公示只是走一个程序。只要省委常委会研究通过了,就不会有变数。”

田晓堂提醒道:“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你现在钱也赚了不少了,我劝你见好就收。”

尤思蜀还没搬进厅长办公室。田晓堂祝贺他当了厅长,尤思蜀呵呵笑道:“你的消息挺快嘛。目前还在公示期,任职文件还没发,我仍然还是副厅长!”

刘向来摇了摇头道:“哪个会嫌钱多了烫手啊!我现在官场并不得意,总得在生意场上找点寄托吧?”

田晓堂不敢耽误,连夜赶往省城,第二天一大早就见到了尤思蜀。

田晓堂知道刘向来不会听他的劝告,不由得暗暗叹息了一声。他感觉刘向来现在变得越来越陌生了,他俩在许多看法上都很难达成一致。他真担心有那么一天,两人的友谊会走到尽头。

沈亚勋说:“你直接去找他吧,应该没问题的。万一他推托,我再去打招呼。”

刘向来这时突然问:“你提任局长的事,市委怎么还不研究啊?”

田晓堂说:“郎厅长原本答应得好好的,年底给4000万项目资金,如今他这个承诺显然已算不了数了,我得重新再找尤厅长,也不知尤厅长肯不肯支持。”

田晓堂说:“我也不清楚。”

他给沈亚勋打了一个电话,一开口就兴师问罪。沈亚勋说:“你当时又没讲科技大楼项目资金的事,我怎么知道省厅人事变动对你那么重要?其实,我那时也只是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不过我觉得有龙书记作后盾,尤思蜀提任厅长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就安排了那顿晚餐,好把你和尤思蜀的关系再拉近些。可当时尤思蜀到底能不能升任厅长还是个未知数,我不敢信口开河,就没有跟你挑明。”

刘向来说:“我听说,市委这两天又将研究一批干部。你不妨去打听一下,这一批里头有没有你。”

可是,沈亚勋既然知道尤思蜀即将出任厅长,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呢?如果沈亚勋提前透露了风声,他就不会跟包云河做那笔交易了,也免得便宜付全有,让自己背上骂名,给人留下口实。这么一想,他又有点怪沈亚勋不该瞒他。

田晓堂一怔,问:“你这个消息可靠吗?”

郎孝山那里没有了指望,眼下就得从头再来,抓紧去找新任厅长尤思蜀。想到尤思蜀,他马上想起沈亚勋张罗的那顿晚宴,不由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沈亚勋非要请尤思蜀吃饭,还安排档次很高的酒店,并在席间有意透露他与龙泽光的特殊关系,显然沈亚勋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知道尤思蜀有望出任厅长,希望尤思蜀今后能够多多关照他。沈亚勋那么做,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刘向来说:“不会有错的。”

为了促使包云河出马去找郎孝山,他不惜得罪华世达,背着骂名,顶着压力,违心地把付全有调到高建公司。可到今天才发现,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想办的大事竟然办砸了,他真是欲哭无泪,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可这事又能怪谁呢?怪包云河吗?包云河哪知道郎孝山会提前改非呢?怪郎孝山吗?郎孝山只怕对自己的突然下野也没有思想准备。

回到家里,父亲田世柏和儿子田童已经睡下了。田晓堂洗过澡,坐在床头却没有一点睡意。他寻思着,市委这两天将研究第二批干部,按说他担任局长、局党组书记的事情也该敲定下来了。不过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就想找一下甘泉水,讨个准信。正想跟甘泉水的秘书赵家伟打电话,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现在已是深夜,赵家伟多半已休息了,而且贸然跑去追问甘泉水这个事也不大合适,显得自已太沉不住气了。这么一想,他便放弃了向甘泉水打听的念头。

他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怎么就这样不凑巧,郎孝山早不改非晚不改非,偏偏在那笔项目资金即将落实的关键时刻突然就改了非呢?郎孝山的厅长任期终结了,那他对科技大楼项目资金的表态岂不是就作了废?自己以前的所有努力岂不是都白忙活了?

