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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局长 第4章

徐葆昌说:“这里的事复杂,我三句两句说不清楚!”

袁玉棍说:“你有屁快放!”

袁玉棍猛地打开车门: “你停不停吧?你不停我就跳下去!”

徐葆昌说:“有话到家再说!”

徐葆昌:“你少跟我胡闹!”

“停车,你给我停车!”

袁玉棍:“你停不停吧,我喊一、二、三啦!”

两人这般争争吵吵的,车却一路狂奔,前方已是黑水县城。夜幕落下来了,城里亮起一片灯光,城中有一座辽代的古塔,塔上做了彩灯装饰,老远就让人看得清爽。袁玉棍知是到家了,心里又气又急,喊:

徐葆昌知道妻子的脾气,便踩下了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掏出烟,抽起来。

徐葆昌心里悠了悠,一口唾沫咽下去,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

袁玉馄气汹汹地喊:“你说呀?咋变哑巴啦?人家县里领导跑前跑后为我的事着急,你却左拨右挡地在前面打横,你什么意思你?”

袁玉棍说:“是他打电话到家里,亲口对我说的。”

徐葆昌说:“比咱家困难的,多了,海了,他们咋没去关心关心?我再跟你说一遍,这里的事复杂,你少往里掺和。”

徐葆昌说:“你见到潘县长了?”

“我掺和什么了?我又说过什么找过谁了?复杂不复杂的关我啥事?”

袁玉现说:“怎么不忙,连你们潘县长都说好事要快办,不能拖。邢行长说调走就调走,他走了,这事再启动,你找哪个爹去?”

“不关你事却关我事。我是公安局长,我立得稳,才会行得正!”

徐葆昌说:“好饭不怕晚,你的事用不着这么忙三火四。”

“你正,你脸黑,你六亲不认,你正大光明!好,银行我不去,好单位复杂,我这人简单,你随便再给我找一家,我有个单位有份工作就行!”

袁玉棍说:“我的事还没办呢。”

“你工作的事,你以为我不急?可那也得等机会!”

徐葆昌说:“我的孩子我怎能不操心。”

“机会都来了,你还等什么?怕就是你不想叫我去,好在外面找相好的养一二奶没人碍你眼吧?”

袁玉馄说:“我让她姨来家住,用不着你操心!”

女人这么一歪,徐葆昌竟扑味笑了:“对对对,我找小妍,养二奶,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你是大的,正宫娘娘,她们进门见到你得先请安,还得喊你大姐,这回你称心如意了吧?”

徐葆昌说:“对,回家。咱宝贝闺女还没人照管呢。”

男人这一笑,女人委屈的泪水就开了闸决了堤,伏在车座上哇地哭出了声。哭了一会,便跳下车,顺着来时的路大步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哭着喊:

“你送我回家?”

“我回去,我不用你管,我爬也要爬回去!”

徐葆昌不再说话,只是换了挡,踏油门的脚越发加力,越野吉普便疯了一般加快了速度。袁玉馄见他不吭声,将眼睛盯向窗外,迎面而来的一块路标牌顿时让她明白了,气得喊:

徐葆昌调转车头,顺来时的路往回开,可他路过女人身旁时没有停车,而是一踩油门,就抢到妻子前边,风一般直向吉岗的方向疾驶而去了。

袁玉馄说:“这车上也没外人,你还跟我整这事干啥?我是犯罪嫌疑人呀?”

徐葆昌并没有就这么回了吉岗。车上一个高坡,再滑下去不远,估计女人看不到车身了,就停下,跳下车,返回到坡岗处,隐在一棵大树后往回看。他看到女人走了不远,就停下了,蹲下身去,似乎在抱头哭。徐葆昌心里酸上来,也觉对不住妻子。妻子是个贤惠勤快的女人,跟自己结婚这么多年,侍候公公婆婆,照顾孩子和自己,只想把小家安顿得康乐和顺,却从来没依仗丈夫是公安干警在外面给自己招惹过是非。那年,自己因追捕恶魔负了重伤,在医院里四天四夜人事不省,她就守在病床前四天四夜寸步不离。后来,他问她,如果那次我死了怎么办?她喃泪说,我早想好了,一辈子替你照顾好老人和孩子,说啥也不能让你在地下不安心。想想这些往事,心里便酸上来,徐葆昌真想跳上车,返回去,将妻子送回家,可那样一来,这一夜就完了,听她哭闹吧。睡在一个枕头上的男人和女人,有时是争吵不起,也解释不清的,还不如就让她回到家里去,冷静冷静,慢慢想。她会通情达理的。

徐葆昌说:“别问,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妻子蹲在那里哭一阵,果然就起身往黑水县城的方向走了,不时擦一擦脸颊。远远的,暮色中,那步履显得格外滞缓沉重,孤独的身影在风中摇晃,似一下老了十岁,直至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消失。

“你到底是要拉我去哪儿呀?”