4、局长的任命迟迟不下来

田晓堂挥挥手,示意王贤荣出去,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就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接下来的两天里,田晓堂做了三件事,一是看望了钟林爱人,二是查看了主楼工程,三是与朴天成见了一次面。

王贤荣说:“我只听说丁若愚提了工会主席,同时仍兼任厅办主任。”

见到钟林爱人时,她对田晓堂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田晓堂没跟她计较,还是关切地问她在工作和生活中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可她紧咬着嘴唇,什么也不肯说。她单位的负责人告诉田晓堂,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要经常下县市,早出晚归的,很难照应家里。过去钟林在世时,还能帮她分担一些家务,现在钟林不在了,她忙里又忙外,实在顾不过来。田晓堂想到跳楼自杀的钟林,动了恻隐之心,当即拍板,将她调换到付全有曾工作过的那家二级单位,不仅不用下县市,而且经济待遇也好一些。见他如此关心自己,钟林爱人的态度才有所缓和,还主动向他道了谢。

田晓堂又问:“还动了哪些人?”

主楼土建工程已经全面完工。田晓堂带着裴自主、王贤荣来到工地,在王季发的陪同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王贤荣说:“是省厅一位跟我关系不错的人发短信告诉我的,今天上午省里才研究。”

王季发说:“等验收完毕,我就将主楼移交给你们。”

田晓堂大惊,忙问:“这消息准确吗?”

田晓堂很有些感慨:“主楼工程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如今终于建成,没有沦为烂尾楼,实在是万幸!”

消息是王贤荣告诉他的。王贤荣说:“我才听说,省厅有重大人事变动。郎厅长还没到龄就改非了,尤思蜀副厅长接任厅长。”

裴自主接过话头说:“主楼工程能够竣工,我看还得感谢一个人。”

从孟家渡回来,田晓堂的心情本来就不爽,突然又得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一下子就被打蒙了。

见裴自主一激动,就要说漏嘴,田晓堂忙冲他使眼色。裴自主立刻会意,住了嘴,没有再往下说,而王季发也没留意他这句话。

田晓堂听了,眉头马上蹙紧了。

裴自主说想感谢的人,自然是袁灿灿。当时田晓堂找袁灿灿借了2000万,支持主楼工程建设,应她的要求,一直没有向王季发透露这个实情。

田晓堂向范教授了解研究进展,范教授对他实话实说道:“进展很缓慢,很艰难,我们感到压力很大。”

从工地回来,田晓堂正在考虑明天找一下朴天成,让他准备着手启动主楼装修和副楼建设,朴天成的电话就打来了。

田晓堂和裴自主去了一次孟家渡,看望在那里做治污研究的范教授。黄莺告诉他俩,范教授和他的几个弟子每天起早贪黑,整日都守在临时建起的实验室里,不停地做分析、实验,工作十分辛苦,她真担心范教授的身体吃不消。田晓堂听了很受感动,觉得范教授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朴天成请他晚上吃个饭,两人边吃边谈事情,田晓堂想了想,就答应了。

田晓堂在心里暗自叹息。他想,如果当时自己去市委直接服务唐生虎,今天只怕也会和张子亮一样如丧考妣、惶惶不安吧。

从内心里讲,田晓堂很不愿意与朴天成打交道。朴天成是个相当不地道的人。他能拿到主楼装修和副楼建设工程,其实靠的是要挟手段。当时朴天成无意中偷拍到了田晓堂和袁灿灿的所谓“艳照”,拿给时任局长包云河看,包云河为了保住田晓堂,被迫与朴天成进行了一笔交易,将主楼装修和副楼建设工程交给了他。后来,田晓堂发现朴天成在逐步向黑恶势力发展,对他的戒备之心便越来越重。再后来,朴天成见主楼土建工程因资金问题停工,为了从王季发手中夺过此项工程,竟不惜指使人在华世达弟弟家纵火,以此威逼华世达,并炮制了针对他田晓堂的举报信来吓唬他,可华世达和他不为所动,朴天成才没有得逞。纵火案发生后,田晓堂对朴天成已是深恶痛绝,可在表面上又不得不与之虚以委蛇。

张子亮摇摇头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古今皆然。我早已没惦记那个副县长了,我不会那么天真!”

田晓堂叫上司机甘来生,前往约好的酒店。以前田晓堂在市区办事,多半是自己驾车,一个人独来独往,甘来生经常处于闲置状态。现在眼看就要当上局长了,田晓堂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得更加谨慎,便尽量让甘来生为他开车,免得机关干部们背后说闲话。今天他带上甘来生还有一个用意,就是堵朴天成的嘴。有甘来生在场,朴天成想提什么过份的要求,也就不便开口了。

田晓堂深感震惊,他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看来,为了阻止李东达上位,甘泉水真是煞费苦心了。他安慰张子亮道:“虽然唐书记走了,你的进步问题,市领导还是会考虑的。”

令田晓堂没有想到的是,朴天成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两个戴墨镜的家伙。这两个人也不上桌,只是面无表情地立在包厢门口,形同保镖。田晓堂心里很不舒服,觉得朴天成这谱也摆得太过了。瞧这派头,分明就是黑社会老大。他再次强烈地意识到,朴天成早已不是他刚认识时的朴老板了。如果朴天成只是一介莽夫,倒也不必太担心,可朴天成不仅不是莽夫,而且还鬼精鬼精的,他要想达到什么目的,会不择手段,却又让你很难抓到他的把柄。他在华世达弟弟家纵火,至今都没拿到他什么证据。朴天成的精明,还表现在他与官员的结交上。过去他和唐生虎的关系非同寻常,后来见唐生虎要调走了,很快就又攀上了韩玄德。朴天成对他田晓堂也没敢轻视,认为他是个正派人,在仕途上会走得很远,有心想攀附他,所以虽然手中捏有他和袁灿灿的“艳照”,却轻易不会抛出来。朴天成的心机如此之深,田晓堂便十分警惕,生怕一不小心中了什么圈套。

张子亮诡秘地一笑,说:“甘市长极力反对李东达做局长,在书记办公会上跟唐书记争得脸红脖子粗,可唐书记还是不让步,坚持要把李东达的局长任命提交常委会票决,甘市长没办法,就使出了一个绝招,干脆带着原组织部长外出考察招商,十天半月也不回来,让研究人事的常委会根本就开不成。等到甘市长回来时,唐书记已不再是市委书记了。估计当时甘市长也听到了唐书记马上就会调走的风声,所以才敢这么硬顶死扛。这样一来,李东达的局长梦破灭了,我也跟着倒大霉,唉!”

田晓堂也不管那两个守在门口的保镖,叫甘来生随自己坐到了餐桌前。朴天成落座后,屁股仍在椅子上挪来挪去,但他的态度却出奇地热情,招呼田晓堂和甘来生吃菜喝酒,说道:“听说田老弟就要荣升局长了,可喜可贺呀!”

田晓堂越发不明白了,问道:“甘市长对付李东达?我怎么没听说过?”

田晓堂淡然道:“我只是暂时代理几天局长,至于局长到底谁来干,目前还不清楚。你这祝贺只怕送错了对象!”

张子亮说:“甘市长并不是冲着我来的,他是为了对付李东达,我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朴天成哈哈大笑道:“你就别瞒我了。我敬你几杯祝贺酒,你只管放心地喝下去。”

田晓堂听得有些糊涂:“甘市长怎么会坏你的好事?他对你没什么成见吧?”

这顿饭快要吃完时,朴天成终于开口道:“一年来,钢筋、水泥和装修材料价格涨得飞快,按以前定的造价,我没法完成主楼装修和副楼建设工程,我们双方还得坐下来再协商一下。”

张子亮说:“提了,唐书记也答应了,准备把我放到戊兆去做县委常委、副县长。可这事却被甘市长搅黄了。”

朴天成不顾甘来生在场,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田晓堂十分恼火,这家伙实在太难缠了。他干笑两声,道:“原来已定好的事,哪能说改就改呢?”

田晓堂说:“前些日子,你就没跟唐书记提过要求?”

朴天成的屁股停止了挪动,黑着脸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要问了,主楼土建工程一再拖延,没有按原定工期完成,影响了我们后续施工,这个损失难道该由我们承担吗?如果我们早些进场,物价也不会涨这么高,我们的造价就要低得多,又哪会向你提这个要求?”

张子亮笑了笑,笑得有些凄凉:“我能有什么打算?听天由命、随遇而安呗。”

平心而论,朴天成的说法有一定道理,只是他这两项工程都是靠不正当手段换取的,如今又要改变原来定好的造价,就显得得寸进尺了。田晓堂懒得跟他理论,敷衍道:“你先进场施工吧。你的要求,我们以后再来酌情考虑。”

他问张子亮:“唐书记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朴天成说:“那也行。你说话可得算数,过段时间我再找你商量这事。”

田晓堂哦了一声,心想什么叫人走茶凉,什么是世态炎凉,唐生虎这段日子只怕是尝够了。

回去的路上,田晓堂忧心忡忡。他深知朴天成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其要求得不到满足,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他真不想迁就朴天成。他心里很矛盾,感觉十分无奈。

张子亮说:“还没有。不过估计是安排在省直部门。他老待在云赭,也很不是滋味,干脆就先过去了。”

姜珊又约他晚上到赭秀山庄吃饭。田晓堂上回已拒绝过一次了,不好再次推辞,只得答应下来。

田晓堂问:“省里已对他作出了安排?”