.这是一条连接两县之间的公路,这个时辰,行人和车辆都不多。徐葆昌仍不敢就这样返回吉岗去。妻子的心情不好,又是在这种夜黑风高的时候,如果真出点什么意外,那可就要一辈子良心上都难得安宁了。徐葆昌坐在汽车里,妻子往家走一段,他就开车送一段,为防妻子发觉,车灯一直都闭着,他要等妻子平安地走回家门。

越野吉普出了城,一路追着西垂的太阳疾行,路两侧渐渐稀落了楼房。北方初春,风狂沙起,眼里的大地和村舍一片昏茫。袁玉馄又问:

有辆挂着警用车牌的小车停靠了过来,一位警官跨出车门就往这辆车前跑。徐葆昌开门迎出来,那警官惊讶地叫,哎呀真是老领导,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车出了毛病?徐葆昌摇头,说没事没事,我刚才开车,有点……困了,就停下来打个吨儿。这谎撒得有点拙劣,话一出口,他先暗骂自己,还三天两头审案子呢,连那些歹徒都不如。那警官果然说,老领导自己开车呀?都到了家门口,累了就回家歇歇叹。徐葆昌又摇头,说不了不了,吉岗那边还有事,我得抓紧赶回去。他想赶快换话题,便问,咦,这么晚了,你是去哪儿?警官说,刚从案发现场回来。这样吧,老领导不想回家就不回家,但得跟我回县里一趟,弟兄们想老领导都想眼蓝了,咱们聚一聚。徐葆昌坚决拒绝,说不行不行,我真的要回去。改日吧,等我哪天回家时一定找弟兄们痛痛快快聚一聚。你累了一天,也快回去休息,咱们两便,好不好?

徐葆昌提了夫人的东西,请她上车。袁玉馄问去哪里。他说到了这儿,我说去哪里你还知道啊?跟我走吧。袁玉混上车前迟疑了一下,说我看你神神鬼鬼的,心里咋觉不托底呢?徐葆昌便笑了,说你也不是妙龄少女,还怕我把你拐卖了啊?他这一笑,夫人就放心了,钻进车里去。

徐葆昌坚决地将昔日的弟兄推回到车上,并坚持让他先开车走了。这么一耽搁,开车再追时,便不见了妻子身影。他摸出手机,打回家里。电话里嘟嘟响了一阵,没人接。女儿正读高中,学校有晚自习。他看看表,埋怨自己心太急,莫说是女人,就是自己大步流星往回赶,也未必能进了家门。便又等,过一会再打。如是三番,电话那边终于有人接了,妻子沙哑着嗓子问:

一局之长这般说,司机哪有说不行的道理。徐葆昌平时在局里,既是铁面包公,又是笑脸菩萨。铁面包公是在研究工作的时候,那一张面孔冷峻如霜,不苟言笑,莫说让罪犯看了胆寒,就是同志们也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可一放下工作,或在机关食堂,或下班后跟同志们一起甩甩扑克,他又不时主动出击四处寻衅,跟大家开些荤荤素素的玩笑,也不管身边都有谁,而且常是妙语连珠,引得众人大笑不止。干警们都说,整不明白徐局长,一忽儿是冰,一忽儿是火,水火本不相融,偏就集于他一身,真是让人又敬又怕。

“您找哪位?”

这样过了大半天,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徐葆昌从司机手里要来汽车钥匙,说我带你大嫂找个地方住下。司机说,办公室已在宾馆订下客房了,我这就送大嫂过去。徐葆昌笑说,宾馆不行,花钱多少不说,人来人往太闹腾,我得金屋藏娇,好跟夫人叙叙夫妻感情,我怕你们这帮小子听房。这车今晚归我了,我带你大嫂出去转转也方便。谁要问,你只说不知道就是了,行吧?

徐葆昌故意放大了声音喊:“亲爱的老婆孩儿她妈,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了。你到家,我放心,本老公这就回吉岗去了!”

这样的电话接过几个,徐葆昌知道这种轮番的热情轰炸比美军对伊拉克的空中打击还难对付,便干脆拔了电话线,把手机也关了,让妻子在办公室休息,并叮嘱说,不管谁敲门,你只不应就是。袁玉棍不解,说同志们好心好意的,这样好吗?徐葆昌说,这里的磨磨儿,你不懂。好比半夜三更走水壕,稍不留神,就可能一脚威到水里去。既到了这儿,你只管听我的就是,少问。安排完,徐葆昌就躲进另一间办公室,告诉局办秘书,说没有特别紧急的事,都替我挡一挡,我有几份文件要抓紧处理。

电话那边静了静,什么也没说,便咔哒一声断了线。

午间这顿饭,徐葆昌让局办秘书将饭菜从食堂打来,送到办公室,陪着妻子吃了。袁玉现是头一次到吉岗来,局里的张政委跑来逗,说咋着,嫂子来了就给关禁闭,还怕弟兄们一睹芳容呀?徐葆昌说,你嫂子有点晕车,到食堂一闹腾,怕连饭都吃不好了。别忙,有机会,让你嫂子好好陪弟兄们喝几杯。午后,副县长潘岩来电话,说晚上给嫂夫人接风,请一定赏光。徐葆昌和潘岩论过年序,徐葆昌属狗,长属猪的潘岩一岁。徐葆昌找个借口,很坚决地谢绝说,谢谢县长了,局里的同志也有这个意思,改日吧。潘岩说,局里的往后让让,等我这边表示过了再说。徐葆昌说,还是领导发扬风格吧,不然冷了弟兄们的心,就要骂我攀高附贵见人下菜碟了。电话刚放下,工商银行的邢凯又来电话,说的也是吃饭接风的事,只是说法上有些不同,说别看嫂夫人回家归你管,可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员工了,今晚我安排她跟同事们见见面,认识认识,你老兄来做陪吧。徐葆昌也说局里的弟兄安排了,连潘县长的盛情都只好往后推,你也赏我这个面子妥让她晚去报到两天,行吧?