在赭秀山庄包间里,两人相对而坐。姜珊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不停地为他夹菜。田晓堂有些心虚,表情就不大自然,好在姜珊并没有觉察到。

当天晚上,田晓堂和张子亮在一起吃了晚饭。张子亮告诉他:“唐书记已去了省城。”

田晓堂暗想,姜珊真是个傻瓜,他上回拒绝了她的邀请,这些天又一直躲着她,她居然没产生什么怀疑。看来,爱情确实容易让人变傻呀。姜珊太相信他,又沉浸在爱情的幻想中,对外部世界的感觉就变得迟钝了。

田晓堂连声表示感谢,心里却暗暗有点失望。他希望梅啸能主动谈到局长人选问题,即使不好明说,暗示一下也行。可梅啸却避而不谈。究竟是梅啸过于谨慎,还是市领导们酝酿中的局长人选根本就不是他?

姜珊说:“机关干部们对你这个代理局长评价很高,他们都认为新一任局长非你莫属。”她热辣辣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对情郎的欣赏和爱慕。

梅啸态度很热情,关切地问了他一些情况,说:“我来云赭前,亚勋请我多关心你。来云赭之后,我留意了一下,发现甘市长、韩书记等领导都对你评价很高。让你代理局长,还是甘市长亲口提出来的。你好好干吧。有什么想法,什么要求,随时都可以跟我说。”

田晓堂躲开她的目光,笑道:“局长到底谁来干,还装在市领导心里。全市比我更适合这个职位的干部大有人在。”他不想对她讲实话。

从省城回来,田晓堂立即去拜访了市委组织部长梅啸。

姜珊却说:“我有一种直觉,市领导多半会看中你。”

尤思蜀爽快地答应道:“都是自家兄弟,不用你沈处长吩咐,我心里有数的。”

田晓堂说:“干部任用,有很多的不确定性。在任职文件下发之前,随时都可能出现变数。”他有些心事重重。在来赭秀山庄的路上,他本打算借今天这次见面的机会,向姜珊摊牌,让她彻底死心。可见到姜珊,面对她一脸幸福的模样,他实在又开不了口。

尤思蜀很快就到了。这顿饭,三个人喝了两瓶多茅台。觥筹交错间,尤思蜀弄清楚了沈亚勋、田晓堂和龙泽光三人之间的特殊关系,知道田晓堂暗地里一直和龙泽光走得很近,对田晓堂就越发亲热了,不停地跟他碰杯。沈亚勋在一旁说:“晓堂也不是外人,你尤大厅长今后能够关照他的地方,请多多关照。”

只到两人离开赭秀山庄,田晓堂都没有鼓足勇气,向姜珊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下午6时,田晓堂让司机甘来生自己解决肚子问题,他驾着车,捎上沈亚勋,来到沈亚勋安排的一家酒店。走进包房,看看装潢的档次,又听沈亚勋点的那些菜品,他知道这顿饭很不便宜,看来沈亚勋今天是把尤思蜀当作尊贵的客人看待的。他不禁越发疑惑,想不明白沈亚勋为何这么看重尤思蜀。

市委研究的第二批干部揭盖子了,其中并没有涉及到局里,自然也就没有田晓堂。

田晓堂求之不得,跟尤思蜀进一步搞好关系,只有好处而绝不会有半点坏处。他又觉得有些奇怪,过去沈亚勋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尤思蜀,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不仅老提尤思蜀,而且还非要跟尤思蜀吃一顿饭。

田晓堂再也坐不住了。他一直相信第二批研究的干部里头应该包括他。可现在却并没有他,他不得不担心,是不是情况又起了什么变化。目前全局上下都认定新局长将会姓田,要是突然出现变数,那可就把他害惨了。

沈亚勋坚持道:“晚上再聚一次。我们三人相聚,意义不一样。”

田晓堂不再犹豫,立即拨通甘泉水秘书赵家伟的电话,提出想见见甘市长。

田晓堂说:“中午我和他刚聚过,晚上又聚?”

赵家伟说:“甘市长今天刚到北京出席云赭同乡会的联谊活动,后天才会回来。等他到家后,我跟他说说。如果他能安排时间见您,我再跟您联系。”

沈亚勋沉吟片刻,说:“这样吧,我来约他,晚上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聚一聚。”

田晓堂颇为失望,说:“好的好的,谢谢你呀!”

田晓堂说:“他不知道,只晓得龙书记当厅长时对我比较赏识。”

刘向来得知田晓堂没有纳入市委第二批研究的干部名单中,也觉得相当奇怪。他分析道:“莫非毛书记和甘市长有了分歧?如果是这样,那你想当局长可就悬了。不过我觉得,即使当不成这个局长,你也不会原地不动。有三种调整的可能,一是到市委做个名副其实的副秘书长,二是调到其他市直部门当一把手,三是改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去为甘市长服务。”

沈亚勋说:“他曾跟随龙书记多年。应该说,他和我,还有你,都是龙书记这根藤上的人。他知不知道你和龙书记还有一层师兄弟关系?”

听刘向来如此说,田晓堂的心绪更乱了。他苦笑道:“我还没有看出甘市长有任何想调我过去为他服务的迹象。以前,我费尽心思拒绝去唐书记身边工作,就是不想充当幕僚的角色,又怕离领导太近了,对自己的长远发展不利。万一真像你猜测的那样,甘市长提出让我去市政府,我该怎么办?”

田晓堂说:“我们只是相熟,但谈不上有多亲密。中午我才和他一起喝过酒。”

刘向来说:“怎么办?欣然答应啊。甘市长和唐书记不一样。唐书记是市委书记,在云赭官已做上了顶,再说他让你过去时,做书记的时间已不短了,随时都可能调走,撇下你无依无靠。甘市长目前刚当上市长,他今后多半还会升任市委书记,在云赭还将掌控好些年。你跟了他,还有很多的发展机会和发展空间!”

沈亚勋又道:“省厅那个尤思蜀,你跟他关系怎么样?”

田晓堂说:“看你的意思,似乎去做甘市长的‘近臣’,才是我的最佳选择。”

田晓堂听了有些不解,不明白什么叫“时机不成熟”。

刘向来笑道:“要是局长当不成,你不妨主动向甘市长提出去他身边工作。干上一年半载,就可下去担任县委书记或是县长。不下去也行,干上几年,直接做市政府秘书长。”

沈亚勋说:“目前时机还不成熟。等时机成熟了,我会提出要求,下去锻炼几年。”

田晓堂摇头道:“跟在领导身边,施展不开手脚,我还是想独当一面。”

田晓堂很是感激,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关心地问沈亚勋:“你就没有考虑下去镀镀金?”

赵家伟终于来了电话,田晓堂以为是通知他去见甘泉水,赵家伟却说:“甘市长刚回来,我向他说了您的事,他没有吱声。您别急,明天我再找个机会向他提提您。”

他问沈亚勋认不认识梅啸,沈亚勋笑道:“岂止认识,我们还熟得很。他在省委组织部工作时,我们曾住过同一期党校,算是党校同学吧。他在你们那儿做组织部长,已是一方大员了。我跟他专门交代过,让他多关心关心你。你有事可直接去找他。你想争取局长的职位,也不妨跟他汇报一下思想。不过,他毕竟刚去云赭,说话可能分量还不够。”

田晓堂感激道:“好的。谢谢你,赵科长!”

第二天早上,已大功告成的包云河返回了云赭,田晓堂和司机甘来生留了下来。中午,田晓堂与省厅副厅长尤思蜀、厅办主任丁若愚在一起共进午餐,喝了不少酒。下午,他去了省政府办公厅,见到了老同学沈亚勋。

放下手机,田晓堂心头越发疑惑。甘泉水听了赵家伟的汇报,为何默不作声,对他想见一面的要求不置可否?难道局长人选真的有了变化,以致于甘泉水都不敢面对他?

田晓堂陪同包云河来到省城后,就由着包云河单独行动,在晚上分别去了一趟前省委书记所住的紫烟路28号和郎孝山的家,科技大楼项目资金的问题很快就搞定了,不仅年底可以拨付到位,而且项目资金总额达到了超出预期的4000万元。田晓堂不禁喜出望外,心想让包云河出马,还真是找对人了。

田晓堂一夜难眠。

1、为了一个项目,接连找了两任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